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猛憂色愈重，說道：「大帥，杜儼非是冒失之人，他豈會不知只憑數十騎，斷難扭轉戰局？不敢隱瞞大帥，在下慮之，杜儼他會不會是還有後手？」

「軍師？」

高寶等騎最先在城北、城西的轉角露出了頭，繼而，是城北那被收攏起來的三二百步卒重新所列之陣，在殺回來的馮郎等騎的衝擊下，再度宣告崩潰，義軍戰士們四散逃竄。動靜聲響，驚動了以為勝利在望的蕭成等，蕭成等驚疑不定之際，馮郎等數十郡騎出現在了他們的眼帘！

乃至蕭成在內，值此大變，本來進擊的動作也是不免夷猶，卻那數百郡兵，抓住了這個機會，在十余個悍勇軍吏的帶領下，穩住了陣腳，齊聲吶喊，反過來向蕭成等部展開了衝鋒。

王丹急聲說道：「大帥，賊騎已從城北突出，將殺入我城西戰團。蕭、高二從事無備，一旦被他殺入，或將失利。在下愚見，宜當即令蕭、高二從事引部暫退！」

前有高寶親率數十騎迎擊，後有步卒數百追趕，馮郎所率的那數十郡兵，轉眼功夫，已從來勢洶洶變成了腹背受敵。

田武瞠目結舌。

蕭成此廂勝利在望，迎擊馮郎的高寶，這會兒卻已無心思再轉回戰團。

蕭成聽得清楚，敲打的分明是撤退之音。他已看見了馮郎等騎撤走的情狀，精神大振，大喜令道：「賊郡騎非是高大兄敵手，賊郡兵撐不住了！跟著我，殺啊！」

但力子都已沒功夫去與季猛此話計較，他的喜色不翼而飛，攥緊欄杆，緊望城北的高寶等騎。

力子都雖怒，並不慌亂，他細眺馮郎等騎，待看清楚了後頭再無郡兵后，露出了不屑之態，說道：「才只數十騎……？杜儼委實拿大，只靠這數十騎，就想敗我蕭成、高寶？可ｗww.ｈetubook•ｃｏm.com笑可笑。」命令說道：「擊鼓傳令，命高寶分騎迎擊賊郡騎，再令蕭成部及高寶余騎繼續夾擊，務要將城西郡兵盡殲！然後將偷襲咱的那賊郡騎也都給乃公殺了！再奪門入城。先入城者，賞百金！」

季猛恍然，說道：「我說為啥城西郡兵會前出到箭矢的射程之外，原來是杜儼把弓弩手都調到了城北！城北、城北……，大帥，誘餌何止出城西、出城南之郡兵，連這郡騎也是誘餌啊！」

「城南居然也是誘餌，伏兵果在城北！杜儼此策……」曹幹又驚又佩。

馮郎等騎趁勢折回，緊追其後。

兩人作出的應對與力子都所下之令，且是並無二樣。

業亭城北，確才是杜儼真正的伏兵處，從城南出城的郡兵只是為混淆耳目，迷惑力子都而已。

兩翼及他本部，共千余義軍戰士，加上高寶留下的那數十騎，爭先恐後，分三面齊齊壓上！

這話此時入耳，聽來頗是扎耳。

自以為在今日此戰中，于幫助力子都下進戰決心這塊兒立下了很大功勞，勝過了季猛今日表現的王丹，因為心頭得意，一直都是笑眯眯的，這時見到此狀，笑容立時凍結，撫摸鬍鬚的手也停了下來，失聲說道：「城北？這、這……這難道才是杜儼真正的伏兵？」

力子都大營，望樓之上。

季猛心有所疑，時而遠眺城南，時而望看城北，他最先發現了城北力部兵士的潰亂，緊接著看見了馮郎所部，不禁驚叫一聲：「大帥！」

蕭成、高寶與郡兵鏖戰的戰團，距離力子都的大營略遠，他們身在戰團之中，敵我兵士的喊殺聲又震耳欲聾，營牆上的戰鼓聲雖https://m.hetubook.com.com響，可他們一時也難以分辨得出鼓聲傳達的命令是什麼。

營頭上鼓聲再起。

劉昱營前，曹豐曲中。

祝其城半天即失，等消息傳開，必會對守卒的士氣造成嚴重的打擊，而要想把守卒的士氣穩住，僅有的對策就是必須要在今日的此戰中取勝！

給蕭成、高寶傳令的軍吏，催馬疾出轅門。

李順、李鐵諸人，也是無不吃驚。

曹豐曲中，田武變色，叫道：「杜儼真是狡詐！居然在城北置下伏兵。……他這伏兵才只數十騎么？卻怎麼咱們城北的所部，沒有把他的伏兵攔下？」

高寶等騎被射倒了大半，已經是不能再戰，高寶等倉皇地撥轉馬頭，狼狽逃走。

由而，高寶率領從他進斗的眾騎，緊追馮郎不舍。

城北發生了什麼？高寶等騎為何狼狽逃回？城北那些被收攏的本軍步卒又為何再度崩潰？

衝動按下，馮郎牢記杜儼囑咐不忘，引騎前沖，與高寶及其所率諸騎兩下交錯，交手未及兩合，他便佯裝負傷，伏身馬上，轉馬回走。他所帶的那數十郡騎緊緊跟著他，也都紛紛回走。

蕭成急令左右，說道：「快去找高大兄，叫他分出一部騎來，迎擊城北那邊過來的郡騎！餘下諸騎，與我仍勠力共擊郡兵！爭取儘快將其擊破。」

這句叮囑如似是刻在了他的腦中一般，因此儘管是第一眼就認出了高寶的將旗，辨出了迎向自己來的那帶頭之賊騎，定就是力子都帳下最為有名的騎將高寶無疑，可他還是按下了與高寶一戰，分個勝負的衝動——去年打力子都的那幾場仗中，馮郎與屬正孔武兩人，併為杜儼的左膀右臂，馮郎亦是立下了很大的戰功，也是號為勇武的，高寶雖勇，馮郎不認為自hetubook.com.com己不如他，而且非僅不認為自己不如他，他還早就有了與高寶戰場上分個高下的打算。

故是，他對杜儼于戰前給他做出的叮囑牢記在心：「絕不可尚氣爭鋒，要以大局為重。」

馮郎等郡騎一觸即敗，蕭成等部已將那四五百郡兵步卒壓縮將近至護城河邊，戰場的局勢已經是完全倒向了力子都這邊。力子都大營，望樓之上，力子都歡喜至極，撫須大笑，令道：「傳令諸從事，各領其本營伏兵，即時殺出，趁勝奪城！」

高寶所率之眾騎，轉瞬被射倒大半。

季猛最初的判斷是正確的。

馮郎辨認出了他，他也辨認出了馮郎。馮郎帶的亦有自己的將旗。蕭成、高寶儘管是後來才投力子都的，可他兩人卻都從力子都帳下的老人那裡，聽說過馮郎之名。馮郎是杜儼最得用的愛將，力子都對他極是惱恨，若是能將他陣斬或者生擒，那可是絕對的大功一件！

命令剛下，王丹駭然大叫：「大帥，中計了！」

而傳令的軍吏，短時間內，也是難以即刻就到。

季猛數言其疑之時，力子都俱不以為然，殊未料到，卻杜儼果是伏兵另有！

城西出戰的郡兵是誘餌，城南出戰的郡兵仍是誘餌，連著拋出兩個誘餌，杜儼此策，看似繁瑣，然細思之，卻是他可用於當下的唯一合適之策。沒辦法，他面對的條件實在是苛刻了，他被困在城中，外頭沒有他的兵營，他只能螺螄殼裡做道場，在有限的條件下盡量騰挪。

不過，蕭成、高寶不愧是力子都信用的愛將，當此危急之時，二人卻是自能作出應對。

得他命令的軍吏，這邊才離開戰團，那邊的高寶已經親自率騎轉向，不再夾擊郡兵，改而ｈttｐs://m•ｈetｕｂook.cｏm.cｏｍ迎向殺來的馮郎等騎！與此同時，蕭成看到，城北、城西的交界處，約有二三百的本軍步卒打著旗幟，列著粗略的陣型，追著馮郎等騎而來。——這卻是城北的主將雖是不戰而逃，城北力部的軍吏中，乃有膽色壯的，是幾個軍官臨時收攏了這麼三二百人，追將了過來。

倉促之下，尚未交鋒，馮郎才領騎馳上弔橋，城北的力部兵士就已自亂。

力子都冷笑說道：「如何？只憑數十騎就想敗我？杜儼也未免太小看我了！」

「後手？軍師！他城中守卒頂天了，三千人，從西城門的已有四五百眾，從南城門出去的又有數百，兩下合計，已經千余，再除掉守城的兵士，他剩存能用的郡兵至多也就是還有數百。他就算是再把這剩存的數百亦都盡數投上，又有何用？」

他心中想道：「難道說，杜儼是真的沒有後手了？真的是像王丹說的，他今日是被逼無奈，因而只能破釜沉舟，不顧後果的與我軍打上這一仗，以求爭得那一線縹緲的勝利？」

城北的力子都部雖已有戒備，然在聞杜儼已派兵出南城門后，最重要的是城西蕭成、高寶兩部步騎與出西城門之郡兵的作戰已進入白熱化，是以，卻從軍將以下，各個俱已變得心不在焉，甚至城北的主將都離開了本陣，驅馬至了城北、城西的交界處，在那裡觀城西之戰。

——季猛、王丹心知，這位臨戰逃脫的城北主將，力子都怕也最多只是嘴上說說嚴懲，動真格的話，則必定萬萬不會。無它緣故，這位城北主將系乃力子都的心腹之人。亦正因是心腹，力子都所以才會把巡邏城北的差事給了他。城北非主攻之處，這差事清閑，又有圍城之功。

季猛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承認力子都言之有理。

力子都這才看到城北的變局。

這種情勢下，從北城門中驟然殺出的馮郎所部，儘管人數不多——全是騎兵，只有數十騎，可是城北的力子都部又如何能抵擋得住？

正在城北、城西交界處觀瞧蕭成、高寶與郡兵惡戰的城北主將，不知從城北的門洞里究竟是出來了多少敵人，一見馮郎等騎叱吒過橋，便即大驚之色，連本陣都不敢回了，打馬一鞭，掉頭就往東邊的本營逃去。主將已逃，城北的那些力部兵士更是驚慌不堪，遂不戰而潰。

隨著王丹指向，力子都望去，遙見著，緊追馮郎等騎到城北的高寶等，方追到城門前頭的護城河弔橋邊，城頭、城門洞里，強弓勁弩，箭如飛蝗！甚至還有輛弩車被拉到城頭，粗大的弩矢射中了一匹戰馬，把那戰馬射定到了地上，那馬的哀鳴嘶聲，數裡外的望樓上似可聞之。

馮朗深知此戰的重要性。

西城牆上，金鼓齊鳴。

馮郎的目標不在他們身上，任由他們潰散逃跑，引騎過了弔橋，轉往向西，沿著護城河的北岸，倏忽間，已馳到城北、城西的轉角，馬不停蹄，轉到城西，直奔城西的戰團而去！

他們離城遠，望樓也高，因而雖在城西，城北的情形亦能看到。

王丹轉驚為喜，沒口子地稱讚說道：「大帥遇變不亂，沉著應對，在下望塵莫及，佩服佩服！」

力子都大營，望樓之上的力子都瞧著那帶頭逃跑的城北主將，大怒說道：「未得我令，竟敢擅逃！此戰罷了，我必嚴懲於他！」

既不知城北發生了何事，軍心已亂，而高寶等騎潰散，等於說是蕭成等部的北邊側翼完全的被暴露了出來，馮郎驅馬挺矛，又是勇不可當，蕭成部左翼的義軍將士無人是其對手，正面的郡兵精卒，復又兇猛反攻，即將獲勝的局面，瞬間付諸東流，蕭成等部大亂而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