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兵馬開拔,繼續向橐縣縣城前進。
幾句話岔開了劉昱的注意力,把劉昱從對陳獲的不滿,轉到了對李奇的責備上,說道:「你這個李奇也是!我令陳獲去把兇手查出,盡皆處斬之時,你還為之求情,真是不知輕重!」
劉小虎此言出口,魏元立即迫不及待地起身,朝著劉小虎狠狠彎腰行禮,大聲說道:「大家!我有一個良策敢獻。」
城外的那座營,在城東四五里處,位於從橐縣同往西邊公丘縣的官道南側,東邊不很遠處有條小河,蜿蜒的流淌於田野之上。這座營不是臨時修築的,但修築的時間距今也不算很早,是去年劉昱部打下魯南三縣后,橐縣縣尉招聚民夫,修築而成的。營牆是土牆,兩三丈高,外亦有壕溝相護,壕溝沒橐縣城外的壕溝寬,然亦一丈多寬。日光下,水波粼粼。營牆上的防禦情形,與城牆上的相似,同樣是旗幟如林,遙可見一個個持矛、挽弓的守卒顯露于其中。
早有一人,對這起新、老部曲的鬥毆、殺人事件不感興趣,在劉昱等說話的時候,一雙眼不斷的偷偷瞄向劉小虎,瞄一眼,急忙收走,生怕別人看見似的,卻非別人,正是魏元。
胡仁謙虛請教,問道:「張公一定是有更好的計策,敢請張公教我。」
一邊選好了築營地點,傳下命令,令各曲築營,曹幹一邊帶上張曼、胡仁等,繞著橐縣縣城行了一圈,對橐縣縣城城上的城防、和城外那座營的防禦情況,進行了一次仔細地觀察。
他回顧隨在身後的胡仁,說道:「胡大兄,這座營怎麼攻,你有什麼想法沒有?」
比之昨晚的民夫鬥毆,這一回的鬥毆,在劉昱部中的影響,明顯愈加的大。
張曼擺了擺手,笑道:「我只是動動唇舌,哪敢討要功勞?」
兩伙兵士,一夥是老曲的老部曲,一夥是最近在魯南三縣新招的新部曲。
胡仁曲現下的這五個屯長中,年紀最大的褒贛,最精細的亦是褒贛。
李奇起身,下拜說道:「郎君,那幾個都是跟著郎君打過好幾仗的老部曲!都很敢打。俺為他們請求,不是為了俺自己,主要也是想著能留下他們一條命,接著為郎君賣命。」
看罷,先沒還回築營之所,曹幹勒馬,隔著官道,停在了城外這座營的北邊。
開口此人是胡仁曲中的屯長謝彭祖。
「什麼難處?我把全軍的軍法交給他來執掌,我並親囑軍中軍吏,曲軍侯以下,皆受他軍法約束,平時亦是但凡他有進言,責何https://www•hetubook•com•com人、賞何人,我多半應允,他還有何難處?」
高況起身,下揖行禮,說道:「謹從小郎之令!必為小郎一舉克城!」
陳直說道:「郎君,咱的老部曲從郎君南征北戰,俱皆自視有功,常會有輕視新部曲之舉,此人之常情。於此事上,不是軍法可以約束得啊!……此次鬥毆、殺人事件,郎君處理得很好,雖是老部曲,于軍中殺了人,違反了軍法,亦一樣按法處斬,等陳獲把兇手查到,斬首示眾后,想來即就足能表現出郎君一視同仁的公正態度!我部中軍心,也就斷不會因此不定。」
攻橐縣縣城的計議定下,諸人各還住帳,休息一晚。
劉昱欲待再怒,劉小虎亦在帳中,止住了他。
李奇惶恐應道:「是,小人愚蠢!小人愚蠢!待兇手查出,郎君隨便殺!小人再不敢說了。」
張曼撫須說道:「老子云『將欲取之,必固予之』。咱部兵馬剛到,守卒養精蓄銳,料營中守將現必是鬥志最高的時候,這個時候,若是上來就猛攻猛打,可能就會硬碰硬,既然如此,何不先給以示弱?待營中守將的鬥志懈怠、營中守卒的守御亦鬆懈下來后,再驟然對之施以猛攻?此亦孫子所謂,『兵者,詭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之意也。」
下午,到了橐縣城外。
薛度、李奇齊名于劉昱的老部曲中,兩人皆是悍勇之士,劉昱固然喜歡他們的勇敢,可也僅是把他們當做鷹犬、爪牙看待,要說平等的尊重,他對他們是沒有的,李奇此言入耳,劉昱登時就覺得刺耳,說的太粗鄙了,什麼叫「接著為郎君賣命」?就算事實確然如此,薛度、李奇、部曲戰士都是為他劉昱賣命的,話不能說的這麼直接吧?他皺起眉頭,怒道:「在外頭隨便殺人,我不管!在軍中殺人,怎能饒之?那麼多的部曲都看見了,我若不依軍法,將兇手處斬,別的部曲有樣學樣,以後也在軍中殺起人來,李奇,我問你,這兵,我還咋帶?」
褒贛認為謝彭祖的辦法不成,但一時間,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陳直勸慰他,說道:「郎君,公丘小城,守卒不多,我數千兵馬來取,必能克之。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導致公丘城打不下來的!郎君盡可寬心。至於陳獲……他也有他的難處啊。」
看完公丘城和公丘城外營的情形,回到了駐營地,議事帳已經搭好,進到帳中坐下,劉昱還是很不高興的
和_圖_書樣子。——為何不高興?當然是因為昨晚、今天接連兩起的部中鬥毆事件。
鬥毆、殺人的事情已經發生,並亦處理過了,在劉小虎看來,身為主將,值此將攻公丘之際,實是不宜再就此多說,指責一下這個軍官,指責一下那個軍官,指責多了,非但於事無補,反而也許會引起軍將們的不安——真有意進一步處理此事、追究責任的話,也得等到打完了公丘這一仗再說,因她止住劉昱后,說道:「阿弟,姑丈說得沒錯,你就此事作出的處置很是恰當。這件事,無須多講了。咱們來說說公丘城和城外營,具體怎麼攻打的戰法吧。」
曹幹顧問張曼,笑道:「張公,胡大兄此策何如?」
「魏君,你請站起說話。何策也?」
鬥毆的起因是這兩伙兵士被分配給了相鄰兩段營牆的壘築任務,老部曲欺負新部曲,把本該由他們修築的營牆段,劃出了半數,強塞給新部曲,讓他們修築。卻是在劉昱部中,新、老部曲一直都是地位不同的兩類士兵,老部曲欺負新部曲,早已司空見慣,這伙新部曲自被劉昱強征入軍后,著實沒少受欺,若換個別伙的新部曲,可能也就忍了,偏偏這伙的新部曲中有「刺頭」,忍無可忍,於是在他的領頭下,這伙新部曲動起了手。老部曲一看,你這新兵,還敢動手打人?了不得了!哪裡會肯退讓?遂乃兩邊大打出手,長矛、環刀都動用上了。
劉昱喝了口水,越想越惱火,把水杯重重地放到案上,怒道:「無法無天!太不像話了!」召帳外的親兵隊率進來,問道:「陳獲呢?殺人的兇手查出來是誰了么?」
「隨便殺」這話,又是刺耳。
「我哪裡說的不對么?我若是說的不對,小郎沒有瞧不起我,那就讓我曲先攻!」
曹幹笑道:「高大兄,你不但打仗勇敢,你這一張嘴也真是利害!不過高大兄,你剛才這話確實說的不對。我之所以讓你曲和萬大兄曲做第二批主攻的部隊,不是因為你曲和萬大兄曲不如胡大兄、赦之、李大兄曲能打,而是因為高大兄你曲的底子是跟咱最早起事的老部曲,我無不熟悉,知道都是敢打敢拼的勇士,大兄你更不必說了,要說咱部中誰最勇武?非大兄與胡大兄莫屬。是以,大兄曲最適宜放在後攻的部隊中,適宜用在一鼓作氣,拔營克城之際!」
胡仁笑道:「這雖然是個營壘,但就把它和-圖-書當做一座城來打。校尉教我等說,攻城之法,攻心為上,不戰而取是為上策,若不能不戰而取,非得打上一打,那在通常的形勢下,最好就採用『圍三闕一』此法攻之。這座營壘,也用『圍三闕一』此法攻之,校尉覺得成不成?」
殺人的那伙老部曲,是李奇曲的部曲。
再又觀察了會兒這座城外的營寨,重點是觀察了一下營牆、營壕的情況和營外四周的地形,身為全軍主將的曹幹,與將負責主攻此營的胡仁,盡都心中有數后,諸人乃還築營之所。
「小郎,你說我的嘴利害,你的嘴才是利害啊!」
「去找他!兇手若已查出,立即斬首示眾!」
「此策甚好,然若能再加上一條,就更好了。」
「褒大兄,我的辦法不行,那你說咋打?」
橐縣已得消息,城門緊閉,城外的路上、野間空空蕩蕩,亦不見人蹤。
曹幹笑道:「頭功不頭功的,胡大兄,你說了不算,這得王庭說了算。」
魏元直起身子,眉飛色舞,獻寶似的說道:「大家,我的這個良策就是火攻!」
曹幹笑道:「胡大兄是欲以此來動搖營中守卒的戰意、軍心。」
曹幹笑道:「大兄肯從我令了?」
親兵隊率答道:「陳君尚未過來,兇手不知他查出了沒有。」
——給亢父的軍令,和張朗寫給他在橐縣城內舊識的書信,分別當晚送出。
胡仁從張曼此策延伸開去,想到了張曼此策的另一個好處,又說道:「昨晚軍議,高大兄建言說,攻城外營時可以不用急著把它打下來,先圍困它個一兩天,以此來進一步的打擊城中守卒的士氣。卻是張公此策,也正好可以把高大兄的這個建言實現!張公,你之此策誠然上佳,一舉兩得!張公,你千萬別再推辭了,營克后了,頭功非得是你的不可!」
「高大兄,你這是怎麼了?」曹幹問道。
曹幹乃才知他高況緣何冷笑,摸了摸頷下短髭,笑道:「大兄,你此言差矣。」
不過劉昱帶人去觀察公丘縣城、城外營的時間,卻比曹幹等觀察橐縣城、城外營的時間為晚。
民夫鬥毆,最多鬧出吵嚷的動靜,老部曲、新部曲抄著傢伙打架,可就不僅是動靜的問題了。新部曲可能還沒殺過人,老部曲中不少皆是或在戰場上、或在民間搶掠時親手殺過人的,下手極狠,最終由是此回的兵士鬥毆,造成了比昨晚民夫鬥毆更嚴重的後果。這伙新部曲寡不敵眾,領頭的那個「刺頭」和另外兩人被打死了,剩餘的新部曲也大hetubook•com•com半都被打傷。
曹幹驚笑說道:「大兄此話怎講?」
打城外營是此攻橐縣的第一仗,作為主攻城外營的部隊,當然是需要讓本曲的中高級軍官都跟著看一下此座城外營的具體情況,是以胡仁曲的幾個屯長,俱皆從行在側。除了謝彭祖,宗威、褒贛、魯逢、羊寶也都在。——胡仁曲剛成立時,兵數不足,魯逢、羊寶本是隊率,得了任城新兵的補充以後,胡仁曲現已是五百餘人的滿編,遂魯逢、羊寶也都升遷為了屯長。
這是因為到了公丘城外后,才剛把築營地點選下,築營的命令下達,劉昱部就又發生了一起鬥毆事件。此一回鬥毆的不是民夫了,是劉昱部的兩伙兵士。
張曼焉會搶他的功勞,仍是推辭。
倒有兩騎迎上,卻乃是昨晚被派來橐縣給張朗送信的那兩個軍吏,兩人稟報曹幹,他們沒辦法進城,信沒能送出。也就罷了。反正張朗此策,曹幹、張曼等本就沒指望能取得效果。唯是張朗知后,頗是失望。任城、亢父都是在有內應的情況下,被曹幹得之的,如果橐縣也能如此被曹幹取之,不用說,張朗必是大功一件。卻此功勞,他是不能得之矣。且也無需多言。
胡仁亦騎的有馬,他揚鞭前指,指了指這座營壘的西邊,說道:「校尉請看,此營與橐縣縣城相距只四五里地,離城不遠,換言之,這也就是說,從此營逃回城中的路程不遠。這樣的話,何不就從北、東、南三面,一起進攻此營,而把西面留出?」
城頭上的旗幟挺多,五顏六色,在灰黑色的城牆上方,隨風搖曳。旗幟間的垛口後頭,遠遠的能看見一些守卒的身影,守卒有的是正常站著的,有的應該是半蹲著的,高低不平,雖因略遠,看不清楚他們在幹什麼,然能猜得出來,肯定也都是在遠觀從北邊而來的曹幹部的這支部隊。每面城牆上各有一到兩個拍桿、狼牙擂等大型的防守器械。四面城樓中,北邊、東邊兩面的城樓上,各有不少人;南邊、西邊的城樓上也有人,但人不多;將旗豎在北城樓邊。
為處理此事,耽誤了劉昱些時間,所以他帶人去觀察公丘城和公丘城外營的時間便就晚了點。
「對呀!西面我給他留出來,營中的守卒隨時都能西逃回城,然後剩餘三面,我加緊猛攻。要麼被咱殺死,要麼逃回城裡,該如何選擇,那營中的守卒又不是傻子,必然都會選擇後者,如此,不管他們的主將想不想死戰,至少他營中的軍心就亂了。他西逃也好,頑抗https://www•hetubook.com.com也罷,軍心一亂,咱們再打就好打了!我向校尉保證,不止必勝,亦定能為校尉勝得乾脆利索!」
褒贛搖了搖頭,干黑枯瘦的臉上帶著點笑容,說道:「彭祖,你這辦法不成。你這是莽干。你忘了校尉的命令了?校尉令咱不僅這一場仗要打贏,首戰必勝,而且還要贏得乾脆利索。照你的法子來打的話,打贏是能打贏,可要想贏得乾脆利索,就不一定能做到嘍。」
「胡大兄勇冠我部;橐縣城比城外營難打,所以由赦之、李大兄兩曲先攻……我和萬大兄曲,總之就是替補了?既比不上胡大兄曲能戰,也比不上赦之、李大兄兩曲能打。」
「怎麼個用攻城之法來攻此營?」
王庭現掌著曹幹部的軍法,同時也掌著曹幹部的「閥閱簿」,亦即功勞簿。部中將士的軍功,上到曲軍侯,下到普通的一個兵士,全都須得報到他此處,由他來依軍法評定、記錄。
「胡大兄,你具體說來我聽聽。」
劉昱怒氣未消,與陳直說道:「姑丈,陳獲明曉軍法,我對他一向都很滿意,卻怎麼搞的?軍中連著出現鬥毆!昨晚是民夫鬥毆,且還好點,今天竟是部曲鬥毆,還死了三個兵士!明天就要開始攻公丘了,軍心若是因此不定,弄到最後,公丘打不下來,姑丈,陳獲有責!」
胡仁眨著眼,揉著鬍鬚,想了稍頃,拍了下跨在馬上的大腿,說道:「好辦法!張公此策大妙!」笑道:「我還說彭祖是莽干,與張公此策一比,我也是莽幹了啊!」與曹幹、張曼說道:「校尉、張公,那我就借張公此策來攻此營!克營之後,張公,頭功敬送給你!」
胡仁眯著眼,細細地打量這座營壘,尚未開口,他邊上的一人說道:「校尉,營壕不很寬,填壕車都用不上,叫部曲趕製出來幾面長板子,明天往這營壕上一墊,我帶我屯的人先上!……這營牆不算低,可也不算很高,不難攀,營里守卒才數百,攻上兩天,自就攻下了!」
李奇等曲軍侯皆在帳中。
高況冷笑答道:「小郎,我算是看出來了,你瞧不起我啊。」
劉昱部到公丘城外的時間,和曹幹部到橐縣城外的時間差不多。
親兵隊率應諾,趕緊出帳,去找陳獲,傳劉昱此令。
胡仁收回了打量這座營壘的視線,揉著亂蓬蓬的鬍鬚,說道:「校尉,褒大兄說的是,彭祖的辦法是莽干,恐怕不行。用他的辦法,一個難以贏得乾脆利索,再一個傷亡也會大。以我之見……校尉,用攻城的辦法來攻此營,校尉覺著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