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李由找他報告,他還不知道這事。
嬴成蟜的聲音很平淡,與那能夠支撐起整個營帳,要秋風不得入內的殺氣完全匹配不上。
四周那些聚焦在他身上,灼熱的視線,讓他有種飄飄為王的感覺。
他起初有些彆扭,因為這座刑場的關係,這座由叔父設計的刑場和中原大不相同。
嬴成蟜帶著五萬饕餮軍,重建高闕城,招攬匈奴人,在這裏給士卒們找上了細君,過上了日子。
刑場中央,嬴將閭坐在高台上,繼續保持昨夜練了一晚上的冷淡表情。
婚禮過後,有秦軍送來了一隻羊。
「百夫長……」
他親耳聽到這五個秦軍言說前昔王廿為何姦淫無事?還能結婚,新娘還能做將軍的妹妹,此何其不公!
他們如釋重負。
「烏蘇被王廿侮辱,卻要嫁給王廿為細君,你說她會怎麼想?」
再有爭鬥打罵,多為私人恩怨。
嬴成蟜笑著道。
少年揉著腦袋,認真道:
少年重重點頭。
那為了事能兩全,就是在叫我頓弱來做這個惡人嘛!
身在場中央,監管行刑,給出砍頭命令的嬴將閭有種被當表演看的感覺。
「她愛怎麼想怎麼想,與大局無關。便是她受不得這侮辱而自殺,也無所謂,我們再找一個烏蘇出來便是。」
嬴成蟜很是意外地道。
「烏蘇是我妹妹,是你細君。」
看著那鮮血直衝三尺霄漢,看著那人頭下落墜擊地面。
遂扭過頭看著滿臉奚落的頓弱,認真道:
「你臨時應對我而想出的下策,比你專心思考的計謀強,真是稀奇。」
行刑處在中央,四周則開始呈漣漪擴散,擴散越遠,看台越高,保證每個來到刑場的人都能看到場中央發生的事。
嬴成蟜快走幾步,一巴掌拍在少年腦袋上。
頓弱哎呦一聲。
他在等頭曼進攻樓蘭,在等冒頓盜馬逃回,他想要一個出師的名。
他看過那些大臣看父王的眼神,他覺得,和這些匈奴人看他的差不太多。
頓弱話中有著毫不掩飾的埋怨之意,言由心生,和_圖_書其心中是真有些鬱悶。
「好,那麼請你告訴我,聯姻為什麼是下策?」
但事實證明,他能適應。
這個以秦人為主體組成的饕餮部落,部落之主嬴將閭,做到了對於匈奴人來說,承諾中最重要的事。
「我昨日就是真心想放走王廿,我從頭到尾也沒有讓你攔過。
五個秦軍的人頭落在地上,真的不能再真。
與人頭一起落地的,還有匈奴人的心,他們聽到的是心落下的聲音。
頓弱表情更有嘲諷意味,毫不客氣地道:
頓弱跟上,面色陰鬱。
他為縱橫家門生,長於心計,精通人性,知悉嬴成蟜也是顫於此方面。
「大幕拉開,高闕城一切盡如你所料,每個人都如同你掌中牽線木偶,這感覺如何?是不是還不錯?」
又要愛惜羽毛,統領軍隊作戰,不能丟了士卒愛戴擁護。
高闕城外。
他前些時日確實想要自殺。
「長安君怪不得最為樓台美人喜歡,真是憐香惜玉啊……」
「第一、烏蘇是我的妹妹。
秦人,匈奴人,一視同仁。
「注意你在跟誰說話!」
秋風繼續灌入,吹得他們心裏拔涼拔涼的。
他們罵罵咧咧,鳥語花香。
「乃公去入洞房!」
當日,觸犯律令的五個秦軍被按壓在刑場,刑場四周看台上,黑壓壓擠滿了匈奴人。
爽!
嬴成蟜上去一腳踹翻王廿,踩在王廿胸膛上。
「第三、王廿、烏蘇因為此事結婚,因此事而引發出的風氣我不能接受。」
「你我認識已有十年,你不是我的敵人,有什麼話大可直言,不要揣摩我的心思。」
這條律令頒布以後,憋的看母豬跟貂蟬似的饕餮軍士卒,與生性開朗願嫁勇士的匈奴女人好事不斷。
嬴成蟜抬腳離開,眾人趕忙扶起王廿。
「確實是陣惡風。」
就像秦孝公想要變法,偏要商鞅來牽這個頭一樣,頓弱認為昨日他就是在做商鞅的活。
「我的計謀,永遠只會用在外敵。
「棋子視角,哪裡有棋手視角好看?」
嬴成蟜本不hetubook.com.com
想理會。
說是城外,其實和城內相比除了穹廬和人,也沒有其他區別。
好像,是他會錯了意……
「好在除的及時。」
還沒等進去,就聽到裏面傳來男人一聽就懂的淫笑聲,以及酒樽碰撞,和大呼小叫。
「將軍有令,王廿降為百夫長!」
嬴成蟜一臉陰沉,大步流星,趕到王廿原本居住的營帳中。
一夜過去,狂歡散盡。
而百夫長,饕餮軍有五百個。
他一聲嘲笑,站了起來,歪歪扭扭得向著營帳外走了出去。
審訊這五個秦軍的時候,他就在場了。
你有其他計劃,是否應該提前和我說一聲?
又是兩日,高闕城出現了第二對秦人、匈奴人夫妻。
在國家、民族面前,個人思想無關緊要,影響不了分毫。
他突兀開口,聲音在遠方隱隱約約傳來的歡騰聲響中顯得格外清晰。
場中,作為行刑手,親手斬掉袍澤頭顱的百夫長王廿沒有自相殘殺的悲哀。
他們個個都目不轉睛。
昨夜在嬴成蟜私放王廿的時候,在兩人面前說了一大堆話,逼著王廿去死。
你長安君是饕餮軍主將,是高闕城的實際領導者。
做不得秦王,那就做匈奴王!
「因為一個女人而優柔寡斷,你與為博褒姒一笑,點燃烽火以戲諸侯的周幽王有何區別?」
少年昂著頭,有些小傲然,他在那日婚禮的第二天就來到了這個穹廬生活。
「將閭總不能一直要叔父幫忙,知匈,習匈,此本就應是將閭該做的事。」
肉眼看得見的變化就是,兩邊開始有了一些生硬的溝通,不再是那種為敵場面。
「我會要人來給你送一張人皮面具,你換個部落,不要暴露身份。
我頓弱不介意為了大計做個惡人,不意味著我願意做惡人。
兩日後,霜降。
但想到此事若讓頓弱心中生個小結,今日二人思想差的這毫釐,或許在日後就會在事情應對上生出千里差距。
二人邊行邊語,越走越遠。
「當然。」
場中一時沉默,還沒等他們緩和圖書過神來,一個秦軍進入,高聲宣布。
頓了一下,嘴角泛上譏諷。
「倒是長大了些。」
嬴成蟜淡漠道:
「我與你說過,秦人、匈奴人,都是人,對我來說都一樣。」
「第二、烏蘇什麼都沒有做錯,不該被犧牲。
「叔父能來,將閭不能來嘛?」
嬴成蟜輕笑一下,起身回城。
看著場中行刑者高抬五把秦劍,重重落下。
天色越來越冷,意味著冬日越來越近,嬴成蟜望向西北的時間越來越長。
重新回到高闕城不久,烏蘇便遣人來報信,王廿不肯入她的穹廬,自回營帳去睡了。
高闕城內,秦軍和匈奴人的大隔閡徹底消失不見。
氣溫驟降,晝夜溫差大。
秋風呼嘯著吹入營帳,讓場中喝酒吃肉的七八個老兵盡皆頭腦為之一清。
嬴成蟜獨自坐在地上,遠離人群,聽著喧囂聲響,望著星星點點的火焰。
但若這個名在三天內還來不了,他就不要了,他不可能在冬日行軍。
那隻大手落在他的腦袋上,僅是輕輕揉了揉。
有消息自西北而來。
「我說過,我的計謀只會對敵,不會對己,我待你以誠。」
「你說了那些屁話,我把王廿放走,他仍會回來赴死。不得已,我只好出此下策,要他和烏蘇結婚。」
說不出為什麼是下策,就證明嬴成蟜沒有和他心連心,而是和他動腦筋。
唰的一聲,拔出腰間秦劍,用力插在穿著胡服新衣的王廿頭顱旁邊。
少年意外放下手,從叔父來到西北開始,這似乎是他得到的第一句誇讚。
「這話騙騙那邊就算了。」
托著下巴,一動不動的他有如一座石像。
他以為他的將軍是為了擦屁股,認烏蘇為妹妹也是為了他好娶一點,就是表面功夫。
從這一日往後,秦軍欺辱匈奴人的事,呈斷崖式下降。
「這對她不公平。」
「公平?你要和一個匈奴女人談公平?為了安我的心,你連這話都說的出口?」
「你心中早有計較,就應當說與我聽,昨夜不該讓我徒做小人才是。」
「hetubook.com.com別逼我殺人。」
踩著王廿,嬴成蟜扭頭看了一圈這些老兵,繼續那平淡地如同一杯白開水的聲音道:
雖然看上去是在和嬴成蟜對著干,但其在做這個事的時候可是認為他在幫嬴成蟜,配合嬴成蟜。
「昨日在你說話之前,我並沒有亂七八糟的想法,今日這二人婚禮是你逼出來的。
「你怎麼會在這裏。」
「叔父!我說的是真的!這也要打啊!」
而且華夏自古以來都是高位者在上,低位者在下。
頓弱瞄著那萬千燈火,揪了根草叼在嘴裏。
在這麼艱苦的環境,少年覺得他能堅持數日,足以值得驕傲。
頓弱隨口答道。
死的這五個人他都不認識,並不是老兵。
饕餮部落之主,嬴將閭下令,按律當斬。
「那是你活該。
「等冒頓回來找完你,你還是回咸陽做你的縱橫侯罷,皇兄才是你心目中的人主。」
匈奴出兵,進攻月氏國方的紫山草場,盡占。
回頭一看,發現作祟者是嬴成蟜,立刻酒都醒了一大半,個個起身站定,口稱將軍!
「你說的是真的?」
而這次,他這個匈奴王卻在最下面,這讓他如何能適應過來?
「我倒是沒想到,還有聯姻一法。
德行教化不了的人,秦劍能。
「要不是將軍讓我娶,我會娶她?那女人被我按住的時候想掙扎又不敢,那表情真帶勁!我跟你們說,這匈奴女人和中原哪裡不一樣啊,首先就是叫的不同……」
王廿冷著臉,心頭卻在慶幸,慶幸他沒有死在這裏。
眾人來扶,王廿負氣甩開,險些跌倒在地。
人頭落地的聲音砸在地面上,除了最近的那幾排,後面的那些人群幾乎聽不到什麼聲響,但他們確實好像聽到了。
看著親自監斬的部落首領嬴將閭面冷如鐵。
營長,饕餮軍只有一百個。
也來刑場觀望的頓弱嘆了口氣。
「哦,還是有的,褒姒是周幽王的妃子,烏蘇和你卻是毫無關係,我實在是難以理解你到底怎麼想的。」
接下來的幾日,高闕城平穩發展,匈奴繼續https://www.hetubook.com.com為冬日做準備,而秦軍也繼續招新巡邏。
饕餮部落首領嬴將閭新增一條律令,饕餮部落只要有人結婚,他就派人送一隻羊。
但過了那情感最熱烈的數日後,雖然將軍要他去死他也會去死,但他已不會主動尋死了,死亡真是一件可怕的事。
自黑暗,而向光明。
五秦軍姦淫匈奴女人。
頓弱冷笑一聲,對於嬴成蟜說的話是一個字都不相信。
結果你另有打算。
嬴成蟜心中有氣,一把扯下簾幕。
頓弱也不嫌尷尬,繼續道:
嬴成蟜面無表情地再次抬起手,嚇得少年急忙捂著腦袋縮頭。
「你小子要去哪?將軍正在氣頭上,這時候找上去只能挨打!」
那日嬴成蟜的平淡又熾盛的怒火,要老兵們近些時日很是安穩。
你既要軍政嚴明,讓一切按照計劃發展。
頓弱呸的一聲,吐出了乾巴巴的枯草,皺緊眉頭。
嬴成蟜似乎聽不出頓弱嘴中的諷刺,輕聲道:
在其內,有一個少年一臉苦色,一直唉聲嘆氣不斷。
頓弱自朦朧夜色中步出,坐在嬴成蟜身邊,和嬴成蟜一同望向遠方。
「好好做,我的匈奴王。」
場中人都是戰場上摸爬滾打下來的,能清晰感知到嬴成蟜身上的殺氣,一個個噤如寒蟬,不敢言語。
兔騰部落,嬴成蟜來到他親手搭建的穹廬。
「你這樣不但不會安我的心,反倒會讓我對你產生疑問。你若是演戲,我勸你最好不要再繼續下去。你現在告訴我你是在算計我,比你以誠相待要好得多。」
你根本就沒想放人,你是想帶著他去結婚,那我頓弱做這個小人的意義何在?
「此計雖老,但用在此處倒是正合適,不失為一步妙手。
「都滾!」
「你不去喝酒吃肉,跟著我做甚?」
嬴成蟜輕呵一聲,不予置評。
王廿神色衰敗。
「你們也是,回去告訴你們袍澤,都消停點。」
這次沒有整城狂歡,而是小範圍熱鬧了一陣,與王廿、烏蘇婚禮不可相比。
一日後。
寶劍沒地一尺,顫鳴不已,時不時就觸碰一下王廿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