「我們的身後是烏森河，撤退，就得再一次『強渡』。」

「撤退？」

「總之——或者撤退！或者進攻！不能再拖了——趕緊行動起來！」

「這個看似不可思議的決定，出於混合步兵團團長熱雷米上校的建議——」

「到了後來，我們的大炮……再無聲息了。」

「不過……無論如何，現在的我，是清醒的……對吧？既如此……好吧，關於這個噩夢……我就再說一說吧……反正，我也忘不掉它……」

「我想，即便一個最普通的士兵——哪怕是第一次上戰場的新兵——也會想到，中國人打掉了我們的炮兵后，接下來的目標，就是我們的步兵和騎兵了——也即是我們這些『旁觀者』了！哎，我們不能幹站在這兒做中國人的靶子呀！」

「我們攏共只有六十五門大炮——您可以算一算，平均每一門大炮，『分配』到了多少炮彈？」

「開闊地足有兩公里之寬，這個距離，即便對於騎兵來說，也未免太長些了吧！」

「『打掉或奪取』中國人的大炮，當然不能靠正面強攻，熱雷米上校的建議是，派出一支奇兵，繞到中國人防線的側後方，對其炮兵陣地發起突襲。」

「時不時的，隨著巨大https://m.hetubook.com.com的爆炸聲，一團火光衝出密林——那是彈藥箱被直接擊中了，發生了殉爆。」

「這是一個非常大胆的想法，可是，真要實施起來，卻非常困難——中國人的防線，拉的很長，由北至南，足有六、七公里之長，基本上封住了整個開闊帶，若要迂迴到其側後方，行軍的里程，少說也有十一、二公里。」

「我們的鮮血，染紅河水……我們的屍體，載沉載浮……」

「這一回，河西岸可沒有炮兵保護了！」

「莫雷爾將軍？哦，不，提出這個建議的，是熱雷米上校，不是莫雷爾將軍——我理解您的疑惑，確實，莫雷爾將軍一向是最激進、最驕傲的，可是，這一回，主張進攻的，確實不是莫雷爾將軍，而是熱雷米上校——我不能搞錯的。」

「那片小小的區域……騰起的煙柱，密密麻麻，猶如……一片詭異的密林。」

「彼時，我們的炮兵，剛剛上岸，並未展開戰鬥隊形，炮兵陣地——如果那也可以算作『陣地』的話——的面積，並不算大，可是，對那片小小的區域，中國人攏共傾泄了——唉！我也不曉得中國人攏共發射了多少枚炮彈？https://www.hetubook.com.com我可以確定的是——數以千計！」

「熱雷米上校說，我軍最大的威脅，是中國人的大炮，如果我們打掉或奪取了他們的大炮，雙方的武備，便重新回到同一水平線上了——如是，就算我們依舊無法贏得山陽戰役的勝利，但至少能夠做到全身而退……呃，從容撤退。」

「莫雷爾將軍再激進、再驕傲，也曉得，他的第一師——第五十一團也好、第四十七團也好，根本沒有任何成功通過那片兩公里開闊地的可能啊！」

「……我們遠遠的看著炮兵陣地，瞠目結舌。」

「那麼——進攻？」

「那種情形下……幾乎沒有任何還手的餘地啊！」

「從天而降的死神，獰笑著撕扯著一切：火炮、車輛、馬匹、人體……我清楚的看見，一具半截的人體——腰部以下已經不見了，在半空中瘋狂的旋轉著。」

「『刷』一下，我們齊齊看向混合騎兵團團長居伊上校。」

「我不是第一次上戰場，更不是一個新兵，並非沒有見過鮮血和死亡，對於這種景象，本不該有太大的反應的……可是，我從未見過如此強度的炮擊！從未見過啊！」

「我相信，只要我們一開始『強渡』，中www.hetubook.com.com國人便會從他們的防線后湧出來——這一回，他們不會是佯攻了！這一回，我們真正要被『半渡而擊之』了！」

「這也罷了，關鍵是，路難走！開闊帶的南緣——即三島山北麓，沼澤密布，一定是走不得的；只能走北緣——即三池山南麓，彼處地勢崎嶇，平地半個小時的路，在那兒，差不多得走上一個小時。」

「論戰力，混合步兵確實勝第五十一團和第四十七團一籌，可是，難道竟『勝』到了可以『成功通過那片兩公里開闊地』的地步？」

「熱雷米上校是這樣子說的：『以目下之情形，撤退即意味著失敗——且是慘敗！對此，沒有人持異議吧？而進攻，尚有反敗為勝之可能——不過，不是正面強攻，而是迂迴奇襲！』」

「而且，是從背後被『半渡而擊之』！」

「當然不是的——世界上並不存在具備如斯戰力的軍隊。」

「然而，阿爾諾將軍最終做出的決定是——進攻！」

「若是時間充裕還好說些，可是，目下的情形，十分緊急，說不定，未等這支奇兵到位，中國人的炮火，便已轉向我們的步兵、騎兵了！」

「我甚至能夠看見，從那個悲慘的截面中，飛出來一團又一團裹著鮮血的www.hetubook.com.com內臟……一回想起那個景象……上帝啊，我的頭，又開始疼了……」

「『對中國人實施必要的壓力？』」

「我們和中國人的防線之間，是一片開闊、平緩的地帶——足足有兩公里寬；而中國人的大炮，可以完整覆蓋這片區域。」

「『上帝！』我心裏想，『這不是叫騎兵去……自殺嘛！』」

「可是——」

「想一想……不寒而慄啊！」

「我們有任何成功通過這個地帶的可能嗎？」

「沒有！走不到一半——不，事實上，走不到三分之一、甚至不到四分之一，我們就會徹底崩潰的！」

「炮擊……中國人的炮擊開始了……之後……之後的記憶猶如噩夢……一個我永遠也不會忘記、永遠也無法擺脫的噩夢……現在，戰爭經已結束了，可是，時不時的，我還是會生出一種錯覺，好像，我還沒有蘇醒過來……還身在這個噩夢之中……」

「『是的！』，熱雷米上校面無表情，『我建議，在此期間，騎兵分批次向中國人的陣地發動衝擊！』」

「頓一頓，『這個任務，若派給步兵的話，是無法對中國人形成任何實質性的壓力的——這個任務，只能交由騎兵來完成。』」

「『迂迴……奇襲？』」

「『是的，迂迴奇襲和*圖*書！』」

「不過，那一帶樹木蔥蘢，倒是頗便於隱蔽行軍的。」

「剛開始的時候，我們的大炮斷斷續續的吼叫過幾聲，但我曉得，它們根本打不著中國人——中國人的防線和大炮，遠在我們的大炮的射程之外。」

「我曉得，我們的炮兵的悲慘的命運經已註定了……完蛋了！」

「炮兵已經毀啦，『全身而退』啥的，是談不上的啦。」

「熱雷米上校說，他願意親自帶祖阿夫營完成這個艱難的任務——祖阿夫營最擅遠程奔襲，一定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接近目標——神不知、鬼不覺！不過，時間再短，也需個把個小時左右，因此，他希望，在這段時間內，主力部隊可以對中國人實施必要的壓力，一來，吸引中國人的注意力，為迂迴部隊提供掩護；二來，也可以將中國人對我主力部隊發動炮擊的時間點向後推延。」

「可我們必須做點兒什麼——不能就這樣一動不動呀！」

「密林愈長愈高，終於，將整個炮兵陣地遮蔽住了，我再也看不清那些在半空中飛舞的……物體了。」

「而我們——那麼多的步兵、騎兵！卻只能在一旁眼睜睜的看著！什麼也做不了！」

《安南戰紀》，講述人，亨利？達尼埃爾，遠東第一軍司令部作戰參謀，軍銜上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