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跟朋友約好了的……」女兒終於開口了，眼神中，還帶著一絲哀求，一絲決絕。
「我讓你回家，你沒聽到嗎？」連兵偉怒了，聲音也不禁大了一點。
啪！
雪白的肌膚上，一個掌印緩緩浮現出來。
一股怒火，衝天而起。
看看路人不多，最近的也有些距離，連兵偉低聲道：「你硬要出去，是不是……是不是去干……干……那個……」
「老連，自己女兒，說說就是了，別動手……」
連兵偉心口一陣大痛。
連馥穎也感覺到了自己的異樣，連忙收斂了兇狠的表情，又退了半步，轉過身，背對著父親：「爸，我出去一會兒，晚上就回來。」
這次女兒沒有犟，兩人一前一後，慢慢出了家屬區大門，來到外面馬路上。
說完，逃似地快步離開。
「不！」女兒依舊倔強。
「爸，不怪你，你也是沒辦法……，可是，可是我也是沒辦法啊！媽媽一個月的葯錢就要好幾百，可是家裡是真的沒錢了啊，我怎麼忍心看著媽媽受苦，我實在是沒辦法，沒辦法啊，啊啊啊啊……」
連兵偉望著女兒依
和-圖-書舊清秀的面龐，鼻子里聞到一股濃濃的香水味，裏面似乎還夾雜著一股不太好聞的味道，怒氣沖沖地壓低嗓音質問道。
從小到大，女兒就是他的寶貝，他的命|根|子，捨不得打、設不得罵，跌一跤磕破點皮都要抱著孩子痛半天，現在看到血在她唇間一點點散開，他心頭所有的怒火，霎時間煙消雲散，慌不迭上前一步，用手捧起女兒下巴，就要給她擦去血漬。
「阿穎，聽爸爸的話，他不讓你出去，你就先回去。等他氣消了，再出去，他總不能關你一輩子吧！」
不大的聲音，卻讓連馥穎身子一震，如遭雷擊。
「你馬上跟我回去，要不我扇你！」
連馥穎像是被打懵了，手捂著臉，不敢相信地看向父親，像是解脫，又像是委屈，更多的卻是絕望，眼淚刷刷地流下來，瘋了一樣地吼道：「是，我是不要臉，可是你們要臉又有什麼用！如果我不出去賣，家裡吃什麼喝什麼，媽媽的葯錢哪裡來？」
「別碰我！」
女兒卻沒有像小時候那樣，他說什麼就聽什麼，緊咬著www.hetubook.com.com
下唇，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看到女兒嘴唇上的血跡，連兵偉慌了。
她緩緩地轉過身，看向身後兩米遠處，那個兩鬢已經霜白的中年男子，叫了一聲：「爸！」
連兵偉再也忍耐不住，拔腿追上去。連馥穎聽到後面腳步聲，跑得更快了，最後甚至脫掉了高跟鞋，光著腳狂奔起來。
連兵偉傻了，抬起的手凝固在了半空。
「嗯！」
「爸，我也是沒辦法，真的是沒有辦法啊！」
「對不起，都是爸爸沒有用，沒能支撐起這個家，沒有能力養活你媽和你，可是，我心好痛啊！」連兵偉愣了半天，猛然淚水飛濺出來，捶胸頓足，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
「什麼？」
連馥穎挎著一個街邊攤買的塑料包，穿著一件半新的連衣裙，帶著濃濃的廉價香水味，目不斜視，盡量用正常的步幅，順著家屬區道路，向大門方向走去。
「你要到哪去？」
連馥穎哭得撕心裂肺，雙腿一軟，就跪倒了父親面前，抱著他的腿，絕望道：「而且，而且我已經得了臟病，就算活著，又有什麼意思！」
ｈttps://wｗｗ.hｅtuｂｏoｋ•ｃoｍ.ｃｏm從來捨不得動連馥穎一根汗毛的他，狠狠打了她。
他們這一家，還怎麼有臉在單位家屬區待下去，真的是不想活了啊！
想起女兒身上那異常濃郁的香水味，和淡淡的腥臭，以及剛才嘴唇出血，也堅決不讓他碰一下的情景，連兵偉腦袋嗡地一下，如遭雷擊。
兩行老淚，無聲地流下。
身後忽然傳來一個低沉的中年人聲音，大概是擔心引來旁人注意，壓低了聲音。
但在她感覺中，路上遇到的所有人，似乎都在看她。黑洞洞的老舊樓房窗戶後面，彷彿也有一雙雙眼睛，在默默地注視著她，讓她不由自主加快步伐，想要儘快逃離。
「你給我回去，今天不準出去！」他強壓住鑽心一樣的痛楚，為了不驚動宿舍區的其他人，低聲命令道。
他無法：「那好，我們出去說。」
「怎麼出血了！」
「站住！」
「你不要臉！」
「就算你打死我，我也要出去！」
還是像小時候一樣，只要說謊就不敢看他。
面對質問，連馥穎表情有些慌張：「我……我跟朋友出去逛街……」
女兒從hetubook.com.com來沒有用這樣的口氣，對他凶過，他有些不知所措。
一瞬間，他連死的心都有了。
看著女兒越走越快，連兵偉清醒過來，又氣又急，大吼一聲：「連馥穎，你給我回來！」
「跟我回去！」
「不！」
連兵偉被單位熟人圍著，不好當著眾人的面，再跟女兒說什麼，只能道：「跟我回去！」
連兵偉再也無法克制，兩步轉到女兒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
「你！」連兵偉看她還在撒謊，憤怒之下，就想給她一巴掌，但手剛抬起來，看著女兒那可憐兮兮的樣子，又心頭不忍，顫抖著聲音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每天跑出去幹什麼！你不嫌丟人，我和你媽還要臉！」
連兵偉臉上瞬間變得蒼白，下意識抬起手，又想一耳光打過去，卻半路就無力地低垂下來。
女兒沉默了一下，用力地點點頭。
「閨女，聽……爸的……話，這行……這行不能做啊！做了……可是……可是要毀你一輩子的啊！爸媽就你一個女兒，還想看……你穿著……嫁妝，嫁進一個……好人家，生兒……育女，幸……倖幸福福地……過一輩子的啊！」連hetubook.com.com兵偉泣不成聲，涕淚交流地勸道。
連馥穎一臉麻木：「你都知道了，還問我幹什麼！」
女兒像是面對了歹徒一般，驚慌地連連後退，用恐懼的眼神看著他，惡狠狠地吼道。
家屬區的熟人都圍了上來，紛紛勸解。
連馥穎頭也不回，腳下越來越快，最後小跑起來。
家屬區的路人，都停下了腳步，向他們看去。
噠噠噠噠！
連馥穎的臉，瞬間變得慘白，嘴唇咬得更用力，一絲殷紅，在唇上暈染開來。
「你！」
連馥穎已經顧不得這許多，只是向著大門方向拚命狂奔。可是她哪有連兵偉跑得快，還沒跑出大門，就被父親從後面一把抓住她胳膊。
父女倆人，抱頭痛哭。
「爸！爸！你怎麼了？你別嚇我啊！爸！」女兒被他的樣子嚇壞了，趕忙跑過來扶住他，哭泣道。
「父女倆，幹嘛鬧那麼凶！」
連兵偉心頭的火，騰一下就上來了，強忍著即將爆發的怒火，聲音像是從嗓子眼擠出來的一樣，低聲道：「你真的是和朋友出去逛街？」
他的身子踉踉蹌蹌，如同喝醉了酒一般倒退數步，無力地靠在一顆行道樹上，茫然地望向天空，雙眼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