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的人都不是菜鳥,此時無不明白了仆固合艾的意思。仆固合艾看了看眾人的臉色,笑道:「富貴險中求,干不幹就看你們自己的了!」
仆固合艾的疾言厲色讓屋內的眾人臉上一會兒青一會兒白,過了好一會兒古罕方才低聲道:「仆固老哥,我們自然不會忘記了濟農大人的恩德,只是這件事情畢竟濟農夫人都沒有表示什麼,我們去敷衍一下,順便混點好處,也算不得太過分吧?」
「對了,仆固老哥,你聽說過了嗎?」古罕好像是終於聽到了仆固合艾的心聲,笑著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封額哲為順義王,聽說還要遣其出塞,犒賞漠南各部有功之貴酋!」劉成重複了一遍趙文德說的話,抬頭朝天,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來:「皇太極呀皇太極,你我之間還真說不清是敵是友,要不然為啥我剛把你的首級送到京師去,朝廷就讓人來挖我的牆角了!說實話,我現在還真有點後悔沒有接受你的提議,與你約為兄弟,共分明國了!你說,咱們的那位皇上是不是也性子太急了點,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敵國破謀臣亡,我還沒打進盛京城呢!難道他不怕我掉過頭殺進北京城嗎?」
「當然是真的!」仆固成的額頭上滲出一層冷汗:「這種事情我哪敢騙您!」
古罕與仆固合艾擁抱了一下,親吻了老友的臉頰,接下來是哈兒罕,乞蔑爾,每個人都彬彬有禮,但他們的眼神卻讓仆固合艾心中說不出的煩躁。這些人用輕鬆的語氣討論著自己部落里添了多少馬、牛、羊;通過買賣羊毛、筋角貿易賺了多少錢;自己的兒孫獲得了多少戰利品還有薪餉。他們的聲音輕鬆而又快活,但是仆固合艾還是能感覺到這些輕鬆地語氣下隱藏了一些東西——只是自己不知道是具體什麼。
「古罕呀古罕,真不知道你腦子裡都是些什麼!」仆固合艾和*圖*書
臉上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濟農大人畢竟是明國的大臣,難道你讓他明明白白下令讓你們不得去見額哲?這種話你叫他怎麼說出口?而且濟農夫人為啥早不生病,晚不生病,現在就突然病了?還有你們這消息是從哪裡來的?這種事情濟農大人肯定比你們先知道,為何他什麼話都沒說?不表態其實就是一種態度了!」
「那你們都去見他,去拿這犒賞?」仆固合艾問道。
「發犒賞?」仆固合艾臉上露出懷疑的神色,可是那個陌生的漢子用極肯定的語氣說:「沒錯,就是發犒賞,銀子、茶葉、上好的絲綢、糧食、啥都有,只要你肯去,人人有份!」說到這裏,他轉過頭掃了眾人一眼:「我說的是不是呀?」
「古罕,你就別說這些有的沒的了!」旁邊一個陌生面孔的漢子笑道:「最要緊的卻沒說,仆固老哥,有消息說明國朝廷要讓這額哲來咱們這邊巡視,發犒賞呢!」
歸化城。
「叔父,您一路這麼辛苦,還是先去歇息吧!」
「是呀!」眾人齊聲答道。
古罕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老哥,你還不知道,這邊都傳遍了!」
「仆固老哥,您說咱們現在該怎麼辦?」眾人一下子將仆固合艾圍在當中,就好像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
屋內眾人面面相覷,過了約莫半響功夫,古罕小心的問道:「你這麼說聽起來也有道理,可濟農沒開口,我們幾個心裏還是有些虛了!」
「這個——」那漢子突然挨了仆固合艾一耳光,反而給嚇住了,古罕趕忙上前拉住仆固合艾,低聲勸道:「這額哲怎麼說也是林丹汗的長子,說來他還是大汗的兄長呢,大夥去給他磕幾個頭,也不算過分吧!」
「且慢!」仆固合艾:「先去拜見大汗與濟農夫人吧!」
「真的?」仆固合艾懷疑的看了侄兒一眼。
「啊,你還不和圖書知道?」古罕露出一副大驚小怪的表情,這讓仆固合艾分外惱火:「你不知道嗎?明國天子封濟農大人為侯,還封額哲為順義王了!」
「還能有哪個?大汗的哥哥,林丹汗的長子呀!」
「聽說什麼?」仆固合艾:「我根本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怎麼知道聽說過了沒有?」
「是,是,大伯說的是!」仆固成被仆固合艾訓斥的不敢抬頭,過了一會兒他才低聲道:「大伯,其實是濟農夫人身體不太舒服,在靜養,這段時間不見外客的!」
房門被推開了,進來的是十余個身著皮裘的老人,幾乎每個人的下巴上都滿是豐茂的白須,古罕長著一張結實紅潤的臉;哈兒罕則雙肩下垂,身材細長,禿頂的頭髮上只有幾叢頭髮;乞蔑爾還是那麼孔武有力,下巴的鬍子整理的整整齊齊,除此之外,還有不少陌生的面孔。仆固合艾楞了一下,皺起了眉頭,他不喜歡這種局面,顯然這些人是有目的而來,每個人都知道內情,唯有自己一無所知。
趙文德不敢出聲,站在一旁束手而立。劉成笑了兩聲:「可惜你已經死了,死人是沒法與我履約的了,也只好委屈你在地下看這場大戲了。不過你放心,很快我就會把你那三個弟弟送到地下去陪你的!」說到這裏,劉成突然站起身來,厲聲道:「趙先生,你替我立刻起草一封文書給歸化城,讓他們好好招待這位順義王!」
古罕還不死心:「那有沒有說啥時候出關?」
「額哲?那個額哲?」仆固合艾一下子還沒有反應過來,下意識的問道。
「差不多了!」仆固成小心的答道:「大伯您的路途算是最遠的幾個了,先去寺院裏面歇息吧!」
「老哥,老哥!」古罕見仆固合艾在走神,趕忙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問道:「你咋了?」
「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啥都別干,就當這事什麼都沒發www.hetubook.com.com生過!」仆固合艾想了想:「不過你們先前估計也說了不少不該說的話,這種事情肯定瞞不過上面的人!」
「放屁!」仆固合艾的臉漲的通紅,他搶上前就給了剛剛說話那人一個耳光,喝道:「草原上有孛兒只斤家血脈的多了呢,難道你們一個個都磕頭過去?一點銀子、茶葉拿來就忘了自己的主人是誰?你們也配當蒙古人?」
「什麼法子?」古罕趕忙問道:「只要您拿的出來,我們就沒什麼不敢辦的!」
仆固合艾又從眾人的臉上看到了那種讓他覺得厭煩的神秘笑容,他厭煩的擺了擺手:「你們是說明國要封額哲當順義王,又派他來這裏巡視我們,還發犒賞,是嗎?」
仆固合艾長大了嘴巴,過了好一會兒才明白了過來。林丹汗之死雖然不過是幾年前的事情,但對他來說卻已經宛若隔世嗎,至於額哲這個名字,更是早已留在了大腦的最深處,突然被人提起來,不禁有些恍惚。
仆固合艾從氈車裡探出頭來,一大片建築平鋪在黃河岸邊,高聳的浮屠、隆起的圍牆、僧房。老人深吸了一口氣,虔誠的雙手合十向銀佛寺行禮。
「對對,仆固老哥,請您說吧!」
「怎麼樣,夠大吧?」雪花星星點點的落到仆固成的臉上,在他的頭髮與鬍子間融化。
「胡說!」仆固合艾那兩條已經花白的眉頭皺了起來:「大汗與濟農夫人是主,我們是仆,豈有不先去拜見主人,就先去休息的道理?我過去是怎麼教你的?戰場上要衝在大人前面,大人休息的時候你要睜大眼睛。比學問、比腦子我們是比不過漢人的,只能忠實、勤勉,踏踏實實的做事情,別去耍那點小聰明。漢人那邊之所以出問題,就是因為他們聰明人太多了,老實人太少了,臣子都想著自己的事情,沒人想著大汗,我們蒙古人可不能學他們,明白嗎?」
「這都是濟hetubook•com•com農大人的恩德!」仆固合艾打算了侄兒的話頭:「對了,其他各部的首領都到了嗎?」
仆固合艾的最後一句話擊中了眾人的要害,蒙古人雖然淳樸,這些人都是酋長長老,勾心鬥角的事情就算沒做過,也肯定見過了。劉成不在這裏也就罷了,可敏敏稱病不見外客,這就有點反常了,該不會上位者是要乘著這個機會考驗眾人的忠誠吧?想到這裏,眾人就慌了神,那古罕道:「要不我們先去切桑活佛那兒打聽打聽,他是濟農大人的心腹,一定知道內情!」
「哼!諒你也不敢!」仆固合艾冷哼了一聲,重新回到馬車裡。看到伯父放過了自己,仆固成這才鬆了口氣,向車夫做了個手勢,示意繼續前進。
眾人對視了一眼,沒有說話。一個年級最輕的偷偷出了門,過了約莫一頓飯功夫他重新回來,眾人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到他臉上了。他搖了搖頭:「沒見著,當值的喇嘛說切桑活佛閉關參悟佛法,誰都不見!」
仆固合艾來到住處,剛剛歇下來,就聽到外間傳來輕輕的敲門聲,他皺了皺眉頭道:「是誰,進來吧!」
「哼!」仆固合艾冷笑了一聲:「我敢打賭,這個時候你們肯定見不到切桑。」
「沒啥!」仆固合艾搖了搖頭:「你確定?明國皇帝為啥要封額哲當順義王?他在北京可沒立啥功勞!」
湛藍的天空下,天地交界之處,南北兩邊如屏風一般的山頭隱隱可見,過了這道山口便是塞外草原。一行騎隊緩緩而行,數面大旗在朔風的吹拂下獵獵作響,只能依稀看到上面有「明」「使」幾個字。
仆固合艾一把將古罕推開,喝道:「古罕,你別把水攪渾了。難道你忘了當初的事情嗎?林丹汗倒行逆施,放著好好的黃教不信,硬要改信花教,結果弄得眾叛親離,不得不向西遷徙。又和明國人打仗,結果被濟農大人在寧夏大敗。如果落在卜失兔的手中https://www•hetubook•com.com
,額哲也好,阿布奈也罷,都會和林丹汗一樣,被卜失兔用氈毯包起來,用戰馬踐踏而死,是濟農大人的慈悲讓額哲保住了性命,讓阿布奈當上了大汗,而孛兒只斤的血脈只會要了他們的命。至於你們,你們的妻子和女兒會淪為卜失兔的妻妾;孩子會淪為放羊的奴隸,你們自己即沒有力氣放牧牛羊,又沒有美色取悅卜失兔,唯一的下場就是像年老的獵犬,割斷喉嚨丟給餓狼!」
眾人點頭如搗蒜一般,方才說話那個陌生漢子還笑道:「磕個頭就有白白的好處為啥不拿,反正咱們給孛兒只斤家的磕頭也是本分!是吧?」
「說吧!」
「古罕,綿羊都比你聰明點!」仆固合艾冷笑道:「濟農大人斬殺了東虜的首領,立下了那麼大的功勞,明國的天子才封了他一個侯;額哲在北京城裡啥都沒做,卻封了他一個王,還讓他巡視犒賞我們,你說這是為什麼?你說濟農夫人沒有表示什麼,難道這種事情難道還需要她下命令嗎?你家養犬看到野狼過來,難道還要你命令之後才上去撕咬?那這種狗養了有什麼用?」
「大伯,一年多來這裏可是大變樣了!」仆固成得意洋洋的比劃著:「想必漢人的京師也不過如此吧?」
「說來也簡單!」仆固合艾笑了笑:「明國天子突然給了額哲一個順義王的帽子,是因為覺得濟農大人實力太強,害怕其消滅東虜之後,威脅明國,想要用額哲來招攬一批部眾,來削弱濟農大人的實力。其實這種辦法漢人皇帝一直在用,拿個空頭銜、還有各種賞賜來引誘我們蒙古人相互仇殺,他就安全了。可偏偏大人是明國的大臣,沒有辦法明面上反對,這就是你們的機會了。」
「當值喇嘛說啥時候參悟完了,啥時候出來,具體時間他也不知道!」
「啊!那有沒有什麼法子補救?」
「補救?」仆固合艾想了想:「我倒是有個辦法,就是怕你們不敢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