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伍卷
第五百八十九章 屯成陽劉耿兩議(完)

「劉公,我現在也只是有這麼個想法,認為現下你我宜當改只駐守成陽為尋求與曹賊一戰,但至於具體怎麼尋求與曹賊一戰,我尚無成策。我以為,如果劉公同意我的這個想法的話,則你我自今日起,便可往乘氏方向廣遣斥候,仔細的探查曹賊部的動向,盡量把曹賊部的每一個動向都探知清楚。這樣,你我也許就能從其中尋找到與曹賊一戰的戰機!」
耿純沒法再讓他往底下看了,因為軍報中有關「階級論」的內容也就這麼些。畢竟寫此軍報之人不是曹幹部中的人,所聞所知,都是道聽途說得來,頂多知些「階級論」的皮毛,太具體、太深入的內容,他便不得而知了。耿純說道;「劉孔,我實話實說,其實我也沒太看懂,『生產資料』是什麼,我亦茫然不知。但軍報中下文中有言,說曹賊專為他的這個『階級』之說寫了篇文章,名即為《階級論》。劉公若是和我一樣,對此也感興趣,你我不妨可擇得力幹吏潛入乘氏,抑或去書乘氏士紳,搜求得曹賊此文。至時,你我不就一覽即知了么?」
「伯山,你若感興趣,我明日便擇吏潛去乘氏,聯繫當地士紳,搜求曹賊的這篇文章。」軍報中再往下頭,沒有什麼內容了,劉孔把軍報放下,思酌片刻,說道:「伯山,你說的是呀,看完了這道軍報,我是略能理解阮原、馮達為何降賊矣。觀此曹賊舉動,與尋常賊大異也!」
「劉公可已思著對策?」
耿純默然無言。
劉孔問道:「哪一點?」
曹幹分兵一部,南下㢉縣。
耿純說道:「劉孔,你再往下看。」
「是啊。」
兩天後,一道新的消息送到。
耿純緩過神來,目光中透出興奮的神采,說道:「劉公!與曹賊相持已久,你我破局取勝的機會有之矣。」
「劉公,你再往下看。」
劉孔問答:「如何尋求與曹賊一戰?」
劉孔憂心忡忡,說道:「盼能朝廷大軍早日來到,否則以諸賊之猖獗,以諸郡長吏之短視,徐、兗必然糜爛,不可救矣!」
耿純起身,將軍報呈與給他。
「訴苦大會,是什麼東西?」和_圖_書劉孔莫名其妙地問道。
按理來說,這是一個趁機用兵,去與曹幹部決戰的大好良機,卻劉孔猶豫不決。
劉孔乃再往下看,找到了軍報中對「階級論」的解釋,說道:「階級也者,由於所處的地位不同和對生產資料關係的不同而分成的集團,于政治而言,大體可分為被統治階級、統治階級兩類。放之當下,統治階級即是縣官、貴族、官吏、地主;被統治階級即是農、工、商和士中的一部分。……伯山,我怎是越看越迷糊?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又及生產資料是什麼?」
劉孔儘管看不懂,但實際上,他對這個什麼「階級論」並沒有多大的興趣。說到底,現下是定陶郡的生死存亡之秋,要感興趣,也應該是對曹幹部的軍事感興趣才對!
「軍報中下文有解釋。」
耿艾兩次向州府求援,請求州府調東郡、陳留郡這兩個定陶郡的鄰郡的郡兵,入定陶來助定陶迎擊、剿滅曹幹部,州府終於是有了迴文。
劉孔說道:「思來酌去,暫且無策。伯山,你有可策?」
「便是成陽此地,我部不能久駐。」
他與耿純說道:「曹賊狡詐,今其忽用兵萬歲,似頗奇怪。萬歲西鄰定陶縣,我部屯在成陽,又等於是在乘氏之後,他難道就不怕我部與定陶縣的駐兵,趁此時機,或夾攻乘氏、或擊其攻㢉縣之部?事出蹊蹺,必有玄虛。伯山,你我不可大意,須當再探,再做決策。」
「馮達降了曹賊了。還有阮原、張黑,也都降了曹賊。」
曹幹部攻㢉縣的主力部隊回到了乘氏,另有一支部隊從昌邑出來,亦至乘氏。隨後未久,曹幹又分出兵馬數千,自乘氏北渡過了濟水,沿著巨野澤的西南沿邊,向城都縣開進。
又兩天後,一道新的消息傳來,這道消息是從郡府傳來的:劉昱部已克蒙縣,現開始圍攻睢陽,前漢梁王之後劉永起事響應。劉永大概本是想在睢陽城內響應,但不知怎的,沒有干成,換成了是在城外起事。劉永聚得了千餘人眾,與劉昱部合兵一處,日夜猛攻睢陽不休。梁國東部諸縣湊出了一支援兵,和_圖_書試圖來援睢陽,然被劉昱部的別部擋在了虞縣,不得進至睢陽。
耿純說道:「不僅是讓百姓上台訴苦,他還於此次訴苦大會上,公審殺掉了乘氏縣尉沈勝,和乘氏各鄉、縣中的十余強豪、輕俠。」
耿純猶豫一再,最終搖了搖頭,說道:「劉公,沒有別的想說的,我就是想問問劉公,曹賊打下乘氏,距今已四五日,這四五日中,他搞訴苦大會、分糧、分地,看他舉止,他似是準備在乘氏久駐。若真是如此,我部接下來,可該如何應對才是?」
劉孔連著搖頭,說道:「不對,這不對呀。」
耿純晃了晃手中的軍報,說道:「軍報中沒有提被他殺掉的那十余個強豪、輕俠的名字,只是言道被他殺掉的這些強豪、輕俠,俱平日在乘氏跋扈鄉里、魚肉百姓者。沈勝和這十幾個強豪、輕俠被殺于台上后,軍報中言道,『滿場數千百姓,歡呼如雷』。馮達……,曹賊沒殺。」
實則耿純想說的不是這個,他原是想借阮原、馮達投降曹幹的此個話頭,試一試劉孔的心意。
「劉公,有一點,我想應是你我都能確定的吧?」
耿純卻興緻十足,他說道:「劉公,我確是很感興趣。雖然軍報上有關『階級論』的內容語焉不詳,然窺斑知豹,只從這隻字片語,我便已經覺出曹賊的這個『階級論』必是甚有深意。」
劉孔繼續往下看,看了稍頃,又抬起臉來,更是訝然,說道:「『政委』?下到各鄉、縣中宣傳?『政委』是什麼?宣傳什麼?」
緊接著第二天,又一道新的消息傳來,仍是郡府遣吏送來的,這道消息是關於援兵的消息。
劉孔問道:「伯山,有話與我說么?」
陳留出的兩千援兵,現尚未調集,等調集完、出郡,到定陶縣,少說估計也得十數日後了。
兩人議定,當日劉孔便遣斥候東去乘氏,細細打探曹幹部的大小動靜。
「哪裡不對?劉公,你若不信,你自來看。此皆這道軍報中所言。」
看過此訊,耿純、劉孔俱是愕然。
「他讓百姓上台訴苦?這、……其意何為?」
劉孔接住,低頭來和*圖*書看,看不多時,訝然抬臉,說道:「秋毫無犯?分糧、分地?」
「劉公,何時能至,我亦不知啊。」
劉孔轉問耿純:「伯山,你說朝議遣兵來剿徐、兗諸賊,援兵究竟何時能至?」
劉孔吃了一驚,說道:「沈勝被他殺了?還有十余各鄉的強豪、輕俠?他都殺誰了?馮達呢?被他殺了么?」
未曾料到因為㢉縣和乘氏縣的情況差不多的緣故——乃至可以說,㢉縣周邊的局勢,比之前乘氏縣被曹幹部圍困時的情況還要糟糕,㢉縣離山陽郡太近了,其縣城離東南邊的成武縣城只三四十里,離東邊早前張適、胡仁、楚良屯兵的梁丘鄉也是三四十里遠近,離東北邊的昌邑縣城亦只有百里上下,誠可謂是三面環敵,且成武、梁丘鄉之敵近在咫尺,因而其城內早已然是兵、民俱都惶惶。由是,曹幹部派去攻打㢉縣的四千部曲,只打了兩天,就把㢉縣攻克了。這個時候,劉孔、耿純派去再探乘氏之曹幹部部曲情形的斥候甚至尚未返回城陽!
倒也不是想問劉孔肯不肯降曹幹——別說問劉孔肯不肯降曹幹了,耿純自己現也還沒有想著投降曹幹,他想問劉孔的是,對於莽朝、對於當下海內的形勢劉孔是怎麼看的?
劉孔摸著鬍鬚,說道:「伯山,自聞乘氏被曹賊攻陷以後,我就在思考這個問題了,萬一曹賊竟是久駐乘氏,我部當如何應對是好?」
「劉公,你如果看完這道軍報,也許你就相信,亦能理解他倆為何肯願從賊了。」
遂耿純末了,還是把自己想藉機一探劉孔心意的念頭給壓下去了,未有問出,改以「當前局面該何以應對」此問,把劉孔糊弄了過去。
劉孔、耿純都沒想到㢉縣會陷落的這麼快,不僅他們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便連定陶縣的郡府的援兵也還沒有派出。耿純趁此機會渡濟水,往乘氏,尋曹幹部決戰的此議於是不復再提。
三天後,即有一道重要的情報送來。
劉孔說道:「分兵往向城都,曹賊此欲作甚?」
劉孔目瞪口呆,震驚非常,和-圖-書半晌才吃吃說道:「馮達、阮原、張黑都降了?」
惱也無法、恨亦無法,兵是人家的,人家不願出、不願多出,強迫也強迫不來,只能由之。
㢉縣失陷的消息次日傳到了劉孔部中。
劉孔才是這部兵馬的主將,耿純只是個輔助他的,沒辦法,只好從他之意。
劉孔說道:「我是不信這道軍報,我是不信……」不知道該怎麼說了,他是不信馮達、阮原,特別是阮原會投降賊寇,他勉強按下震驚,組織了下語言,說道:「伯山,你大概不太了解阮原、馮達。張黑,一武夫耳,他為求活,降了曹賊,這我相信;阮原、馮達卻皆義士也!他倆怎麼會也肯委身於賊?這、這……,哎呀,我實在是萬難信矣、萬難信矣!」
劉孔怒而嘆道:「『唇亡齒寒』之理,治亭、陳留不知乎?設無州府主持,兩郡不敢援我,倒亦罷了!於今州府願擔責出面,兩郡居然還是此般做為?我郡若有失,治亭在我郡西、陳留在我郡南,曹賊焉會不寇?近聞得知道曹賊本治亭人,特別是治亭,曹賊勢必會進犯!治亭卻不遣一卒助我!又陳留,大郡也,民口比我郡尚多,民多兵足,只其郡治就駐兵五千,而只肯出兵兩千!兩郡大尹,皆鼠目寸光,不識大體,無遠見之徒!可惱、可恨!」
「伯山對此感興趣?」
耿純數視劉孔,欲言又止。
劉孔以為然,說道:「伯山,你所言甚是。你之此議我甚贊同。便按你議,今日你我便廣遣斥候,細來打探曹賊部的動向。」
因為郡北董次仲部聲勢大張,東郡自保不暇,沒有空閑的郡兵可出。東郡、定陶郡、山陽郡、梁國全都和陳留郡接壤,陳留郡的守邊壓力很大,其郡內且也有賊寇作亂,安內的壓力亦不小,陳留郡原先也不想出兵,后因州府的強烈要求,算是同意了援助定陶,但只肯出兵兩千。
此問儘管是代替他的原本之欲問,算是「糊弄」劉孔,可這一問的本身,卻絕不是「糊弄」可以形容。這一問,正是擺在劉孔、耿純面前的最為關鍵、重要的一個問題。
耿純覺得劉孔未免多疑,但劉孔堅持己見和_圖_書
唯是他和劉孔儘管已頗有同袍作戰的情誼,兩人終究還不是很熟,交淺言深是為做人交友的大忌,況乎「你想不想造反」這樣的提問,且是要人命的提問?更是不能貿然問出。
劉孔頷首說道:「然也。這兩天中,葭密等縣的縣兵絡繹俱至,現而下,我成陽營中已部曲五千。五千部眾,日用糧秣甚多。雖然葭密等縣的縣兵,各帶的有些糧秣、輜重,然即便是把它們各帶糧秣與咱們隨軍從定陶縣帶來的糧秣合算一處,最多也再夠這五千部曲吃用旬日。固然是可再向郡府求糧,可是短日尚好,一旦曠日持久,這卻也是行不得也的啊!」
——萬歲,是王莽給㢉縣改的名字。
有關賊寇的情報,不論是曹賊部、抑或是劉賊部,皆是如火燎原、攻城略地;而有關援兵的情況,卻是要麼不出兵,要麼只出了一點兵馬,還拖拖拉拉。兩者端得對比鮮明。
耿純說道:「這不是一個東西。訴苦大會,顧名思義,『訴苦』者,讓百姓們上台訴苦;『大會』者,百姓大範圍的會聚之意也。這個『訴苦大會』,是曹賊近日在乘氏組織的一個活動。他把乘氏各鄉、縣中的百姓招聚到了一起,在乘氏城外近郊搞了這麼個活動。」
劉孔瞧出了耿純似是話未說盡,問他說道:「馮達怎麼了?」
劉孔耐著性子接著看,看到了解釋的地方,看罷,喃喃說道:「按曹賊的說辭,政委是搞思想工作的;宣傳的則是『階級論』之說,及曹賊等之起事是為窮人做主,為窮人打天下。」解了兩疑,又生一疑,問耿純說道:「『階級論』是什麼?」
「不錯。是以,劉公,既然我部不能在成陽久駐,各縣縣兵今又皆已到,我部部曲已計五千之眾,則我愚見,咱們接下來是不是就可以變駐守成陽為尋求與曹賊一戰?」
劉孔目光落在了耿純拿著的軍報上,問道:「軍報中還說什麼了?」
劉孔是定陶郡的都尉,掌握定陶郡很大部分的兵權,是一個不容忽視的定陶郡中的實權人物。耿純既是已起不還朝中、據定陶以觀望局勢的心意,劉孔的想法,他當然就得先打探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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