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卷
第三十八章 咱們情同兄弟

戴從事恍然大悟地說道:「原來如此!我說咋沒見你去!你們高從事咋樣了?傷好些了么?」
曹豐問道:「從事這話,什麼意思?」
曹豐早就想問了,等戴從事喝了杯水,乃開口問道:「戴從事,你剛在路上說,分配繳獲只是今日議的事情之一,不知別的,還議了什麼?」
曹幹問道:「說不好?從事此話何意?」
她一個寡婦,帶著孩子,如能得到曹幹的接受,也許她就跟著曹幹了,可曹幹沒接受她,不管是為了避免再有像高長那個族人那樣的義軍戰士來騷擾她,亦或是為了孩子,她沒有其它的選擇,只好咬著牙,趁田壯挑人伺候高長的機會,又來伺候高長了。
因為天黑,人又多,郭醫和戴從事也不熟,僅是幾年前郭醫去戴從事村,給戴從事的那個族父治病時,他倆見過一面,戴從事卻是沒有注意到郭醫也在迎他的人中。
說是「都沒說啥」,後頭一句「悉從董三老之意」,卻實際上暴露了戴蘭等的傾向。
曹幹問道:「這件事就這麼定下了?」
戴蘭說道:「董三老的心意已決,劉從事也沒辦法。」
戴從事雖胖,也冷得抱膀子,說道:「怪冷的,咱別在這兒說話了。我今晚來,就是看今天的議事的時候,你們沒人去,所以特地過來看看你們高從事。」
曹豐實誠,田武粗野,及另外那兩個小頭領,都沒聽出戴蘭的目的,卻皆歡喜,都說道:「戴從事好意,當真感謝!」
戴蘭說道:「今日議事,主要議的便是這件事。劉從事再次向董三老提出,聯合城頭子路、劉詡所部攻打縣城,並說她已經找好了內應。」
郭醫猶耿耿於懷,說道:「十天八天!等十天頭上,戴從事你再來看,高從事定已醒轉!」
戴從事這才知道,原來郭醫也在人堆中。
曹豐說道:「戴從事不是說,董三老到時允許咱們都到田家塢堡里去么?」
把戴蘭送走以後,眾人回到屋裡,重新坐下。
見曹幹摸著短髭,坐在席上不出聲,田壯問道:「阿幹,你咋不說話?」
曹豐說道:「還沒上過陣,沒有真刀真槍的打過,有沒學到啥本事不好說,反正覺得比沒學要強得多。……阿武,你說呢?」
曹幹摸著短髭,問道:「那敢問戴從事,劉從事聽了董三老這話,她怎麼說的?」
戴蘭說道:「董三老對劉從事說,『郡兵主力或將來襲』,這是劉從事報給他知的,既然已知郡兵主力或許將來,那在這種形勢下,咋還能再打縣城?萬一縣城沒打下,郡兵主力已到,咱們腹背受敵,豈不死路一條?」
戴從事連連搖頭,說道:「你們高從事可是虎將一員,若論驍悍,不僅我是甘拜下風,便咱們整個軍中,他也是數的著的!『擒虎』的大號,誰人不知?可千萬不能有啥事和-圖-書。這次打田家塢堡,雖然堡西是咱們一塊打的,但要是沒有你們高從事,這塢堡還真不好灌進去!」倒是看似比曹豐等還要擔憂,又說道:「我就是最近太忙,要不然早就來看他了!」
戴蘭說道:「可不就這麼定下了么?董三老說,咱們各部無須擔憂『無城可據』,萬一郡兵主力真來打時,咱們各部都可進到田家塢堡裡頭。董三老還說,郡兵便是來,短日內也來不了,咱們各部並可趁這段時間,驅使附近的鄉民、田家的徒附等等,把田家塢堡的堡牆加固、加高一下,再在外頭挖個深壕出來,以作抵禦郡兵的萬全準備。」
「哦,哦,我知道你!我和你阿兄是老相識了,情同兄弟……你小時候,我還見過你!我說瞅你面熟,一轉眼這麼大了,已是個大丈夫了!哎呀哎呀,這濃眉大眼的,好啊,好啊,你兄弟兩個長得真像。」戴蘭誇讚了曹幹兩句,這才接著說,說道:「至於其他幾位從事,我估摸著和我的想法相似,因而大家當時都沒說啥,只都說悉從董三老之意。」
曹幹明白了他的意思,說道:「從事的意思是,兩邊皆有道理,不知如何取捨?」
戴蘭耐心地說道:「曹大兄,那郡兵可不是田家的宗兵能比的!軍械精良,說不定投石車都有!當其來打之時,如果守御的不是地方,恐怕會傷亡很重!……曹大兄,你我情同兄弟,我就直話直說了,你們這部人馬被董丹忌恨,你們高從事如果沒昏迷,也許還好點,但你們高從事現在昏迷不醒,那等到守堡時,你們就不擔心,你們會被董三老派到最危險的地段?」
「內應?哪兒的內應?荏平縣的么?」
末了,曹豐說道:「是,戴從事說的是。」
這裏屋一股濃濃的草藥味道,高長又昏迷卧床多日,儘管有高況和戴黑等細心照顧,不免仍是會有體味出來,裡屋的面積也不大,卻是空氣污濁,氣味難聞。
在外屋坐定后,繼續方才路上時的話題。
戴從事回憶議事時的情景,說道:「劉從事說,正是因為郡兵主力可能要來打咱,所以咱們才得抓緊時間,趕緊打下一座縣城來,否則的話,咱們無城可據,郡兵主力一到,只靠野戰,很難取勝……但是董三老怎麼都不肯聽劉從事的,堅決不同意打縣城。」
郭醫哼了聲,沒再接腔。
曹豐答道:「我們從事的傷,本來不算重,但是數日前,忽然發熱昏迷。郭醫給他治了兩三回了,猶不見醒轉。」
戴黑自數日前欲獻身給曹幹,卻被曹幹拒絕之後,曹幹、曹豐這院子人多,她一個寡婦,畢竟不好多住,遂于次日下午就回了家,還是回到了她自家去住。
戴從事已經知道高長陷入昏迷,但不好說他已知曉,便裝糊塗,順著曹豐的話,揉捏出https://www.hetubook.com.com吃驚的表情,說道:「發熱昏迷了?這咋弄的!咋還昏迷了呢?」
戴蘭搖頭說道:「沒有,董三老依舊沒同意,不止沒同意,董三老還說,現在打縣城那是萬萬不行。」
「這誰知道呢?」
這幾個婦人都是本村的村婦。高長昏迷已有多日,要仍只靠高況一個來照顧他,明顯已是不夠的了,故而田壯就挑了這幾個婦人也來照顧高長。
「你們也學了幾天了吧?學出個啥本事沒有?」
曹幹神色凝重,說道:「那劉從事最後是怎麼說的?」
曹豐擔憂地說道:「戴從事,是已經確定了,這郡兵的主力將會來打咱們么?」
戴蘭終於想起了曹幹是誰,說道:「你是曹大兄的阿弟,對不對?」
曹豐等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
話到此處,曹幹已明其意。
曹豐說道:「當然願意了!戴從事一片好心,我等還能有甚不願的?戴從事,你大老遠來一趟,路上受凍了,要不我叫底下人備些酒菜,我等陪從事喝上幾杯?」
眾人就從裡屋出來。
入進院中,到了高長住的屋子外屋,三四個婦人入到戴從事眼中。
戴從事把騾子的韁繩給了隨從拿住,一邊走,一邊說:「我早就說來看看你們高從事了!聽說他傷勢加重了?他不就是腿上中了一箭么?咋還嚴重起來了?我聽說后,擔心得很,只是一直不得閑,因此沒能來看。你們高從事現在咋樣了?」
戴蘭說道:「說的是叫咱們都到塢堡里,可也不是進了塢堡就沒事幹了。郡兵若來打,咱們各部肯定得輪番守御……這一點,你們怎麼想的?」
一陣寒風捲來,眾人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戰,尤其方才在操練的那些,身上全是汗,被風一吹,更覺寒冷,好幾人冷得牙齒嘎吱嘎吱碰著響。
曹豐等人想想,是這個理。
曹豐沒搞懂他的意思,說道:「到時候,董三老讓我等怎麼守,我等就怎麼守便是。」
戴蘭說道:「我覺著董三老說的有道理,咱要是去打縣城,縣城沒打下,郡兵主力已到,那可就沒法收拾了!但劉從事所言,也有道理,若能在有內應配合的情況下,有把握趕在郡兵到前打下一座縣城,那麼就算郡兵主力來到,咱們有城可守,也沒啥可怕。」
戴蘭說道:「劉從事說,荏平縣和咱們縣,她都找到了內應。這兩個縣,打哪個都成。」
戴從事正色說道:「我與你們高從事老相識了,情同兄弟,掛心不掛心的,那不是應當的么?」
戴蘭目的達到,心滿意足,站起身來,笑容愈加親熱,說道:「不喝了,不喝了!這郡兵主力不,知何時會來,我得趕緊回去,先讓我部中預備!」將走到門口時,問曹豐等,說道:「劉從事叫陳掾來教你們戰陣,你和-圖-書們覺得陳掾教的咋樣?」
所以,議事的結果,仍舊是通過了董次仲的意見。
戴蘭說道:「這麼有用?那我也去找找劉從事,請她也派個人,來教教我的人。」
曹幹問道:「其餘的諸位從事都是何意見?又未知戴從事,是怎麼看待劉從事此議的?」
見曹幹目光溫和,似乎沒有瞧不起她的樣子,反還微笑著向她輕輕點了點頭,戴黑趕忙把頭再次低下,胸口如小鹿亂撞,絞著手,更是深覺羞恥。
曹幹的目光也正好在看她。
所不同的是,劉小虎是想他們這夥人吞併,戴蘭只是想利用他們這部人,在抵抗郡兵時,減少他自己部曲的傷亡。又不同的是,劉小虎有實打實的付出,而戴蘭只有漂亮話。
諸人登時無不擔憂,曹豐說道:「那敢問戴從事,有什麼法子教我等?」
羞澀同時感覺到了戴從事如狼似虎的眼神,她越發局促,深深地低著頭,往旁邊躲了一躲。
這會兒陪著高長的,是田壯的一個族子。
「那董三老同意了?」
他面上頓現訕訕之色,撓撓自己肥胖的臉頰,帶點尷尬,呵呵笑道:「郭老公,你也在啊。你說的是,那黃醫的確不見得比你高明。我只是隨口一句,你別在意。」
戴蘭於是把他今日此來的目的道出,他又露出笑容,親熱地說道:「我和你們高從事本來關係就好,情同兄弟,這回打田家塢堡,又是咱兩部合力,最先打進去的!如今你們高從事昏迷不醒,于情于理,我不能袖手旁觀!你們要是願意,等將來咱們進堡后,可以和我的人合在一起,我去跟董三老說,讓守哪邊,咱們兩部人馬一起守!這樣,對你們大概會能好點。」
戴從事說道:「怎麼,沒通知你們么?」
曹幹應道:「是,尚未向從事通名,在下曹幹。」
剛開始習練的時候,田武「自重身份」,和曹豐一樣,也沒去學,這兩天他開始學了,自覺收穫很大,不像曹豐說的那樣保守,高興地說道:「何止強得多!用阿幹的話說,老子已經快脫呆換骨了!……是這個詞吧?阿幹。」
曹豐怎會不記得?當時劉小虎和董次仲還因此事而起了頗為激烈的爭執,他記憶猶新,並且把這件事與田壯等人也都說過,他回答說道:「我記得。」
曹豐等人便趕忙讓開道路,引他往朝高長的住院去。
曹豐、田武、田壯等就戴蘭剛才說的事兒,議論紛紛。
戴蘭揮了揮手,好像並不很害怕的樣子,說道:「管它呢!反正咱們現在已把田家塢堡給打下來了,糧食等都不缺,即使郡兵主力真的來打,如董三老所說,咱們都進塢堡里去守,他們又能咋樣?我踅摸著,咱總是能守得住的!」問曹豐等人,說道:「你們說呢?」
幾個從m.hetubook.com.com事中,包括戴蘭在內,偏向董次仲意見的佔了多數。
「田大兄,是脫胎換骨。」
曹幹沉吟了會兒,說道:「田翁、阿兄、諸位大兄,我看董三老不願打縣城,而是打算等郡兵來時,咱們都到堡中防禦此策,不太靠譜。」
這幾天的操練把高長部中各伙人的興頭都調上來了,郭醫年紀雖大了,有時也會去看,今天便是看完了操練后,順便跟曹豐他們一塊兒吃飯,然後聽到了戴從事來的消息,便跟著一塊兒來迎他了。
昏沉的燭光下,高長面如金紙,躺在床上,紋絲不動,仍在昏迷之中。
田壯也聽出了其意,掐著花白的鬍鬚不說話。
戴蘭笑道:「怎麼,你們願意么?」
高長昏迷不醒,戴從事也沒法和他說話,就又問曹豐等了幾句高長的情況,繼而說道:「高從事這傷,我看也急不得,就先靜養幾日,然後再看吧!」
再一個,就戴蘭等這幾個從事來說,起事前,他們無非是本鄉的土豪、輕俠之類,如今雖已起事,可到現在為止,從來沒打過縣城,說實話,他們也是不太敢去打縣城的,底氣不足。
曹豐等人互相看了看。
田武插嘴問道:「為啥?」
他再又扶了扶儒冠,說道:「曹大兄,上次議事的時候,劉從事向董三老建議,聯合城頭子路、劉詡那邊,咱們一起打縣城,這件事你還記得么?」
田武也在旁邊,聽到董次仲今日又招聚各部議事,卻沒通知他們,亦很是詫異,沒回答戴從事的此問,反問戴從事,說道:「戴從事,今兒個議事,議的啥?糧食、財貨啥時候分下來?說了么?還有郡兵那裡得來的繳獲,董三老不說也分給咱們么?咋到現在還沒見發下?」
戴黑和那幾個村婦適才出去到了院中,這會兒重新進來,給曹豐等端茶上水。
曹豐憂心忡忡地說道:「是啊,戴從事,昏迷以後,至今未醒。」
戴從事形貌狼伉,名卻雅,名蘭。
戴從事回答說道:「今兒個議事,也說這件事了。董三老說,田家塢堡的糧食等物,以及從郡兵那裡得來的繳獲,才清點完畢,大概這一兩天的功夫,應就能發放下來了。」
戴蘭說道:「我估計著,他倆也許是已經從郡里得來了什麼消息?總之,咱們寧信其有,不信其無!」
眾人說著話,已到高長住院。
他又蹙起眉頭,說道:「你們部中的郭醫,我知道些,他四五年前給我的一個族父治過病,我族父被他給治死了,他是不是能耐不太行?董三老那裡的黃醫手段高明,要不然,我明兒個去找董三老,請他把他部中的黃醫派來給高從事看看?」
這婦人可不就正是戴黑。
戴蘭說道:「究竟來不來打咱們,董三老也好,劉從事也好,他倆倒是都沒明確說,說的都只是『可能』,但你們知道的,董三老在郡府里www•hetubook•com•com有故交,劉從事在郡府里也有朋友,今兒個議事的時候,我覷他倆面色,卻都很有點憂慮的意思。」
進到裡屋,高況沒在,他實在撐不住了,傍晚時回他屋睡了。
戴從事說道:「好,好,我到時再來。」與諸人說道:「咱們人多,影響高從事靜養,先出去吧。」
唯是因了與曹幹曾有過那麼一段,再見到曹幹時,戴黑未免羞澀。
起事以來,他們這支隊伍,多是搶掠鄉里,打塢堡亦多是打打小塢堡,從沒打過什麼惡仗,打田家塢堡這一仗已是他們打過的最硬的仗,搶到東西,就舒舒服服的吃喝,所以戴蘭之前壓根沒想過操練部曲這事兒,但現在情勢不同了,郡兵已來打一次,這眼看著,極大的可能還會再來,來的且可能還會是郡兵的主力,戴蘭卻是因也起了對部曲進行一下操練的念頭。
戴蘭環顧了他們一圈,眨著眼,撓著臉,似在琢磨什麼東西,稍頃過後,他說道:「郡兵來打,也沒啥關係,卻你們高從事現下昏迷,那我就想問問你們了,如果郡兵主力真的來打時候,你們高從事還沒醒來,你們打算怎麼辦?」
「有勞戴從事掛心了。」
聽到這話,郭醫老大不願意,黑著臉,悶聲說道:「董三老那裡的黃醫,與我同個老師教出來的,他的手段比我高明到哪裡去?我早就說了,十天八天必好,這才幾天?且等十天頭上,你看高從事能不能醒來?至於你那族父,是他不聽我言,犯了忌諱,故未病好,與我何干!」
戴蘭遲疑了下,撓著臉,說道:「我怎麼看?我也說不好。」
她支棱著耳朵,聽到曹豐、曹幹和那個陌生胖子等沒在外屋多停,往裡屋去了,不禁想道:「曹小郎也不知會不會覺得我浪蕩?」終究忍不住,偷偷地抬起眼來,去看曹幹。
說到底,就算有內應,可縣城能否順利、迅速地打下?這還是個問題,而且是個大問題。哪怕劉小虎,只怕也不能十成十的對此做下什麼保證。
曹豐實話實說,說道:「教的可好了!」
戴從事腳步略止,目光在其中一個彎腰的婦人身上轉了幾轉,特別在她因彎腰而翹起的臀上狠狠地剜了眼,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
曹豐說道:「這麼說來,郡兵主力將來打咱們,是差不多已可確定的了?」
曹豐說道:「沒見有人過來給我等通傳。」
戴從事的腦袋大,那儒冠和騾子一樣,也是他搶來的——他其實不識字,並非他本人所有,卻儒冠的原本主人是個矮個的瘦子,因而儒冠頗小,戴在他的頭上不配套,綁不緊,往下滑,他扶正下滑的儒冠,說道:「你們高從事這傷,不也沒傷著要害么,咋突然就變得這麼嚴重?」
說白了,是和劉小虎起了一樣的心思,或者說,近似的心思,都是想借高長昏迷,生死未知的機會,對他們這部人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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