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肆卷
第四百八十八章 丁部縱兵進城(三)

「有我在,怎麼會是自投羅網?等他們到后,我親去與曹郎君說,他們皆是我招聚來的部曲!」
「你說什麼?」史禹猛地抬起了頭,逼視來給報訊他的一個輕俠,問道。
諸吏年歲不一、相貌不同,高矮胖瘦,各皆俱有,然有一點,則是相同,便是此時此刻,這二三十人無不屏息凝神,卑躬屈膝,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
回想此前在荏平縣為吏時,多年不變的任勞任怨、不被讓人重視;再回想被田武等抓到義軍中,成了肉票時的擔驚受怕、度日如年;卻再瞧瞧眼下,他蘇建,居然也能當上一縣之令了!
「沒人受到驚嚇就好啊。我不告而來,是因此前咱們不相識,現在好了,咱們都認識了,這往後,再有什麼事情,諸君請放寬了心,我一定會第一時間通知你們。另外,縣裡邊這往後要是有什麼事情,無論大小,諸君知而我不知的,我希望諸君也能第一時間告訴我知,可好?」
這個輕俠口中的「王君」,說的是留任下來的一個亢父縣寺的吏員。
一則,這兩個曹掾,是唯二肯留任的亢父縣寺的大吏,曹幹在得了亢父縣寺的當天,就和他倆見過了,並這幾天,曹幹派人打聽了一下這兩人的底細,對他兩人已頗為了解。
這兩人俱是大喜,再度拜倒,同聲應道:「郎君、縣君令下,小人等焉敢不從尊令?」
「大兄,千真萬確!這消息是王君親口告訴我,我親耳聽到的,半分不會錯。」
兩個曹掾齊聲應道:「諾!」
這個輕俠仍是不大放心,說道:「曹幹會肯因大兄此話,而就放過他們?」
曹幹顧首,與張曼對視了眼。
劉小虎會不會多想,曹幹不得而知,且也不必多說。
「那我就說一說?」
「不要再多說了,你現在就召集人和圖書手,按我的吩咐立刻去辦!」
這輕俠應諾,自出去了。
史禹縣城裡的家中。
史禹傾著身愣了會兒,緩緩坐回,少見的失了色,眉宇間,陰陰沉沉。
史禹身形半起,按著案幾,傾之向前,說道:「你確切聽清楚了?曹郎君要剿咱縣內的盜賊?」
「功曹」、「主簿」的分別委任,恰恰是合了他倆的願景。
和任城的情況差不多,願意從附曹幹部義軍,肯留任縣寺的亢父縣吏並不很多,總計大約只有二三十人,其中,功曹、主簿等縣宰的門下親近吏,一個沒留;諸曹的曹掾也大部分都不肯留下,只有集曹、金曹兩個曹的曹掾留下了。現下在院中的這些亢父縣寺的縣吏們,八成左右都是原本亢父縣寺各曹的書佐、雜役等底層吏員。
史禹獨坐堂上,臉上陰晴不定,好半晌后,他喃喃說道:「小覷了這個曹幹了!本欲是借借他的勢,我自得占亢父,不意他年紀輕輕,行事倒是果辣!我此回請他率部來我亢父,莫不成,竟然是會要借勢不得,反而成了引狼入室?」喚堂外仆隸,「備車!」
「縣君」二字,回蕩耳中;萬千感慨,起伏心頭。
「搖頭」也者,是他不欲向這院中的二三十個亢父縣寺的留任吏員講話;「點頭」也者,是同意蘇建現在就可以把他的「第一把火」,公之於眾了。
為何離題,也能理解?
這個輕俠握著拳頭,狠狠地揮了下,罵罵咧咧地說道:「他娘的,史二兄說的一點也沒錯,這個狗日的曹幹,還真是過河拆橋!沒有大兄,他能得亢父?好嘛,得了亢父,頭件事他就剿賊!大兄明明已對他說過,咱縣內的各股盜賊,大兄俱可招之為用!他是故意拆大兄的台!」
曹幹摸著短髭,笑道:「請說吧www•hetubook•com•com。」
有了任城的經驗在前,對於亢父縣寺吏員「留任」的情況,曹幹早是已有預料,現實的情形與他預料的無甚差別,放眼觀之,滿院二三十數的吏員,絕大部分皆小吏打扮,有資格佩帶半通印的百石吏,屈指可數,老實說,這場景著實有些寒酸,曹幹因已有料,卻無失望之色。
前後兩番話,曹幹的重點乃是在於此句。
站在廊上,曹幹環顧了下院中的留任諸吏。
前幾句話說的還像模像樣,說著說著,蘇建的離題了。
於是,曹幹笑與他兩人說道:「你倆適才說久聞我之威名,這話我不管你倆說的是真、是假,卻蘇先生的確是已久聞你兩人之名,深愛你兩人之才,因蘇先生剛與我商量了下,打算委任二君一為功曹、一為主簿。只是不知,君二人願否?」
回到了縣寺堂上,曹幹又與張曼、蘇建、李順等就此事說了幾句,隨後,這件事告一段落,他重新起身,再又出堂,便立在廊上,開始向候在堂前院中的亢父縣寺的諸吏們講話。
曹幹笑道:「第一樁政務。」
逃去外地也就罷了,趕來城外相聚此條,卻是使這個輕俠疑惑不解,他說道:「趕來亢父城外相聚?大兄,曹幹正要剿賊,各股盜賊若來城外,不是自投羅網?」
蘇建掐著鬍鬚,由著「縣君」二字在耳中回蕩,極是美滋滋。
報訊的這輕俠自是亦知史備等人已分頭去往縣內的各股盜賊處,給各股盜賊送史禹的書信,召他們來城外相聚此事,他問史禹說道:「大兄,現在怎麼辦?」
張曼輕輕搖了搖頭,又輕輕點了點頭。
裝飾樸素的前院堂內。
蘇建面向院中諸吏,挺起胸膛,盡量拿出威武的姿態,大聲說道:「亢父的民情,我大多https://www•hetubook.com.com尚不熟悉,但有一點,我已是非常知悉。即是亢父縣內,盜賊眾多!我知道咱們縣中的士民,俱是久以苦盜賊之患。莽逆任命的前任縣宰,不以百姓為念,唯以貪剝為要,我蘇某人與他不同!不義且富貴,於我如浮雲哉!貪賄所得之財,是再臟不過的東西!我是絕不會……」
這兩位曹掾為何肯留任?
被高長、田武等放了以後,發現家鄉已不得回,不得已,被迫再回義軍的這個選擇,如今看來——至少截止到目前為止,倒似乎是選擇對了。
蘇建下到院中,把集曹、金曹兩個曹掾扶起,笑道:「確如郎君適才所言,君二人之名,我早聞之,慕之已久。有了君二人為我的左膀右臂,這亢父縣城,就好治矣!」
總算是心愿得償,當上一縣之令了,威風豈不得使使?自己的才學、情操也豈不得讓人知知?
一方面,是他倆看出來了王莽的政權只怕是將不能長久;再一方面,他倆也正是想藉此「機會」,在「仕途」也好、「富貴」也好上,能夠大大的邁進一步。
依然是這兩個曹掾帶頭,諸吏齊聲應諾。
「哦,是、是!」蘇建趕忙拽回了話頭,接著與院中諸吏說道:「總言之吧,我蘇某人是個愛民的人!咱縣的盜賊的事兒,前任縣宰不管,我不能不管!我已決定,並且已請得了郎君的允可,就這一兩天間吧,便遣兵出城,往去縣內各地,剿滅縣境內的各股盜賊!」
二者,亢父的功曹、主簿都不肯留任,功曹近類後世的組織部長,管的是人事,主簿如前所述,類同後世的秘書,俱是重要的職位,縣寺中不能沒有功曹、主簿。
曹幹示意從立在自己身後的蘇建上前,指著他m.hetubook.com.com,與諸吏說道:「這位是我的老師,姓蘇,蘇先生。蘇先生早前在荏平曾為吏多年,博學多才,治政有方。自今日起,亢父縣寺的大小事宜,亢父一縣的大小民政,我就盡皆委于蘇先生擔負之。蘇先生雖然是位大才之士,畢竟是外縣人,剛來貴縣,對貴縣的民情、各方面的情況都還不太熟悉,諸君皆是本縣人,土生土長,對貴縣本地的情況那肯定是比蘇先生要熟悉得多,君等日後須當盡心儘力,佐助蘇先生。」
曹幹遂請蘇建回來,與他說道:「蘇先生,你今天起就算走馬上任,已是亢父的縣令。你準備施行的第一樁政事,是不是今日就可公布,示于縣寺諸吏、以及縣中士民知矣?」
——卻是為何門下親近吏、曹掾等這些有頭有臉的大吏,大部分都不肯留下,而書佐等此類的小吏卻留下了許多?原因很簡單。先說門下親近吏、曹掾為何不肯留,這是因為但凡能任長吏之門下親近吏,或者諸曹曹掾者,通常俱是本縣當地右姓強宗家的子弟,這樣家庭出來的子弟,他們對於「義軍」自是有天然的抵觸和警惕,則要想讓他們自願留下,那當然是千難萬難。再說書佐這塊兒,書佐是底層的小吏,他們的出身和功曹、主簿、曹掾這些大吏是不能相提並論的,他們中的好多其實家境也就一般,乃至貧寒者亦有,書佐的俸祿雖低,系乃「斗食」,到底也是一筆固定的收入,加上作為縣寺吏員,縱是小吏,在縣中也有點權力,能撈點外快,故而主要是迫於家庭生存的緣由,書佐此類的縣吏,他們留下來的人佔了多數。
曹幹了知其意。
這輕俠把才說過的話,又說了一遍,說道:「大兄,蘇建已在縣寺就任,曹幹和他下了兩道令,一道令是遷集曹、金曹兩曹掾分任功曹、和*圖*書主簿;一道令是一兩日內便調兵剿賊。」
院中的這二三十吏員,當先站著的是那兩個曹掾,由此兩曹掾帶頭,頓時嘩啦啦拜倒一片。拜倒罷了,仍是由這兩個曹掾帶頭,同聲說道:「小人等拜見將軍!」
曹幹摸了摸短髭,清了下嗓子,笑道:「諸君都已經知道我是誰了把?在下便是曹幹。」
「……,立即派人,將這個消息,急告縣內各股盜賊知!告訴他們說,曹幹很快就會派兵去剿滅他們了,要想不被剿滅,于下擺在他們面前的只有兩條路。要麼是逃出本縣,到外地去;要麼是不可再作猶豫了,須當即刻趕來亢父城外相聚。」
「……啊?」
「曹郎君剛得亢父,他在亢父立足尚且未穩,還需要我幫,我斷定他必是不會為此與我反目!」
「梁公家。」
「諸君都請起來,不用這般拘禮。我呀,不是將軍,你們以後也不要以『將軍』呼我,呼我『校尉』、『郎君』皆可。你們應該都知道,我部先前是駐在任城的,前幾天來到了貴縣。因為咱們此前不認識,所以來之前,我也沒能先和諸君打個招呼。如果有因此而諸君中有受到驚嚇者,我在這裏,向你們賠個不是了。」曹幹昂身英立,笑吟吟地與這二三十個吏員說道。
兩個曹掾中一人,陪著笑臉,說道:「小人等久聞郎君威名,鄙縣上下俱是渴盼郎君駕臨鄙縣久矣!且則郎君部到鄙縣以後,軍紀嚴明,與士民秋毫無犯,小人等並無有人受到驚嚇。」
「回大兄的話,還能是什麼賊?咱縣裡的盜賊!」
「縣君」的尊稱都說出口了,此兩人甚是知情識趣。
曹幹輕輕咳嗽了聲,笑道:「蘇先生?」
車子備好,趕車的小奴恭敬問道:「敢問大家,去哪裡?」
史禹關心的不是前一道令,是后一道令,他說道:「剿什麼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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