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肆卷
第五百一十八章 曹部已然克城(七)

也是從早上就出的營,按後世的時間,八九點鐘時開始的攻勢,卻直到現下,已將近午,擔負著主攻橐縣城外營任務的胡仁部,卻居然是連這座城外營的營壕都還沒越過。
胡仁往下壓了壓手掌,笑道:「坐著,坐著,都坐著,別起來。我和李政委是奉校尉的命令,專門來……,用校尉的話說,『慰問慰問』、『犒勞犒勞』你們。上午的仗打得不錯!吃了飯後,休息會兒,下午接著再打!打法嘛,跟上午一樣,咱仍是不緊不慢,以消耗守卒為主。」
數裡外戰場上,敵我的喊叫隨風傳到,可以入耳;淡淡的血腥味亦隨風而來,入進鼻中。——雖是血腥味入鼻,然因距離戰場到底不算很近,這血腥味飄到此處,本已是較為淡薄,又被泥土的氣息、草木的清香更加沖淡,故聞到鼻中,遠不如身在戰場上的將士們聞到的那樣刺鼻。——至若戰場上糞汁的臭氣,劉昱等此處當然是越加的聞不到了。
謝彭祖說道:「對,李政委,你說的對!」
三人見到曹幹,繳過令后,胡仁問道:「校尉,士氣都還不錯!下午何時開攻?」
「我不是在拿你打趣!示弱於敵,佯攻兩天,此是已經定下的這回打這座營寨的進戰之策,你作為我曲參戰各屯的屯長之一,你該做的是什麼?你該做的聽令,是服從命令!我是在打趣你么?我是在教訓你!謝彭祖,再讓我聽見你說這些『折磨人』等的牢騷話,我饒不了你!」
「不僅僅是說牢騷話啊。謝大兄,你現在是屯長,管著百數部曲,你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並不都是你個人的事情啊,會影響到你屯中的百數部曲的啊!而且還有可能會影響到別的屯長,從而更進一步地影響到別的屯,乃至胡大兄的整個曲!謝大兄,以後你可必須要注意啊!」
天高雲淡,輕風舒愜。
劉昱望了望天色,至多再有半個時辰,就到午時了。
東北邊數裡外,劉昱的將旗下。
箭矢不斷,時或有攻營的劉英部的兵士中箭;石塊滾滾落下,一旦被砸到,輕則頭破血流,重則腦漿崩裂,當場身死;熱騰騰的滾燙金汁被倒將下來,有的正在攀附雲梯的劉英部攻營兵士躲閃不及,被澆了滿頭一身,慘叫著從梯子上跌落,便是沒潑到人的,卻那金汁https://m.hetubook.com.com灑落地上,在長梯近處的地面上流淌,臭氣熏天,亦是使攀營的劉英部兵士直欲作嘔。
「不僅下午還這麼打,明天也還這麼打!」
沒撤太遠,只撤到了營壕外邊,營牆上弩矢射不到的地方。飯食已經做好,劉伯組織的民夫將飯食給攻營的部隊送了過去。與民夫、飯食一塊過去的,還有胡仁、李鐵及胡仁部的政委。
就算是久經沙場的老兵,在這樣的戰場環境中,亦會猶豫,不敢進戰,況乎沒有上過戰場的新兵?沖營壕時,衝鋒的兵士中,頗有老兵;後邊跟著衝過來,成為攀附營牆主力的劉英部的兵士,卻大部分都是新兵了。在守卒此等頑強的反擊之下,前線的軍官們只組織起了兩次攀營牆的進戰,那些新兵們就不敢再上了。催促的命令聲中,他們一個個向後退卻。
謝彭祖說道:「大兄,我不用你再撥給我別的部曲,只我屯的部曲,下午你讓我放開了打,我敢下軍令狀,向你……」與李鐵說道:「也向曹郎保證,就今天一下午,我必能先登此營!」
李鐵是代表曹幹,來慰問攻城部隊的。
他又回頭,望了望西南數裡外的公丘城下,陳直所帶的部隊,此際正在城下列陣,沒有攻城,向城內|射弩、投石,一面藉此給城中造成壓力,一面以此阻止城內出援而已。
胡仁說道:「何止一舉兩得,我看是一舉三得。先示弱,以使守卒懈怠與讓城上守卒,親眼看到營卒被圍攻的狀況以這兩個好處以外,於今觀之,還有個好處。」
不遠處觀戰的曹幹等,對此並無著急之態。
相比橐縣城的城外營處,胡仁曲攻勢的不緊不慢,劉英部攻營的兵士前赴後繼,攻勢甚急。
第二天,一如今日,仍是佯攻,又不緊不慢的攻了一天。
謝彭祖嘿嘿笑道:「大兄,你要覺著我的建議不成,只當我沒說!」
種種場景,真的是令怯懦者雙股戰慄,站都站不穩當,縱然膽子大些的,也不免面如土色。
一則因為上午並沒有猛攻,二者因為嚴格執行了曹幹的命令,凡有傷亡,都在第一時間及時地抬運到了後方,因而半天的進攻下來,胡仁曲的這些戰士們的狀態,包括新兵,都還挺好。
他命令劉英,說道:「讓你前曲的部曲也上陣吧,三面俱攻地猛攻上一陣,使守卒和*圖*書以為咱們只打算用強攻的手段來攻其營,然後暫先撤下。待至吃過午飯後,便行火攻!」
「嗐!我會說啥話啊!胡大兄,你又不是不知,我對他說的那些,都是郎君經常教咱們的。我無非是拾郎君的牙慧,照搬而來,說與謝大兄聽。」
胡仁路上笑道:「李大兄,還是你會說話。謝彭祖這小子是個杠子頭,脾氣沖得很,勁頭上來,我的話他有時候都敢不聽!李大兄你一番話下來,說的他心服口服!」
謝彭祖挺直胸膛,大聲應道:「是!」
「我是在拿你打趣么?」
李鐵對謝彭祖說的這些話,周邊近處的軍吏、兵士也都聽到了。他們一邊吃飯,一邊議論紛紛,俱皆以為,李鐵所言之「打仗,不是為了打仗」等等此類話語,當真是半點不錯。
暖暖的風從四野傳來,帶來田野間泥土的氣息和草木的清香,吹拂到臉上、身上,甚是舒爽。就連那馬兒,也能覺到舒服,劉昱的坐騎,伏在他的身邊,愜意的仰長脖頸,嘶鳴了幾聲。
東邊百十裡外,劉昱部的大營。
劉英振作謹慎,大聲應道:「郎君請放心,下午我一定傾力督戰,務為郎君一舉拔營!」
他身邊的軍吏得令,分出數人,急趕赴城外營的西、東兩面戰場,傳他此令去了。
劉英恭謹應諾,說道:「郎君,我親自過去督戰吧!」
謝彭祖說道:「對,對!李政委,這些道理,胡大兄在戰前已給俺們說了,我其實也都知道!」
入夜後,胡仁等俱至曹幹的議事帳中。
謝彭祖是個粗勇的性子,這不緊不慢的仗,打得他難受,他說道:「大兄,下午還這麼打?」
與劉昱那邊的攻勢相比,曹幹部的攻勢弱了許多。
胡仁等轟然應諾。
謝彭祖應道:「是,是,李政委,我以後一定注意。李政委你要不說,我還真沒想到我一個牢騷話的影響會這麼大!李政委、大兄,你倆放心吧,我知道錯了,往後我肯定不會再亂說!」
過了營壕,再前沖不很遠,即到了營牆的下邊。
都慰問完后,三人迴轉,去向曹幹繳令。
胡仁「哼」了聲,說道:「現在知錯了?剛才幹啥去了?要不是營還得用你攻,我現就懲你!」
劉昱鬆了口氣,說道:「阿姊,總算是衝到營牆下,開始攻營了!」
「喲,你嫌這打法不行?你想咋打?」
「下午火攻時,你再親和圖書自過去督戰不晚。」
「讓戰士們多休息會兒,一個時辰后,再做進攻。」
卻第三日,只上午攻了一陣,下午沒有進攻。
他派去督戰的督戰隊,這個時候,尚未過營壕,還待在營壕的外側。——為何前線已經開戰,督戰隊卻尚未到至戰場?無它緣由,自是因為戰場兇險,督戰隊帶隊的軍吏,亦即劉昱親兵部曲中的軍官,不大想去。箭矢無眼,萬一被守卒箭矢射中,這督戰的活計豈不幹的太冤了?明明是監督別人上陣的,搞到最後,自己送了死,這冤枉向誰說去!
城外營的守卒只有四五百,這城外營又不像縣城,縣城佔地廣,城外營只是個營寨,裡邊除了守卒以外,沒有百姓,面積也不大,是以在營壕外的近處挖坑、設置陷阱,雖能起到一次的效果,終究不能再次有效,劉英部左右兩曲衝鋒的兵士,于第二撥的衝鋒中,衝過了營壕。
「反正李大兄你的口才是比我強!」
謝彭祖怔了下,旋即大喜,說道:「大兄,你同意了?」
李鐵笑道:「謝大兄,打仗,咱不能只圖打的痛快。咱為啥打仗?打仗本身,不是目的,咱不是為了打仗而打仗。打仗,是為實現咱們軍事上和政治上的目的。放到眼下這場仗言之,咱軍事上的目的,是為打下橐縣后,咱接著能向山陽腹地、向昌邑用兵;政治上的目的,是為使橐縣的父老鄉親,長遠言之,則是為使整個山陽郡的父老鄉親不再受苦、不再受欺負。這兩個目的,才是咱們打一這仗的原因。謝大兄,既然咱們打這一仗,是為了實現這兩個目的,那麼這一仗該怎麼打,才是最合適的呢?我想,是不是就是在儘可能地減少咱們部曲損失的前提下,實現這兩個目的,才是最為合適的打法。你說,對不對?」
「我給你說,守卒守了半天,下午他們一定會比較疲憊,下午的日頭毒,火勢也容易起來,下午火攻時,你務必要傾力督戰,若能一舉將此營拿下,我給你重賞!」
下午又攻半天,臨暮收兵。
謝彭祖滿臉不高興,擠眉弄眼地說道:「按這打法,大兄,這哪裡是打仗,這是折磨人啊!」
營牆上沒有大型的防禦軍械,主要依靠箭矢、金汁、石頭等等阻敵。
不緊不慢的攻到中午,胡仁下令,前線攻營的部隊撤和_圖_書下。
謝彭祖說道:「李政委,我知道錯了,不該說牢騷話!」
公丘縣城向西偏北約百里開外,橐縣縣城。
今天上午的主攻部隊,是胡仁曲的謝彭祖和羊寶兩屯。
議事帳中,劉昱拍著案幾,正在發脾氣。
李鐵笑道:「如郎君常所言道,『有則改之,無則加勉』。胡大兄,謝大兄既已知錯能改,並作出了保證,以後不會再犯,這件事就這麼算了吧!不必再多說了。」勉勵謝彭祖,說道:「謝大兄,佯攻總共兩日,今天下午打完,明天還是佯攻,你呀,就再不痛快一天。後天就不再佯攻,將會真攻、猛攻了,你把這兩天積存下來的不痛快的勁力,後天真攻、猛攻時,全拿出來!後天你要能先登此營,立下頭功,王刺奸那裡,少不了記下你的大功一樁!」
一個念頭浮上劉昱腦海:「昨日軍報,曹幹部已到橐縣城外。他今天當也是已開始攻勢。卻不知他的攻城方略是何?他何時能把橐縣打下?我無論如何,也不能落在他的後邊!」
「這頭兩天,咱是佯攻,謝大兄是猛將,覺得打的不痛快,我亦可以理解,但即便不提『打仗是為了實現咱們軍事上和政治上的目的』這一點,只說此戰本身,這麼打,相比上來就猛攻,至少在這回打橐縣上,也是好處更大啊!最大的好處兩個,能夠有效的減少咱們部曲的傷亡,這是一個;通過兩天的圍攻,動搖一下城內守卒的士氣,將會有利於咱們底下來的攻打橐縣縣城,這是第二個。謝大兄,這一條,你又覺得對不對?」
劉英亦是發怒,和劉昱有幾分相似的年輕的臉上,此際與劉昱相同,亦是怒火沖沖,他命令身邊的軍吏,說道:「立刻去傳我將令,敢有退者,立斬!並及其全什兵士,亦皆斬!」
「什麼好處?」
劉昱大怒,說道:「督戰隊呢?怎麼不趕緊過去!待在營壕外邊作甚?」
胡仁人高馬大,個子高,雖沒騎在馬上,可是也能把本曲部曲進攻城外營的戰況看得清清楚楚,他揉著鬍鬚,若有所思地與曹幹說道:「校尉,張公此策還真是好!」
「所以說呢,話就又說回來了,打仗,咱可絕對不能為只圖打得痛快而去打啊。」
胡仁、李鐵和胡仁曲的政委慰問罷了謝彭祖屯,又去羊寶屯慰問了下。
胡仁、李鐵等和*圖*書先來的是謝彭祖屯。
曹幹環顧諸人,下令說道:「克營時機已至,今夜三路夾擊,拔克此營!」
謝彭祖連連點頭,說道:「李政委說的是。」
營中的箭矢、金汁、石塊等的儲備,現下都還十分充足,守卒奮力抵抗。
冒著營牆上射來的箭矢,戰戰兢兢地望著擺放在垛口后守卒邊的那高大的「金汁壇」、成堆的石塊,劉英部左右兩曲衝鋒的兵士,在軍官們的兇狠催促下,架起長梯,開始攀附營牆。
胡仁一嚴厲起來,謝彭祖立刻就慫了,他凜然應道:「是!大兄,我再不敢說了。」
橐縣城外。
橐縣城外,與此同時,曹幹部亦在對橐縣城外的守卒營地進行攻打。
劉英應諾。
「好在哪裡?」
胡仁曲的政委亦是自慚不如,稱讚李鐵能言善道,善於做思想工作。
「我同意了。但先示弱,佯攻兩天,此是張公的獻策,曹邢傲偉的決定,只我同意不當用。彭祖,我教你個法兒,你飯先也別吃了,你現在就去求見曹校尉、張公,把你的這個好建議當面向他倆提出來!我相信,曹校尉和張公應該也是會能接受你的此議的。……你趕緊去吧!」
看到胡仁、李鐵等來到,席地而坐的將士們紛紛起身。
公丘城的城外營外。
胡仁點了點頭,說道:「好。你這辦法好。你素來作戰勇猛,我也相信你的保證!」
胡仁指著正在被圍攻的城外營,笑道:「校尉,便是能藉此消耗營中箭矢、糞汁、石頭等的儲備。它這營不大,又要住守卒、又是存口糧和水,剩下的地方還能儲備多少軍資?連著消耗它兩天,不敢說就給它消耗完了,但估計也能給它消耗個差不多。等兩天後,咱們對其發起總攻的時候,它所存的箭矢、糞汁、石頭都不足了,它的抵抗肯定也就不如今天這般激烈了。這對咱後天總攻此戰來說,可是件大好的事啊!一邊是我曲養精蓄銳的主攻各隊,一邊是其已懈怠、並且箭矢等儲備也已不足的營中守備……嘿嘿,這場總攻,咋能不勝得利索?」
謝彭祖焉能聽不出來胡仁是在說反話?他撓了撓髮髻,尷尬地說道:「大兄,你拿我打趣。」
「謝大兄既已知道,那謝大兄,我可就要批評你了。」
談說間,到了曹幹中軍。
數裡外的劉昱將旗下,劉昱、劉英等看到了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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