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小，傢具又都是深色，東西擺的又滿，光線本身就不可能好，不加光不打燈，就跟在屋裡拍照一樣，什麼都看不清。
不是愛情。
于導和柳無眉集思廣議半天，不得要領。
她肯定是聰明的，但聰明到了哪一步呢？姜姬那種就肯定不是，她沒有敢叫天地換新顏的意思，她更像是水，更包容，更坦然自在。
也做不到去提防他。
柳無眉聯線柳葦，問她想怎麼演，怎麼去解釋李薇的心理。
柳無眉說這個片時間跨度很長，春夏四季都有，所以他們拍起來也輕鬆，可以按照季節來，不至於非要讓她夏天穿厚毛衣服，冬天穿紗衣。
李薇憑什麼跟別人不一樣？
父母的言傳身教……在片中有體現嗎？父母都是特別曠達之人？胸有丘壑，不與俗人為伍？
柳無眉聽於導這麼說就笑得想死了。
柳葦：「不多嗎？」她看劇本時怎麼覺得李薇跟福晉的戲很多啊。
柳葦坦誠：「我之前思考得不深刻。我跟李薇是不同的，我目前對處境的坦然是因為我隨時可以摞開手不幹，我賺到的錢夠多了，取得的成就也夠多了，我已經可以載譽而歸了。可李薇不是啊，她得到的越多，她就會越不安。她的家族、子女全都系在她一個人的寵愛身上，她到後期的崩潰和不安都是可以理解的，那我就更不懂了，她的底氣和信心來源於哪裡？美貌會流逝，寵愛會消失，她憑什麼呢？」
柳葦：「謝謝謝謝謝謝！太感動了！」
家族底氣首先排除。李家是普通漢軍旗人，雖然是旗人，但因為是漢人，所以在旗人中也是墊底的。李家是有地，算是個地主，日子過得才不壞。可是李薇的父親一點武藝也沒有，在她入宮前也沒當個大官，連秀才都不是，純靠祖蔭的一個人。
比如玉瓶是包衣人，宮女們全是包衣人，選的全都是身材樣貌都不錯的年輕女孩子，穿起宮女那鴨屎綠或土褐色的大褂子也青春美麗，而且全是沒整過容的，有圓臉有長臉有瓜子臉，眉眼都挺醒目的，屬於能一眼分出誰是誰的地步。
扮完拍了劇照，她一看就覺得這做箇舊就可以冒充當年的老照片了。
這該是多強大和圖書的內心啊。
于導很坦白：「以前沒有人問過我愛情不夠用怎麼辦啊，都默認愛情是可以做到一切的啊。你既然說愛情不行，那就你找個行的東西來嘛。」
劉寶泉，山東人。阿哥所御膳房大太監，胖，面善，和氣。是一位老戲骨。她就常在台灣的劇里看到他，從來都是演大老闆的，沒想到這回來演個大太監。他笑眯眯的穿著藍色的太監服，一看就是大太監，都不用人說，都像九千歲的樣子。
其他地方就不特別打燈了——一般的光線還是要有的，不然拍出來全是黑的了。
于導不是沒遇上要改劇本的演員，但他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想把劇本推翻的。
柳葦：「李薇需要新的精神內核，這個內核要能支撐她，哪怕四爺走了，離開了，她失寵了，這個內核也能支撐她，這個內核是不會離開不會消失的。」
于導：「對哦，問問她自己，看她想怎麼演。」
柳無眉搖頭：「顯然不行。如果四爺離開了，那他就會愛上別人。」
她自己聰明絕頂？
他也沒對他說愛情不能當支撐，拯救不了他啊。
等於女主角——李薇的愛情是他給的，恐懼擔憂也是他給的。
于導：「……」
柳葦：「這是導演你的本子啊。」
于導：「愛情不行嗎？愛情。」
《深宮》里，皇后敢殺皇帝，也是因為她手裡有了一個繼承人。
大嬤嬤，面容慈祥，這是個北京的老演員了，以前都是演古裝劇里的大太太的。
柳無眉在定燈光的初期試了很多回，定下這屋裡就兩個地方有大燈，一個是窗前，一個是門前。
劇本初期，李薇才入宮，年紀比較小，玉瓶等宮女的年紀都是比她大的，十八十九了。
陸北旌：「不如問問她自己想怎麼演？」
是求生欲。
很多配角現在都沒來，因為要湊時間。比如宋氏等格格們的戲就要等四阿哥來了之後再拍才更合適。
梳頭打扮，她也在窗前。
後期還要再換傢具。
她的不同源自哪裡？
還有張德勝，他是蘇培盛的徒弟，蘇培盛不在，在北京陪陸北旌呢。張德勝是保定人，一笑兩酒窩，通身有文氣。
——由此可證，德妃和良妃這和圖書兩個從宮女出身的宮妃是何等的美麗。
……
而且她們都不能用粉，也不能用胭脂。
也充分理解了為什麼阿哥和皇帝會喜歡妃嬪不喜歡宮女了，就這一群灰頭土臉的宮女中要有一個得寵的，那該漂亮成什麼樣啊。
于導能理解太太說的那些，兩人的思路畢竟重合點高，很快，他也認同這是個問題。
演著演著，柳葦發現自己有了一個心結。
就她見過的宮女、嬤嬤，真的身上首飾非常、非常少。
要麼坐凳子上，要麼坐榻上，要麼坐床上。
于導：「你已經把導演的這個本子打敗了。快想出一個理由來繼續演下去啊，我這邊都快拍完要去找你了，你要在我去之前把它解決掉啊。時間不等人啊。」
柳無眉被她說服了：「她的寵愛越來越重，四爺也越來越看重她，她的地位也越來越高……」
她就是想不明白才問導演的啊。
柳無眉：「但四爺是皇帝，皇帝可以三宮六院，李薇一直是在四爺會愛上別人的恐懼擔憂中的，那這個支撐總不能搖擺吧，那就靠不住了啊。愛情是肯定不行的。」
于導：「導演耍賴皮，你也沒有辦法啊。」
趙全保是山東籍出身的太監，一眼看過去，面相忠厚的年輕人，再細看，有不少心眼的樣子。
于導：「那就親情……親情也不行，親情在最後會成為她的束縛。」
陸北旌：「……」
她的精神內核到底是什麼？
于導：「那你會怎麼做呢？會像李薇一樣嗎？」
愛這樣一個人，本身就是要冒風險的。
這裏點名批評讓她大雪天穿紗裙跳舞的梁導！還是在室外！
柳葦：「那我也不知道啊，我就是想如果是我的話，我肯定是沒辦法只相信愛情的。還是一個皇子阿哥的愛情。」
所以柳無眉設計的在屋裡的鏡頭，她都是坐著的。
她跟柳無眉聊李薇。
在一群照規則打扮的人中間，唯一一個不照規則打扮的就是李薇。
劇本里給這些人的身份還都挺詳細的。
她不能再比玉瓶高吧。
柳無眉：「所以，這個內核不能是個活著的人。」
柳葦接到這通死亡電話，很是茫然。
不可能全然相信他。
她不是生活和-圖-書的鬥爭者，她也不是抗爭者，她是一個善於妥協的人，擁有與生活妥協的智慧。
其間，宋氏和武氏的演員也進組了。她就跟宋氏弈棋，跟武氏纏紗花。跟宋氏弈棋的時候，兩人穿著打扮都差不多，頭上的髮飾都是一樣的數目。等到跟武氏一起拍的時候，武氏跟宋氏差不多的打扮，她就是外罩一件紗衣大褂，裏面一件對襟比甲，頭上沒梳把子頭，挽了個小髮髻，插了一對金蝴蝶掩鬢。
柳無眉：「你跟她是對比，所以看起來似乎總是你倆的戲，但事實上你們對戲的時候很少，更接近神交。就是都知道彼此，但真正見面也就幾次而已。
又為了追求「真實」，屋裡是真沒有打大燈，以前影視劇中常見的能把屋裡打得亮堂堂的燈，這裡是沒有的。
「她的底氣是什麼？四爺的寵愛嗎？她的美貌？這些都靠不住，她的處境是岌岌可危的啊。那她的崩潰為什麼來得這麼晚？」
她肯定也不能這麼去演李薇這個角色。
而她跟玉瓶、趙全保的戲那是賊多。
她自己聰明絕頂？
嬤嬤手上戴老銀或老金的頂針，手上或有佛珠，那也是菩提子、木珠子的，瑪瑙或玉的都沒有，凡有的，都是上面賞的。
柳葦：「……導演你耍賴皮！」
張德勝過來傳話，她在門前。
趙全保學鳥叫，她在窗前。
他也理解了，因為【四爺】在這裏既是愛情的支撐，同時也是制度的壓迫者。
只有幾個人用鳳仙花染了指甲，還是柳無眉特意挑出來的幾個年輕女演員。
柳葦：「我肯定不會像她做得那麼好，她做得太完美了。我只會努力吧。」
因為李薇沒想過要幹掉四爺當皇帝。
她現在就是跟玉瓶、趙全保等太監的戲，還有福晉·徐飛雁也暫時沒來，因為她跟她的戲也不算特別多。
于導愣了。
但李薇從小就受選秀嬤嬤管教，全家都指著她選秀髮達，這樣的一家人看不出來不俗的地方啊。
還有幾個嬤嬤。
到這裏見到這麼多的人物，她才算明白柳無眉說的「盡量還原」是什麼意思。
只能說柳葦很有先見之明。
他拍了這麼多愛情片，愛情拯救了那麼多人——包括小混混的和_圖_書
陸北旌。
柳葦：「努力活下去啊。」
《紅樓夢》里的丫頭也是頭飾、耳環、戒指、手鐲都有的，雖然金的銀的玉的，精緻不精緻有區別，但都有。丫頭們的衣服也是分了布的、綢的，有花沒花，素色還是帶紋綉。
小路子，劉寶泉的小徒弟，是個台灣出身的言情劇演員，偶像派，穿現代裝還是挺帥的，但是一換太監服，那小白臉蛋，瘦而無肉，一看就是小太監！眼睛圓又亮，還挺萌的，屬於一看就是主角陣營里的好人。
父母言傳身教？
但是，以前他這邊堅定的支持者，他的太太，已經被說服了。
柳葦：「但這都是無源之水，無根之木。她的根源是四爺，但四爺是可以離開的。」
那她就必須給李薇找到新的精神內核來支撐她，還不能是四爺。
就像柳無眉說的。
為了配合她的體型，屋裡的傢具全是重新定製的加大號，就為了襯出她的體型。
柳葦很警惕：「也不能是死人——你不會想要給李薇找一個死去的白月光吧。」
柳無眉被說服了，打電話給於導，擔心電話里說不清，她直接自己過去了一趟，當天去當天回。
還有，雖然□□爺還沒來，她也先無人拍攝了好幾鏡站在門前迎接四爺的畫面，突出一個驚喜、欣喜、害怕、受驚、你怎麼又來了。
柳嬤嬤，小圓臉，扎個禿腦袋的把子，頭皮抹的溜光，戴一條抹額，明明是媒婆式的打扮，竟然顯得乾淨利落。
因為陸北旌現在正在故宮拍他的戲，所以她這邊的戲就沒有四阿哥參与了！全是她與其他人的戲。
她是在劇本中後期才小小的崩潰了一兩次，但是很快就自己又穩住了。
宮女用茶葉梗塞住了耳洞，手上沒有戒指、手鐲，頭上也沒有首飾，就是梳成把子頭，露出大腦門。
就像她演的《武帝天下》一樣，裏面的皇后再怎麼跟皇帝斗都沒用，因為皇后從來沒想過登基，她不登基不當皇帝，就是在一直不停挑釁皇帝，等皇帝忍不了了，皇后就死定了。
在這些人當中，只有柳葦，用了粉，用了胭脂，穿著桃紅柳綠的上襖下衫，頭上還有插戴的堆紗花，後期她身上的衣服一次比一次華麗，頭飾一次https://www.hetubook.com.com比一次多，站在人堆里都有種光彩奪目的感覺。
一起演的時候問題就有了，當然也不算是問題。
柳葦正在吃劇組盒飯，雖然導演今天不在，但是大家還是照計劃拍，就是不免會輕閑一點，盒飯也可以吃得久一點，早上九點來拍，晚上九點就可以休息。
那就是身高。
先從小格格時期演起。
于導堅定了：「穿越。李薇必須是一個有現代思想的現代人，才能擁有超越時代的思想鉻印和精神內核。」
玉瓶這樣的貼身宮女，到了李薇當了側福晉后，頭上才用了老金的釵，偶爾也能戴一戴耳墜子——還是李薇賞的。
總不能是對皇權的崇拜吧，皇帝這東西翻手雲覆手雨的，他們的朝堂戲有大半都在批評康熙晚年的多疑，不能到結尾了，讓女主角去崇拜皇權。
柳無眉：「你腦子進水了？」
他掛了電話，對柳無眉說：「讓李薇是穿越的吧。」
但是目前的宮女和嬤嬤就真的全是布制大褂，春夏穿綠，秋冬穿褐。
柳無眉笑死：「你這是被以前送給你的劇本嚇過嗎。」
柳葦：「她看似是在一步一步向上走，可事實上她是在向下走。福晉和其他女人的下場就是在告訴她，失寵後有多卑微。她還有孩子，還有家族，她越來越不敢輸。」
白月光被否了。
把陸北旌叫過來一起想。
開始拍了。
玉瓶帶著她綉東西，她在窗前。
麻煩了。
「她從一開始就跟其他人不一樣了。」
于導：「普通古代人對皇權是崇拜的，李薇如果是個古人，她在傳統的家族教育下對四爺肯定是崇拜居多，怕是會怕一點，但是不會事事怕到死，她家還是旗人，誓死效命換榮華富貴這種奴隸思想是肯定會有的。她必須是個現代人，她才會更珍惜自己的小命，才不會被奴隸思想侵襲禁錮。」
陸北旌：「……」
他是雙重身份。
為什麼問她？
于導：「四爺沒離開啊。」
不然加個白月光給她留言讓她一定要好好活著也行。
不愧是她。
于導引導她：「努力什麼？努力讓四爺愛上你嗎？」愛情，愛情是多美好。
她就像長在門口和窗前一樣，跟人說話的鏡頭全是在這兩個地方拍的。
家族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