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狄犬羊之心,貪而不親,俄羅斯人在天山南北都沒有什麼好名聲,對我大明有覬覦之心倒也沒什麼奇怪的!」趙文德看了看冷笑道:「不過有些自不量力罷了!」
、「謝大人賞賜!「那漢子歡喜異常,趕忙跪下磕了兩個頭才退出屋外。劉成笑了笑,將那張紙遞給一旁的趙文德:「建生,這伙俄羅斯人倒是來者不善呀!」
「有可能!「劉成點了點頭:「建生,你找個機會將其單獨拘出來,不過不要讓這些俄羅斯人發現了!」
「勝我百倍?」杜文煥的笑聲戛然而止,他的嘴角浮現出一絲嘲諷:「不錯,劉成的才具何止勝我百倍,便是開國的徐中山、常開平(徐達與常遇春,兩人分別被封為中山王、開平王)二人只怕也有所不及,只是不知這等人物要何等明主方能駕馭!」
「做法事?」劉成聽了一愣,旋即才反應過來,那些俄羅斯人應該是舉行彌撒或者別的什麼宗教儀式,這漢子不知底細誤以為是做法事,不過按照他所說的,為何這跛腿漢子不參加他們的儀式呢?莫非此人信仰與其餘人不同,因此才不參加眾人的儀式?不過已知的信息太少,做任何推斷都意義不大。
趙文德滿不在乎的答道:「這也沒什麼奇怪的,此人應該是個工匠之屬,其他人應該是俄羅斯人的士子、商人,彼等雖為蠻夷,但國中應該也有上下之別,不在一起也沒什麼稀奇的。」
聖旨一開始是讚賞了明軍擊敗了林丹汗、平定了西北套虜的功勞,並給予呂伯奇、劉成為首的文武官員獎賞,呂伯奇升任為右都御史,巡撫寧夏、榆林、河西諸鎮軍事,無論是本身的品級還是權力範圍都得到了很大的提升,而劉成也如願以償的成為了寧夏總兵,如果再想升遷就是提督諸鎮了。其他文武官員也得到了或多或少的提升。跪在地上的官員們個個臉上都露出了喜悅的笑容,唯有杜文hetubook.com•com
煥的心越來越往下沉,因為他還沒有聽到自己的名字。
劉成從郝搖旗手中接過紙張,打開一看不禁暗笑了起來,看來此人與自己穿越前應該是半個同行,原來那紙上畫著一張頗為粗陋的明軍瓮城平面圖,上面還用標記了大概的比例尺,火器的位置、射擊死角,看來這伙俄羅斯人的來意並不簡單,不只是為了做生意來的。
風吹打著窗戶,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劉成舉起右手,示意正在稟告的部下停止說話,郝搖旗走到窗旁,警惕的探出頭看了看院子里沒有人,才將窗頁合上,回到劉成身旁重新站好。劉成這才微微點了點頭,示意其繼續說下去。
「何止是因為大人,分明是為了大人!」趙文德冷笑道:「依照大人的功勞,在蒙古諸部中的威名,寧夏鎮總兵的位子非大人莫屬,便是奪了杜文煥的位子給大人,又有何人敢不服氣?而杜總兵雖然兵敗,可還是拚死守住了寧夏府城,若無杜總兵的堅守,也沒有大人您翻盤的機會。杜總兵雖然有過,但不至於死罪。天子卻一紙詔書要了他的性命,為的是什麼?還不是拿杜總兵的腦袋震懾大人您嗎?」
劉成站在一旁,他能夠感覺到眾人聚集在他身上的一道道的目光,如果說幾分鐘前這些目光還灼熱的讓人發燙,那麼現在卻冷的刺骨。
「做的不錯!「劉成笑道:「你退下後去賬房那裡領十兩銀子的賞錢,接下來要繼續小心,有什麼異常情況立即稟告!」
「建生,這次恐怕你猜錯了。」劉成搖了搖頭:「我以前曾經聽人說過,這俄羅斯人與弗朗基人相似,國中雖有上下貴賤之分,但在神靈面前卻全無分別,便是仆隸之輩在神靈面前也有一席之地。」
「死了?便宜了這狗東西!」那太監恨恨的啐了一口:「快把這裏收拾一下!」
「大人!」一個聲音將劉成和-圖-書從思緒中驚醒了過來,他轉過頭去看到趙文德目光炯炯,正盯著自己。
杜文煥跪在地上,他的脊樑就好像被一個無形的鐵鎚不斷的敲擊著,從那位傳旨太監口中吐出的一個個斥責之詞,狠狠的砸在他的身上,雖然他對這一切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但現實畢竟是現實,在他的心中突然生出一種非常荒謬的感覺,彷彿一個虔誠的信徒突然發現自己信仰的神靈不過是些自身難保的泥雕木偶,那種畢生努力一瞬間都化為泡影的幻滅感讓他想要哈哈大笑,想要跳舞、想要嘲笑自己、別人、以及這個世界上所有的被世人視為神聖的、不可侵犯的東西。但多年以來的習慣讓他繼續跪在地上,保持著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
杜文煥聽了劉成這番話,臉上泛起一絲苦笑,突然往地上一撲,渾身抽搐了一下,便不動了。待到將其翻過身來,卻發現他的右手倒握著那柄匕首,刃尖深深的刺入心口,直至沒柄。為首的錦衣衛伸手到杜文煥的鼻口摸了摸,又翻開眼睛看了看,站起身來向那太監稟告道:「公公,杜文煥這廝已經死了!」
劉成嘆了口氣,點了點頭:「不錯,杜總兵不甘受辱,當場自殺了!」出於某種原因,他沒有將當時的情況都告訴趙文德。
宣旨太監聽到這裏,又氣又怕,用顫抖的手指指著杜文煥喝道:「杜文煥,你好狗膽,居然敢胡言亂語,污衊劉大人,其心可誅!來人,快給我掌嘴!」
「總兵大人,趙先生,小人這幾日都在監視那個俄羅斯人,發現這廝行事有以下幾個奇怪之處!」
「罪臣杜文煥,野地浪戰,致使王師敗績,城塞失陷,西北剿賊大局,險些毀於一旦。彼前事不臧,更貽后害,身其事者,罪不容誅。慶復現在朝審已入情實。本欲于勾到之日。明正典刑。但念數代從軍,不無微功。不忍令赴市曹,加恩賜令自盡、家產充公,妻和_圖_書妾子女發配雲南。欽此!杜大人,接旨謝恩吧!「公公宣讀完聖旨,冷笑道。
「是,大人!」稟告者是一個四十齣頭的乾癟漢子,身著一件髒的看不出顏色的深色直衫,略微有點駝背,一張臉看上去就給人愁苦的感覺:「這伙俄羅斯人時常躲在屋內,念經做法事,還哭哭啼啼的,唯有那個跛腿漢子不在屋內,頗不合群!說來倒是奇怪,他們又沒死人,何必做那麼多法事?」
杜文煥的目光掃過眾人,最後停留在劉成身上,劉成沉聲道:「杜大人,快快放下兵器,方才的事情在下與在場的諸位大人向這位公公說項一番,只當沒發生過,莫要牽連了家人!」
「竟然有這等事?」趙文德聽到有些詫異,旋即笑道:「這般說來這些俄羅斯人與弗朗基人所信仰的神靈與釋宗有幾分相似,都是我佛面前,眾生平等!那若是大人您猜的沒錯,這廝莫非不是俄羅斯人,所以才沒有參加?」
「除此之外你還看到了什麼?」
好不容易完成了接旨的儀式,眾文武官員都儘可能快的離開了現場,杜文煥突兀的舉動讓他們甚至連留下來用醇酒與佳肴慶祝自己的晉陞的心情都沒有嗎,劉成也沒有挽留,杜文煥的死讓他覺得很不舒服,有一種不祥的感覺,但又不知道從何而來。回到住處,他正想換下官袍休息,卻聽到外間有人稟告道:「趙先生有要是求見!」
「這倒也不一定,他們能從萬里而來,又精於火器,倒也不可小視了。」劉成將這張紙折好了,小心翼翼的納入懷中,問道:「建生,你覺得為何那跛腿之人不與同伴待在一起?」
「指著我?「劉成突然反應了過來,有自己這個剛剛立下奇功的實力派鎮著,自然不用怕杜文煥的舊部鬧騰,想不到自己這番大功反倒成了杜文煥的催命符。
「建生,你覺得天子殺杜總兵是因為我?」
此時寧夏府城內有資格接旨的文m.hetubook.com.com武大臣都已經到齊了,屋外的鼓樂聲停了下來,傳旨的太監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尖聲道:「皇上有旨!」
「罪臣杜文煥謝恩!」杜文煥像一具木偶一樣站起身來,雙手接過聖旨,兩旁的錦衣衛衝上前來,粗暴的剝下了他身上的朝服與官帽,這標志著他不再是朝廷的大臣,而不過是一個即將被處死的罪犯。堂上的人們本能的讓開一條路來,讓錦衣衛將這個男人押下去,彷彿他的身上帶有某種致命的瘟疫。
「還有,對了!」那漢子拍了一下大腿,笑道:「這廝整日里都拿著一塊木板,上面夾了一張紙,寫寫畫畫的,也不知寫畫些什麼。」說到這裏,他小心翼翼的從懷中取出一張皺巴巴的紙來:「大人,這是小人偷偷從他房間里摸出來的,只是不知道上面畫的什麼。」
「天子這是在殺雞駭猴,恩威並施呢!他殺的是杜大人,指著可是您呢!」
書房。
趙文德已經習慣了劉成的出人意表的命令,恭聲道:「是,大人!」他突然問道:「大人,我聽說天子在聖旨里將杜總兵賜死了,不知是真是假?」
「賜死杜大人?一個武臣,這可是少有呀!」趙文德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身為劉成的心腹,趙文德知道劉成花了很大一番心思當上寧夏總兵,可他並沒有預料到杜文煥竟然落得個被賜死的下場。劉成的臉色也不太好看。崇禎年間,在政治鬥爭中失敗而死的大學士、總督、督師、巡撫等文官大有其人,但武將卻屈指可數,究其原因這些文官雖然聞名天下,位高權重,但與將士們畢竟隔了一層,生分的很,崇禎殺了也不用擔心激發兵變,不好收拾,這也讓劉成有一種隱隱約約的優越感,自己當丘八雖然有這樣那樣的壞處,可手頭有兵,只要不在戰場上把本錢賠光了,就算是皇帝老兒也拿自己沒啥法子。可杜文煥的死,將他這種優越感給打破了,只是崇禎這麼干www•hetubook•com•com,不怕激起杜文煥舊部的不滿嗎?
站在杜文煥的身後的劉成看到對方渾身一跳,隨即戰慄著跪下。傳旨的太監見眾人跪下,便用有幾分陰柔而又清亮的聲音朗讀起來:「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那太監驚訝的看了看劉成,又捏了捏手中的物件,翹起大拇指道:「劉總兵果然大人有大量,既然您開了口,那咱家自然省得,來人,給杜大人好生收拾收拾!」
眾錦衣衛應和了一聲,正想撲上前去,卻不想杜文煥從腰間拔出一把匕首,猛地一揮,眾錦衣衛措手不及,趕忙退後數步,宣旨太監厲聲呵斥道:「杜文煥,你莫要頑冥不化!」
聽到這裏,劉成不由得嘆了口氣,若無趙文德這番解釋,自己哪裡能明白這裏面還有這麼多道道來。崇禎倒是一點也不浪費,既然自己打垮了蒙古人,杜文煥這種西軍宿將沒啥用處了,就拿他的腦袋來嚇唬嚇唬新上任的自己。看來崇禎年紀不大,那點陰微的帝王心術倒是用的挺熟練的。可問題是這些招數對別人也許有用,但對於自後世穿越而來,對大明的滅亡心知肚明的劉成來說,這些花招毫無意義,只會堅定了他沿著自己的道路走下去的決心。
「劉大人為寧夏鎮總兵,劉成為寧夏鎮總兵,好!好!」杜文煥突然瘋狂的大笑了起來。那宣旨的太監被他的笑聲嚇住了,後退了兩步,指著杜文煥厲聲喝道:「杜文煥,你休得無禮,劉大人乃是大明的功臣,他的才具勝你百倍!」
「杜總兵!」劉成恭敬的向杜文煥長揖為禮,而杜文煥卻好似全然沒有看到一般,昂首從劉成身旁走過,在自己的位置站定了,堂上頓時傳出一片吸氣聲,劉成卻若無其事的笑了笑,好似方才什麼都沒有發生。
「胡公公!」劉成上前一步,用身體遮擋住眾人的視線,從腰間摸出一件東西來塞到那傳旨太監手上,低聲道:「杜大人這裏還請公公遮掩些,莫要讓家裡人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