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昱氣憤難抑,白皙的麵皮漲得通紅,說道:「頑劣?這隻是頑劣么?」問陳獲說道:「不從我軍令,擅自入城,劫掠百姓,依照軍法,該處何罪?」
觀他們架勢不像作假,而且如果真的是想用詐降此計,來害劉昱的話,也應不會在錢均諸人還在劉昱營中的時候發動,陳直略作忖思,語氣放緩,與劉昱說道:「城中動靜,與錢主簿等當是無關,也許是咱們大軍來到,雖未進城,城裡士民卻不免驚慌,所以起了夜驚?郎君,不如且先傳令,命各曲警戒,選得力之士入城打探,看看究竟是發生了何事。」
相對而坐的主賓雙方,神色頓時俱皆大變。
孫盧答道:「回將軍的話,正是戴司馬,他帶著一些部曲進了城中。」
孫盧應諾。
陳直上前,把住了他的手,笑道:「縱是生了夜驚,也不過是件小事。我軍數千精卒在此,還能鬧出什麼不可開交的局面不成?我家將軍與足下世交,今夜正欲與足下敘舊,此等小事,由我家將軍另派人去探問即可。主簿若是不放心,可由諸公試推舉一人,共往城中。」
劉昱止住舞姿,向帳外望去。
「戴司馬?你說戴利?」
戴蘭、曹豐、孫盧、陳獲等都還沒反應過來,曹幹做出了與陳直近似的反應——他們的佩刀在進帳時留在了帳外,曹www•hetubook.com•com
幹半起身,操起了案上的燭台,提在手中,另一手按在案上,隨時可以躍起,目光炯炯,盯向對面坐著的錢均等海西吏員、士紳。
戴蘭生怕劉昱不許他去,應了聲諾,不敢再在帳中多待,爬將起來,晃動著肥胖的身軀,飛快地奔了出去。
劉昱大怒:「好個戴利!敢不從我令,擅自入城,驚擾士民!來人!」
前世讀過軍隊夜晚營嘯的故事,深知軍隊夜嘯的嚴重危害性,隨著時間推移,縣內鬧聲不止,曹幹不由的擔心起部曲兵士身處於此陌生之地,會不會因為縣裡莫名傳來的喧鬧而起驚疑,進而營嘯,亦即炸營?帳里有陳直沉穩坐鎮,應是不會出什麼事兒了,他便趁著劉昱、陳直勸酒的空當,離席說道:「將軍,我忽然想起,我曲中還有兩樁軍務亟待處理,敢請先退。」
劉昱顧看陳直,看到了陳直焦急的神色,醒悟過來,往後退了兩步,拉開了與錢均等的距離。
酒尚溫熱,炙肉猶香,轉眼間,帳內劍拔弩張!
他瞠目結舌,說道:「往、往、……往我家去了?」
劉昱怒聲說道:「給我入城去,將戴利拿來!」怒火無法克制,又往案几上重重地拍了一下。
「他帶部曲進城作甚去了?」
戴蘭、曹豐、孫盧、陳獲幾個和圖書,終於反應了過來。
陳直側身趣前,一手拿住劍鞘,一手握住劍柄,橫于胸口的長須前,護在劉昱前頭,俯視錢均,問道:「錢主簿,縣裡為何會忽生喧鬧?」
等孫盧兩人離去,陳直亦返回到了席上坐住,放下佩劍,請錢均等也坐,舉起酒杯,重又勸酒。城中傳來的喧鬧不但未絕,聲響越來越大,加上劉昱的親兵們尚未退出,對面的曹豐、曹幹等也還都在盯著這邊,錢均諸輩這會兒豈有飲酒之心?魂不守舍的諾諾而已。
「往何處去了?有什麼你就說,不要吞吞吐吐!」劉昱著急問道。
劉昱盡心儘力搞起來的還算逐漸融洽的氣氛,如下午被戴利攪局時相仿,重冷淡下來。
這拍案幾的聲響被戴蘭聽到,心臟為之一緊,他膝行往前,揚起臉,氣急敗壞地請求劉昱,說道:「他娘的,這狗日的兔崽子!將軍,我這阿弟真是頑劣,竟然敢不從將軍之令,非得重罰才可!卻不敢勞煩諸位大兄去拿,敢請將軍,便遣我進城,將他綁來,任將軍懲處!」
劉昱問道:「是因為什麼?城裡出了什麼事?」
陳直面色陡變,抄起放在席上的佩劍,挺身而起,繞過案幾,疾步往劉昱處去。
劉昱面色陰晴不定,狐疑的往帳外又望了望,然後看了看伏拜在他面前的錢均等人。
這個時和圖書候,怎麼可能會將錢均放回城中?
曹豐、曹幹彼此相顧。
劉昱怔了下,正待回答,急匆匆的腳步聲由帳外傳來。
錢均彎腰垂手,惶恐說道:「將軍,陳君說的甚有道理。鄙縣小縣,士民愚陋,沒見過世面,或許就正是因聞得義師來至,竟生恐慌,致起了夜亂?下吏願為將軍進城,一探究竟。」
眾人的目光隨著響聲游轉,投望過去,是劉昱重重地在案几上拍了一下。
「啟稟將軍、陳君,縣裡生亂,是因為……」話說一半,孫盧停了下來。
孫盧答道:「往錢主簿家去了。」
錢均驚慌失措,如同溺水的人想要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伸手往前,抓住的只是空氣,根本就夠不到已退後的劉昱衣袖,他顧不了別的,倉促拜倒,叫道:「將軍,城中動靜與我等無干!」
帳左的海西士紳們,個個嚇得面無人色,接二連三地拜倒在地,「與我等無關、與我等無關」的分辨聲此起彼伏。
孫盧答道:「是因為戴司馬帶兵進了城。」
錢均等推舉出了一人,跟著孫盧同去。
只聽得「啪嗒」一聲,眾人看去,是錢均聞得此言,手中的酒碗掉在了案上。
錢均匍匐在地,顫聲答道:「下吏不知,下吏不知。陳公、將軍,絕對與下吏等無干!」
帳中眾人側耳細聽,辨別出來,喧叫的聲響是從https://www.hetubook.com.com海西縣城裡傳來的!
與錢均同坐在帳左席上的那些海西士紳也相繼反應過來。
又是一聲響,傳入眾人耳中。
劉昱知其意思,遂上前兩步,扶起了錢均,收起疑色,作出笑臉,說道:「錢君!我沒說縣裡動靜與你有關,何須至此?快快請起,快快請起。」將錢均扶將起來,又與另外那些伏拜在地的海西士紳們說道:「諸公也都請起。」
戴蘭本是與劉昱平起平坐的一部從事,今雖擁劉昱為主,在部中地位猶高,得給他幾分面子,趕在劉昱盛怒之下,將要拒絕之前,陳直插口說道:「好,就有勞軍侯去將司馬從城中叫回。」
為了招待錢均等,劉昱把壓箱底的好東西都拿出來了,不僅菜是好菜,酒是好酒,用的燭台亦俱是前幾次攻城戰後,繳獲得來的上好之物,悉為銅製。
陳獲猶豫了下,說道:「回將軍的話,依軍法當斬。」
守在帳門口、帳內近門口處的劉昱親兵們散開,讓出了一條路。
什麼「找些吃食」,這是孫盧的委婉之語,大晚上的,戴利帶著一幫子部曲進城,還能是為幹什麼去?只能是為去搶掠。而他之所以自己直奔錢均家,卻也不是因為下午時候他與鄭姓老者起爭執的緣故,下午與他起爭執的是鄭姓老者,不是錢均,乃是因為錢均家是縣中首富!
劉昱轉回https://www.hetubook.com•com席上坐下,命令孫盧,說道:「你帶上一隊人,即刻入城,看看城裡發生了什麼事。」
護衛于帳門口的那個劉昱的親兵隊率聞聲而入,一見帳中這副架勢,他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卻也知定是出了問題,立即探頭出去叫了幾聲,環立帳外的劉昱的親兵們飛跑到來,帳里擠不下太多人,但也進來了四五個,不待劉昱令下,各將兵器抽出,虎視眈眈地逼視錢均諸輩。
劉昱舉目看去,是孫盧和那個同他共去城中的海西士紳回來了。
陳直退到劉昱身側,拽了下他。
初夏的夜晚,涼風怡人,帳篷的簾幕沒有放下,高高捲起,一眼望去,外頭夜色沉沉。
學著曹幹的樣子,曹豐也將案几上的燭台操在了手中;陳獲、戴蘭傾身;孫盧跳起,健步奔出,到劉昱身邊,握拳做勢,護在了他的另側,喝叫帳外:「進來!」
孫盧答道:「回將軍的話,我驅馬入城以後,沒見著戴司馬,碰上了他的兩個部曲。他的這兩個部曲與我說,戴司馬是兩刻鐘前帶著他們進的城,進城后,戴司馬叫他們入各里中,尋些吃食,戴司馬自己則引了三四人,往、往……」
曹豐、曹幹、戴蘭在內,並及孫盧和帳門口附近的劉昱親兵們,齊刷刷拜倒一片。
帳左諸公,驚慌不已;帳右諸士,揚眉瞋目。
陳直已到劉昱近側,沉聲說道:「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