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臨危受命
第四十四章 連夜求人

吳七道:「三少,你在保商會議處不是說去求過媽祖,媽祖會保你這個月順順利利嗎?」
吳承鑒在花差號上待到快要日落,這才離開,乘小艇上了岸。
吳承鑒啪啪打了自己兩下嘴巴說:「有理,有理!你回去趕緊給我備香燭三牲,我明天就去天后宮燒香告饒。」
吳七說:「那你就把眼前這些破事,當作另外一種玩兒,不就好了嗎?」
吳承鑒揮手:「不鏟,不鏟。」
吳六心想進門到現在還不到幾個字,怎麼可能就睡了,連翹已經插了過來——吳六的話有些失禮,卻是要讓門房無所推託,但再較真就過了。
蔡總商抬了抬手:「都是一家人,都是姓蔡的,見怪什麼。」
蔡總商的眉頭往中間擠了擠,不搭這句腔。
吳七卻說:「三少,你前些天不是常說,最近玩的都沒什麼好玩的了嗎?」
蔡巧珠道:「勞叔叔記掛侄女的賤體,侄女銘於五腑。」
蔡巧珠上前拜見:「叔叔!」
蔡巧珠道:「承鈞也曾隨侄女來拜見過叔叔的,叔叔還認我這個侄女,就不知道還認不認承鈞這個侄女婿?」
側門外的巷子小,一頂小轎子一塞也把進出全堵住了,鄰里不知有多少隻眼睛偷偷在門縫看呢。
他想了想,一時得不到答案——大哥他是真心打心裏牽挂的,但自己的逍遙日子也重要啊,大概……都有吧……
往常都是鐵頭軍疤親自掌舵的,這次沒了這個第一和圖書打手,小艇似乎就開得不順,中途還壞了舵,船工趕緊去修,吳承鑒道:「真是漏屋偏逢連夜雨,最近運氣不好啊,事事不順。還好這船不是底穿隆。」
門房一下有些尷尬,從下午到現在,吳六便站在街對面——他也是留意到的,今天蔡總商回來的晚,但沒多久吳家大少奶奶的轎子就到了,這是緊緊盯著呢。
吳七道:「說不定啊,就是你太久沒去拜過媽祖,又在保商會議處胡言亂語,結果媽祖降罪給你了。」
門房自然知道現在這時節,怎麼可能是來走親戚?要待拒絕,又覺得失禮——吳家或許會失勢,但也不是今晚。宜和行當家女主執晚輩禮,從側門求見,若由他一個門房來打發,失禮的就是他萬寶行。
他這時忽然想起,自己那日在知道大哥身體大壞之後,沒來由的淚流滿面,「究竟是因為傷心大哥的病情,還是傷心自己的好日子就此一去不返了?」
過了有一頓飯功夫,有個管事的帶著兩個男僕、兩個媽子快步走了出來,道:「外頭風大,快抬吳大少奶進來。」
「我們也不曉得啊,是大少奶奶吩咐的。」
「說這些客氣話作甚!」蔡總商說:「我和你爹雖然是堂兄弟,和親兄弟卻也差不多了。你爹娘近日身體如何?我有半個月沒見他們了。」
連翹將蔡巧珠扶了出來,蔡巧珠在梨樹下傷心無奈,這會臉上卻不露半分https://www•hetubook.com•com心事,氣度端凝沉穩,看得蔡家的管事、媽子心中暗暗佩服:「真不愧是我們蔡家出去的姑娘,都這時候了,還這般沉得住氣。」
吳承鑒道:「回頭大嫂如果問,就說是我說的,不鏟!這樹是大哥點了頭,我親手種下的,我吳承鑒種得它落,就保得它住!」
這時大晚上的,進門之後還看到一幫人拿著鐵鍬鐵鏟什麼的往右院去。吳承鑒問:「怎麼回事?幹什麼去?」
一路與吳七說點有的沒有的,心情就轉好了不少。
吳七道:「但那些二世祖啊,在這些苦哈哈的身上,可連三少你的一個零頭也沒花過。偶爾打賞什麼的,都像打發乞丐。他們做好事不存善心,那些個苦哈哈心裏清楚的。」
連翹上前,知會門房,門房道:「請吳大少奶稍等,我先去看看老爺太太在不在。」
「閘住閘住!」吳承鑒說:「好話不妨多說,這種觸霉頭的話,給我吞回去!」
一個媽子扶了蔡巧珠側地里坐好,丫鬟奉上茶水,蔡總商道:「怎麼大晚上的過來,如今入了秋,小心夜裡風大。」
蔡巧珠這時卻已經不在家中了,趁著夜色,坐了一頂小轎子,也不聲張,越過半條街,進了蔡家大宅的側門。
吳七道:「那也是三少以前積下的德。」
既是拜過叔嬸的,蔡巧珠便在管事的引導下直入內宅,蔡總商在後堂太師椅上坐著,肩頭上https://www•hetubook•com•com披著件衣服,似乎真是已經睡下又起身了的樣子。蔡家的日子在某些方面過的節省,偌大一個後堂只點了兩盞油燈。燈花晃蕩,映得整個環境黑沉沉的,一如蔡總商的那張臉。
給了自己一個繼續前行的理由之後,吳承鑒的心情就好了不少,一路上感覺車輪也滾得快了不少,沒一會就回到了吳氏大宅。
「你們先等等,我去問問。」
碧桃叫道:「三少。」
「三少啊,大少奶奶讓我們把右院那棵梨樹給鏟了。」
旁邊吳六就把話給截住了:「蔡總商一炷香前剛剛回家的吧。」
吳承鑒望了梨樹半晌,忽然就像明白了什麼。
蔡總商連忙扶起來:「又不是什麼大日子,串個門,不用多禮。」
連翹說:「現在也不算晚,彼此住的近,做侄女的趁月色來看望看望叔叔嬸子,還請通報一聲。」
連翹先就生氣了,不管蔡總商最後見還是不見,都該先將轎子迎進院子去才是正禮,過去幾年兩家走動,蔡總商人前人後都說蔡巧珠是自己半個女兒的,今晚如此對待,太寒人心。
吳承鑒道:「是,那又怎麼樣?」
「唉,吳七啊,擔起這個家,以後三少我就沒多少好日子了。就算度過了這場劫難,算盤……賬簿……我真要一輩子被困在這些東西裡頭嗎?」
「那是車大炮的啊。」吳承鑒說:「別人聽不出來,你還聽不出來?我都多久沒去拜過媽祖了。」和*圖*書
轎子抬了進去,媽子用燈籠照路:「吳大少奶當心。」
蔡巧珠就知道今夜對方是不會主動提正事了,那隻好自己來:「侄女本不該夜裡闖門的,但叔叔在外頭日理萬機,侄女是女流之輩,又不方便到外面找叔叔,只好等著叔叔回家,這才沒羞沒恥地撞上門來,還請叔叔不要見怪。」
吳承鑒笑道:「有理,有理,他們都是蠢蛋。跟他們一比,三少我馬上就英明起來了。」
吳承鑒呆了一呆,隨即放聲大笑:「有道理,有道理!與人爭鬥,也是其樂無窮呀——有道理,有道理!來吧,老蔡,來吧,吉山,還有和珅,還有……還有你們這些不將商人當人的清流們,咱們就好好玩玩!」
因為有老周打過招呼,回西關的這一路倒是沒再出什麼問題,吳承鑒在車內嘆息說:「仗義每多屠狗輩。潘家平日總說什麼和我們吳家血脈相連,自從我們吳家出事,潘家都不理我們了。葉家跟我老頭子約了親事,那是我岳丈家了,結果一有事情,葉家馬上就背叛了。以往常在神仙洲尋開心的那一幫酒肉朋友,現在一個都不見了。倒是老周、軍疤、疍家兒他們,一個兩個還念著我的好。」
吳承鑒愕然:「好端端的幹什麼鏟梨樹?」
進來的泥工問:「三少,這樹鏟不鏟。」
舵倒不是什https://m•hetubook•com.com麼大問題,修好之後擺向岸邊,但耽擱了這麼久,登岸後天色都已經黑了。
她們主僕連心,呼吸之間蔡巧珠已經知道連翹的心事,伸出手來,拍了拍連翹的後背安撫。現在是非常時期,縱遇到什麼屈辱,也都得忍著。
換了穿隆賜爺來,一定要說:「三少你就知足吧,多少人盼都盼不到你這等富貴日子呢。」
吳承鑒道:「我雖然花過錢出過力幫過他們,但在他們身上花的錢,可比不上跟二世祖他們花差花差時的一個零頭。」
這段日子,吳承鑒臨危受命,被迫擔起這個家族,擔起宜和行,面對官道上的、商道上的明槍暗箭,見招拆招之餘還要搜刮腦汁反擊,實在是累了,苦了,與他要做一輩子二世祖的立心背道而馳。
門房無奈,只得去回稟。
他就先往右院來,大嫂和連翹卻都不在,問碧桃,碧桃就哭了:「婢子也不知道大少奶奶怎麼了,就是下午在院子里,對著梨樹站了好一會,忽然眼淚就噗簌噗簌往下掉,然後忽然就讓我們找人把樹給鏟了。當時我們也不敢多問,更不敢去回老爺。」
蔡巧珠道:「爹娘的身子骨都還是很康健的,力氣也大,上次回門,差點就把侄女給留下了。」
門房道:「回來是回來了,但這會子天都晚了,老爺太太他們早都睡下了。」
吳七忽然說:「三少,這次是剛好舵壞了,下次可得小心,軍疤不在,人家如果要搞我們,把船鑽個穿隆我們就一起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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