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南城牆城樓，田徹向城外觀看。
儘管這百十兵士遮遮掩掩的，可張奮細看之下，卻是隱約瞧見有弓箭在這些兵士中漏了出來。
「阿姊，團結為要？」
兩天之後，壕溝填平。
劉小虎沒有作聲。
「阿姊！如果咱們的人都折損在了南成城下，我要這威望，又有何用？」
南城縣外的林木早在力子都上次攻城時，就被城中砍了個乾乾淨淨。
劉昱皺起了眉頭，說道：「阿姊，你此話何意？」
再又往那前邊的民夫處去看，張奮亦發覺到了異常。
「阿弟，如我適才之言，便是我部折損不小，卻戴蘭、曹豐不會與你離心，並且他們還會更加的擁戴你，你的威望會更加的提高。相比前者，該何以選擇，不是很明顯的事了么？阿弟，你想想，是不是我說的這個道理？」
張奮恍然大悟，罵了一句「狗賊」，說道：「董賊當真狡詐！卻原來把埋伏布置在了這裏！還是大家你看得仔細，辨的明白！」遲疑了下，說道：「大家，他既然有詐，咱們的確是不好再出城奔襲。可是大家，咱也不能就這麼眼睜睜得看著他們把這壕溝填平，不加理會吧？」
田徹問道：「找我何事？」
劉小虎說道：「明日攻城，我以為不應該只用曹豐、戴蘭兩部先攻。」
劉昱心疼他的嫡系部曲，猶不情願，仍是說道：「可是阿姊，若用咱們的人，損失會很大啊！」
「大家，咱能守住十來日么？」
他不再往城外多看，與張奮等人說道：「這次寇境，力賊和他手下的各部賊寇都來了。與上次不同，這一次，我四面縣城皆受賊圍，因而此次守城，我城中也當與上次不同。力賊在城東，此回守城，城東便由王宰坐鎮；城北、城西由胡尉負責；董憲乃諸部賊中最為悍勇者，這城南，就由我來守之！……諸公，你們可有信心，與我協力，將此城南守如鐵桶？」
田徹搖了搖頭，說道：「我說的不是伏兵，而是以常理推斷。董憲此賊，昨日連著吃了咱們兩次虧，今日他不再繼續填壕則罷，他若仍再填壕，則他就肯定會擔心咱們仍再出城襲之。如此，他m•hｅtuｂｏok•cｏｍ.com又豈會押我鄉民的賊兵不多反少？因我料之，其中必然有詐！」
劉昱面色陰沉，說道：「阿姊，董憲他真是欺人太甚！」
劉昱說道：「阿姊，姑丈的辦法是現在唯一之策了！明天一大早就要開始攻城，我現在就把戴蘭、曹豐他們召來，給他們傳達此令，叫他們做好攻城準備，明日就由他們兩部先上！」
「屬正援兵啥時候能到？」
這縣吏說道：「縣宰擔心用不了兩天，壕溝就會被賊寇填平，因思與田公再議一下守城之策。」
燭光下，劉小虎適才的薄怒未消，臉上猶掛寒霜，但一雙如似秋水，透而深邃的大眼睛中，流露出了深思之色，她說道：「姑丈，你的這個辦法不是不行，但是在我看來，卻非上策。」
他虛虛撫摸須囊，鎮定地說道：「只憑咱城中兵馬，以不到千人而敵萬眾之賊，是斷難守住我城的！要想如上次一樣，再把賊寇打退，只有一個辦法，便是等屬正的援兵趕到！」
陳直說道：「董憲不顧咱們的死活，咱們卻不能把咱們現所僅存的這點部曲，盡數折損在南成城下。小虎，而今唯一的應對之策，惟此策矣。」
張奮不解其意，問道：「大家此話怎講？」旋即恍然，說道：「是了，大家可是擔心董賊會布下伏兵么？可是大家你望這遠近左右，根本就沒有可藏伏兵之處啊！」
田徹點了點頭，令張奮等留下來，以防董憲部有何異動，自與這縣吏去城東見姓王的縣長。
張奮急躁地說道：「可是大家，咱要坐視不管的話，這壕溝最多兩天，可就要被他們填平了！壕溝填平之時，就是他們攻城之日。正如大家所言，咱們城中兵少，到那時候可該如何應對？」
「把本部留當預備隊，用曹豐、戴蘭兩部攻之？」
田徹說道：「多則十來日，少則七八日。」
董憲所部列成陣后，又開始督促民夫推著裝滿土袋的大小車子，往壕溝這邊來。
劉小虎眼中的神色越來越堅毅，語氣也越來越堅定，她儘管因為眼www.hetubook.com.com前的壓力而坐姿筆挺，然卻溫和地看著劉昱，面上的冰霜下邊，滿是對她這個弟弟的關心和寵愛，說道：「阿弟，折損再大，至少不會使戴蘭、曹豐兩部與咱們離心！阿弟，為主將者，首要在於公正，唯有公正，才能得部曲之心，這樣做，也有利於提高你在咱們軍中的威望。」
田徹細細地往那押著民夫填壕的三隊兵士處看了會兒，說道：「這裏邊一定有詐！」
在那數百民夫裡邊，頗有些民夫打扮的人，與其他民夫之間卻是很有點格格不入。其他民夫明顯或不明顯的都在疏離著他們。被疏離的這些民夫打扮的人個個高大健壯，顯然不是周近鄉中的百姓，而必是董憲帳下的精銳。
「阿姊，明天的確是就要開始攻城。我一到董憲帳，他就對我說，明天攻城，由咱們先上。」
劉小虎便就問道：「阿弟、姑丈，董從事到底是怎麼說的，明天是不是要攻城，他下了什麼命令？」
張奮昂然說道：「大家不怕，我怕什麼？」
上次打南成縣城，力子都部來的兵馬不是很多，只打了一面城牆，所以上次守城，姓王的縣長、胡珍和田徹是同在一起守御的；這回力子都部是四面齊攻，相應的，姓王的縣長、胡珍和田徹也就只能分散到各面城牆上，分別指揮守御了。
劉小虎面色微變，說道：「看看再說？」
「董憲既已狠毒，咱們帳下的三部人馬，除掉打過田家塢堡外，又都沒有真正地攻過城，這個情況下，阿弟，你作為我三部之共主，若是再厚此薄彼，恐怕不等咱們的部曲在南成城下消耗殆盡，就已經分崩離析了！於此之時，我以為，咱們應宜同舟共濟，以團結為要才是。」
這些布衣漢子常年受田徹的衣食之養、恩義之撫，對田徹俱是忠心耿耿，兼亦是敬慕田徹的勇猛，相信他的能力，俱皆挺胸昂首，齊聲應道：「大家不怕，我等就不怕！」
雖然說誘敵的計策未有得用，未免遺憾，但填平壕溝的進度加快，倒也是件令董憲高興之事。
劉小虎在帳中等劉昱，等到入夜，劉昱和隨從劉昱去的陳直兩人https://m.hetubook.com.com方歸。
陳直的意思很明白，董憲不顧他們的死活，用他們來消耗城中守卒，那他們在不能拒絕的情況下，該怎麼辦？就只能不顧曹豐、戴蘭兩部的死活，以求盡量地保存本部嫡系的兵力。
劉昱等初至建陽時，董憲雖未親迎，可接風洗塵、送糧送肉，一個沒少，尚算熱情，劉小虎與王賢在帳中鬧了那一場后，他也沒再滋擾劉小虎，董憲的這些舉為，讓劉昱、劉小虎、陳直遂略掉以了輕心，他們完全沒有料到，董憲實際上是咬人的狗不露齒，獠牙露出在了此際。
「阿弟，當此之時，我以為不當厚此薄彼。」
三人都坐下以後，陳直捻著鬍鬚，回答劉小虎的問話，說道：「小虎，在回來的路上，我和劉郎已經說過我的此策，便是攻城時，咱們把本部留當預備隊，而用曹豐、戴蘭兩部攻之。」
張奮問道：「大家，守城的這個安排，王宰、胡尉可願？」
「阿姊，你不會是想讓咱們的部曲也上吧？」
田徹又在往城外看了一陣。
張奮聽了這話，也就再次細細地去看那百十兵士，果然是看出了不對之處。
劉小虎說道：「阿弟，若是只用戴蘭、曹豐兩部人馬攻城，一則，他兩部人馬的可戰之士只有三二百，至多兩日就會無力再戰，到時還是得咱們的部曲上，折損一樣避免不掉；二者，戴蘭、曹豐一旦因此和你離心，那即便撐到了打下南成之時，只靠咱們本部戰後剩下的人馬，你我又如何還能在董憲此處立足？至其時也，董憲會怎麼對待你我？不用想也能知道！更別說咱們還想通過此戰，引起力大帥的重視，從而脫離董憲，正式投到力大帥帳下了！」
「阿姊，這的確是咱們的意料中事，是以我聽了他這的這道命令后，初時也未動怒，但是我隨後問他，明天攻完城，後天咱們是不是就可以歇一歇了？阿姊，你猜這姓董的怎麼說的？」
陳直說道：「在董憲帳中時，董憲說完明天打完，看看再說這話后，我對董憲說，我部部曲少，明日攻完，可能就無再戰之力，若是因此延遲了攻城大事，可就萬死莫贖，因請求董
和_圖_書憲讓咱們明日攻完后，可以休整些時。董憲說，攻城只在明日，晚上大可休整。小虎，董憲是鐵了心，要用咱們來儘可能的消耗城中了啊！如今要找對策，只有一個。」
張奮望之，見今日出營的董憲部兵士沒有昨日多了，昨日足有三四千人，今日列陣的才千餘人，督壓民夫的兵士也沒有昨日那麼多了，昨日在那三隊民夫后的兵士約有一二百，今日才總計才百十，乃提著鐵短戟，躍躍欲試地與田徹說道：「大家昨日出擾的計策，看來已經是起到大用！為免其部兵士的士氣再受挫折，董賊已是不敢再把他的全部兵馬都調出來嚇唬咱們了。今日且只用了這百十人來壓迫我縣鄉民填塞壕溝。大家，要不咱倆再出城殺上一陣？」
田徹對此，早已是思成慮熟。
言外之意，既然已是預料中的事，又何必因此發怒？
「這姓董的說明天打完，看看再說！」
姓王的縣長和胡珍兩個，治民、治安平時都靠田徹，田徹的話，他兩人從來都是恭聽的。
城內既然不再出城騷擾，填壕的進展就進行得很快。
「輪流主攻，真是讓咱們的部曲也上？阿姊，這南城縣可是很不好打的啊！力大帥上次打，不就沒能打下來？大前天，頭天填壕的時候，阿姊，咱們也是親眼所見，那田徹確是悍勇，並且狡詐！若是叫咱們的部曲也上，折損必定極大！」
迎了兩人入帳，劉小虎問道：「阿弟，明天是不是要攻城了？力大帥是怎麼部署的？董從事具體給你下什麼命令了？」
劉小虎蹙起柳眉，如玉般光澤的臉上亦帶了薄霜，說道：「竟是此等狠毒？」想了會兒，想不到對策，問陳直道：「姑丈，你可有對策？」
劉小虎看了看劉昱身後的陳直，陳直臉上頗有憂色。
劉小虎說道：「阿弟這不是咱們的意料中事么？」
陳直問道：「小虎，你可是覺得我此策不妥？」
劉昱問道：「姑丈此策不是上策？阿姊莫非別有高明之策？」
劉昱看之，見劉小虎低著頭，似在思索什麼，乃問道：「阿姊，你在想什麼？」
此時望去，壕溝外邊的四野，一覽無遺，儘是原野，確是根本沒有可藏伏www.hetubook.com.com兵的地方。
劉昱到主位坐下，示意陳直、劉小虎也都坐下。
劉昱也被召了去。
田徹笑道：「上次守城，咱們不就整整守了八天么？十來日，有何不能守？只要咱們能保住士氣不墜，半個月，我也能守！……怎麼，你是怕了么？」
壕溝填平的當日下午，力子都把董憲等各部從事，皆召到城東，安排接下來的攻城事宜。
領完攻城的命令，董憲回到本營，亦將帳下的卒史們也都召來，向他們傳達力子都的命令。
「今早，我就此事已與王宰議過，王宰、胡尉俱以為然，都同意了我的意見。」
「姑丈，是何策？」
「咱們兵少，不可浪戰。昨日兩勝，是因出其不意。出其不意此策可一可二，不可再三再四。」
「好！現在咱們需要做的總共一件事，就是在援兵到前，務必要將我城保住不失！等到屬正的援兵到來，咱們與之裡應外合，即是力子都、董憲諸賊的喪命之時，至不濟，也可將彼輩重創，使其再不敢覬覦我城！」望著那數百被董憲部兵士強迫著填壕的本縣鄉民，田徹攥緊拳頭，恨恨地說道：「寇我鄉梓、害我縣人，這幫賊寇，我當真是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也！」
一個縣吏小跑著過來，恭恭敬敬地與田徹說道：「田公，縣宰有請！」
田徹問身邊的其餘布衣漢子，說道：「你們怕么？」
陳直在劉昱身後接腔說道：「小虎，他這分明是要我部攻完明日，再攻後日，後日攻完，說不定還會繼續讓咱們攻！」他憂心忡忡，說道：「咱們還是低估了局面，之前有些樂觀了，雖然料到了董憲會用我部先驅，卻未有料到董憲居然會這般的不近人情，這般狠辣！」
劉小虎問道：「他怎麼說的？」
劉小虎說道：「阿弟，咱們應該把董憲的命令，如實告訴戴蘭、曹豐兩部，然後將咱們三部人馬，分作三班，輪流以作主攻！」
劉昱甚不情願，問陳直，說道：「姑丈，你以為呢？」
劉昱忿忿說道：「攻完明日，攻後日，董憲為減少他本部的損耗，是半點不顧我部！」想要罵上董憲兩句，但是王賢那樣的粗言穢語，他罵不出口，末了只惱怒地罵了句「匹夫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