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臨危受命
第五十四章 逼供

「冤枉肯定是不冤枉的,」吳承鑒為老顧斟了一杯酒:「不過他要是鬆口吐了一句實話,接下來就有一百句、一千句,全都得給倒豆子一樣倒出來了。所以這第一句嘛,總得咬緊些。」
「這嘴可真硬!」老顧說:「都說漏嘴了好幾句話了,又嚇得尿褲子了,還咬緊了自己冤枉。」
「反正,我們就一直問。」吳承鑒笑道:「飯照給他吃,湯水照樣給他喝,但是嘛,想辦法別讓他睡覺就行。」
吳承鑒道:「我一路風塵僕僕的,先回去洗個澡,回頭再去見嫂子。」
老顧從小黑屋中出來,屋外是個黑蒙蒙的小廳,擺著一張破桌子,桌子放著一壺酒,吳承鑒坐在那裡,倒著酒喝,一邊磕幾個花生。
蔡巧珠冷笑道:「這種話,等你媳婦兒真的過了門,當著她的面說,我就信你。」
「會的,會的。」吳承鑒道:「咱們好好地問,慢慢地問,反覆地問,他一定會說的。」
他舉起手指就要對天發誓,還沒出口,就被蔡巧珠拿手帕塞住了他的嘴喝道:「住口!不許說不吉利的話!」
吳承鑒笑了笑:「謝嫂嫂誇獎。」
蔡巧珠聽了這話,心裏軟了一軟,道:「我也不是不信你,可你實現怎麼就不給我通個聲氣。」
蔡巧珠見他又開始沒臉沒皮了,將自己的手帕抽回來,打了他一臉:「光兒要歷練的事情,老爺也說了,我也覺得有理,但眼下不比尋常,光兒雖然平安回來,但和-圖-書再要送他走可就難了……除非,除非昊官你真的有把握扭轉乾坤。」
吳承鑒笑道:「要是三五歲也就算了,光兒都快十歲了,也該見識見識外頭的虎豹豺狼了。我像他這麼大的時候,廣州將軍都見過了,就別說一個滿洲家奴了。」
吳承鑒大叫:「夠了,夠了!你夠了!我去還不行嗎?」
老顧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你小子哪來的消息?惠州是我跑的,我都沒打聽到。」
「嘎溜。」
他與哥哥感情好滿西關都知道,和嫂嫂的關係也十分親近,平時有事沒事也到右院溜達三圈的,今天卻推三阻四,磨磨蹭蹭地才蹭到右院。
吳承鑒笑了笑:「扭轉乾坤暫時還沒把握,不過送走光兒的事情,我早安排好了。」
「嫂嫂放心。」吳承鑒道:「我真要把人送走時,別說只送走一個光兒,就是咱們一家老小全都到英吉利法蘭西去落戶,我也能辦到。」
他說著就往左院走,吳六攔住說:「三少,大少奶要見你。」
吳承鑒陪著笑臉說:「我不是懷疑侯三,我是誰都懷疑——當然,阿爹啊,大嫂啊,你們除外。」
老顧罵道:「如果不是這次親眼看你使壞,我准要罵你婦人之仁。可老子現在早知道你小子也不是什麼好鳥!」
吳承鑒道:「第一個問題,賣了惠州茶線的,是杜鐵壽,還是胡普林。第二個問題……」他壓低了聲音,在老顧耳m.hetubook•com.com邊說:「那批本家茶進的倉庫,到底是姓蔡,還是姓謝。」
吳六道:「不行,大少奶說了,你回來就得去見他,拖也得拖著你去。」他真的準備上來抱住吳承鑒。
「若我真的除外,為什麼事前一點風聲都不透露?」蔡巧珠的眼睛一下子有些紅了:「你分明就是不相信我!」
「我原本還以為你就一點壞水,但今日才知道,你滿肚子都是壞水。在家裡設局,連老子大嫂都瞞著,你還有什麼干不出來?」老顧道:「其實那些事情,你自己都猜到了,還問他做什麼?難道還真準備寫了供詞讓他畫押,送他上公堂?」
吳承鈞笑道:「就是得拿光兒來過橋,這事才夠真切,才能讓那內奸也想不到。再說了,我早算準光兒不會少兩肉,也就是坐馬車出去兜個圈子。」
老顧坐不住了:「我這就進去用刑!」
「對,嘎溜!」蔡巧珠說:「他那副凶神惡煞的模樣,要是把孩子嚇破膽可怎麼辦?」
蔡巧珠畢竟是當過家的人,雖然此事上洞悉得比吳老爺子晚些,但諸事情一件趕一件地發生,她事後將各種蛛絲馬跡湊起來一細想,就發現了貓膩。
「那什麼一樣?」蔡巧珠說:「雖然都是老爺派下子孫,但你是早慧。連光孝寺的大師都說咱們昊官是前世帶來的宿慧靈根,不能比的。」
蔡巧珠低頭想了m.hetubook.com.com想,也覺得吳承鑒所言有理,卻還是恨恨道:「說來說去,你還是不信我。」
「別給我拉東扯西的。」蔡巧珠慍道:「對侯三掌柜,你是不是一早就懷疑他了?還是說你連我都懷疑上了?」
老顧本來還想罵,後來忽然想到了什麼,脫口罵道:「原來如此……哈哈,你小子,算你狠!」
蔡巧珠啐了他一聲:「又跟我來這一套!誰信你這風言風語。」
「判什麼。這點事也要上太爺的案?」吳六說:「我後腳才進衙門,小七前腳就到了,跟蔣刑書嘟噥了一下,蔣刑書籤押了個條子,就把我放了。」
蔡巧珠就坐在那棵被吳承鑒保下來的梨花樹下,瞥見吳承鑒進來,臉色十分不好,連翹好眼色,趕緊把下人都帶出去了。
將侯三掌柜扔給老顧處理之後,吳承鑒就兜了個圈子,仍然回家。一進家門,就被吳六堵住了:「三少。」
「走開些!」蔡巧珠道:「你設什麼局都好,就不該拿光兒來過橋。」
「不行,不能用刑!」吳承鑒攔住說。
「沒消息。」吳承鑒笑道:「純粹靠胡猜。不過我覺得是八、九不離十,剩下這一二,就要看能不能撬開侯三掌柜的嘴了。」
他這次設局,在宜和行布置了三條線,在家裡頭布置了五條線,瞞住了所有人,連吳國英蔡巧珠都裝了進去,這才引出了侯三掌柜,此事說來情有可原,可一旦揭破,少不得要被老頭和大嫂一陣罵的,所以這次https://www•hetubook.com•com回家就想躲著蔡巧珠,沒想到還是沒躲過去。
吳承鑒叫屈:「我沒有啊!我怎麼可能不信嫂嫂。你比我親姐姐還親呢,若我娶了老婆,我就是懷疑我老婆,也不會懷疑嫂嫂的。」
「你啊,是沒看見那個……那個滿洲奴叫什麼來著?」
「滾吧你!」老顧說:「我會用什麼手段,你小子能想不到?臟活兒讓老子做,臟名一點都不想背。」
吳國英要堵嘎溜的口,是真箇把吳六送南海縣衙門裡去了的。
吳承鑒笑道:「這怎麼行!我們吳家是正當的生意人。今天我讓顧叔叔把侯三叔請來,在這老祠堂里說說話,你這麼個請法已經不大對了。你說我一個宜和行的代理當家,有個事情請三掌柜商量商量,留住他幾天,也還說得過去,要是用上了私刑,那算個什麼事情?」
老顧道:「哪兩個問題?」
蔡巧珠哼了一聲,還是繃著臉,但吳承鑒和她一起長大的人,就知道她其實已無芥蒂,只是胸腔還堵著一口氣,就打開了扇子,替她扇風。
吳承鑒道:「這次有人給我們吳家挖了個大坑,惠州丟茶的事情只是其中之一,另外還不知有別的什麼事情呢。其中有一些在我們吳家都是絕密,只有寥寥數人知曉,可就這樣還是走漏了消息,可見家裡或者行里不但有內奸,而且這個內奸心思十分細密,善能見微知著。我若是先跟你們通過消息,說不定就被他看出破綻了,還不如一開始就瞞著,你們不知道和*圖*書我在設局,自然也就沒有破綻可尋了。」
吳承鑒上前涎著臉說:「嫂嫂好。」又看著梨樹嘆道:「雖然現在不是開花季,但大樹秋枝,也別有一番風味。還好我那天把人攔住了,不然我們吳家大宅,可要少了一景了呢。」
吳承鑒告饒:「哎呀,嫂嫂,你就饒了我吧,總之有今次沒下回,以後我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送公堂做什麼。」吳承鑒道:「我只是要讓他說實話。先用我們知道的事情,來確定他說了實話,然後再問第二句我們知道的實話,再問出第三句、第四句、第五句。一個人謊話說多了,就容易接著都是謊話。實話說多了,多半就容易習慣性地說實話了。到了最後,我們再把兩個真正想知道的問題,嵌到那許多問題裡頭去。」
老顧把酒喝了:「用刑吧!」
吳承鑒急了:「冤枉!冤枉啊!我吳三心裏要真曾懷疑過嫂嫂,就叫……」
吳承鑒賤賤地笑道:「真的,真的。」
蔡巧珠啊了一聲:「有了這次的事情,外頭的眼珠子一定盯得更緊了,還怎麼送人走?」
吳承鑒笑道:「南海縣判了?」
「不用刑,他怎麼會老老實實地說?」
吳承鑒笑笑說:「這事辦的還可以。也難為了蔣刑書,都這時候了還肯賣我們吳家一個面子。」
「顧叔你這麼說就屈死侄兒了。」吳承鑒笑嘻嘻的,一臉的賤兮兮:「我哪有你說的那麼壞。」
吳承鑒拉開手帕說:「我又沒懷疑過嫂嫂,再毒的誓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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