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豐、曹幹相互顧視。
曹豐、曹幹、陳獲、任躬到時，陳直正在與劉昱說話，他與劉昱在說的，便是他自己就此想到的對策。問完了曹豐四人，陳直等了稍頃，不見他四人開口，便也不繞彎子，接上他剛才在與劉昱說的話，與諸人說道：「你們先想一想也可以。我先與你們說說我的考慮吧。」
言外之意，他不屑只做個「勇將」，他想做的是「智勇兼備」的將領。這是第一層意思。往深里再琢磨，而下劉昱不顧敵援將至，一意堅持要繼續打蕃縣城，那曹幹是不是又在暗指劉昱不夠「智勇兼備」？這是第二層意思。——當然了，這第二層意思得有心人才能咂摸出來。
幾次打探之後，梁丘壽等遂乃知道了王敬這支隊伍的虛實。
幸好，隨從王敬的老營老弱中，沒有曹豐、曹幹兩曲部曲的親屬。
王敬驚心動魄地逃出生天後，第一時間，就趕緊派人來給劉昱、陳直報訊。
「對，只要咱能在這四五天中，將蕃縣城強攻取下，則當前對我不利的形勢就會發生根本轉變，不再是對咱不利，而會是對敵援不利了！換了咱們是守城的一方，援兵再多，亦無用矣。」
「第一個選擇，是繼續攻蕃縣城。」說到這裏，陳直頓了一頓。
聞了陳直所說，曹豐吃驚說道：「王軍侯部與魯縣郡兵交戰了？敗了？」
陳直說道：「我的考慮是，現下擺在咱眼前頭的，無非兩個選擇。」
任躬問道：「敢問陳公，此話怎講？」
陳直及時緩和氣氛，說道：「郎君，且請息怒。小曹軍侯願以『智勇兼備』自勵，這是好事兒。小曹軍侯若果能『智勇兼備』，對郎君亦是好事兒。郎君將如虎添翼矣！」勸住劉昱，問曹幹，說道：「小曹軍侯，郎君此策你以為不太合適，那你有沒有攻城之良策？」
曹幹搶在曹和_圖_書豐前頭開了口，他沉著問道：「敢問陳公，陳公適言有兩個選擇，另個選擇是何？」
劉昱說道：「可以詐言城中，魯援也被咱殲滅了。」
一場大敗。
老營老弱的下場可想而知了，如果是正常行軍，老弱還能跟得上，這一吃敗仗，何為「老弱」？老的老、弱的弱，只怕是萬難逃脫，說不得，已經被郡兵盡數殺了，便不殺，也必已成俘。
「陳公、從事，在下仍是那個意見，蕃縣城就在這裏，它反正跑不了，這次咱不好攻克它，便先撤退，留待尋到了新的戰機，再來攻它，不就是了么？」
曹豐穩住心神，問道：「陳公，隨軍的老營老弱呢？」
「敢問從事，是何高明之策？」
劉英大喜說道：「阿兄此策大妙！一聞援兵被殲，城內必定震怖，咱們再猛攻之，取勝易也！」
「昨天下午，王敬不慎被魯縣的郡兵偷襲，倉促無備，由是兵敗。」
這話有點繞，沒說清楚，但曹幹此話的意思，略一想之，即能明白。
劉昱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劉昱問道：「什麼前提？什麼後果？」
然而假的終究是假的，做不了真。
任躬遲疑說道：「陳公，騶援將至、魯援也將出，這種情形下，還敢繼續攻蕃縣城？」
曹豐心中惻然，不忍地說道：「老弱恐怕是難以逃脫。陳公，數百老弱啊，可憐、可憐。」
「回陳公的話，在下愚見，比起強攻，暫先撤退確更是明智之策。」
這些隨從王敬曲的老弱，主要是從海西新兵在老營的親屬中挑選出來的。
這個命令，起初起到了效果，魯縣的梁丘壽等雖已知劉昱部的主力在了薛縣，可王敬這支隊伍，算上隨軍的老營老弱、裹挾的費縣丁壯，亦有千餘人，號稱五千，聲勢不小，梁丘壽等一時未能搞清楚他們這支隊伍https://m.hetubook.com.com的底細，因未敢在接到蕃縣求援的急報，便立即出兵馳援。
「前提就是，只靠我和我阿兄、任大兄三曲主攻，兵力不夠，是攻不下來的，必須得從事把孫軍侯、劉軍侯各曲，也都派來城西參加主攻，輪番上陣，日夜不歇，這才能夠攻下。後果則是，如此不惜代價的連攻四天、五天，蕃縣城固是可以攻下，然我部的傷亡會很慘重。」
這場敗仗，是昨天下午的事。
劉昱卻把曹幹的這句回答還當做了是曹幹在諷刺他，大怒說道：「你！」
陳直的對策，曹幹已經明了，通過觀察帳中孫盧、劉英、楊方、吳明等各曲軍侯的表情，他們這會兒的想法，曹幹大約也都已能猜知，兵法雲，「知彼知己」，而下已可稱得上是「知彼」。
曹豐等人應道：「是。」
曹幹循聲看去，接腔說話之人是孫盧。
決定攻蕃縣城后，為迷惑魯縣的郡兵，最大限度的阻滯魯縣來援蕃縣，劉昱、陳直給王敬了一道命令，命他率領其部，繼續在魯縣周邊活動。
「從事此策，當然是好計策。唯是從事，打南成時，南成的援兵只有龐彩這一支，現之蕃縣，援兵卻有兩支。打掉了騶援，還有魯援。城中若仍頑抗，如何是好？」
任躬若有所思，說道：「至少四天、五天的時間可用……」
王敬部一直只是在魯縣周邊活動，沒有發起過任何攻勢，短日內還好，時間稍微一長，梁丘壽等自然就不免起疑了。你號稱五千人馬，卻不來攻城，不攻城也就罷了，你甚至連魯縣的近郊都不來，只趕在魯縣外圍活動，那你到底是怎麼回事？
「陳公，在下剛已說了，眼下之策，在下以為最明智的，便是撤退。」
劉昱大概是沒想到曹幹會有這麼個回答，愣了下，面現微喜，說道：「你有把握？hetubook.com.com」
陳直撫摸著鬍鬚，默然了會兒，說道：「小曹軍侯，聽你意思，是最好選擇撤退此策？」
劉小虎「不妨可多聽曹幹意見」的話，在陳直腦中再度浮現。
曹豐老實，被陳直一看，不由自主的就想答話。
「無有魯縣援兵的俘虜，空口白話，城中不一定會信。」
他起身來，因披甲在身，未行大禮，向陳直、劉昱行了個軍中禮，從容說道：「蕃縣城非不能克。若不惜代價，四天、五天猛攻，有把握能將蕃縣城攻克。」
「這第二個選擇嘛，如果你們沒有四五日內強攻取下蕃縣城的把握，咱就只能暫先撤退了。」
敗后逃到安全的地方，王敬收攏部曲，四五百的部曲，得被收攏的只剩不到三百人，其餘的要麼被殺，要麼成了郡兵的俘虜，要麼不知潰散去了哪裡。隨軍的老營老弱更是死傷殆盡，幾無存留，被裹挾在其部中的費縣丁壯，部分死在了戰中，多數逃回了費縣。
曹幹點了點頭，不再說話了。
「事已至此，多說無用。王敬已兵敗，魯縣的郡兵也許很快就會來援蕃縣，又已有騶援將至，當下局勢，甚是對我部不利。召你們來，便是想聽聽你們的意見，有何策可應對當前局勢？」
「截止給咱報訊之前，王敬能夠收攏到的潰兵，大都是他的部曲，老營老弱的情況未聞他報。」
劉昱咂摸出來了，他拍案怒道：「曹幹，什麼『智勇兼備』，什麼『不才』？你在說誰？」
「但是攻克有一個前提，一個後果。」
「回從事的話，我在說我自己。」
陳直也有點不太甘心就這麼撤，他撫須說道：「唯有撤退？」
劉昱顧視曹幹，摸著不長的鬍鬚，問道：「你以為我此策如何？」
他不說話，陳直問他，問道：「小曹軍侯，當前的局勢就是這樣，你就此有何看法？除了我是說的這www.hetubook.com.com兩策外，你有沒有其它的對策？若無其它對策，繼續攻城此策，你有無克城把握？」
劉昱說道：「攻南成時，久攻不克，適龐彩郡兵援至，力大帥乃用季軍師之計，改而先殲龐彩部援兵，然後仗此大勝之威，還師南成，復再攻之，一日而下！今攻蕃縣，我部正可採用此策！騶援將至，便集中兵力，先將騶援殲滅，藉此勝威，再攻蕃縣！焉有不速克之理？」
曹幹卻於此刻，反而耐下心來，坐于席上，並不作聲，只默默觀察帳中諸人的表情。
似是到了正好可藉此機會，向劉昱、陳直提出撤退之議的時候！
「從事，我嘗聞蘇先生說，為將者，當『智勇兼備』。在下不才，不敢自居勇將。」
「騶援雖然將至，戴蘭、胡仁兩曲足能阻擊。魯縣的援兵雖然將出，但從調好援兵、籌集好糧秣輜重，再到出發，行百余里地，到至蕃縣城北，整個過程下來，少說得四五天，這就等同是說，咱們若是繼續攻蕃縣城，就至少還有四天、五天的時間可用。」
可雖是如此，其中縱無曹豐、曹幹兩曲部曲的親屬，數百老弱，一下全都死掉、成俘，有道是「物傷其類」，對戰士們的打擊，也絕不會小！尤其對海西新兵的打擊將會更大。數百老弱，便是數百海西新兵的親屬，此訊一被這些海西新兵獲知，他們的絕望、痛苦，無需多言！
「召你們來，問你們有何對策之外，另一個，就是想問問你們有沒有在四五天內克城的把握。」陳直的視線在任躬、曹幹、曹豐等人的身上轉動，落目在了曹豐、曹幹兄弟兩個身上。
魯縣距離蕃縣，一百多里地，只看路程，騎馬的話，報訊用不了一夜一天，但兵敗之餘，奉王敬命前來報訊的軍吏，一路都是膽戰心驚，不敢走大道，遠遠看到人就急忙藏起來，故是耽誤了很多時間，于不久和_圖_書前，才剛到達蕃縣城外，見到劉昱，將此訊報與了劉昱、陳直知道。
任躬在城西觀戰了一天半，本曲也上陣攻了一次，對蕃縣城的好打、不好打，他已有他自己的判斷，道出了他的擔心，說道：「可是陳公，咱已攻城三日了，到現在為止，蕃縣城的守御猶頗有力，再攻上四天、五天，以我之見，怕是咱也沒有必克的把握吧？」
劉昱薄怒說道：「說來說去，曹幹，你就是想撤退？打之前，你就不想打；魯縣的援兵尚未出城，你現在就又想撤。曹幹，我素以為你是我帳下勇將，高看你十分，卻是我看錯了么？」
「如果選擇繼續攻蕃縣城的話，目前的局勢對咱雖是相當不利，但咱也不是半點勝算亦無。」
於是，梁丘壽調集郡兵，夜晚出城，對王敬部發動了一次突襲。王敬部的主要戰鬥力，是王敬本曲的部曲，總計才四五百人，又都是新兵，沒有經過大仗，兼以是被突襲，何能抵擋？
由而戴蘭、胡仁現雖未在帳中，曹幹卻是決定，可以說出他的真實想法了。
帳中諸人聞言，各有忖思。
曹幹的這句回答是實話。如上所述，他上邊那句話的第二層意思，得有心人才能咂摸出來，亦即，得多想的人才能聯想得到。曹幹實際上在說出上邊那句話時，並無暗諷劉昱的意思。
劉昱一心想要打下蕃縣城，以振他的威名，就這麼撤退，他委實不甘！說道：「魯援至少還有數日才能到，我部豈可聞風即撤？我有一策，能速克蕃縣城，且不需付出過多傷亡。」
任躬問道：「陳公，哪兩個選擇？」
帳中一人接住了曹幹這句話的腔，說道：「咱不能就這麼撤。從事，在下以為，就算是撤，撤前，也應當先試試看能不能把騶援殲滅，再掠一掠鄉里，得些收穫，才是不空來一趟。」
他判斷得出，現在，才是到了提出他撤退此議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