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一個個都不聽我的命令了是么?」曹幹怒極而笑,再令田屯,說道:「跟我來!」
這老者答道:「軍侯,都說不叫他來,他非來,攔不住!還帶了這倆小子!」
卻於此際,猛然間聽到旁邊較遠處傳來驚叫大呼。
是李鐵。
「這倆小子」,說的是跟在丁犢後頭的那兩個少年。
曹幹沒辦法,只好不再令人去把丁犢等叫回來了——他們已經在折程的路上,也用不著再把他們叫回了,擔著心,看著他三人冒著城中的箭矢,抬著傷員,跑了回來。
混雜在十幾個擔架隊的老人、壯婦中,丁犢領著兩個少年,跑得比較靠前,很是顯眼。
故而,曹幹壓根不理會閆雄的勸說,用力甩開了閆雄的手,厲聲喝令田屯、褚交等親兵,說道:「守軍驕狂,居上肆虐,視咱曲中無人么?田大兄,諸位大兄,不怕便跟我來!」
丁犢是丁狗的幼弟,丁狗如何會不心疼他的阿弟?
他挺身按刀,喝令從侍在側的田屯等親兵,說道:「田大兄!守軍凶得很,你們怕不怕?」
田屯帶頭答道:「不怕!」
擔架隊的人已經奔到了雲梯邊上,曹幹看著他們中的兩人,手忙腳亂地把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抬到了擔架上。曹幹對部曲中的每個戰士都已熟悉,雖是離得稍遠,不能看清他的長相,從其年歲、身量也已認出了這個年輕人是誰。他的左臂被砸斷了,以醫營的醫療條件,別說「十天八天必好」的郭醫,就是原先劉昱曲中那位醫術較為高明的醫工,恐怕也是不敢保證能把他救下來。卻在投到曹幹曲中時,這個年輕人是與他的妻子和年幼的女兒同來投奔的,他若是死和_圖_書了,他的妻女怎麼辦?他女兒才兩三歲,極是可愛。曹幹怎能不起不忍之心!
擔架隊的人俱是曹幹本曲老營的人,帶隊的是個六十來歲的老者。
丁犢喘著粗氣,挺起了小胸脯,說道:「郎君,打仗你不讓俺上,抬個傷員,俺們總是行的!」
劉小虎亦在旗下,每見到孫盧或曹幹曲中的一個兵士被狼牙拍打到,她的心就緊一下。
主將指揮全局的責任很重要,但在戰事進行到艱難之時,主將親自上陣的示範作用也很重用。畢竟說來,在這個時候,要想鼓舞士氣,其它別的都是虛的,最好的辦法就是身先士卒。用後世的話講,這就是「給我上」與「跟我上」兩者之間的區別。
戰況慘烈,田屯、褚交五人卻無人遲疑,俱皆應聲答道:「願從小郎殺敵!」
可是,他心中想道:「慈不掌兵!更多部曲的性命就不能保證!」提醒著自己,因此堅定地說道:「赦之隊還有兩個什沒有上,等他五個什輪攻一遍,真到撐不住時,再換你隊上!」
閆雄一把將他的胳臂拽住。
是個巨大的鐵擂車被守卒放下,砸在了孫盧曲圍在雲梯旁的一堆戰士頭上。
眼看著抬傷員的擔架隊的老人、壯婦,接連有兩人被守卒的箭矢射中,從抬傷員變成了自己成為傷員,在同行人的攙扶下,倉皇地從前邊撤回,曹幹又做出了一個決定。
跑這一路過來,他黑黝黝的臉蛋泛紅,額頭汗出,氣喘吁吁。
曹幹整了下鎧甲,抽出環刀在手,命令李順、丁狗、閆雄,說道:「你們在此約束部曲觀戰,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許亂上!」不待李順等人答話,領著田和圖書屯幾人,邁步就往城下將奔。
鐵擂車這玩意,主體是根外邊包鐵、環面裹刺的沉重圓木,圓木下方兩端各有一個鐵輪,輪中有交錯的長矛類銳器四下透出,上邊兩端各有鐵鏈,鐵鏈很長,直連結到城頭的絞車上邊。圓木被投擲下來后,守卒可以通過轉動絞車,在城頭上操作這圓木下的鐵輪,來回碾壓。
曹幹怒道:「幹什麼?」
唯是今日丁犢來抬傷員,卻也不是丁犢一人的心意。丁犢昨晚提出了自己的這個念頭后,他倆的母親表示了贊同。他倆的母親昨晚對他說,深受曹幹的恩德,他兄弟兩人只能忠心報之。
這倆少年都是丁犢所帶少年團里的成員。
「軍侯,李大兄交代我說,如果軍侯也要親身上陣的話,務必要將軍侯勸住。」閆雄說道:「軍侯,李大兄說你是咱曲的曲率,不可輕動,萬一軍侯你出了什麼事,這仗咱就打不成了!」
曹幹正待答話,不遠處忽然起了騷動,他拿眼瞧去,見是一人往雲梯邊奔去。
碾壓之下,最先被鐵擂車砸到的那兩個孫盧曲的兵士,霎時就成了肉泥。旁邊的兵士們連滾帶爬,急忙躲避。緊接著,狼牙拍再度放下,砸中了雲梯最上的義軍戰士,這個戰士慘呼著墜掉到地。而與此同時,在盾牌的保護下,城頭的弓箭手不斷往下射箭。
如似緊繃的弓弦,她的心情已緊張了多時。
劉昱轉首,說話的人是陳直。
田屯瓮聲瓮氣,揮舞了下短鐵戟,說道:「何用小郎親上,我上就行了!」
這鐵擂車,是城上頭一次用到,威力之大,令護城河西岸,劉昱和-圖-書將旗下的劉昱等見狀失色。
決心是這麼下了,但儘管郭赦之隊還有兩個什的兵士沒有上陣,戰場慘烈到這等程度,剩下那兩個什的兵士還有沒有膽子上?曹幹其實沒有底氣。
今日之戰的慘烈,何止出乎曹幹意料,也出乎了每個人的預料。
「敢不敢跟我上?」
開戰才不到一個時辰,若就將郭赦之隊換下,底下的仗顯就沒有法再打。不僅本曲沒法再打,曹豐、劉昱也會因為自己的過快不支而受到影響,從而,整個的戰局都會受到波及連累,力子都「先攻」的命令就沒辦法完成,結果必會導致劉昱受到力子都的懲處。一損俱損,劉昱是部率,受到嚴懲,那麼他們也落不了好去。是以,再是不忍,也只能讓郭赦之隊再做堅持!
於是他說道:「小郎,他們舉的有盾,箭矢射不著。就算射著,最多受個傷,不打緊的!」
入眼之人,個頭矮小,很瘦,十三四歲,乃是丁狗的弟弟丁犢。
曹幹的話,丁犢向來聽從,可此刻卻不肯聽了。見曹幹面色不善,他心裏也怕,不再答話,乾脆便就招呼那兩個少年,由一個舉盾遮掩,他與另一個抬著擔架,悶頭往城邊雲梯處奔去。
「把他拉回來!」曹幹急聲令道。
大概是怕曹幹罵他,回來后,丁犢沒再來曹幹邊上,與那兩少年抬著擔架、護著傷員,直接奔上了護城河上的壕橋,一溜煙的回營而去。
郭赦之隊傷亡慘重,丁狗隊雖尚未上陣,可是在旁看著,士氣勢必也會受到打擊,故此李鐵剛在丁狗隊中,與閆雄一塊兒鼓舞士氣。卻在鼓舞完了士氣后,他沒來向曹幹稟報,就直奔郭赦之隊去,他這是去幹什麼?不
和-圖-書用說亦知,要麼是去盡曹幹所告訴他的政委的職責,激勵郭赦之隊的士氣,要麼是和曹幹想到一處去了,打算親自攀城,以作表率。
擔架隊的人抬著傷員絡繹回來,自陣旁而過,奔還營中。
「城上的箭矢沒看到么?」
閆雄小心答道:「就是因為擔心軍侯可能不會允許他上,所以李大兄才沒有來向軍侯請令,叫我前來向軍侯轉稟,尚請軍侯恕罪。」
果如曹幹所料,丁狗屯的政委閆雄奔跑近前,向曹幹稟報說道:「李大兄見左隊傷亡頗重,擔心士氣會不振,他決定以身率卒,帶頭攀城,以作鼓舞之用。」
曹幹已經作出決定。
丁狗上前說道:「小郎,昨天晚上,我去老營看我阿母和犢子了。犢子他很想上陣。不讓他上陣,是小郎愛他之心,但他也不是個孩子了,換個有錢人家,他這年齡都能結婚了。小郎,他既想幫個手,就讓他去吧!抬個傷員,也不會有啥事兒,不會傷筋動骨。」
帶著擔架隊來的老者向曹幹行了個禮,領著擔架隊的人也都舉著盾,往雲梯處去了。
曹幹等不由暫把腳步止下,顧目看去。
說話功夫,丁犢和那兩個半大小子已經跑到了雲梯近處。
「胡鬧!你們趕緊回去。」
「不行!」
「我有下令叫他上么?」
此理曹幹焉會不知,他之所以把他的前敵指揮所布置的離城牆稍遠,原因如前文所述,即是在此,可是郭赦之的左隊已經快要撐不住了——便在剛剛,郭宏什被郭赦之調了下來,換了其隊的第四什攀攻,到此刻止,總共才攀了半刻多鍾,已又出現傷員,本有的傷員擔架隊還沒能全部抬走,新的傷員又現,真如連綿不斷!www.hetubook.com.com李鐵雖與左隊兵士很熟,到底不是曲軍侯,在振奮士氣方面,他上陣不如自己親上陣的效果好。且則,曹幹早就知道李鐵非以勇武擅長。
受此三重打擊,孫盧部正在攀城的那什兵士,士氣本就已瀕崩潰,頓即再也支撐不住。一人帶頭后逃,餘下諸人隨之無不狼狽后竄,任由後頭督戰的孫盧揮刀逼令,再也無人肯聽。
曹幹怒道:「你怎麼上來了?誰叫你來的?」
在郭赦之部曲的幫忙下,他們把一個重傷員抬到了擔架上。別看丁犢他們三個年紀小,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從小干農活,投到曹幹手下以後,曹幹憐惜他們年少,于平時的飲食上對他們也是多加照顧,每天都吃得挺飽,因將傷員在擔架上放好后,丁犢和另個少年卻是也能夠把擔架平穩抬起。遂便仍由舉盾的少年將盾遮掩其上,他們轉身過來,往這邊還回。
丁狗話題轉回,說道:「小郎,郭大兄隊撐不住了,換我隊上吧!」
隨著孫盧曲這什兵士的潰退,她意識到了,孫盧和曹幹兩曲當是都將支撐不住了。她說道:「阿弟,業亭城防之嚴備,遠勝南成,田家塢堡更不能比,孫、曹二曲皆是新卒,打到現在,他兩曲兵士的士氣已瀕崩潰,再用他們打,徒增傷亡。將他們撤下,換曹豐、戴蘭兩曲上吧!」
喝聲威厲,答聲響亮,列陣于不遠地方的丁狗隊兵士聞之,齊齊舉目來觀,許多兵士交頭接耳:「曹郎要親自上陣了!」或者說道:「早聽說軍侯勇猛,打南成時是他先登的城頭,啊呀,軍侯這一上,城頭咱就能登上了!」又有膽大雄健的,已是高聲請戰:「俺也願從郎君上陣!」
三種猛烈的攻擊方式,一時俱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