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直凝重地說道:「原先想著,咱們只要能正式成為力大帥帳下的一部從事,便就可有立足之地。於今看來,力大帥此處卻非是久留之所。」
丁從事嚇唬士人的這件事,劉昱、陳直兩人也聽說了,而且兩人也還都聽說了後續發展,季猛將這件事稟報給了力子都,本意是想請力子都約束一下他帳下的各部從事們,對自己請來的士人至少要表示一定的禮重,可是力子都對此的反應,卻只是一笑置之。
終究是悲痛難抑,氣憤難忍,力子都站起身來,叉著腰,在帳中來轉去,轉了幾圈之後,拔出佩刀,狠狠地砍在了案上,怒道:「可憐我阿弟冤死郯縣!阿弟,此仇我一定為你報!」
這人就將小力從事戰死的經過,添油加醋的,與季猛講說了一遍。
憤怒之下,聲音不小,話音傳到了帳外。
陳直說道:「咱們要是去魯郡的話,有兩個好處,一個就是我剛說的,魯郡百姓的日子勉強可稱安穩,尚算富足,咱們不愁錢糧來源;再一個好處,便是魯郡西有董次仲、城頭子路兩部;東有力子都、樊崇兩部,這幾部義軍皆是聲勢浩大,有他們分處魯郡之東西,正好可為咱們吸引兗州、徐州的官軍注意,咱們足可由此而得以一定的發展。」
季猛到側邊的案后坐下,墨墨提筆,寫下了這道軍令。
「姑丈,可是一個來說,咱們現只有千余部曲,魯郡再小,亦數縣之地,郡兵、縣兵合計,不下三二千之眾,咱們只憑這點人馬入魯郡,怕是難成氣候;再一個來說,姑丈你所hetubook.com.com
言之的西有董次仲等,東有力子都等,固然可稱利處,然亦是劣處!彼等俱兵強馬壯,而魯郡地方卻小,咱們即便能得以一定發展,又能發展到哪裡去?最後還是與他們不能比的啊!」
劉昱摸了摸鬍鬚,說道:「力大帥確是不夠禮賢下士,可是姑丈……,咱們現在只有千余部曲,不留在力大帥這裏,還能去哪裡?姑丈,你莫不是想改投樊崇?這隻怕不行吧?在力大帥這裏,咱們獨成一部,就費了這麼大的功夫,吃了這麼多的苦,若是轉投樊崇,一則樊崇正要與力大帥聯兵,不見得會肯收留咱們,二者,樊崇的部曲可比力大帥的部曲更多,只近日奉樊崇之令,來拜謁力大帥的徐宣,聞他帳下就有上萬部曲,和力大帥的部曲相當了,像他這樣的渠率,在樊崇那裡足足有三四位,則咱們即便是轉投到了樊崇帳下,要想再獨成一部,恐怕只會是更難!」
帳幕掀開,進來一人。
陳直說道:「並不是說咱們一直都留在魯郡,我是說,魯郡可做咱們暫時的棲身之所。」
劉昱問道:「姑丈此話何意?為何說力大帥這裏不是咱們的久留之所?」
季猛陪笑說道:「是,是,大帥所言甚是!小力從事戰死郯縣城下,董從事的確是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但是大帥,以在下愚見,現在還不到對他進行嚴懲的時候。」
季猛聽后,沉吟了會兒,問力子都說道:「大帥,方才我進帳之前,在帳門口時,聽到大帥怒呼『來人』,敢問大帥,打算如www.hetubook.com.com何處置此事?」
「怎麼不妥了?先生,你剛沒有聽到么?我阿弟戰死之當時,董憲他就在邊上看著不動!何其惡也!……先生,我知道,他一向來都不服我,也就罷了,卻不服我,與我阿弟何干?他見死不救,是把對我不服遷怒到了我阿弟的身上了啊!如不嚴懲,我此痛難消,此恨難消!」
季猛說道:「小力從事前兩天的軍報中說,郯縣城很快就能打下來了。大帥,若是在此際,把董從事從郯縣召回,那麼對郯縣的攻勢也許就會功虧一簣。就算是此後,還可再派兵去打,而如在此期間,州府派了援兵過去?恐必將會不利於我啊!這是其一。」
劉昱營中,議事帳里,劉昱、劉小虎、陳直三人正就此議論。
頓了一下,見力子都沒有接腔,季猛便接著往下說,說道:「另外大帥,徐公尚未還城陽,現猶在咱們營中。大帥帳下,各部從事裡頭,董從事的兵馬最多,如是因此,大帥和董從事兩下起了爭鬥,落入徐公眼中,被他傳回到城陽,給了樊大帥等知曉,恐亦將會不利於大帥啊!此是其二。」
一抬眼看到了力子都怒氣沖沖的樣子,季猛訝然問道:「大帥,這是怎麼了?緣何發怒?」
陳直說道:「早前咱們來東海之時,路上頗有商議,說是到了東海后,要麼投力大帥,要麼就去投樊崇,我本意來講,是傾向於力大帥的。不管怎麼說,力大帥總是出自沂平強宗,其家系和圖書乃郡之右姓,樊崇是個什麼出身?黔首貧民罷了!他能懂得個什麼?眼下觀之,力大帥尤是如此,樊崇不用想,也即可知,必然亦非是可成事之人了,他也不是咱們的可投之人!」
力子都儘管和劉昱等身份相當,也是豪強出身,可力子都的這個豪強,更偏向于輕俠犯禁的這一面,與劉昱等並不相同;在起事前,劉昱、劉小虎、陳直的家族雖然也有「武斷鄉曲」的一面,但在對待士人這塊兒,他們卻是相當尊重和重視的——兩者在這方面截然不同。
既是不捨得很快就能打下郯縣的誘惑,亦是不願在徐宣等外來者的面前丟臉,力子都想了再想,雖是不甘,末了還是接受了季猛的建議,說道:「好吧!便按先生此議。先生,你現在就代我給董憲小兒寫軍令,命他三日……,不,從接到軍令日起,兩日內,必須打下郯縣!」
帳外環列的親兵戰士,好多人都聽到了力子都的這句含忿之語。
因而,對力子都不重視士人這一點,劉小虎甚有非議。
所謂「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曹幹能夠看到力子都一旦和董憲矛盾激化,他兩人內鬥開來,則因此而產生的影響,勢必就會波及到他們此點,劉昱等當然也能看到。
力子都怒道:「我要把董憲招回來,給予嚴懲!」
「姑丈,我就不明白你的意思了。力大帥此處非久留之所,樊崇又不是可投之人,那姑丈你,是何意思?」
陳直說道:「打下費縣至今,已有不少時日。這些天里,力大帥都做了什麼?除了縱兵殺掠,殘害士紳hetubook.com.com
,就是日日飲宴,唯一做的有點用的事情,就是遣了董憲、小力從事等去打郯縣,可結果又出了這檔子事!他和董憲本就不和,此事一出,兩人之間的矛盾沒準兒就會激化,尚未成事,內已不能相容!……此前咱們對力大帥了解不夠,於今觀之,他卻非可成事之人。」
這話說的在理。
「魯郡?」
劉小虎頷首說道:「我聽說,季猛曾向力大帥進言,建議力大帥,宜召東海賢士為用,力大帥表面上接受了季猛的這個建言,可實際上並不重視。這幾天,季猛好不容易地延請到了數個費縣當地的士人,然而力大帥對他們都並不加以重用。各部從事對季猛延請到的士人,更是欠缺禮重!前天,我聽二狗子給我說了一件事,她是親眼所見,便在前天上午,丁從事在路上碰見了季猛延請過來的一個士人,丁從事不僅命令這個士人把軺車靠到一邊,給自己讓道,並且在馳馬經過軺車時,還故意挽弓射箭,差點就射中了這士人,把這士人嚇得癱軟一團,以此取樂,只由此就足然可見,姑丈所言不錯,力大帥的確不像是個能成事的樣子!」
「先生,你回來得正好,我阿弟死了!」
這人三十齣頭年紀,身材魁梧,長八尺上下,穿著件白色的錦袍,腰圍玉帶,懸挂繡花的香囊,囊中盛放的是上等香料,人才進到帳中,濃馥的香氣就散滿了帳內,端得儀態風流之狀,唯是碩大的腦袋上頭髮稀疏,只勉強的紮成了一個髮髻,未免損了幾分瀟洒。這人正是季猛。
正說話間,帳外有人進來稟https://www.hetubook•com.com報:「曹幹求見。」
「那先生你說,我該怎麼辦?難不成,咽下了這口氣?先生,董憲不服我,我可以忍他,可我阿弟死了啊!就這麼白白的冤死了啊!董憲見死不救,我卻不能忍之!我如果把這口氣忍下了,我悲痛難消,姑且不說,別人會該怎麼看我?董憲小兒以後只怕也是會越發驕恣!」
軍令寫畢,早有軍吏應力子都方才的那聲喚人之令,也進了帳內,在帳下侍候,力子都即命這軍吏把之立刻送到郯縣,交給董憲。
迎對力子都的怒火,季猛盡量地順著他,耐心地說道:「大帥,這口氣,自是不能忍之。依我之見,既然郯縣城很快就能打下,那麼,大帥何不先下軍令,命令董從事務必于短日內將郯縣攻克,然後等打下了郯縣,他回來費縣后,再從容處置,給他嚴懲?不為晚也。」
陳直說道:「咱們在從東郡來東海郡的時候,曾經經過魯郡。魯郡雖小,但在經過它時,我有細細查看,其境內盜賊不多,我在想,魯郡,能不能是咱們的一個可去之處?」
剛才季猛沒在營中,他陪著徐宣去訪謁徐宣的幾箇舊友去了——徐宣曾為臨沂縣吏,臨沂與費縣接壤,他在費縣頗有朋友,因而季猛尚不知小力從事戰死在郯縣城下此事。
季猛吃了一驚,止下腳步,說道:「小力從事死了?……怎麼死的?大帥,發生什麼事了?可是我軍攻打郯縣失利?」
力子都命令小力從事部中派來的信使,說道:「你給軍師說一說,是怎麼回事。」
「先生此言何意?」
季猛說道:「大帥,這恐怕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