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直答道：「梁公等，現都暫在縣寺。程公想見他們么？我領程公去見！」
由自己想到了薛縣的縣宰謝龜。和自己相比，這個謝龜更是無用。早知今日，當初就該如像程篤，也讀些兵書，學些兵事。這樣，當逢上這樣的戰事時，也不至於只能狼狽逃走。
西行未遠，義軍戰士已經追將上來。那百余縣兵分毫不敢抵抗，或者投降，或者鳥獸散去。梁玄、縣丞，以及隨從他倆出逃的十幾個縣中吏員，被一網打盡，悉數成擒。
三任縣長吏之任，儘管梁玄不敢說，在這三任上，他都能把治下的百姓，治理得井井有條，各安其業，可最起碼，前兩個由他主政的縣邑，沒有鬧出什麼亂子來，每年郡府的考核中，他也能次次都名列前三。卻這一任，這一在蕃縣的第三任，他落了個城不得守，出逃之收場！
一個「怎麼丟了」，一個「怎麼丟的」，聽來用詞的變化不大，問的意思卻是不同。
就像每年正旦，朝臣等都要覲見皇帝，向皇帝慶賀新年一樣，郡中亦是每年正旦時，郡中的吏員們都要到郡府，「朝見」郡守，與郡守一同慶賀新年。
謝龜笑道：「窮困也好，為天子也好，于舜言之，皆無不同！程公，則昔為縣長吏，今為劉將軍帳下吏，其間又有何不同？亦無不同矣。」
丁狗笑道：「還沒告訴你知。我現告與你知吧，蕃縣城已被俺們打下來了！」
要說這紅旗部賊的賊小帥，也還真是個好脾氣。
從昨晚三更前後，他率部到至西鄉，在西鄉下設完埋伏，將擾掠西鄉的這股賊兵引到埋伏圈，戰鬥打響算起，他的這一場「再次設伏之戰」，統共打了將近半夜，直到天亮，戰鬥才停下。
「你來，老夫與你說句知心話。」
這個叫「狗子」的，這會兒寸步不離，就跟在程篤的邊上。
和蕃縣的幾次作戰下來，陳直對程篤已可講是甚為了解。
陳直誠懇地說道：「梁公，我方才所向你說之話，你可以當做是我給你做的保證。請公務必放心，貴縣士民，我部部曲定是不會有任何殘害。公等若猶不信，不妨可聽聽謝公之言，看看我部在薛縣是何舉為，是不是與我說的一樣，對薛縣之士民，半點也無殘害。」
「咋不可能？」
只等護城河填好，便要開始攻城！
卻因見陳直和善，又聞了謝龜所言，縣丞的膽子大了些，代為回答，說道：「啟稟陳公，梁公清廉，乃是獨身就任，未有攜帶家眷在任。隨從我等的此些婦孺，系在下與程公之家眷也。」
「縱是我中了賊計，如公所料，那兩股寇略我境內的賊寇是賊之誘我之計，可我率部出城以後，縣內縣卒猶數百眾！數百眾，據城而守之，城也是能守得住的啊！梁公，城，怎麼丟的？」
梁玄等在他進院時就看見他了，已經都起身迎接。
陳直笑道：「城裡縣兵的兵營，駐不下我這多的部曲，我便叫部分部曲，先在縣寺內外駐下。」肅手相請，說道：「程公，請登堂吧。梁公等就在堂上。」
謝龜接著笑道：「不過話說回來，要非說有不同，也確是有不同。然此不同有個前提，便是劉將軍是個殘民之輩，那我屈從，程公斥我『從賊』，我無話可說；但劉將軍胸懷大志，志在恢復漢家，愛民禮士，真賢主也，程公，你這斥我『從賊』之言，就很不妥當矣。」
他娘的，這狗日的謝龜，向來以好儒著稱，很有清名，自己因而早先也確是挺禮敬他的。知人知面不知心，盛名之下其實難副！怎能預知，賊寇一到薛縣，他就舉城而降，甘願從賊？聖人教誨的「忠、義」二字，他都讀過狗肚子里去了么？且於此時，自己痛罵斥責於他，他不知羞慚，竟還笑意盎然，神色無恙。真是不知廉恥，堪稱不知羞恥！
由陳直領著，程篤進城，曹豐和*圖*書、曹幹等皆隨行在後。
想那上次義軍攻城之際，梁玄不是也能守城抵抗么？怎麼今日他居然不戰而逃？難道僅是因為程篤不在城中的緣故么？可能說來，不太能人相信，但事實上，的確是因為此故！
賊寇蜂起，民心混亂。
程篤罵他的時候，他沒有還口，亦沒有動怒，只是大約因見沒法和程篤正常交流，隨即就不再與他多說，令了個叫什麼「狗子」的，將他看管。
梁玄失魂落魄，謝龜面如土色。
謝龜邁著儒生方步，斯斯文文的走了過去，笑道：「程公要與我說什麼知心話？我洗耳尊聽。」
「你頭前帶路！」
梁玄長嘆了口氣，說道：「自少年，吾苦讀聖賢書。臨到危難，書竟無用，無用乎？」
當下之郡吏，視「郡」如「朝」。
吳明、曹幹一一稟上。
「哼，好大的威風！」程篤說道。
此際的程篤髮髻散亂，花白的鬍鬚骯髒，衣上頗有些許不知誰人的血漬。
陳直慌忙趕上，把倒在了地上的程篤扶起，只見他的額頭被撞出了個大窟窿，血流如泉，再往他臉上看去，雙眼猶還圓睜，透滿不甘、憤恨，探其鼻息，已然無之，卻已溘然長逝。
程篤說道：「縣內有縣君梁公等守御，我可守城之縣卒亦尚有數百之眾，只憑你兩股賊，怎可能打下我城？且則，你兩股賊昨夜一直在與我部激戰，也沒功夫去打我城！你在哄我！」
謝龜撫摸著鬍鬚，清了清嗓子，搖頭晃腦，吟誦念道：「孟子曰，『舜之飯糗茹草也，若將終身焉；及其為天子也，被袗衣，鼓琴，二女果，若固有之』。程公！舜窮困時，啃乾糧、吃野草，好像要這樣過一輩子；等到他成為天子，穿華貴的衣服，彈著琴，有堯的兩個女兒如對貴賓一樣侍候他，又好像這是本來就有的一樣。孟子此語，微言大義，程公難道尚不悟乎？」
最了解對方的人，莫過於敵人。
梁玄還是不答話。
第一波進攻的部隊是孫盧和曹豐兩曲。
「你在胡說些什麼？」
這都是什麼歪理？
結果出乎了眾人的意料。
看陳直似是要離開，梁玄忍不住了，總算開口，問他了一句：「我縣縣尉程公何在？」
程篤面色慘敗，攥緊了拳頭，滿懷痛恨、懊悔。恨未能計謀得用，悔未聽梁玄之憂。
謝龜晏然地撫摸著鬍鬚，含笑向他點頭。
程篤怒道：「言什麼？」
梁玄瞥了眼，一個是謝龜，一個是龔德，一個是曹鳳。
程篤揮拳，猛地打在了謝龜的臉上！
如前所述，「縣宰」是王莽改革官制時，改的對一縣之長吏的稱呼，前漢之一縣長吏，或稱「令」、或稱「長」。薛縣算大縣，其長吏稱「令」。劉昱「中興漢室」的志向，謝龜已知，故而順口「縣宰」之詞道出以後，他連忙糾正，把之換成了前漢對縣長吏的「縣令」之稱。
這個時候，陳直所率的義軍主力，部分已經進到城中，部分還留在城外駐紮。
陳直沒有再採用「圍三闕一」的攻城戰法。
「什麼對了、錯了，你這老公，我好心腸勸你一句，我家小郎禮重於你，那是看得起你，你若識趣，我家小郎再召你見時，你就老老實實的服軟。我家小郎素來愛民、重士，瞧你有些用的份兒上，或還會把你加以任用。我可告訴你，你要敢再罵我家小郎，我家小郎不與你一般見識，你瞧見沒？」丁狗拍了拍腰間的環首刀，說道：「我這刀可不認識你是誰！」
——謝龜須、發黑亮，何來「多了幾分白」之說？卻乃是他的頭髮、鬍鬚都是染黑的。
也知道程篤若是得知了他的選擇，必定會十分的失望、責怨於他，可是自己毫無守城之策，城中人心惶惶，縣兵士氣散亂，自己又能怎麼辦呢？騎著馬，出了蕃縣城的西城門，梁玄心中懷著這般深覺對不wｗｗ•hｅtuｂｏok•com.coｍ起程篤，也對不起縣中士民的愧疚，不由得略作駐馬，後顧縣城。
陳直等人盡皆大驚。
「降賊之徒，也配與老夫說話？」
「老公」也者，對年齡大的男性的一種稱呼。
士、賊不兩立，程篤現在唯一的心思，便是求死。
謝龜說道：「可不是么？劉將軍、陳公部軍紀嚴明，在薛縣，與士民秋毫無犯！薛縣的王、周諸公，縣之右姓、郡之名士也，梁公與他們也是見過的。現而今，王、周諸公已是欣然應了劉將軍之辟，入了劉將軍的帳幕，深得劉將軍信愛重用！又並及我，雖無長材，蒙劉將軍不棄，現仍待罪薛縣縣宰……不，薛縣縣令之位。梁公，陳公適才所言，絕無隻字虛言。」
百姓填河的空當，曹豐、孫盧兩曲的戰士都坐地休息。
劍沒了，冠帶、鎧甲也沒了，俱被賊寇搶走、剝去了。
劍，被他的屬吏奪下了。
「什麼意思？」
程篤看向堂內。
因是，對待程篤的態度，陳直比對待梁玄還要禮敬。
謝龜微喜，以為他是被自己說服了，姿態越是晏然，撫摸著鬍鬚，笑道：「公以為我言然否？」
曹鳳神色憔悴，咧開嘴，朝他苦笑了一下。
丁狗笑道：「你這老公，有些痴。」也不再與他多說，只押著他，往前行軍。
卻是，梁玄打開了西城門，帶著十幾個縣中的吏員和百十縣兵，倉皇出逃了！
「程公老當益壯，捶殺我的力氣，我自是相信程公是有之的。然程公口口聲聲，說我『降賊』，以在下之愚見，我卻是對程公此語，敢不苟同。」謝龜摸著鬍鬚，笑吟吟地說道。
充足的地方基層任職經歷，使他能夠得以較為清楚地認識到前漢之弊政——他最早出仕之際，包括他出任第一個縣長吏時，尚是前漢。亦正是因此，因為認識到了前漢的積重難返，在王莽代漢建新的時候，他雖不像一些儒生那樣，極力地為之鼓吹、擁護，但究其本心，他也是支持的。王莽被時下的儒生視為「聖人」。他原本幻想，王莽當了皇帝后，只要王莽按照儒家經典的理論來治理國家，必能一舉扭轉民生之艱。萬是不曾想到，王莽一個接著一個的改制，固然都是根據儒家的經典理論制定的，可實行起來的效果卻是極其之差！民生之艱的局面是被一舉扭轉了，唯非是向好的方向扭轉，而是在向更壞、更艱的方向轉變！
從上到下，兩曲將士無不鬥志高漲，摩拳擦掌。
這一通對於「聖賢書臨到危難，竟無用」的感嘆，梁玄實不僅是出於對自己不能守住蕃縣城的愧疚而發，也是為王莽代漢，於今看之，究竟是對是錯的反思、迷惑。
見面以後，陳直問吳明、曹幹，昨晚他們與縣兵交戰的具體情況。
程篤問道：「你此話何意？」
瞪著謝龜看了會兒，程篤忽地大笑起來。
「什麼？打下來了？」程篤大驚，不肯相信，說道：「不可能！不可能！」
陳直不以為意，又與他說道：「我久聞梁公愛民如子，今貴縣為我部所得，請梁公放心，我部一定不會擾掠士民，定然不會使梁公所愛之子民，受到丁點的殘害。」請身後三人近前，示意梁玄來看，接著又與他說道：「梁公，請你看此三公是誰？」
軍旗沒甚可看的，一個縣的縣兵的軍旗，不值得太多在意。陳直的注意力全放在了程篤身上。
城內縣兵雖還有六七百人，若再加以徵調，湊個千把人也非是不能，但奈何梁玄束手無策，在從東邊奔襲而到的陳直所率之義軍主力，于陳直的指揮下，完成了攻城部隊的進攻次序、進攻陣型的組織以後，蕃縣城的下場也就可想而知了。
安頓好了婦孺，陳直吩咐劉英，叫他暫相看顧梁玄、縣丞等人。
謝龜撫摸著黑亮柔順的鬍鬚，為梁玄解尷尬，笑著接話說和-圖-書道：「程公啊，上次咱倆是何時見的？是不是還是去年郡府考核的時候，咱倆見的？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覺已是快一年過去了。我這發、須，已是又多了幾分白，程公你的精神卻還甚好，老當益壯哉！」
回想自己從孺子時，便即開始求學讀書，儒家的聖人經典，他苦讀不輟，學習、鑽研了十余年，三十年前，他二十多歲時，靠著明經，步上了仕途，先為縣吏、繼為郡吏，后得郡守舉薦，轉任縣丞、郡丞諸職，後來再得升遷，成為了百里之侯。蕃縣，是他第三個主掌的縣了。
這些戰士是劉英的部曲。
梁玄失聲叫道：「程公！」
壓根沒等到護城河填平，曹豐、孫盧兩人便接到了陳直新的軍令：「立赴城西，截擊梁玄！」
人的性格不同，能力不同，在面對危難之時，做出的反應亦就不同。有的人，在面對危險時，會怯懦逃跑；有的人，在面對危險時，會勇於面對；還有的人，在面對危險時，如果在其身邊能有一個意志堅定的人話，他會敢跟著一塊兒面對、抵抗，可如果沒有這麼個意志堅定的人，在邊上鼓舞他、給他壯膽，他就沒有膽子敢面對、抵抗矣！梁玄即是最後這種人。
梁玄仍是不說話。
程篤雖然堅決不走，與縣兵們並肩作戰，一再的鼓勵士氣，終還是經過半夜的激斗過後，全軍覆沒，從他出城的四百余縣兵，或死或降，損失一空，他自身也成了賊寇的俘虜。
見陳直來到，這些戰士們坐著的站起，站著的行禮，紛紛相迎。
「程公，我知你長於兵事，然里諺雲，『人有所長，尺有寸短』，于兵事言之，我自是遠不如公，卻于詩書、典籍，公恐怕是稍不如我。不曾聞孟子言乎？」
或坐、或站了百十義軍戰士。
「縣君！快走吧，別看了！賊兵說不得，很快就要追來了！」隨他出逃的縣丞倉急地說道。
行約十余里，近中午時，到了蕃縣城外。
不過片刻的耽誤，已是喪失了他們逃走的機會。
跟著梁玄等出逃的人中，縣吏、縣兵之外，且還有七八個婦孺。
察覺到了行進的方向，是在往蕃縣城的方向去，程篤問那叫「狗子」的賊寇，說道：「你們要押著老夫去哪裡？押老夫去蕃縣城下，逼老夫為爾等賊寇勸降城中么？想也別想！」
縣寺門外。
上次攻蕃縣城的時候，城東這廂是義軍的主攻方向，曹豐、曹幹兩曲當時擔任的主攻之任，他們那時把城東的護城河填塞了兩段。在攻城未下，他們撤退之後，程篤組織百姓，重把護城河挖通了，但尚留有稍許的遺迹。曹豐、孫盧便選了上次填護城河的位置，仍以此兩處為填平地段，驅使于來蕃縣城之途中順道裹挾到的數百鄉民，負土上去填河。
梁玄好歹有羞恥之心，焉會只因謝龜數語，便就答應，依然默不作聲。
程篤罵道：「你舉城降賊，枉讀詩書，不知忠義，老夫羞與你曾為同僚！何用你來『苟同』！」
陳直板起臉來，斥道：「臨出薛縣營前，劉郎怎麼命令的？令我等務要禮重蕃縣諸公。既是有馬，你為何不讓梁公騎乘？成何體統！」上前數步，握住了梁玄的手，親切地問道：「梁公，沒有使你受驚吧？部中人太過魯莽，若有得罪梁公處，尚敢請公勿要見責！」
這些婦孺，必然是梁玄、縣丞等的家眷了。
「原來如此。一樣的，一樣的，一樣也都得暫做妥善安頓。」陳直命令左近軍吏，把這七八個婦孺帶去陰涼地方，給他們鋪開席子，請他們坐下，送水、送吃食。
若不是在西城門外耽誤了這麼會兒，也許梁玄等還真就能逃掉了。
程篤此人，誠如曹幹之評，有勇有謀，是個人才。
又在曹幹的指揮下，打了一場勝仗和-圖-書，且打敗的對象還是前時試圖引誘他們「中伏」的蕃縣縣尉程篤，程篤的上回「設伏之計」，丁狗等雖未中伏，可這回能把他打敗，亦是小小的有點「報仇」快|感——你這點計謀，還敢在曹郎面前使用？並及程篤本人也被生擒，丁狗的心情很好，笑嘻嘻地說道：「老公，咱的確是往蕃縣城去的，不過呀，用不著勞你幫俺們勸降。」
梁玄心中有愧，避開他的灼灼目光，不敢回答。
這大新的天下，還能再持續下去么？
「我又沒說是我兩曲兵馬打下的蕃縣城。」
入進城中，街上不見人蹤，聞街邊里中，時有擄掠之聲傳出。
今日攻城，他選擇的戰法是放開三面，猛攻一面。
程篤甩了下袖子，越過陳直，大步上到廊中，也不脫履，便穿著鞋履，進了堂內。
此戰之結局，不言已明，自是以他落敗告終。
所以，上次義軍攻城的時候，梁玄敢守城，這一回，他不敢守了。
陳直也不著急，笑道：「梁公，我部將準備進城，很多軍務，以及不許殘害士民的軍令，都得我親自處理、親自下達，暫就不陪公等了。請公等先在城外休息。待我部進完城，我把軍務、軍令都處理、下達完后，我再來親自請公回城。……梁公，哪些是你的家眷？過會兒天就要熱起來了，婦孺恐是不耐炎熱，勞公引出，我好先給以暫時的妥善安頓。」
這個戰法，相當適合用於現下之蕃縣城。
「打的就是你這不知廉恥之徒！」程篤捋起袖子，不待陳直等人趕近拉住他，向梁玄喊了聲，「老夫負守土之責，今城失陷，無顏苟活！梁公，我且在黃泉等你！」覷准堂上近處的一根圓柱子，彎腰探頭，沖了過去，一頭撞在了上邊。
「……老夫悟什麼？」
——話到此處，不妨多說一句。
主心骨程篤勝敗未知，不在城中。
約略聽到城南、城北方向，都傳來了賊兵的喧囂，料是賊兵已知西城門開了，因皆在往這邊奔來，此地不能再留了，梁玄打馬一鞭，說道：「罷了！走吧。咱們先去魯縣郡府！」
程篤目瞪口呆，喃喃說道：「賊之主力？……梁公料對了，是我錯了？」
「告訴你吧，打下蕃縣城的是我部陳公親率之主力。你這老公，自以為有些計謀，兩次用這什麼『設伏』之計，想害俺們。上次你沒得逞，這回吳軍侯大意，被你得逞了。可又怎樣？吳軍侯曲被俺曲救下了吧？你成了俺們的俘虜了吧？你蕃縣城，也因我家小郎之謀，被俺們打下了吧？……你的這點計謀啊，在我家小郎面前，你是魯班門前耍斧頭，找錯地方。」
時到如今，海內已是被搞的大亂。
程篤在被押來蕃縣城的路上。
劉英問得了這群人中為首的兩個老頭便是蕃縣的縣宰、縣尉，甚是歡喜，興高采烈地押著他倆，回到城東，來見陳直。見到陳直，劉英把他兩人獻上，笑道：「陳公，令、丞皆為我擒！」
他端端正正的下揖，行了個禮，說道：「在下陳直，見過程公。我部與程公連日會獵，可謂棋逢對手。程公之威名，於我部中早已響徹。我部將士對程公用兵之能，盡皆欽佩。我部劉將軍，三番五次的曾向我稱讚公之謀略。今日與公，乃得相會！幸甚、幸甚。我部劉將軍，漢室之苗裔也，現在薛縣。劉將軍最重賢士，若知程公現已在我部中，必定是會非常的欣喜。」
聞報曹幹、吳明兩曲來到，先是城外駐紮的戴蘭、胡仁等曲軍侯，前來與他倆相見，未多時，陳直、孫盧、曹豐、劉英等也從城中趕了出來，來見他倆。
謝龜笑道：「哎喲，程公，你這話可顯得無禮了啊。咱倆同郡為吏，總歸也算同僚，往日見時，你我也嘗相談甚歡。你還記得么？前年正旦，朝會於郡府時，咱ｗｗw•ｈｅｔｕbook•cｏm•ｃom
倆鄰席而坐，可是好生的對飲了數杯呀！我的酒量不能與程公相提並論，不瞞程公，那天我可是喝多嘍！」
可這叫「狗子」的此賊，當真是紅旗部賊小帥的一條好狗，領奉紅旗部賊小帥的命令，這一路上，把他看管得是嚴嚴實實，他丁點也找不到尋死的機會。
謝龜踉蹌後退，捂住臉，沒了從容之姿，驚嚇說道：「程公！你作何打我？」
這叫「狗子」的此人，當然就是丁狗。
——則是說了，陳直不時許諾梁玄不掠士民么？他的確是做到了他的許諾，但不掠的主要是縣中的士紳之家，至於普通百姓，跟他來的義軍戰士通宵不息，急行軍了一天兩夜，付出了澤這麼大的辛苦，城得下了，一些戰士偷摸的去到各里的普通百姓家中，奸個淫，搶個掠，他還能禁止不成？只要士紳之家不受損害，只要自己沒允許部曲大肆擄掠，便即可矣！
擒下他的是紅旗部賊，紅旗部賊的賊小帥待他相當客氣，倒沒有凌|辱他。可殺賊不成，反成賊俘，賊小帥待他再客氣，又如何？那賊小帥見他時，程篤痛罵不絕！
稟報畢了，曹幹將奪來的程篤的軍旗和程篤，獻與陳直。
是謝龜「朝會於郡府時」此話之意。
步入縣寺，打眼看去，縣寺的院中、堂外廊上，也到處俱是粗衣短袍的義軍戰士。其內也有披甲者。看見陳直等，亦俱是行禮迎接。這些戰士，則有的是劉英的部曲，有的是陳直親兵。
縣丞不知他的感觸，說道：「縣君，什麼時候了！還發感慨？聖賢書豈會無用？治民之術，盡在其中！快走吧，縣君。咱們先去魯縣郡府，將蕃縣失陷情形，稟與府君；然後請得郡兵，咱們殺將回來，候將此伙賊擊走以後……縣君，蕃縣之生民治理種種，還是得仰靠縣君！」
「不可能！不可能！」丁狗的威脅，程篤如似未聞，他仍是沉浸在蕃縣失陷的震驚中。
起先打的挺順利，成功的把寇略西鄉的那股賊寇引入進了包圍圈，卻在眼看著就能大功告成，將之殲滅的時刻，寇略東鄉的那股紅旗部賊，及時的趕到了，對縣兵進行了反包圍。
對此一問，梁玄還是無法作答。
若能得此人所用，必能于將來有助於劉昱。
奪走他劍的屬吏不是在救他，是在害他！
程篤目視梁玄，說道：「梁公，城怎麼丟了？」
程篤說道：「要知你而今降賊，當日宴上，老夫便捶殺了你！」
程篤瞧著他的笑臉，又氣又恨。
陳直說道：「梁公，你更不必擔心你個人的人身安全。如謝公依然是薛縣令，我家將軍已有指令，若公願意，蕃縣令此職，也打算仍是暫屈公來擔任。不知公意下何如？」
龔德卑躬屈膝，彎腰站在陳直身邊，滿是對陳直的阿諛之狀。
在被賊寇俘虜之前，程篤試圖橫劍自刎。
見面就奉承說梁玄「愛民如子」，又向他保證不會殘害士民，繼而讓謝龜現身說法，這一切都是為了這一句話在做鋪墊。劉昱、陳直是相當希望梁玄能如謝龜，也接受他們的招攬的，因為如果梁玄肯同意的話，會對他們接下來的管理蕃縣大為有助。
和上次攻城時不一樣，上次攻城，填護城河時，城頭上不斷地射下箭矢、弩矢，今天填護城河，城頭上幾無箭矢、弩矢射下。只從這一點變化，曹豐等就能判知，此時此刻的蕃縣城中，確是與他們上次攻城時截然不同了！必定是因程篤不在、縣兵空虛之故，城內軍民已無鬥志。
梁玄抽回手，偏開了臉，不說話。
抓住梁玄等的，是劉英。
謝龜笑道：「公口口聲聲說我『從賊』，然比之於舜，焉知我現不是為『天子』時？」
「梁公何在？」
堂內坐著四五人，隔著院子，他亦一眼認了出來，其內兩人，正是梁玄和蕃縣縣丞。另外三人，他也認得，分是薛縣的三個降賊之吏，謝龜、龔德、曹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