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阿桂聞言一愣,他萬萬沒想到劉成竟然就這麼問了幾句,就把這幾個俘虜調到自己的親兵隊來了,這也未免太快了吧。只是他在劉成手下也有一段時日了,知道這個上司行事一向出人意表,比如自己不就是個好例子嗎?他趕忙恭謹的答道:「是,大人!」
「我怎麼知道?」阿克敦終於忍耐不住,積蓄已久的壓力終於爆發了出來:「那個總兵大人就問了我故鄉是哪兒,還會不會說乞列迷人的話,還有我們當中有幾個是野人女真出身的,我就報上了你們兩個的名字,然後就這樣了。你們這麼問我,難道是我害了你們?」
阿克敦撿起布包,只見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的大漢,正瞪著眼睛看著自己。他不敢多話,趕忙拆開布包清點起來,果然布包裏面都是衣物,粗粗一算正好自己三人都有。
「大人廟算在胸,我方這一役十成已經贏了九成!」
「末將在!」
「阿克敦,你進去把那兩個同為東海女真的叫出來?」阿桂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他此時已經完全是對待一個下屬的態度了。
阿克敦看著這一雙雙殷切的眼睛,突然感覺到一陣羞愧,他不知道應該如何面對這些聽從自己建議放下武器的同伴們,結果卻是他們淪為苦力,而自己這個出謀劃策的人卻得到了一個好得多的出路。他低下頭:「我,我也不知道!那個漢人將軍說要問幾個人,阿林(滿語山)、安巴(滿語大),你們兩個跟我去一趟!」
「大人,您的意思是想通過這個乞列迷人下手?」
「大人當真是申公巫臣再世呀,哎呀,屬下失言了!」趙文德話剛出口,就覺得不對,趕忙躬身謝罪。原來他口中的申公巫臣乃是春秋時楚國的著名謀臣,由於貪戀美色,與當時著名的美人夏姬私奔到了敵國晉國,激怒了同樣覬覦夏姬美色的重臣子反,子反和申公www.hetubook.com.com巫臣的另一個敵人子重聯手盡滅申公巫臣留在楚國的宗族,瓜分了他的領地。得知此事後的申公巫臣大怒,他發誓要向仇人報復,便親自前往當時還處於蠻荒狀態的吳國,建立了針對楚國的晉吳聯盟,並留下兒子在吳國教授吳人先進的車戰技術。強大了的吳國不斷進攻楚國,使得楚國疲於奔命。其所作所為與劉成的謀划暗合,只是申公巫臣為了美色卻背叛了父母之邦和宗族,導致宗族被滅,百年之後楚被吳攻破國都,這個比方就很不合適了。
「是,大人!」阿桂看到劉成心情不太好,不敢多說,趕忙帶著阿克敦出了帳篷,心中暗想:「一個是當您的親兵,一個去當苦役挖河渠,這可是天上地下呀!」
聽到這裏,趙文德才明白過來為何劉成一天才走二十里路。劉成明擺著就是欺負皇太極已經出師幾個月了,馬瘦輜重多,冬天就要到了,要儘快回師。反正他就慢慢的走,你皇太極一天不解歸化城之圍,他就慢慢拖,拒絕與后金軍交鋒。時間拖得越久,天氣就越冷,他皇太極不怕在野地里過冬死掉一半的戰馬,劉成自然更不怕,反正他可以用布匹、鹽、茶葉和糧食從准格爾汗、車臣台吉、固始汗那兒換戰馬,再加上察哈爾部和土默特兩部每年蕃息的戰馬,最多熬上兩三年就能恢復實力,連年戰事不斷的皇太極可就沒那麼好命了。歸化城之圍解后,劉成才會加快行軍速度,追擊皇太極,反正打贏了最好,就算戰況不利,他最多退回歸化城固守,也有翻盤的機會。這一招雖然看上去無賴了些,但在戰略上的確是無懈可擊。
「稟告大人,小人被抓的時候年紀還小,加上我們乞列迷人平日里在山水間遊獵為生,已經記不得具體在哪兒了,我只知道附近有個大湖,我們稱其為『和_圖_書水耗子湖』,因為湖裡盛產一種長得像大老鼠一樣的水獸,不但生的好皮毛,而且還產一種香料,商人都願意出大價錢買。咱們當地話里『水耗子』叫興凱,所以那個湖又叫興凱湖。當地各部的語言其實與建州女真相差不大,只有一些聲調和叫法的差異,我被抓的時候已經八歲了,還記得不少當地的語言。」
阿林卻沒有安巴那麼興奮,他沉默了一會兒,向阿克敦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何我們被挑去當親兵,他們卻在馬圈裡面?」
「我不知道!」阿克敦冷笑道:「我只知道我們應該好好給那位總兵大人賣命,就好像我們當年給老汗賣命一樣。你知道其他人接下來會怎麼樣嗎?去挖河渠,你若是喜歡,現在要去和他們在一起還來得及!」
「那大人為何走得這麼慢?難道不怕皇太極先回去了?」
「是,大人,那剩下的人呢?」
金帳內,氣氛有些古怪,趙文德心裏想著應當如何向劉成開口詢問,卻聽到劉成說:「趙先生,你可是奇怪我為何對這個俘虜這麼優待?」
「你帶著這個人去把剩下兩個人挑出來,讓他們吃頓好的換身衣服,以後就在你手下當差吧!」
劉成點了點頭,阿克敦的回答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在任何人類社會裡都是有等級的,像阿克敦這樣的從奴隸爬到白甲兵肯定是極少數,大多數肯定是建州女真和海西女真里的貴胄子弟。他又詢問了幾句阿克敦他故鄉的風土人情,當得知興凱湖沿湖有許多沼澤地,湖中也有島嶼,方圓百余里,又有多有河流流出,其中最大的一條烏蘇里江向北,匯入「薩哈連烏拉「(即今天的黑龍江)之後。劉成轉過頭對阿桂道:「阿桂!」
「他們幾個是新來了,你平日里留意些,不要出了什麼差池!」
阿克敦出了金帳,便跟著阿桂回到俘虜們住的地方和-圖-書,那原本是一個馬圈。他的鼻子里又重新聞到熟悉的馬糞味與尿騷味,回想起幾分鐘前金帳內的酒肉香氣,不由得恍若隔世一般。
阿克敦三人手上抱著一堆衣物,面面相覷。過了一會兒,阿克敦苦笑道:「也罷,我們就睡吧」
「不錯!「劉成往嘴裏塞了一塊羊肉,在餐巾上擦了擦滿是油跡的手:「孫子曰:善戰者無赫赫之功。這打仗就和下棋一樣,咱們這次活捉了豪格,又修築了新歸化城,就是搶了一招先手。可問題是東虜那邊皇太極是棋手,咱們大明這邊坐棋盤邊上的可不是咱們,咱們充其量不過是一枚比較重要的棋子罷了,就怕咱們搶了先手,卻給旁人當成過河卒子,背地裡給坑了。」
「不怕!」劉成的臉上露出玩味的笑容:「他在大同破了口子,大搶特搶,那麼多民夫牲口,能快的了?我這邊就算是步隊也是有馬的,如果要快的話,一日一夜疾行兩百里也不是什麼難事。我這麼做是為了迫使東虜不戰而結歸化城之圍,只要我能進歸化城,那這盤棋就活了!」
阿克敦照著那大漢比劃的樣子,將腳裹好穿鞋,果然覺得腳上暖和了不少。他正要道謝,那大漢笑道:「你倒是學得快,也好,他們兩個就你教吧,東西沒有短少吧?你們三個今晚就在火堆旁對付一夜,時候不早了,都歇息吧,明早還要行軍呢!」說罷打了個哈切,扭頭走了。
「剩下的人?」劉成聞言一愣,隨即厭煩的揮了揮手:「馬子怡那邊不是缺人手挖河渠嗎?交給那邊就是了!」
「阿克敦,你說其他人有這些嗎?」
「是,大人!」阿克敦應了一聲,跳進馬圈。眾人看到他回來了,趕忙圍了上來,七嘴八舌的問道:「阿克敦,那個漢人將軍都和你說了些啥?他要怎麼處置我們?」
「那被俘的人里還有沒有像你這樣是從東海女真各部中https://m.hetubook.com•com
擄掠而來的?」
阿克敦三人被帶到了河邊,刮掉了頭髮和臉上的鬍鬚,然後被踢到河水裡好好洗了兩遍。在火堆旁瑟瑟發抖的阿克敦正猜想著接下來等待著自己的是什麼,一個布包砸到他的腦袋上。
從身後傳來了阿林的聲音,阿克敦心情頓時變得糟糕起來,他裝作沒有聽到的樣子,耳邊卻傳來安巴興奮的聲音:「怎麼可能,你見過給俘虜發這麼多東西的嗎?你沒聽到剛才那人說的嗎?我們現在是總兵大人的親兵了,就是戈什哈。納蘭薩蓋他們過去那麼得意,現在他們就光著身子在馬糞堆里過夜吧!」
「嗯,他們那邊不是毛皮多嗎?我就建個商站,用火器、鹽、布匹和他們換毛皮,一來可以獲利,二來也能于東虜背後樹一禍害。這些蠻子被東虜掠奪人口,強收賦稅,東虜還視之為犬羊,豈有不仇恨的道理?只不過是人少武器差,打不過罷了,那我就出武器,教授其戰守之術,那邊土地廣闊,遍地森林沼澤,冬天積雪數尺,春天則化為沼澤,水路才是唯一便利的通路,只要在湖中修建一個要塞,就可以從水路與外面相通,東虜就算人多也未必用得上。幾年下來,就可以讓東虜疲於奔命了。」
「無妨!」劉成笑了笑:「不過現在說這些還早,擊退皇太極,最好能重挫他博格達汗的威名才好,否則那個鳥車臣汗也好,東海女真的蠻子也罷,恐怕是不敢站在咱們這邊的!」
「既然我沒法在這個棋盤上當棋手,乾脆我就另外再開一局便是!」劉成笑道:「皇太極、努爾哈赤為啥能這麼猖狂,還不是因為他們討平東海女真各部,沒有背後之憂?那好,我就在他背後放一把火,看他還能不能專心和我大明天子下棋。」
被叫到名字的兩個人一臉莫名其妙,跟著阿克敦走了出來。阿克敦一言不發,以儘可能快的腳步向外走去,他感www•hetubook.com.com覺到背後投來數十道希冀的目光,就好像針在刺。
「廢話,你們三個現在都是總兵大人的親兵,自然每人都有的,難道讓你們光著屁股丟總兵大人的臉?盔甲兵器什麼的不歸我管,快把靴子試試大小,若是不合適也好換!」那大漢聲氣聽起來雖然有些兇惡,可心底著實不錯,他看到阿克敦就打著赤腳就往鞋子里塞,趕忙喝道:「停下,要先把腳裹上再穿,不然這麼冷的天沒兩下腳就凍壞了!」
阿克敦穿上衣服,將牛皮墊子鋪在地上,合衣躺下,又蓋上自己毛毯,躺了下來,火堆烤熱的地面從牛皮墊子透了上來,他只覺得渾身上下暖和的很,相比起這些天來的顛沛流離,饑寒交迫簡直是到了天上。
「敢問大哥一句,我們三人都有嗎?」
「女真人,你點一下!一共是一張牛皮墊子、一條毯子,一條褲子,一件比甲,一件罩甲,一頂皮帽,兩條裹腳布,一雙靴子、一條束腰皮帶,一雙手套,看看可有短少的?」
「大人這麼做必然有大人的原因!」
「大人所言甚是!」對於劉成這番話,趙文德可謂是心有戚戚焉,楊鶴當年所制定的方略何嘗不好,結果卻落得個身死獄中的下場,大明朝中那些扯後腿、拉偏架的大人老爺們的本事他可是早就領教夠了。「自古未有權臣在內,而大將能立功于外者。「這句話適用的可不只是大宋呀!
阿克敦聞言一愣,他並不知道眼前的這位大人詢問這些問題的目的,但本能告訴他這是一個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便小心的答道:「稟告大人,我們這些都是鑲黃旗和正黃旗的精兵,大汗專門挑選出來給大貝勒的,裏面多半是建州女真和海西女真的,像小人這樣的只有三人!」
「不,不,阿克敦大哥您怎麼會這麼想!「阿林被阿克敦的激烈反應嚇了一跳:「看樣子那個總兵大人是因為我們的出身,可要我們去幹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