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著說著又哭了起來，眼淚跟瀑布一樣往下流：「我剛生完孩子，真的，我不騙你們，我很愛很愛我的孩子，可我親眼看著那個孩子小小年紀就承受這麼大的痛苦，我真的……我每一次看著他都覺得我就是他的媽媽，如果這是我的孩子，我的心一定每一次都會滴血的……所以我……」
護士長痛哭流涕，她深刻的意識到，那個孩子，再也不可能回來了，他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他再也不會笑，也再也不會哭，他奮力的從冰冷的泥土中破土而出，卻被她再次送到那比泥土還要黑暗冰冷的地方。
很快，她的臉就紅腫了起來，林錯和江疑一身冷硬，並不將她這番悔恨放在眼裡，最後還是院長實在看不下去，給了三個實習生一個臉色，幾個人躊躇了一番，才上去制止了護士長。
「我錯了！」她哭著說道：「我看著他那麼痛苦……我……我實在不忍心再看下去了！我實在不忍心他那麼痛苦了，所以我……」
等護士長情緒稍ｗww•hｅｔｕboｏk•ｃom•cｏm
微平穩了一點，江疑開口問道：「是誰讓你這樣做的？」
蘇荷聽著她的話，笑了笑，在她的沉默導致會場內開始有些小幅度的騷動時，她忽的拿起話筒，說道：「恕我直言，這位城市清道夫，不過是個藉著為民除害而發泄內心骯髒慾望的……懦夫。」
林錯一怔。
護士長愣愣的，像是忽然之間被人抽走了所有精氣神，也沒聽清楚江疑問了什麼，還是身邊的人拽了拽她，重複了一遍問題她才堪堪回神。
這場發布會是浩大的，來的人很多，但在新書發布會開始不久，忽然有個前排記者發問：「蘇老師，請問您對網上出現的城市清道夫的事件怎麼看？」
她怎麼能做這樣的事，她為什麼要做這樣事！
江疑很快就查了，那人跟護士長聯繫時用的號碼是空號碼，根本查不到來源。
從最明顯的角度來看，作為一個新手媽媽，護士長的確是最不可能做這件事的，但林錯卻忽然想起了和*圖*書裴季說的一句話。
可是，那個孩子還是死了啊。
可是，是她。
「他……是個男人，我沒有見過他的樣子，那天……那天他忽然給我打電話……」護士長一邊哽咽著一邊回憶：「他打電話給我，他跟我說，為什麼要救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如果活著，只會承受更多的痛苦，他讓我想想，如果那麼痛苦的是自己的孩子，我會怎麼辦……」
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她的時候，她一瞬間就感覺到了壓力，緩緩抬頭后猛然對上林錯探索的目光，她慌亂的往後一退，但很快，她就意識到，在這個空間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拷問著她，她根本無處躲藏。
蘇荷沉默了一瞬，一場熱鬧的發布會，忽然之間陷入沉默，導致現場氣氛陡然之間有些冷場。
他們這樣做，也是為了那個孩子好，在他們看來，那個孩子就算活在這個世界上，也是一輩子生活在痛苦中，在他們看來，與其讓他在痛苦中度過一生，倒不如就此離開。
蘇荷的助www.hetubook.com.com理在旁邊小聲提醒：「你是公眾人物，這些事情不方便發表自己真實的想法，蘇老師，你最好搪塞過去，別忘了，我們的主題是新書發布會。」
她痛哭流涕，話都說不清楚了，只剩下令人心裏發毛的哭聲流竄在每個人的心中，逐漸編織成一張沾滿鮮血的大網，將所有人都困在裡頭，分不清誰才是可憐的那個。
「護……護士長？」其中一個實習生忽然叫了一聲。
一時間，會場嘩然。
院長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他悄悄的走到林錯和江疑身邊，小聲說道：「護士長……她……她好像有點產後抑鬱……」
林錯看著那個已經緊張到渾身顫抖的護士長，淡聲說道：「也不一定，在有些人眼裡，這個孩子活著，倒不如沒了。
那護士長忽然身子一顫，她驚恐的同時，終於無法忍受心理的折磨和恐懼，連連往後退著，不敢去看所有人的目光。
林錯忽的上前，她一把抓起護士長的手，聲音冰涼，雙手也冰涼：「你看m.hetubook.com.com看你這雙手，你親手將他從深淵救上來，你又親手將他推進去，並且再也沒給他出來的機會！」
她親眼看著他求生，又親手剝奪了他的生機。
林錯冷冷的看著她，語調前所未有的尖銳：「所以你聽信了別人的話，你親手殺了那個自己救回來的生命，你自以為自己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你以為自己為那個孩子了結了這一生的痛苦，可你有沒有想過，你又有什麼資格為他的一生做決定！當他破土而生的那一刻，他就有活下去的權利，你們憑什麼覺得他活著是錯的！收起你們所謂的同情！他並不需要你們這種噁心的同情！」
護士長大幅度的顫抖了一下，她像是被人戳中了心事猛地抬頭看了林錯一眼，也是這一眼，她忽然渾身無力，不需要多說什麼，她忽然間悔恨交加的蹲在地上，抱著自己的腦袋痛哭出聲。
目光停在了這八個人中的其中一個，此刻她正低著頭，兩隻手絞在一起，她低著頭，看起來就很緊張。
「怎麼可能，護士長絕對不m•hｅｔuｂｏｏk.coｍ•com會做這種事情的！」有個女護士為她辯解道：「護士長剛生了孩子不久！她自己就是媽媽，她不可能做這件事的！」
林錯目光看過去，自然而然的，大家的目光也順著她看了過去。
不管什麼人，什麼情況，有多少難言和苦衷，至少，在林錯看來，沒有一個人有權利和資格去決定一個人的生死。
在他們處理這件事的時候，在某個書城的當紅作家蘇荷的新書發布會上，正在發生著一場騷動。
這一刻，鋪天蓋地的後悔和后怕向她噴涌而來。
林錯的話，彷彿刀子一樣刺在那護士長的身上，直到此刻，她才真正的意識到，自己做了一件錯事，她的腦海里，不斷的翻湧著那個小小的軀殼，是如何在手術台上靜靜的為自己博得一個活下去的希望，那個小小的身體，是如何一次次的衝破艱難險阻，一次又一次的轉危為安。
「我鬼迷心竅！我不是！我對不起他！」護士長幡然醒悟，她哭著，一遍又一遍的在自己臉上打著巴掌：「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