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伍卷
第五百八十五章 屯成陽劉耿兩議(三)

張曼的話,算是給他了一個下台階。
斥候的軍報沒有、李鐵等的軍報也沒有。
李順等應諾,便先散去,按曹幹命令,各去指揮、組織他們本曲的戰士渡河。
李順等人都躬立帳中,凜然應諾。
諸將皆以為然,俱應諾稱是。
曹幹只當未聞,只是催促田屯、褚交速將曹德帶出。
張曼說道:「曹軍侯臨戰先脫,固是死罪,然得李政委喝止之後,他能當即悔過,折身再斗,肩受矛傷,猶且不退,亦可謂是罪而能改矣。夫子云,『過而能改,善莫大焉』。在下愚見,既然曹軍侯旋便能改,處斬之刑可以免之,改為它罰似亦可也。」
目送這個屯長和抬擔架的戰士把丁狗抬著去遠,曹幹才收回視線。
選的這個築營地,在定陶縣城的東北方位,東離濟水十余里,西南距定陶縣城亦十余里。在其部築營期間,定陶城中出來了一部兵馬,約數百人,游弋在其部之外,但只是遠遠觀望,應是來做偵查的,未有進攻。入夜後,營地大略築成,這部城中出來的兵馬也就回去了城中。
胡仁、高況等數來請問曹幹,有無再收到新的軍報,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是「暫無」。夕陽西沉,夜色來至。當夜色籠罩四野、營中之際,胡仁、高況等也開始覺得不太對勁了。
成陽、句陽、葭密、呂都、冤句、定陶、乘氏這幾個縣的縣城,大致呈一個扁圓形,亦即在這幾個縣城的中間部位,是一大片開闊的平原田野。「四下不靠」也者,曹幹指的即是這一大片的平原田野。他的意思是等劉孔部行軍到達這片四下近處皆無城邑的地域后,再做北上。
這個屯長答道:「昨天下午和二更時,各醒了會兒。」
不過在哀帝時,王莽被靠邊站了,依照外戚顯貴的漢家傳統,哀帝時掌握朝權的是傅、丁兩家外戚。但這位因寵愛董賢、留下了「斷袖」此詞的哀帝只在位了六年,因耽於酒色,便死掉了。王莽於是再次掌握了朝權。王莽重新掌權以後,對傅、丁兩家外戚大肆地報復了一通,丁太后那時已死,王莽也沒放過,先是貶丁太后的謚號,不再號太后,號「姬」;接著,又將本已早就與定陶恭王合葬的丁太后的棺槨,從陵墓中挖了出來,打開棺槨,將屍體上配飾的珠玉、璽綬取走,改以媵妾的葬禮,另葬到了別處。
曹幹看著丁狗閉眼昏迷的樣子,心痛不已,又對這屯長說道:「狗子啥時候醒來,你第一時間告訴我!他醒來后,你可以先對他說,他早就央我給他改名,給他改的名,我已經想好了!」
等了一天,李順等曲從西邊渡過濟水,亦還到乘氏。
這個屯長也受了傷,左臉上一道剛留下的刀傷,不是很深,右臂上纏著粗布,亦有血漬透出,他紅著眼圈,回答說道:「丁大兄傷了好幾處,最要害的傷是左胸和腹部的兩處,都是矛傷。」
曹德嚇得面如人色,惶恐說道:「阿幹,我已知錯,下次絕不再敢!絕不再敢!」
「諸位大兄請坐吧。咱們現在來議明天的戰事。」
帳中「噗通」一聲聲響,諸人看之,是曹德連滾帶爬的起了來,撲拜在了地上。
何為「輾轉反側」,何為「度日如年」,曹幹算是體會到了。在人前,他再是保持鎮定,好似若無其事,卻其內心中,這半天大半夜,他都是忐忑不安,坐卧不寧。李順是他的「救命恩人」,與李順等的感情,不用多說;李順、李鐵等並還都是他賴為股肱的軍中骨幹,再加上李順等諸曲合計達三千余的部曲,這些戰士大多也是他的老部曲,是他軍中的基礎力量中的很大一部分,倘使真的是李順等和他們幾個曲的戰士出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問題,吃了大敗仗,甚而言之,往最壞里說,萬一居然是全軍覆沒,那可是了不得的事!不客氣地說,曹幹起事至今,奮鬥到現在,得有的部曲實力,就將受到重創,他會元氣大傷!試想之,他怎會能不忐忑、不緊張?
曹幹點點頭,又把王敬扶起,說道:「王大兄,聞在追劉部之時,你進言不可深追。大兄向是謹慎人,此言謹慎語。」
曹德腿都軟了,噗通的再又跪倒地上,抱住了曹幹的腿,顫聲叫道:「阿弟!饒我一命!」
曹幹喚住了他們,令道:「路上別急,不要顛到狗子了!」
張曼的這封急報中寫道:「昨晨,劉孔部繼續南下,李順諸曲仍舊隨之。午時,劉孔分兵陣于道上,阻李順諸曲前行。李順諸曲本不欲戰,而劉部主力漸次行遠。李順諸曲遂進戰。劉部留阻之兵,多羸弱也,一觸即潰。李順諸曲掩殺追逐,追出十余里,遭遇劉部埋伏。曹德曲先潰,李鐵奔至,持劍喝叱,『不知郎君軍法乎』?曹德還戰。然兵勢已衰,諸曲遂敗。丁狗引死士斷後血戰,身被數矛,箭透重鎧,重創。先此前,追劉部羸弱時,王敬進言不可深追,沿途皆劉部所棄之輜重、財貨也,將士難以約束,諸曲乃追之不舍,由致中伏。」
不過曹幹今率兵來,他既對前漢王氏與傅、丁兩家的爭權奪利,並不知曉,也無憑弔古人、古迹之意,到了定陶縣北后,他之登高四眺,眺望觀察的主要是定陶縣城周邊的軍事地理環境。眺望已罷,他還回部中,通過眺察,已經選下了築營之地,即引部曲至之,便令築營。
「曼遣在成陽之斥候,飛騎回報營中,曼即遣兵千人,旗鼓大張,渡濟水西往接應。入夜,接應得李順諸曲。賴丁狗死戰,劉部未能遠追,諸曲現已擺脫劉部追擊,正收攏潰卒。」急報的快到末尾部分,張曼寫了此戰現下已知的損失,「粗略檢點,李順諸曲折損將士四百余,隊率、屯長陣亡者四人;幸諸軍侯、曲政委皆無亡者。曼已檄李順等,明日還乘氏。」又寫道:「至若乘氏,郎君毋憂,如曼所度,見我遣渡濟水之部旗鼓鮮明,馮達難辨我意,未敢出兵攻我。」最後提出了他的建議,「曼竊以為,李順諸曲既敗,郎君之策不得用矣,而劉孔部或將至定陶縣,於今之計,郎君似宜提兵撤還乘氏。愚見可用否,唯請郎君決斷。」
曹幹面色如鐵,不為所動。
曹幹退後半步,打量於他,說道:「大兄,你沒受傷吧?」
「你們起來吧,咱們回營說話。」
胡仁擰著眉頭,說道:「校尉,不應該啊。這整整一天,都沒有一道軍報?便是斥候未有探到什麼情報,沒有回報;李大兄等處,總該是有軍報送來的啊?怎麼李大兄等處也無軍報?」
不用再等曹幹連夜派出的斥候回報了,這晚的五更多天時,張曼的急報送至。
張曼起得身來,從容說道:「郎君,敢請聽曼一言。」
張曼聞言,與曹幹說道:「郎君,掌軍法者,王刺奸也。王刺奸都這麼說了,曼之愚見,要不便按王刺奸說的,改處斬為奪職,可乎?」
高況思來想去,出現這種情況的最大原因可能只有一個,他亦是皺著眉,猜測說道:「小郎,該不會是李大兄他們心急,今天已經與劉孔部交上戰了?」
這個屯長答道:「是!」
李順不敢看曹幹的臉,低著頭答道:「回郎君的話,丁狗傷重,在後邊擔架上。」
諸將肅然應諾。
帳中諸將、諸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傢伙的心頭不約而同浮現出了一句話,但沒有人把這句話說出來。帳中沉默了稍頃。高況出聲,打破了沉默,連連搖頭,說道:「胡大兄,該不會是什麼?我知道你想說的和*圖*書是啥!但這不可能!劉孔本部只郡兵兩千,便是加上已與他會合的縣兵,充其量三四千眾,李大兄等部亦三千餘眾,兵力不比他少;且則劉孔部是在南撤,李大兄等是在遠遠尾隨——你忘了李大兄等昨日軍報中所說的了么?李大兄等報說,他們是『遠遠尾隨』,並未接近、靠近劉孔部,只尾隨罷了,又怎麼可能會發生你想說的事?」
田屯、褚交已然進帳,兩人哪會不知曹德是曹幹的族兄?面面相覷,不知該不該動手拖曹德出去。曹幹變色令道:「田屯、褚交,你倆在之!」?未聞我令么?帶曹德出帳,速行軍法!」
李順、李鐵、郭赦之等想要說些什麼。
高況笑道:「咱部到了定陶縣外,劉孔果然是在成陽待不住了!小郎誘他之計,已然奏效。」問道:「小郎,劉孔部已經拔營南下,咱們何時北上迎擊?」
把曹德扶起,曹幹親自把他送回席上坐下。
值於此際,帳中諸將都看了出來,曹幹像是要動真格,連帶李順等在內,慌忙的都趕緊相勸。
曹幹尚能穩住心神,他說道:「諸位大兄,到底是怎麼個情況,沒有軍報到來之前,咱們誰也不能知曉。這件事情,咱們先到此為止,不再多議。我會連夜再往成陽方向遣派斥候,爭取于最短的時間內,把事情探查清楚。」環顧諸將、諸吏,命令說道:「兵法雲之,『三軍之災,生於狐疑』。疑慮不定是治軍之大患。為免軍心生亂,今晚咱所議的這些,不能出議事帳的帳門,只可限於我等知,你們回到你們各曲后,不要將此事告訴你們的部曲軍吏、兵士。」
李順羞愧中帶著自責,說道:「郎君,順等無能,中伏兵敗!請郎君責罰。」
曹幹對此早有腹案,他說道:「李大兄等軍報中說,劉孔部離營之後,行速不快,前後戒備甚是嚴謹。這顯是劉孔已被咱們殲滅阮原部這一仗給嚇住了,他現必是正謹慎之時,咱們如果現在就動,有可能被他探查得知,此其一也;再一個,其部行速慢,李大兄等按他的這個行速估計,說以他此行速,出成陽縣界得用兩天,今天這個時候,其部可能還沒出成陽縣界,咱們亦無須著急,此其二也。因我以為,咱們且先耐住性子,往成陽方向遣派斥候打探,待打探清楚了劉孔部的舉動后,同時也是等其部行軍到四下不靠的位置時,咱們再北上不遲。」
曹幹拿著這封急報,心跳如雷,天本就悶熱,震驚、不可置信等等各種情緒翻湧,內外夾擊,他滿頭大汗,看到急報此處,已是頗覺氣悶,他忍住悶氣,往下再看。
當晚,曹幹召集諸將,下達了明天休整一日,後天開始佯裝作勢,攻打定陶縣城的命令。
曹幹擺了擺手,說道:「且待回到營中,大兄等再作細稟。你們現在不必在此了,各去指揮、組織你們的部曲渡河。」
王庭起身肅容,答道:「斬。」
李順沒受傷,可他真很恨不得他受傷,慚愧地說道:「回郎君的話,未有受傷。」
從定陶縣北上迎擊,不需要再渡濟水。定陶縣在濟水西岸,曹幹等在三日前離開乘氏城外后,便就已通過渡口,渡到了濟水的西岸。他們若是北上成陽方向的話,一馬平川,路頗好走。
鄧充說道:「郭軍侯說得對。即便是今日已經交戰,亦不影響呈遞軍報,並且恰恰相反,如是今日已經交戰,李軍侯等更該向郎君呈遞軍報才是!」
王庭答道:「斬刑可免,奪職不可免。」
擔架邊上,隨著一個丁狗曲的軍吏,是個屯長,當年跟著丁狗一起投曹幹的諸人之一。
且也無需多說。
郭赦之恍然說道:「難怪連小郎派出去的斥候也無人回稟,想來這定是劉孔分兵遣部,巡邏把守住了成陽通往定陶縣的大小道路!」
為等待打劉孔部的hetubook.com.com戰機,自乘氏到定陶,行了三天的軍;由定陶還乘氏,加快了速度,行軍了兩天。七月中旬,這天,曹幹率部,回至到了乘氏縣外的營中。
高況問道:「何時南下的?」
曹幹離席起身,下到帳中,把曹德扶起,說道:「大兄,論親情,你我是兄弟,你是我兄,我是你弟;論軍只能怪,我是部率,你是部將。你我私下裡時,我素來親你敬你,對你執弟之禮,然軍中者,公也,于軍中,我卻不能如此。今賢兄犯軍法,臨戰逃脫,此是公事,兄雖我兄,我亦無法徇私開饒。望兄能夠原諒愚弟。」喝令帳外的田屯、褚交等,「進來!」
定陶籍貫的名人和葬在此地的名人都有不少,孔子的弟子冉耕、前文提及到的吳起,包括劉邦的寵姬戚夫人等等,都是定陶人,據說撰寫了《左傳》的左丘明亦定陶人;項羽的叔父項梁在定陶兵敗,戰死此處,他的墓地因便在定陶,此外,又有范蠡、慎到等皆是葬在定陶。
曹幹、張曼等親到濟水東岸迎接。
其實從離開乘氏城外時,曹幹就已往成陽方向派去了斥候——昨天接到李順等的軍報時,曹幹相繼的也接到了兩道他之前派去成陽方向的斥候的回報,昨天他又往成陽方向派去了一些斥候,卻這件較為蹊蹺的事便是:在這日攻城的半天中,曹幹沒有再接到任何的一道軍報。
第二天下午,李順、李鐵、王敬三人聯名的軍報馳送來到。
定陶縣城中,又還是派出了一部數百的兵馬,于遠處觀瞧曹幹部的動靜,看著他們撤離遠去而已,仍是未有發起進攻。——劉孔、耿純勝了一場的軍報,耿艾已經收到,然劉孔、耿純所率之部,離定陶縣城還有一天多的路程,曹幹威名在外,只憑城中的部曲,耿艾不敢進戰。
郭赦之猜對了,昨天一天一夜,沒有斥候回報的原因,的確是因通往定陶縣的道路,都被劉孔派出的巡邏部曲扼守住了。劉孔、耿純扼守道路的原因是乃兩個,一個是因為他們擔心會有李順派出的斥候撞見他們的埋伏;一個是因為他們選擇的設伏戰場,距離定陶縣才一天多的路程,也擔心曹幹聞報后,會帶兵北上前來參戰,故而昨天一天,劉孔、耿純選定的設伏戰場周邊的大小道路,皆被劉孔分派出去的巡邏兵士森嚴把守。劉孔部是本郡作戰,熟悉道路,這一扼守,是水泄不通,曹幹派出去的斥候,或是沒法立即返回稟報,或是進不到戰場。
張曼問王庭說道:「王刺奸,曹軍侯知過能改,依軍法,可以減輕對他的懲處么?」
回到營中,曹幹令鄧充、張朗等軍吏協助安置李順等各曲回營的部曲和傷亡的戰士,自與李順等來議事帳。
胡仁微變了臉色,撓絡腮胡的手停頓下來,說道:「校尉,該不會是?」
胡仁、高況、郭赦之諸將聞得李順等兵敗,儘管是昨天對此已有猜測,畢竟昨天的只是猜測,李順等真的戰敗了這個消息聽到,依舊是無不震動。
回乘氏途中,曹幹此前和昨晚派出的斥候,絡繹回來。
打開了急報,他沒有立刻就看,深深吸了口氣,平靜了下心情,這才落目。看未兩行,他神情頓變,飛快地將剩下的內容一掃而過,看完了張曼的這封急報,曹幹大驚失色。
「我已令軍醫做好了醫治的準備,你們趕緊把狗子抬去。」
如他所料,這封軍報,的確稟報的是有關李順等曲的事,百余字的軍報內容,簡單的說——被胡仁猜中了,李順等昨天吃了一場大敗仗!中了劉孔的埋伏,傷亡頗重。
曹幹把李順扶起,問道:「狗子呢?」
又在城南,平地突起,亦有狀似山丘者,這卻不是山丘了,是前漢定陶恭王的陵墓。定陶恭王是漢哀帝的父親。漢成帝生有四子,盡皆夭折,定陶恭王與漢成帝和-圖-書是兄弟,成帝後來遂把哀帝立為了太子。成帝崩后,哀帝乃得即位。哀帝即位后,追封定陶恭王為恭皇帝,定陶恭王的陵墓因得以按照天子的規格擴建,並被得置陵邑。定陶縣城,也因此故,又稱葬城。
這個屯長應諾,帶著抬擔架的戰士便往營中急去。
這個說一句,那個說一句。
「一直昏迷著么?」
拿到張曼急報的時候,曹幹的手都有點微微顫抖。
當日拔營,撤還乘氏。
這個屯長應諾。
王政君這時還活著,王莽要想做這樣的事,得先請示王政君,王政君原是不願這麼做的,王莽執意堅持,王政君實在沒辦法,最好才只好同意了。卻由此可見,王莽其人其性之一面矣!
曹幹初時雖覺蹊蹺,尚未深想,直到收兵之後,時近傍晚,仍是還沒有任何的一道軍報送來,曹幹不禁的開始隱隱覺得不太對頭,是不是哪裡出現問題了?
曹德的腿還是軟的,坐在席上如一攤泥,腦袋總算是保住了,他想拜倒感謝曹幹的饒命,卻是幾經掙扎,起不得來身。就連族兄,犯了軍法也是嚴懲,胡仁、戴蘭等在旁,皆惕惕然矣。
不過就是撤退,也沒有必要現就召諸將來,曹幹默默的念了幾聲「為將者,當沉穩威重」,忍住了性子,沒有連夜召胡仁、高況、郭赦之等諸將來見。五更多天已微亮,他等到天大亮后,才把諸將召來,將張曼的急報大概說與了他們知,隨後下令,今天撤離定陶,返回乘氏。
遠望定陶縣城,背臨濟水,河流浩蕩,眺之如帶。
李順等難再忍耐,齊齊的再次拜倒在地,齊聲俱道:「我等知罪,敢請郎君責罰!」
坐定之後,曹幹面色沉凝,顧視李順諸人,說道:「勝敗兵家常事。縱然是善戰如淮陰侯、楚霸王者,也是吃過敗仗的,一場敗仗,無須多言。但是臨戰脫逃,犯了軍法……」看向帳下坐著的王庭,問道:「王庭,該當何罪?」
佯攻半日,曹幹收兵回營。
今日佯攻的這半天,有件較為蹊蹺的事情發生。
張曼知他心痛丁狗,安慰他說道:「郎君,李軍侯等曲中隨軍的亦有軍醫,我剛才也看丁軍侯的傷了,隨軍的軍醫給他包紮得還可以,救治得及時,他必是能夠痊癒。郎君無須多憂。」
曹幹看罷,與諸將說道:「李大兄等報稱,劉孔部已經拔營南下。」
這還有什麼值得決斷?
「李大兄諸曲在城陽敗了一陣,士氣低落,咱們需要一場勝利。明天,攻乘氏城!」
在船上的時候,李順等就望見了曹幹。船到東岸,李順、李鐵、王敬等等不及船靠岸,就紛紛的從各自坐的船上跳下,有的摔入水中,渾身透濕。諸將倉皇奔到曹幹近前,俱皆伏拜。
「賢兄,你所犯者不是錯,錯能改,你所犯者是軍法,法不容情。」
郭赦之說道:「就算是交上戰了,也不影響呈送軍報來啊?」
軍法無情,人有情。曹德是曹幹的族兄,曹幹就算是真的想行軍法,把他殺掉,也得先問問曹豐的意思;而又曹豐的意思,不用問曹幹又也知,必然是不會同意。可曹德臨戰脫逃,不處罰又不行,曹幹左右為難,於是只好在帳中諸將前,作勢要斬曹德。
又等了多時,等到各曲戰士都渡過了濟水,傷亡的戰士也都被抬到了岸的這邊。曹幹復親到傷亡戰士的隊中,一一撫視傷者,巡視陣亡者,于陣亡和負傷戰士中,數度垂泣。李順等又已經跟在了他的身邊,見他此狀,諸將越發羞愧;而負傷的戰士們沮喪的心情盡都有所恢復,大部分被曹幹的真情流露感動,反是反過來安慰他,一個個的都儘力表現自己的傷勢不重。
曹幹說道:「這道軍報是李大兄等昨日所寫,在他們寫這道軍報前,亦即昨日上午,劉孔部拔營南下的。李大兄等於此軍報中說,他們也已經率部離營,遠遠和圖書地跟在了劉孔部的後邊。」
「張公請說。」
胡仁問道:「校尉,明天的戰事?」
曹幹忖思斟酌,免掉曹德曲軍侯的軍職,雖比不上砍他的腦袋,然實也算是個嚴厲的懲罰了,當足能以顯他的軍紀之嚴明,並及讓諸將知道違反軍紀的後果,便裝作猶豫再三,最終說道:「也罷!既是如王庭說,『斬刑可免』,賢兄,便權且饒你這一回;『奪職不可免』,你的曲軍侯卻是不能再讓你任了,即日起,免掉你曲軍侯之職,你且先在我帳下,改任我帳下吏吧。」
曹幹回到自席上坐下,說道:「追劉部之際,王大兄進言不宜深追,進言甚當,雖未得行,非王大兄之過,理當有功。曹大兄懼戰脫逃的時候,李鐵喝阻,亦然有功。丁狗斷後,血戰重傷,大功!王大兄、李鐵,還有丁狗,你們的功勞,我會令張朗、鄧充先與記下,待定陶此戰打完,一併論功行賞。」目落李順身上,說道:「李大兄,我日前離開成陽時,任你為留成陽諸曲的主將,中伏的這場敗仗,不能說全是你的責任,然諸曲傷亡四百余,你為主將,罪責難逃,你的罪過,我也會令張朗、鄧充先記下,帶定陶此戰罷了,再做懲處。」
又次日,如曹幹的安排,諸將領兵出營,佯攻定陶縣城。
人傑地靈,可謂是也。
其城之東北數裡外,有一山崗,山不甚高,而佔地頗廣,岡阜連屬,林木交映,此山喚做左山。定陶縣城又被稱為「左城」,便是因此山與城相鄰之故。
曹幹摸著短髭,沉吟不語。
接著,他把李鐵、郭赦之、曹德等將相繼扶起,細看諸人,打量上下,輕輕地吐出了口氣,說道:「諸位大兄就算是有傷的,好在也都不重。雖中伏兵敗,此亦可算幸事。」
李順等曲中伏兵敗,就像張曼說的,劉孔部可能很快就會回到定陶縣,曹幹一軍在此,前為堅城、后是敵援,若再不撤,等著曹幹的也將是一個敗仗。
急報到時,曹幹還沒睡覺。
胡仁說道:「是,是,高大兄說的是。也許是我想多了!」
曹幹止住了他們的驚震議論,說道:「張公的臨機處置甚是妥當,李大兄等今天亦還乘氏。咱們先無須多說,等回到乘氏,見到李大兄等,再做細問可矣。」
卻這胡仁未言,高況猜出的話是什麼?還能是什麼話?當然即是他們心頭不約而同浮出的那一句話:如果是李順、李鐵、王敬等今日已與劉孔部交戰,而又至今李順等沒有一道軍報呈遞送來,則出現這種情況的唯一可能就是,李順等今日與劉孔部交戰不利,吃了個大敗仗。
曹幹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話到此處,不妨多說一句。前漢哀帝時,曾一度出現過四個「太后」並存,同朝稱尊的這麼一個極罕見的情況。四個「太后」,分別是漢成帝的母親王政君、漢哀帝的祖母傅太后、漢成帝的皇後趙飛燕和漢哀帝的生母丁太后。這其中,王政君和傅太后是漢元帝的皇后和妃子,而又王政君,即王莽之姑母。王莽的父親和王政君是同父異母的姐弟。王莽之所以能得掌漢室大權,最初靠的就是王政君。
「多好的戰士們啊!他們是最可愛的人!」撫巡過傷亡戰士,亦是看著他們還營遠去,曹幹擦了下眼淚,稍收拾起沉痛的心情,感嘆地與張曼說道。
行軍三日,曹幹兵到定陶縣外。
曹幹在岸邊等了好長一會兒,終於等到了丁狗。兩個戰士抬著個擔架,他躺在上頭。曹幹快步過去,俯身擔架上,察看丁狗氣色。丁狗閉著眼,陷在昏迷中,因為失血過多之故,臉色蠟黃,嘴唇刷白,毫無一點血色。曹幹撩起蓋在他身上的衣袍,露出下邊他打著赤膊的身體,厚厚的粗布在他的胸前、腹部纏了好幾圈,片片的血漬浸出。曹幹問道:「都傷在何處?」
胡仁、高況等將皆是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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