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提出這一條時，也擔心對方不會接受。

「我很高興，你們在職工大會以前，沒有來找我，沒有給我們的工作增加麻煩。」竇處長的聲音很低沉，還略有點老年人的含混，不注意往往聽不清他說什麼，「所以這一次你希望見一見，我也同意了……」

杜煒逸、白雲天靜靜地聽著。

杜煒逸激動之下，當即就想去找竇處長表示感謝。

從前期各方面反饋來看，航儀廠幹部職工都是極其抵制合併的。可是最終結果，卻是贊成合併者為多，而且是多得多，這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沒問題，所有的廠屬機構，我們全部接收，並且保證全員留用！並且我們還會根據需要，增加這些部門的撥款，將他們搞得有聲有色！」白雲天上前一步，朗聲應允下來。

留個空殼子，作用更大。

最終結果出來的時候，中華製造這邊也是完全懵了。

「可以！」

「你們要的，我們可以給！但是，我們也有條件！」他的聲音不再含糊，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竇處長表情淡漠：「你們想要航儀廠的廠房、設備、人、地hetubook.com.com，我們可以給你們，但是……」

竇處長的目光收回來，直直地看著杜煒逸。

這必然會大幅降低企業的利潤。

「那我沒有條件了。」對方已經在最重要的地方做了讓步，他也退讓了一步，不再提更多要求。

「雲天……」杜煒逸有些著急。

竇處長聽他提的兩個最關鍵的條件，都得到了解決，整個人也鬆弛下來。

杜煒逸心頭一凜，明白了對方為什麼會在下車時，態度大變。

總廠的會議室，比下面分廠的要大得多，其格局，仿照了電視中的布局，上首並排放著兩張矮背靠椅，屬於會議主持人所坐。然後在兩側靠牆各有一排椅子，作為賓主雙方與會人員的座位。

杜煒逸接受的是西方經濟學那一套，對此有些並不情願。

這一次，竇處長同意了。

老頭沒有等待杜煒逸回應，像是自言自語地說著話：「總公司領導將這次的工作委託給我，來的路上，我就在想，我應該以什麼樣的身份，來主持這次工作。」

「好吧，我們同意！」杜煒逸拗不過他，只能很勉和*圖*書強地答應下來。

於是談判陷入僵局，直至失敗。

因為這無意義。

看著做主同意的白雲天，竇處長眼中充滿了溫情，他覺得自己沒有看錯人。

竇處長就坐在上首左側的矮椅中，依然身形挺拔，只是面容有些晦澀。

保留航儀廠的牌子，就可以繼續以軍工企業的名義，將一些打秋風的部門擋在門外。

老國企在承擔基本的生產任務同時，也會承擔許多社會性職能，也就是俗稱的「企業辦社會」。派出所、郵局、儲蓄所、幼兒園、子弟校、醫院……等等，各種社會性機構的開支，也全部由企業承擔。

故而哪怕竇處長不要求，他們也會保留航儀廠，不會讓其徹底消失。

大家都不是熱血少年，都知道在合併事項達成以前，中華製造絕對不會給航儀廠一分一毫。

白雲天在杜煒逸詫異的眼光中，直面竇處長，輕聲說道。

這是讓中華製造，來承擔原來國企的責任。

杜煒逸猶豫了一下。

並且與其那些抵制合併的幹部職工，加入中華製造，形成內耗，還不如將他們排除在外。還有航儀廠那和_圖_書些幹部，真的併到中華製造，又該怎麼安置，會不會成為定時炸彈？

杜煒逸想也不想，立即答應道：「合併只是資源的整合，我們並沒有想要侵佔航儀廠應有的權益。而且作為股東之一，哪怕是合併了，也必須擁有一個資產管理部門，來管理這個股份。我們會將總廠的辦公大樓留給航儀廠，繼續保留航儀廠的牌子，就算是外面的廠牌我們也不會摘。不願意來中華製造的幹部職工，可以繼續留在廠里，我們並不干涉！」

杜煒逸張了張嘴，發覺對方並沒有與他交流的意思，便又閉上了，恭敬地站在下方，靜聽他的訴說。

白雲天看著他，目光堅定而不動搖。

人員留用，是當前外資入股的最大難點。

「在下車的時候，我就決定了，我所做的一切，首先必須以航儀廠全體幹部職工的利益為根本！」

「既然投票結果是這樣，那就說明絕大多數幹部職工，已經沒有信心再依靠自己站起來。這也符合調查組的判斷：幹部職工從情感上捨不得讓廠子垮掉，但一無資金、二無技術、三無目標，即便此次不合併，最終結ｍ.hｅtｕｂooｋ.coｍ.ｃｏm果也不會好……」竇處長滿臉的疲憊，臉上的老人斑越加明顯，挺直的身軀也微微有些佝僂，彷彿不堪重負。

竇處長抬起頭，茫然地望著會議室入口上方，似在追憶，又似在思考，緩緩說道：「我想了很多、很久，一直在猶豫不決。後來當火車快到站的時候，我忽然想通了：我不就是兵器工業總公司的一名幹部嗎？我今年都五十多了，再干幾年就要退休了，還想那麼多幹什麼呢？就算有再多政績，還能讓我再干五十年？這麼一想，我就知道我該做什麼了！」

「但我們也有要求！」

這本是他與白雲天商量之後的結果。

在白雲天的勸阻下，他方才克制住了衝動，沒有馬上過去。等到第二天，他才拉著白雲天，來到調查組辦公的地方，希望與竇處長見面。

雖然當了老闆，但白雲天本質仍是個愛國青年！

他們沒辯解說，航儀廠其實作為中華製造的股東，是有權參与分紅，從而獲得發展資金。

竇處長微微頜首，伸出一根手指：「第一，航儀廠這塊牌子不能倒！哪怕合併了，你也要給它留下一席之地，我不和_圖_書能讓這個幾十年的老廠，在我手裡丟掉！」

當說到「但是」二字的時候，他微彎的身軀忽然挺直，聲音也變得洪亮起來，雙眼更是閃爍出奪目的光澤，直勾勾地盯著杜煒逸，好似下一刻就要發怒一般，讓杜煒逸在這股不怒自威的氣勢下動也不敢動。

合資，在國內並非只有這一例，而是相當多。只是很多都因為全員留用的條款導致失敗。外資企業堅決不願意支付退休職工的工資及醫療費用，想要將這個包袱推給政府，可是政府若是能解決，還用把廠賣給外國人？

「那麼這次投票……」杜煒逸忍不住出聲問道。

「您請講，只要我們能做到的，一定盡量滿足！」杜煒逸早已收起笑容，嚴肅地承諾道。

聽到杜煒逸毫不猶豫答應了他的條件，竇處長臉上的神色好看了許多，不再那麼冷冰冰的了：「第二個條件，就是必須要安置好所有的職工，不許辭退任何一個人，包括廠屬的學校、醫院、商場等第三產業職工！那些退休職工的工資、醫療費用，也必須全部承擔！」

國企的經營困境，有很大一部分，也是跟承擔了太多社會責任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