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兩個把話頭止下,劉宣令道:「請他進來。」
劉宣打開木盒,一股清香撲鼻,視之,盒內放著一根年份不短的人蔘。
「城中郡兵只有數百,若撥五百往援,就得從泗水南岸抽兵了啊!泗水南岸之兵,可以抽乎?」
婁政的小奴下拜在地,捧著一個木盒,說道:「啟稟劉公,婁公令小奴將此物敬呈于公。」
劉宣說道:「也不止是只有你我兄弟二人,郡府、縣寺和縣內之我所交好諸友,我已試探過其中數人之意,他們皆願從我謀此大事!挾持府君的時候,他們都會相助!」
「敢請府君試想之,曹賊不過是劉賊帳下的一部賊,如果在得到援兵后,蕃縣宰與子敬果能將劉賊擊潰,這曹賊,他難不成還敢獨自一部留在泗水北岸?劉賊兵敗的消息傳到,他必將就會驚慌遁走矣,是我昌邑之危,豈不亦解?」
劉能呆了一呆,很快領悟到了劉宣此話蘊含的深意,驚詫說道:「阿兄,你是打算召曹校尉部攻昌邑縣城?」
「士和,你來得正好。子敬與番縣宰給我聯名上了一道求援書,請求我給他倆撥些援兵過去。」說著,婁政把滿典和番侃的聯名上書,遞給了劉宣。
他說道:「這是?」
劉能說道:「你我兄弟?阿兄,咱家非是強豪,咱家向來是以詩書傳家,既少門客,更無宗兵,只靠你我兄弟二人,最多了,再加上一二十個咱家的奴婢、門客,難道咱還能為曹校尉內應不成?就咱這點人手,咱如果敢在城內內應,府君殺你我兄弟,焉不如殺雞也似?」
「我派人從泗水東邊的河段洇渡過去,與曹校尉部取得的聯繫,尚未與曹校尉部取得聯繫。」
湖陸縣城,縣寺堂上。
劉能好不容易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說道:「阿兄,昌邑再是空虛,也是堅城啊!就不說泗水南岸加上壯勇,現仍有駐兵千余,曹校尉部很難能夠渡水南下,至我昌邑城外;便就是曹校尉部渡過了泗水,來到了我昌邑城下,憑藉我昌邑縣城之堅,他只怕亦難以攻下啊!」
劉能的眼淚快要下來了,他哽咽說道:「阿兄!我豈是貪生怕死之徒?願從阿兄謀此大事!」
「阿弟啊,不是我隨便的改變主意,委實是有兩件事,我沒有料到啊。」
劉宣看著木盒中的人蔘,良久無言。
等了一兩刻鐘,劉能來到。
婁政和*圖*書虛心求教,說道:「士和,你不妨可以多言。不援援兵的弊處何在?」
說服了婁政,劉宣親自落實婁政的命令,當天就從泗水南岸調回來了郡兵三百,又從城中的駐兵中抽出了郡兵兩百;以非常高的效率,劉宣又在當天和次日,把五百壯勇、後勤糧秣、所需民夫等等諸事也皆一一辦妥。——他的高效率,引得婁政對他稱讚不已。
劉宣瞧出了婁政的心動,再接再厲,從容不迫地說道:「府君,若遣援與蕃縣宰和子敬,供他兩人擊破劉賊,何止可亦解我昌邑之危,劉賊前陷魯郡,魯縣名城,亦為其拔,實徐、兗之一部巨賊也,今若府君運籌帷幄,蕃縣宰決勝於外,竟大敗之,報與朝廷,並封侯之賜也!」
卻說話之人是劉宣家的一個大奴。
「可以給他倆派?士和,就在泗水北岸,距我昌邑縣城近在咫尺,曹賊的部曲一直都在窺伺我城啊!這幾天,雖辛苦你,為我在縣中主持募兵,又招募到了一批壯勇,可壯勇到底是不比郡兵,難堪重任。現今,我縣中正兒八經的郡兵,已是只餘下一千五百餘數了啊!」
劉宣說道:「我意已決,阿弟,召曹校尉部至后,我便於城內挾持府君,迫他獻城!你若害怕,我不勉強你,你今日就可出城,藏伏鄉間!我若事成,你再還來;我若事不成,為府君所殺,你念你我兄弟一場之情,來為我收個屍,將我葬入祖塋,奠告祖先,就說我沒給咱們的祖宗丟人,沒給高皇帝丟人,便亦足矣!魂歸泰山,至九泉之下,我亦無愧覲見列祖列宗!」
「……阿兄,你究竟是什麼打算?」
「……士和,你適才說,沒有五百郡兵可援的話,三百亦可。只三百郡兵,可以夠乎?」
「不錯!」
「阿兄,這兩天你都沒回家,在郡府里忙給滿公和番侃增援此事,我早就等不及了,想要問你……阿兄啊!番侃在郡南、郡東連連大勝,劉將軍部接連損兵折將,我聽說就連劉將軍帳下的校尉都被番侃殺了好幾個!劉將軍已是落於下風。卻怎麼你不勸阻府君增援番侃,反倒是進言府君增援番侃?而且,你還這麼賣勁的忙活增援這事兒?你是咋想的啊!阿兄?」
劉宣不動聲色,撫須說道:「府君,說實話,三百郡兵確實是少了些,若能有五百之數www.hetubook.com.com,蕃縣宰和子敬擊破劉賊的把握,肯定就會能更大一些。」
劉宣說道:「阿弟,我先問你,前天我收到滿公和番侃的來書,去郡府求見府君時,我手書了一封密信,令你派人給劉將軍送去,並及令你想辦法和北岸的曹校尉部取得聯繫,給劉將軍的密信,你給他送去了么?還有曹校尉部,你這兩天與其部取得聯繫了么?」
「我願聞其詳。」
劉宣說道:「回府君的話,下吏以為,這個援兵可以給他倆派!」
劉宣說道:「府君,而下仲夏,雨水充足,泗水水漲,波浪頗急,這是有利於咱們守備泗水南岸,而不利於曹賊部賊渡水的。府君現在泗水南岸部署了郡兵近千、壯勇數百,此固府君謹慎之處,然以下吏愚見,泗水南岸似實是不需這麼多的兵馬駐防,從泗水南岸的郡兵駐兵中抽調個一二百、乃至三二百,下吏以為,都不會影響到咱們對南岸渡口的把控。」
劉宣點了點頭,說道:「府君,正是如此啊!若遣援兵,有利無弊。可若不遣援兵,唯弊不利。不援援兵的弊處何在?府君,這就無須下吏多言了吧?」
劉宣腳不沾地地忙了兩天。
劉宣一本正經地說道:「得了府君的增援以後,蕃縣宰和子敬必能于短日內大破劉賊!捷報將至郡府,呈府君面前;朝廷的封賞也將下達。府君,這豈不是一件值得賀喜府君的事么?」
劉能大驚失色,再次被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他說道:「阿兄,你、你……」
第三天上午,這支千人的援兵即出昌邑,前往方與去也。
劉宣起身下拜,說道:「下吏斗膽,賀喜府君!」
劉宣說道:「阿弟,這個事,你得抓緊!你得儘快與曹校尉本人取得聯繫!」
劉宣說道:「先是撥了千人兵馬給番侃,繼而今日又千人援兵出城,阿弟,昌邑已經空虛!」
「府君是咱們巨野的一郡之主,也是咱們昌邑的一城之主,如果咱們可以脅府君獻城呢?」
「聚眾內亂,以做曹校尉部攻城的響應,你我兄弟自是辦不到;可如果……」
室門打開,劉宣家的大奴前引,婁政的一個心愛小奴在後,二奴入進室內。
劉宣在婁政案前接住這封上書,略看了一看,說道:「啟稟府君,子敬和蕃縣宰給下吏也寫了一封書信,所言亦是請求府君給他https://m.hetubook.com.com倆增援云云。下吏正是為此,前來求見的府君。」
劉宣說道:「府君,觀子敬和蕃縣宰來書,他倆也沒敢多向府君討求援兵,只是請求府君給他倆撥千人之援便行。以下吏愚見,這千人之援,似乎還是可以給他倆撥調的。府君可如蕃縣宰主動請纓之時,府君撥給蕃縣宰的那千人之兵的兵力配給之故事,仍只調五百郡兵,再配以五百壯勇,給他兩人增援即可。」
劉宣大喜,握住了他的手,說道:「好啊!好啊!阿弟,有了你相助,此事獲成的把握,我就更足了!」
必須得承認,劉宣的口才不錯。
「你這主意,太膽大妄為!阿兄,郡府的吏員不止你一人啊!府君身邊,豈無別的吏員?你我兄弟又無賁育之勇,怎能挾持府君,迫他獻城?」
劉宣屏退伺候的小奴、婢女,與劉能說道:「阿弟,大事成矣!」
劉宣說道:「府君,下吏所以贊成增援子敬和蕃縣宰者,原因有二。」
「哦?」婁政把劉宣還給他的這封上書放到案上,撫須笑道:「原來他倆是請了你來做說客?」
「便是有人相助,阿兄,這也太兇險了啊!萬一事敗,你我兄弟死無葬身之地!」
「這般說來,遣援竟是有利,而無無弊了?」
「話雖如此,阿兄……」
「給劉將軍的密信,我前天就派人去給他送了,計算路程,今天或者明天,劉將軍當是就能收到。北岸的曹校尉部,我也已經和其部取得聯繫了。」
「府君,不敢說是說客。下吏身為府君屬吏,受府君知遇深恩,豈敢為他人做說客?」
婁政的小奴回答說道:「婁公說,這些天劉公辛苦了,先是徵募壯勇,又是安排援兵,以致精力疲憊,婁公沒有別的可贈劉公,此人蔘是婁政上任本郡時自帶來的,一直沒用,便贈與劉公,熬個參湯,補養精神。並令小奴轉稟劉公,明天劉公不必上值,可在家休息一日。」
劉宣問道:「你怎麼與曹校尉部取得的聯繫?聯繫到曹校尉本人了么?」
「賀喜我什麼?」
「怎麼?你覺得不妥?」
劉宣說道:「第一個原因,從咱們昌邑現所面臨的局面來看,固如府君所憂,曹賊部一直游弋于泗水北岸,窺伺我城,局面不容樂觀,可是府君,在咱們昌邑和_圖_書城與曹賊部間,畢竟是隔著泗水的啊!只要南岸的渡口在咱們手裡,曹賊部再是窺伺我城,他也是難以兵臨至我城下!以下吏愚見,我昌邑縣城現所面臨之局面,其實沒有表面上看來的這麼危險!
劉宣慨然說道:「阿弟,欲圖大事,怎可顧惜性命?你忘了咱們祖宗的榮耀和咱們父祖受到的羞辱了么?你我本漢室苗裔,魯王之後,於今卻淪落至此!你我的阿翁、阿父,本都是國家大臣,因莽賊篡我漢家天下之故,淪為白丁!阿翁、阿父至死,猶為此憤恨!你我兄弟,生人世間,為七尺軀,自當奮發慷慨,上承高皇帝之餘烈,為咱們的阿翁、阿父一掃恥辱,重振我漢家威嚴,復我漢家之天下,如此,你我才不愧為劉姓,不愧為高皇帝之後也!」
隨著婁政把這支援兵送走,回到郡府,又陪著婁政說了會兒話,劉宣以「疲倦」為由,辭出郡府,回到了自己的家裡。坐入后宅室內,他命小奴找他的弟弟劉能來見。
婁政說道:「你坐下說話。」等劉宣入席坐定,問他說道:「士和,你對他倆的請援是為何意?」
「士和,我縣中僅剩的這一千五百余郡兵,現近千人皆布防在泗水南岸,城中所存只有數百了呀!我哪裡還有五百郡兵,可以增援他兩人?」
劉宣問道:「我怎麼?」
劉能驚訝的不知說什麼好了,他說道:「阿兄,這、這……」
劉小虎跪坐于席,蔥蔥玉指輕輕敲擊著案幾,若有所思了多時,抬眼看向了堂下坐著的諸將。
劉能說道:「阿兄,如果什麼?」
「劉將軍打利父,會這麼難打下,這是一件事;番侃居然這麼能打仗,以其區區兩千的拼湊之兵,就能接連擊敗劉將軍部,這是一件事。兩件事放到一塊兒來看,指望劉將軍打下利父、再來打昌邑,真不知會是何時了啊!你我已與劉將軍暗下聯繫,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時日一久,或就會被外人所知,你我兄弟危矣,此是一也;萬一劉將軍竟是敗給了番侃,最終沒能打下利父,無功而返,那我費盡心思乃才造成的當下之昌邑空虛的這個局面,就將成白費力氣矣,不能被咱們利用,而又若是等到劉將軍捲土重來,再來打我郡時,我還能不能再次的造成昌邑空虛的局面?殊是難知!此是二也。故而,阿弟,我是不得已,只好改變主意!」
劉宣家www•hetubook.com.com的大奴把木盒轉呈劉宣。
劉宣說道:「府君,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情么?如不遣援兵,擊破劉賊的大好良機坐失,一旦被他緩過勁來,其部賊猶眾,則利父之危勢將更急,此一也;被劉賊與其在湖陸的賊眾合力並攻,方與之危亦將重至,此二也;劉賊不敗,泗水北岸的曹賊部賊就不會遁走,則又是我昌邑之危不能化解,此三也。府君,趨利避害,智者之為也,該何當選擇,懇望府君熟思!」
劉宣笑道:「府君,沒有五百,三百也可呀。」
「只靠他從城外攻,當然不好攻下,可有了你我兄弟呢?」
劉能問道:「阿兄,哪兩件事?」
「……那就、那就從城裡的郡兵中抽出二百,從泗水南岸的郡兵中抽調三百,合計五百,另外我再撥調壯勇五百,以此總計千人之兵,往援子敬和蕃縣宰!」
「士和,我不太明白,你身在昌邑,當是知我昌邑現所面臨的危險局面,你卻為何反是贊成從我昌邑抽兵,增援子敬和蕃縣宰?」
一通話下來,不僅有理有據,而且頗具蠱惑,婁政不由怦然心動。
「第二個原因,子敬和蕃縣宰在上與府君的書中,應是也已說了,當前我郡南、郡東的敵我形勢已是出現了很大的改變,已經是有利於咱們,不利於劉賊矣。下吏愚見,他倆分析的甚是,當前郡南、郡東的形勢的確是已經有利於我,這的確是一個需要咱們及時抓住的良機!通過蕃縣宰近日來的連戰連勝,接連三場大捷,足可見之,蕃縣宰很有用兵之能。府君,蕃縣宰有用兵之能,有利於我的良機又已出現,於今蕃縣宰所缺者,只是千人兵力而已,又及我昌邑的局面實際上沒有那麼危險,則這千人之援何不就給了他?下吏相信,把援兵給了蕃縣宰后,他應是有很大的勝算,便能將劉賊擊潰了啊!
兄弟兩人俱是頓時緊張,聽的室外人說道:「啟稟家主,府君家奴求見。」
劉能抹掉眼淚,說道:「阿兄,我有一點不明白。咱本來不是商量的好好的么?在郡中,給劉將軍通風報訊,咱盡量的幫助他打下利父,等利父打下以後,再為他謀划,助他打下昌邑。卻怎麼阿兄你忽然改變了主意?不再等劉將軍打下利父?現在就召曹校尉部來攻昌邑?」
劉能這才明白了劉宣改變主意的原因,倒是也能體諒到他的苦衷,正要說話,室外傳來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