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小娘子淚流滿面:「惡賊!你害我兄長性命,我要讓官府拿你!我要讓官府拿你……啊!!」
坐在床榻邊上的趙小娘子怔怔地看了過來:「你是誰?」
董平愈發地自信起來,翻入內宅,一間屋子一間屋子搜尋,總算找到了白日對自己回眸的趙小娘子,敲了敲窗戶。
抱著這樣的想法,董平去而復返,暗中觀察起來。
但當一槍刺入趙明誠的心口,看著這個本該是自己大舅子的人,慘叫著倒下去時,董平也愣住了。
丁潤探明了情況,心情愉悅:「真是報應,也是『佐命』前輩厲害,從劉延慶手中拿罪證,讓這趙挺之生不如死,比直接殺了他還解氣!」
董平臉色徹底沉下:「不知好歹!那我就走了!」
秦明嘆了口氣,回到後院,繼續堅守護衛。
「三哥!三哥!」
秦明皺起濃眉:「董兄弟,這是關乎前途的大事,切不可因私情動搖!」
董平聽到這個消息,並未欣喜,只覺得如晴天霹靂一般。
而僅僅過了一個多時辰,董平就回來了,語氣里滿是對自身境遇的凄涼和對趙挺之的不屑:
屋內還有一個貼身婢女,打開窗戶,率先探出腦袋:「什麼動靜?」
趙小娘子看著逼近過來的賊漢,淚水狂涌而出,發出最本能的尖叫聲:「來人!來人啊!擒賊!!」
秦明和董平都是武藝超群之輩,露了幾手后,眾皆敬服,才能有這番言語,秦明先是抱了抱拳以示感謝,然後沉聲道:「我去找董兄弟商量商量。」
「這老物何止貪贓枉法,還帷薄不修,與兒媳有染呢!」
他本來就對趙小娘子的態度感到憤怒,自己冒著風險投入府中,要改變其充入教坊司的命運,對方居然不領情,此時更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握住背上的短槍,再不多言,直接就刺了過去。
看著旁邊的燭火,董平眉宇間露出狠色,口中喃喃低語:「對不住了,我是良民,只能和-圖-書苦一苦你們了!」
董平也愣住,特意往燭火下站了站:「是我啊!你父親特意請來的貼身護衛,董平!」
正要拂袖離去,就聽腳步聲傳來,一道熟悉的身影打開屋門,呵斥道:「賊子,放開我妹妹!」
尖叫聲起,趙小娘子撲到趙明誠的屍體上,放聲痛哭,董平張了張嘴:「我……我沒想這樣……」
他和秦明走了,但正常情況下,還該有禁軍精銳,強弓勁弩,保護著趙挺之的安全。
趙小娘子保持著驚懼之色看著他,身子慢慢向後縮去。
公孫昭皺眉:「應該是趙挺之的政敵出手,趁機造謠,黨爭里多有此事,卑劣下作,無所不用其極!」
正如他所言,如果罪證是假的,他願意守衛趙挺之的安全。
趙小娘子臉色蒼白下來,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以上這些人,哪個不是名滿天下的文宗巨匠,都在政斗中落得這般下場,更別提趙挺之了,當公孫昭聽到街頭巷尾開始傳他與兒媳不得不說的故事時,就知道這位御史中丞完了,身敗名裂。
然後又偷偷折返回來。
但他依舊沒有放棄,眼珠在轉動,目光不斷閃爍著。
雖然受到了趙氏家人的惡意阻礙,但這位趙小娘子比起他家鄉的鄉女要美貌太多了,眼看著家道敗落,要淪為罪臣之女,自己這位良民,豈不正好與之成就一段美妙姻緣?
趙挺之此前懷疑信件是政敵假借丁潤的手筆,結果並不是。
董平露出挽救對方於水火之中的笑容,伸出手道:「我乃河東上黨人氏,家中也是小有錢財的,入我家門也不算埋沒了現在的你,等到我納了你后,為了隱藏身份,你也可以冠我姓氏,名董趙氏……」
外面的風波讓府內一片慌亂,董平一路所見,不少僕從都開始逃跑,顯然是樹倒猢猻散,其中還看到了之前那個耀武揚威的管家,抱著金銀細軟,一路逃竄。
且不說董平在hetubook.com.com小角落裡跳腳,趙府很快亂了起來。
……
「我們什麼時候傳他與兒媳勾搭成奸了?」
可惜造謠容易闢謠難,古往今來的都是如此,歐陽修做的證據沒找到,但他沒做的證據也沒找到,自然無法將真相「彰示四方,以釋天下之疑」。
秦明看著董平面孔漲得通紅,雙拳緊握,從內宅中狂奔了出來,不禁搖了搖頭。
「是你?」
然而印入眼帘的,卻是那個自己相對欣賞的年輕武人:「董平,怎麼是你……唔!!」
迎著秦明的目光,董平更是羞怒交集,快步從他身前走了過去,直到旁人看不到的角落,才渾身顫抖,咬牙切齒地道:「我本一腔忠勇,趙氏父子豈可這般辱我?可恨!可恨啊啊啊!」
董平表面上也走了。
這段時間董平跟在趙挺之身邊,對於吳居厚滅門案是有過詳細了解的,比如丁潤殺人後囂張的留下了罪證,他自然也能利用這點。
鮮血從嘴中湧出,趙挺之無比後悔地抬起頭,看著這個本該保護自己的人,將屋內燭火全部推倒。
兩人再度穿梭在大街小巷,通過無憂洞不斷避開官兵的巡邏,眼見著就要接近之前的溝渠口,街邊突然沸騰起來。
沒辦法,他的腦海中老是浮現出,那張哭得梨花帶雨的嬌俏臉蛋。
主屋內。
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是,這些禁軍也消失了大半,只有大概二十人不到,無所事事的在後院站崗,再也沒有保護趙家上下的意思。
但剛剛寫完,董平突然意識到,且不說自己的筆跡不可能與那丁潤一樣,就說他用的是槍,丁潤用的是刀,就是難以掩飾的最大破綻……
「趙中丞,對不住了,你反正活著也不如死了,就成全了我吧!」
……
丁潤陡然停下腳步。
但現在外面鋪天蓋地的公公與兒媳不得不說的故事,讓秦明都羞於與之為伍,決然離去。
董平原本對趙挺之印象https://m.hetubook.com.com不錯,畢竟未來岳父,但剛剛趙明誠那惡劣的辱罵,令他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此時恨聲道:「怎麼可能是假?若是假的,剛剛那老物就不會暈倒在地,家人一片哭號了,照我看,是本相畢露了!」
同樣的道理,罵文人其他事情,都還能辯駁,一旦被栽上「帷薄不修」的罵名,不僅士林不齒,更是要受千夫所指,也難怪歐陽修氣得放出話,「若實有之,則必明著事迹,暴揚其惡,顯戮都市,以快天下之怒」,即是說他要做過這事,就把他在鬧市處斬,讓天下人都覺得快意。
董平一掌將其打暈過去,然後翻窗而入,以一個瀟洒的姿勢落在地上,微笑道:「小娘子,我來了!」
刺出這一槍的時候,董平只是盛怒而擊,並未多想。
神智墜入黑暗前的最後一幕,是熊熊火光將本該是宰相的自己,徹底吞沒。
話音落下,他掉頭就走,修長的身軀很快消失在視線中。
趙挺之躺在床上,前幾日還領袖文臣,向著高俅發難的他,已是面容枯槁,精神萎靡。
丁潤聽著街頭巷尾的傳言,摩挲了一下大腦袋,十分費解。
正想著怎麼扭轉如今的局勢呢,就聽到慘叫聲起,然後一道黑影飛速沖了進來。
秦明起初不想參与,但漸漸的也湊近了,越聽臉色越是鄭重:「趙中丞的貪污罪證,編輯成冊,京內傳的到處都是?」
身為武人,能做好分內的事情已經不錯,還想要製造更進一步的關係,純屬痴人說夢。
一時間,連美貌的小娘子都被拋之腦後,董平急切地道:「那我們怎麼辦?」
董平面孔漲紅,卻也知道秦明說的確實有道理,點了點頭:「秦兄等著,我立刻去街上打聽,一定問個水落石出!」
丁潤咧嘴一笑:「我還想看看,繼趙挺之後,是不是又會有刑部和大理寺的人來追我,與他們周旋一番也挺有意思,不過正如你所言的,此www.hetubook.com.com事也算告一段落……走吧,回去向『佐命』前輩復命!」
看著這一幕,董平連連搖頭:「我不能被官府通緝……不能……對了!是丁潤……是丁潤殺了他們!」
董平皺起眉頭,覺得對方的態度萬萬不該是這般,但仔細一想,對方家中遭逢劇變,一時間失態倒也可以原諒,露出柔和之色:「我來帶你走!」
禁軍紛紛點頭,有的人看著秦明,眼神里就露出擔憂之色:「秦副尉,我們只是受上命調遣,倒不受什麼影響,你和董壯士不同,還是早早尋了出路,避開這場風波才是!」
趙小娘子仔細看了看他,才回想起來,這個人是白天先是無禮地盯著自己看,然後又闖入內宅,被哥哥呵斥的粗魯武夫,頓時露出驚懼之色:「你……你是怎麼進來的?你要做什麼?」
但現在,倒是真的政敵落井下石,要將他打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了。
「老夫竟……引狼入室?咯……咯咯……」
最著名的例子,莫過於歐陽修與朱熹,後世傳得沸沸揚揚,王安石和蘇軾也沒逃過扒灰謠言。
但被這類謠言攻擊的,絕對不止他們四位,就看本朝的宰相裏面,章惇、曾布也有這種污名經歷,而且極為歹毒。
宋朝文人有個特色,政敵扣帽子喜歡造謠「帷薄不修」。
當然,娶為正妻似乎是不行了,畢竟趙挺之很快就要受天下人唾棄,還是帶回家做個妾室吧!
趙挺之心沉了下去,臉色慘變:「丁潤?你來殺老夫了?」
不僅是官家豪奴等有地位的下人,就連調來保護這位御史中丞安全的禁軍,也開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正錯愕之間,就被一槍決然地刺入胸膛,歉然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唉……」
他和秦明還不一樣,秦明是進勇副尉,雖是末流武官,但好歹也是武官,他卻因為受堂兄董福影響,直接逐出禁軍,原本還想藉著趙挺之平步青雲,萬萬沒想到這位僅在宰相之下的紫袍大https://www.hetubook.com.com員,居然要倒台?
秦明瓮聲瓮氣地道:「罪狀為真,秦某不護這等狗官,罪狀是假,我們定要小心保護,以防賊人傷害到趙中丞!」
公孫昭對於滅門的行徑十分抵觸,聞言頷首道:「這樣也是最好的了,師兄能夠了無遺憾地離開,此事終於告一段落。」
董平見她沒有露出料想中的高興之色,趕忙溫和地道:「你父親一旦獲罪下獄,女眷是要充入教坊司的,你難道想去做官妓?」
董平一看,眼睛頓時紅了起來,因為來者正是辱罵他的趙明誠。
「什麼?趙挺之要完了?」
他猛然轉身,來到牆邊,就開始揮筆寫字:「殺人者,丁潤是也!」
這類污名的邏輯,其實和武則天殺女是一個道理,武則天做的許多事情,黑得不能再黑,為什麼還要額外造謠殺女骨醉?正因為朝堂上的大事,普通人難以理解,而掐死自己的親生女兒,是最直觀的惡。
董平嘴角揚起,最後的猶豫被打消,背著短槍,潛入進去。
不僅官兵匯聚,一座座軍巡鋪內的鋪兵更是朝著一個方向聚集,大聲高呼:「丁賊殺人放火,趙中丞遇害,快去救火啊!」
瞧瞧,整個劇情有鼻子有眼,甚至還囊括了古人最喜歡的預言,孩子剛生下來,就覺得未來大有前途,對應到章惇後來的成就,不得不說,編的水平真是高明。
……
董平也不知道自己的手怎麼就是一甩,這個自己相中的小娘子已經狠狠撞在柜子上,頭破血流,倒在地上。
趙府。
他雖然性情粗野,脾氣暴躁,有一點卻很清楚,那些文臣很難巴結,稍不滿意就是當頭訓斥。
比如章惇,說他是其父章俞和其外婆楊氏生下的兒子:「章俞者,郇公之族子,早歲不自拘檢,妻之母楊氏,年少而寡,俞與之通。已而有娠,生子。初產之時,楊氏欲不舉,楊氏母勉令留之,以一合貯水,緘置其內,遣人持以還俞。俞得之雲:此兒五行甚佳,將大吾門。」
秦明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