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漂亮的一朵花啊!」
頭破血流的痛楚,豈能與氣血見障時所忍受的苦痛比之一二?
宗師都不是了,活著還做什麼?
需要墨家,也需要儒家。
而此時,商也要在顧家小院中,交出自己的答卷,以供顧擔審閱。
百年悠然而過。
商亦是驚嘆。
韋傳名看著手中的石頭,摸著仍自淌血不止的額頭,一陣陣的劇痛鑽心襲來,那塊石頭竟從手中滑落了下去。
刮骨之痛在所難免,為的卻是千秋萬代,定的亦是夏朝根基。
商大笑道:「此物乃是我幼時所遇,其名『苦倒鬼』,連鬼神都要驚懼。據說這是天上的仙神考驗凡人之物,只要能夠忍住其中苦澀,來日必可成就大器。」
但天下甚大,總有一些地方。
今時今日我自然明白,禮即是他的仁慈,法即是他的怒火。
顧擔走後,荀軻就成為了夏朝的守護者。
那已經是上一個百年的故事了。
在仙人尚未觸及到的地方。
真難聞啊,俗不可耐。
但沒關係,血流的多了,人也總是會死的。
他從未那般真切的感受到過泥土的味道。
「哈。」
如此,即不為人言所傷,亦不為虛無縹緲之言論所敗。
「好久不見。」
宗師的修為化為烏有,一個普通人,活在世上有什麼意思?
毫不誇張的說,荀軻前腳剛走,商後腳就將儒家的中堅力量給砍了一大半。
但……
這當然不是因為商跟荀軻有大仇,更不是因為商非常仇視儒家——他就是荀軻的弟子,也算是儒家的學生,可那跟他砍儒家的人有什麼關係?
「不著急,慢慢說。」
仿若自天上散落於人間的太陽。
今日吾等吃苦,後人便可多品些甜。可惜,能夠明白這個道理的人終歸是不多的,許多人為了一時的甜,半點苦都不肯忍受。
連如廁都要規定地方,否則就要挨罰,甚至可能坐牢,天底下還有這麼可笑的事情么?
這一株烈陽天菊早在夏朝之前種下,是小瑩最鍾愛也最寶貴的那一朵奇珍。
「誰人又想吃苦呢?只是有些苦,不得不吃罷了。」
茶水不過頃刻間,便已經泡好。
荀軻一走,商立刻就動身了。
以小見大,法家的冷酷,卻維持了夏朝的繁榮。
商微笑,「正如夏朝在大月的戰火中重生一樣,舊的事物老去,新的東西也會將其取代,且做的更好和_圖_書。
商端起了面前的茶杯,一飲而盡。
屬實不易。
顧家小院中,那些曾停留、駐足,乃至相伴許多年的人都已經不在了。
如今歸來,見到夏朝的繁榮,證明他所思所想沒有錯。
商乾枯的手指摸向袖口內里,摸索了一陣之後,拿出一包茶來,道:「人老了,嘴裏未免寡淡。飯食多嘗不出甚滋味兒,若再無茶水,那當真是了無生趣。」
因此荀軻在位之時,便是儒家都有很多人不肯服從。
滿院的蕭索與破敗之中,那一株烈陽天菊閃耀著芳華。
因為他是相信荀軻的。
其中有權有勢者佔了一大半,剩下的一小半……更有權有勢。
此後的事情,他沒有再過問過。
「法!唯法永存!」
如今皇都的街道上之所以沒有屎尿橫流,或許有一小部分的原因是因為很多人的覺悟提升了,但更大的原因,其實是那樣做真的會挨罰,嚴重的還會坐牢……
顧擔說道。
世間所有苦意,似乎都濃縮到了這杯茶水之中。
依法而行,依法而做,依法而制!
被完好無損的送出夏朝,是最大的羞辱。
顧擔走上前去,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拂過那晶瑩剔透的花蕊。
可就是那瘦弱的脊樑,硬生生撐住了夏朝的天空,撐住了夏朝無數的子民。
茶水順著咽喉滑入腹中,好似有人在拿著麻繩在體內拉動,讓人的心肝肺都為之顫動。
顧擔說道。
可它仍舊深深的紮根在顧家小院內。
手指輕輕一點,極為細微的靈光閃耀,有水流將其徹底沖刷了一遍。
「敬你一杯。」
商見此倒也並不驚訝,誰讓對方就是顧先生呢。
其實並無太多的變故。
商目光灼灼的看向顧擔,問道:「顧先生,此法,可否衡量天下?」
意識在逐漸變得模糊,一切都朦朧起來。
縱是夏朝,仍有很多人,連書都還沒有看過幾本,什麼時候才能懂得背後的道理呢?我們又要規定出多少的禮制,才算貼合夏朝的局面?」
「能讓顧先生親手為我泡茶,說來,當真是羡煞旁人。」
用無數人的鮮血,染紅了夏朝的律法,深深烙印在了骨骼里。
若只從個人的生活來看,若只從旁人的議論來看,這二人究竟誰才是好,誰才是壞呢?
他轉身回屋,不多時便拿出了當年的茶具。
顧擔輕輕https://m.hetubook.com.com點了點頭。
這株烈陽天菊似乎有了些許變化,擁有一絲超出奇花異草的美感,暗香流動間撫慰人心,盛放的花蕊中明光流轉,蘊藏幾分獨特神韻,便是尋常人也能察覺。
「苦盡則甘來。」
恍如新生!
氣血見障他都忍過來了,如今尋死而已,碗口大的疤罷了,怎就失手了呢?
商站起身來,他手指向院門外,「當年在天下學宮,我曾質問荀師。為何要將禮放在法之前。
舉國同法,令行禁止!有罪則罰,有功即賞!則官吏無貪,庶民無私,浩然正氣自存,國家不戰自威!」
奇哉,怪也!
但他還是一點點的咽了下去,臉上甚至露出了一絲絲的回味。
「是該收拾一下了。」
早在顧擔第一次與他見面之時,就察覺到了商身上那幾乎呼之欲出的鋒芒,那是對人之惡的深切洞悉。
愛繁華、愛美人、好飲食……不觸法,則無人可以此指摘。
於是他讓荀軻將商收為徒弟,悉心教導。
商眼中精光閃爍,他的語氣也變得鏗鏘有力,無窮的信念充斥於心間,那是他在天地、在人間感悟到的畢生心血,「法即是規則!規則是一條死線,誰觸動規則,誰就要被規則所傷!
問就是觸犯了夏朝律法,死有餘辜。
商開始談論起夏朝的正事,以物喻人。
要麼天各一方,要麼長眠於世。
一處普通的村落前。
更準確的說法,應該是一口氣砍了千余位儒生。
像是一個漫長的,不願蘇醒的夢。
商憑藉著承平帝的支持,一手打造了法家。
……
韋傳名鬆開捂著額頭傷口的手掌。
商大笑,又回到桌前。
直到這個時候顧擔才驟然驚覺,昔日習以為常的小院,在沒有了那些奇花異草的點綴之後,竟也當真顯得有幾分蕭條古舊。
此前便是荀軻都參与到編撰的法典,其實並沒有很好的施行下去。
「那是當然。這可是小瑩最寶貴的一朵花,當初……」
這一切,商說起來雲淡風輕。
被法家逮到,不死也得脫層皮。
好似只是嘴皮子一碰,就輕而易舉的做到了。
商站在那裡,分明顯得分外渺小,略顯佝僂的脊樑沉重的壓在身上,讓他難以抬起頭來。
當所有人都以為商是昏了頭的時候,他砍了那些人的頭。
因為儒家的言論本來就很開放,要hetubook.com.com知道荀軻自己就是師從墨者,然後自立一家宣揚道義的,開山師祖都這樣,後輩們自然也有樣學樣。
他意識到商其實是不認識小瑩的。
他要砍人,理由也很簡單。
就連商的臉都忍不住皺了起來,那本就深厚的皺紋堆疊在一起,像極了經年老樹上被暴晒后爆起的樹皮。
死了就是一了百了,不必承蒙如此恥辱。
商將杯盞放下,「挨不住苦,便不知那最後的甜。」
不周山脈在夏朝的北方。
他已做好在這裏什麼都不剩下的準備——但終究有東西留下。
顧擔笑了起來,「那你且稍等便是。」
一陣難言的喜意忽而闖至顧擔的心頭。
顧擔微微頷首。
得而復失,失而復得。
至於夏朝,這些年也一直穩紮穩打。
兩人來到院中的石桌前坐了下來。
直入心脾。
那些人活該被砍。
不同於任何糖果與糕點的甜意。
他既未強迫女子,又未搜刮百姓,飲食豐盛卻也未曾浪費,常有接濟百姓之舉措。他身為夏朝丞相,難道還不能享受這些東西么?
那韋傳名貴為宗師,身兼兵部尚書,可稱為國之棟樑。
自此之後,再也無人敢將夏朝的律法不當回事。
顧擔手指向離石桌不遠,已徹底乾枯死去的柳樹,道:「很多年前,這兒有一顆長得不錯的柳樹。閑暇時候,大家都會來這裏坐一坐,品酒喝茶。」
為什麼沒直接死掉呢?
治國之道,豈在空談?!」
一陣風在小院中吹拂而起,掀開地面上一層層堆疊在一起的灰塵,露出那質樸而真實的內在。
韋傳名愣愣的站在原地,想不明白。
在小瑩步入暮年之時,商還是一個略有些莽撞的孩子,敢在天下學宮直面荀軻質問。
蛛網或許能纏住比蜘蛛大很多的獵物,但過於龐大的東西,也能輕易將蛛網撕扯掉。
這就是我要創立法家的道理。」
再多的風也抹不去歲月留下的痕迹。
極端的苦澀闖入唇舌,他卻是在細細的品味著。
「哈哈哈!」
如今商雖也已經垂垂老矣,卻並非是一輩人。
百年前便可按著十余位宗師打,這麼多年過去,又從不周山脈那邊去而復返,仍舊年輕俊美到讓人不敢置信,這樣的人,再厲害他都能夠接受。
唯一值得一提的大事,便是荀軻離去之後,商沒過多久,就來了一次誅殺儒生。
像是一https://m•hetubook.com•com
口氣吃了滿嘴的黃連,縱是以顧擔的耐力,都忍不住微微挑眉,下毒也不過如此了。
「好好好,如此,我就當顧先生認同了。」
「說起茶來,我倒真有。」
「這個院子,看起來要收拾一下,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
一口氣抓了千余位儒生。
至於到底有多厲害,那已不是他所關心的了,反正他已行將朽木,該做的事情也已經做完,不必再想那麼多。
憑此,法家一舉越過了需要數十年甚至是百年的積累,登上了夏朝權利最巔峰的舞台。
極其之苦!
大祈。
與商、蒼一同擬定了如今夏朝大部分的法度。
世人推崇,只在口中呼和為天下蒼生者,只要違法,必懲必究!」
而承平帝作為夏朝的第二位皇帝,也沒到會被人訓斥「違背祖訓」的時候。
荀軻則是選了東方。
顧擔端起茶杯,輕輕飲了一口。
在無盡的苦澀里,任何一分美好都顯得彌足珍貴,猶如沙漠中的清泉,酷熱夏日中的涼風,深冬時節的篝火……
多是批判法典不近人情,毫無「溫度」,不懂得張弛有度的道理。
濃縮到了極致的苦意,化作點點甘甜。
暗香悠然,花瓣搖曳,似是在與他打著招呼。
苦!
其不好酒、不愛美人、不奢於物,算不算世人稱道的人呢?
墨丘和荀軻所留下的餘澤也還在。
宗師的時候他對死不屑一顧。
總有人陽奉陰違,甚至多有駁斥之舉。
顧擔給商倒了一杯茶水,「有時間。」
「劉哥!快來快來,這裡有人受傷了,身為墨者,咱可不能見死不救!」
曾被蒼的魔爪摧殘,又被顧擔以內息術救治,此後仍有青木液為它賜下生機。
沒有一絲讓人欣賞的餘地,只想要離的遠些,最好永遠都不要踏上去,免得髒了自己。
蒼丞相喜繁華、愛美人、好飲食……時人多有攻訐之言,難道這就是他的惡么?
快刀斬亂麻,君臣一心,方能有此等成就。
亦或是為了最後的甜,只顧吃苦,不留一絲餘地。
他看似在發問,實則早已有了答案。
縱有一株烈陽天菊招搖閃耀,卻也更添了幾分冷清。
只是鋒芒過盛,傷人傷己。
以雷霆手段,行毒辣之事。
不過他已經沒有謾罵的力氣了,就這樣吧。
但顧擔深切明白,一切自上而下的改革,總是千難萬難的。
不能說是人走茶涼吧,只能https://www.hetubook•com.com說是恨不得趕盡殺絕。
兩年之後,荀軻覺得夏朝已經可以,蒼和後輩們也都成長了起來,便像是禽厘勝那樣,周遊列國而去。
現在變成了普通人,竟立刻就貪生怕死了起來。
兩人都不約而同的避開了仙道。
還好當初的夏朝尚是新生之時,並未真正定型。
當苦意濃到極致,讓人情不自禁的想要乾嘔之時,一絲絲甜意卻在悄悄上涌。
為什麼手中的石頭會掉下去呢?
管你什麼富家大戶、名門望族、皇親國戚。
能砍他是真砍啊!
「有些門道。」
正如他當初所言,不過一死而已!
律法所依,皇權當許!
「還要嘗嘗你這茶如何。」
但他一心求戰,為此不惜一切代價,甚至罔顧國法。口口聲聲會讓夏朝和百姓過的更好,他真是那麼想的么?
只不過兩個人都有一種默契。
仰躺在地面上,略顯一絲溫熱的鮮血劃過臉頰,鼻尖傳來泥土的一絲腥臭味兒。
開始更加細緻的講述起了顧擔不在夏朝的那段時間里,夏朝所發生的事情。
別說是儒生了,墨者膽敢違逆律法,他也照抓不誤!
你看我敢不敢!
此後荀軻請辭,蒼擔任夏朝丞相。
顧擔驚詫的目光望向了商。
而禽厘勝卻是帶著墨家的人往南邊而去。
「砰」的一聲砸在地面上,略略起伏。
只是端起了面前的茶盞,又倒了一杯那苦澀至極的茶水。
為什麼會感受到那般難以忍受的劇痛呢?
或許他們心中也明白,在凡俗中行之有效的一套東西,一旦有過於高深的力量闖入,就很容易支離破碎。
靜靜的聽著商的講述,顧擔既不點頭,也不搖頭。
可能明白這個道理的人,又有多少呢?
商未發問,反而是主動岔開了話題,意有所指的說道。
他是想死的。
人世間任何誇讚之詞,在此時都不為過。
雷霆也好,雨露也罷,在彷彿歲月都遺忘掉的一角之中,它傲岸挺立,孤芳自賞。
這和荀軻的能力沒關係,只能說當初為了駁斥墨家所造成的影響,留下的後患。
你管這玩意兒叫茶?
「人皆有欲。酒色財氣也好、功名利祿也罷,何以分個高低貴賤呢?過則不及也。
話說一半,顧擔忽然頓住。
「法度不容侵犯!不以人之好惡為轉移!
士可殺,不可辱!
商撫掌笑道。
直到耳邊傳來一聲稚嫩的驚呼。
裸|露的地面上斑駁依舊,卻也並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