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曼已是面現不快,他與曹幹說道:「郎君,不好在此多等啊,傷員的傷,也不知淋到雨沒,須當做些檢查。若是淋到了雨,得給傷員及時地換藥才可。」
親兵們盡皆向著劉小虎行禮。
馬至近處,劉小虎勒馬停住,翻身下地,踩著水花,大步地來到曹幹身前,把他扶起,側臉打望胡仁,收回視線,笑與曹幹說道:「曹郎,你在雨里淋著幹什麼?」
這麼大的動靜!來的是誰?胡仁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但不管是誰,肯定是義軍中的貴人,跟著行禮就沒有錯了。他連忙也彎下了腰,隨著曹幹說道:「小人拜見大家!」
聽了蘇建的這話,曹幹皺了皺眉頭。
劉小虎當先而行,曹幹、胡仁跟在其後,三人進入縣寺。
送主簿等俘虜進寺的那兩個劉昱的親兵軍吏,不多時便就出來了。
蘇建答道:「曹郎,從事沒有睡。」
與縣寺外相仿,聽事堂兩邊的廊上,也是站了許多劉昱的親兵。
系紅披風的是劉小虎,緊從騎馬的是二狗子與黃妨。
曹幹忙轉正身形,于雨中下揖行禮,不等那為首騎馬之人到至,已然大聲說道:「拜見大家!」
他倆出來后。等了兩刻多鍾,不見劉昱召他們進。
胡仁復又下揖,說道:「小人胡仁,拜見劉大家!」
劉小虎說道:「回來了怎不進縣寺?」
褚交和推車子的曹幹曲的部曲戰士們,也都紛紛衝著騎馬之人行禮。
嘩嘩的雨聲干擾下,階梯上的劉昱的親兵軍吏等聽不見,近在車邊的胡仁能聽得一清二楚。
「www.hetubook.com.com回大家的話,從事令我在此等候。」
縱是張曼,雖有軺車上的大傘遮擋,身上的黃袍也已被雨水濺濕了泰半。
張曼嘆了口氣,說道:「郎君兄弟二人,一克縣城,一克治所,凱旋獻俘,卻自與降人高會,而並俘得先入,使郎君候于寺外雨中。身居一部主帥,焉可此般重俘輕內,慢待英傑、功臣!」
這次,他出來得很快,轉述劉昱的命令,說道:「從事允了主簿諸君進寺。」
通報過後,劉昱沒讓曹幹進,可也沒讓他走,蘇建所轉達的劉昱的命令,儘管蘇建用的措辭比較委婉,然把劉昱的意思表達得很清楚,劉昱是曹幹「在寺外等」。
是以,曹幹雖未詳細介紹胡仁的來歷,劉小虎已將他是從何處來的猜料了出來。
「回大家的話,我剛回來,來向從事復命、呈獻俘虜和繳獲。」
劉小虎語氣不太好,似是壓著火,說道:「曹軍侯在寺外求見,你不知么?」
蘇建應了聲是,再次入寺,為曹幹通報。
胡仁沒看劉昱,他一眼瞅見了從劉昱出來的那數人中的一個,面色陡變。
劉昱的那兩個親兵軍吏和那個帳下吏,與都亭亭長、縣卒隊率分作兩邊,恭迎劉小虎入寺。
階梯上的劉昱的那兩個親兵軍吏進前,搜了搜縣寺主簿等俘虜的身,押著他們進縣寺去了。
此時的雨已比剛下時小了些,但下得還是很大,剛下時如似瓢潑,這會兒像是用篩子往下篩。縣寺門口的門檐上、兩邊寺牆的牆檐上,雨水hetubook•com•com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似的,一股股地傾瀉而下。街邊的排水溝已被雨水灌滿,往外漫流。街上也積了水,密集的雨點打上去,水泡旋起旋滅。
曹幹在此處等劉昱是不得已的事兒,不過確實沒必要讓張曼也在這兒淋著雨等。
所來之人,正是劉小虎與她的部曲。
二狗子、黃妨兩婢應諾。
赭衣是囚服,目前在薛縣來說,穿囚服的只有兩類人,一類是縣寺監獄里被關押的刑徒,一類是在鐵官里勞役的鐵官徒。胡仁明顯不是縣寺監獄里逃出來的人,只能是鐵官徒。
劉小虎說道:「令你在此等候?」
劉小虎蹙起眉頭,往縣寺里張了眼,說道:「你跟我進縣寺。」重打望跟著曹幹一塊兒站起了身的胡仁,秀美的臉上露出驚訝,說道:「好個威武壯士!曹郎,這個壯士是誰?」
說完,張曼在車上曹幹、胡仁行了個禮,即令駕車的部曲兵士掉轉車頭,自先回了。
胡仁嘿然,摸了摸頷下亂蓬蓬的鬍鬚,再朝縣寺內看了一看,低頭再又看了看曹幹,咧嘴笑道:「郎君你打下治所,擒殺縣尉,這等功勞,劉部率都?……嘿嘿,部率還真是好文喜儒!」
「阿姊,你巡完城了?」
曹幹與胡仁說道:「胡大兄,我再請蘇先生為咱通報。」上前到階梯下,與蘇建說道:「先生,勞煩你再去為我和胡大兄通報一下。這位胡大兄是專來投奔從事的。此外,你再與從事稟報一聲,車中的繳獲裡邊,頗有甲、弓之物,雨水淋得久了,恐怕膠開,www.hetubook•com.com便不能再用了。」
已經共與曹幹淋了半天雨,胡仁亦不在乎這一時半刻了,他在雨中,撩起赭衣的下擺,擰了擰,呼啦啦的水擰將出來,他丟下衣擺,笑道:「成天擱那鐵官裡頭,不見天日,悶得我抓耳撓腮,遍體生癢。正好一場豪雨,讓我爽快爽快!」
劉昱的目光被胡仁吸過去了,沒有回答劉小虎,吃驚說道:「阿姊,這是誰?」
入進寺中,過了影壁,轉上前院外側的走廊,劉小虎、曹幹、胡仁行往聽事堂。
透過縣寺的大門,眼看向寺內,他個頭高,影壁遮不住他的視線,影影綽綽,能夠看見一點縣寺前院的景緻,他拽著曹幹往邊上行了兩步,放小了聲音,說道:「郎君,方才你呼為『蘇先生』的這一位,說劉部率在與縣宰謝龜談經……什麼意思?」
打開了側門,褚交等曹幹親兵、推車的曹幹部曲推車從側門進入。
寺牆兩邊站著的那三四十個劉昱的親兵不用多提,也都是拿著矛,躬身行禮不迭。
「回大家的話,他叫胡仁,知了我部義軍到縣,聚了二三百人,特來相投從事!」曹幹介紹完胡仁,與胡仁介紹劉小虎,說道:「胡大兄,這是劉大家,劉從事的阿姊。」
蘇建不敢做主,告了個罪,回去縣寺,又去稟報。
「騷乎乎」也者,這位薛縣縣寺的主簿尿了一褲襠后,到現在為止沒換衣服,早先是汗,現下是雨,一褲襠的尿日晒水泡,濃濃的尿騷味,而下是隔著老遠就能聞見。
行禮的聲音驚動了堂內,三人未到堂門前,劉昱領和_圖_書著數人從堂內出了來。隨劉昱出來的這數人年齡不一,都穿著吏服,曹幹、胡仁不認得,劉小虎已與他們見過,分是謝龜等諸降吏。
她們都穿著蓑衣,可不知她們作甚去了,蓑衣已是濕透。
蘇建說道:「從事在與縣宰謝公等觀雨論經,談興正濃,他說讓曹郎你們在寺外等會兒。」
胡仁「嘿嘿」了聲,眼珠轉著,也不知在想些什麼,說道:「是,是。」
「從事召沒召我等進見?」
曹幹笑與胡仁說道:「胡老兄,雨下得急,你去階梯上坐吧,我便在此處等從事傳召。」
台階坐著的劉昱的親兵軍吏等,聽到動靜,看到來人,亦無不搶下台階,趕忙行禮。
「我等都是老粗,平時和劉從事談不上經,論不上道,從事想應是苦悶已久。今兒個見到謝公,謝公必是位飽學之士,從事一時忍不住,與他快意暢談,此亦情理中事。胡老兄,這就像是我與老兄一見,咱倆雖如從事與謝公,亦是初見,可談得不也是挺痛快么?」曹幹笑道。
「怎麼了?蘇先生。從事睡下了?」
這十餘人雖俱男子裝扮,可都是女子。
他的聲音不大,恰到好處。
曹幹不去階梯上坐,蘇建不好自己再去坐,雨下得不小,他也不願意淋雨,立在階梯底部門檐能擋著的地方,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局促不安,沒話找話,再三請曹幹上去坐。
「方才蘇先生為我進去通報,從事正在與縣宰謝公等觀雨談經,暫且沒時間召見我。」
劉小虎把他也扶起,退了好幾步,猶尚得仰臉看他,笑道:「胡君之高,和-圖-書真我僅見!」說道:「胡君,請你也隨我一起進縣寺。」令二狗子和黃妨,「你倆帶部曲也進寺,尋地避雨。」
曹幹「噢」了聲,從容說道:「老兄你尚不知,劉從事不像你我,咱們是大老粗,劉從事不然,系前漢東平王之後,其家在我縣臨邑本乃是右姓冠族。劉從事今雖為我等首領,不脫名族士風,好文喜儒。老兄你剛也說了,今日這場雨,端得豪雨,劉部率料是因此起了雅興,故與縣宰謝……,老兄說他叫謝龜是么?故就與謝公一邊欣賞好雨,一邊談經論道。」
有劉昱的親兵軍吏等人在場,他沒再多說什麼,只示意押著吏員俘虜的褚交等幾個親兵近前,與蘇建說道:「我等謹遵從事之令。從事既是在與薛縣的縣宰談經,蘇先生,這幾人是我在縣尉治所抓到的俘虜。這個騷乎乎的便是薛縣縣寺的主簿,就讓他們先進去吧?」
清脆的馬蹄聲,敲碎了雨幕。曹幹、胡仁等轉臉望去,見是十餘人從縣街的西邊而來。
當先之人,騎著匹紅馬,裹黑幘,著紫袍服,後邊系著紅色的披風,腰佩直劍。後邊跟從的眾人,有兩個也騎著馬,其餘的皆徒步,騎馬的這兩個亦是佩劍,徒步的都拿著長鈹。
蘇建答道:「也不是在處理軍務。」
曹幹等人,除了張曼,早被雨水澆得透濕。
「那是正在處理軍務?」
聞得此言,曹幹說道:「張公此言甚是。傷員的傷十分要緊,萬一淋到雨,是個麻煩。這樣吧,張公,從事尚無令命我改時再來進見,我不能走,張公你先回去,我再在這兒等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