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哎喲!」剛剛將一砂鍋不知什麼煲端上來的夏晴,匆匆放下砂鍋后,趕緊摸著自己的耳垂——顯然她燙了手。
吳承鑒道:「七日之後,壽宴之時。」
疍三娘的疍家出身,讓她身上打了疍家漁女的印記,起始視野太過狹窄,但畢竟混跡花行這麼多年,還是歷練出了幾分見識,聽周貽瑾舉重若輕地說了這麼一通,越聽越是心驚:「這……這……他們是一早就這麼算計的?」
「啊?」疍三娘道:「我不擔心這些,還擔心什麼去?」
周貽瑾:「你有心了。不過就算賣了花差號,也是杯水車薪。」
走到梨花樹下,蔡巧珠連吳六連翹都遣走了,這才問:「三叔,光兒的事情,你究竟怎麼打算的?」
「什麼?」吳承構這時再看吳承鑒,都不知道自己是在看一個瘋子,還是在看一個傻子,然而聽說有旗兵看住了大門,他忍不住就跳出院子去,衝去察看究竟。
「當時有些事情還處於渾蒙之中,沒有今日這般清晰,不過大體的路子,也想到七七八八了。」
周貽瑾道:「你打算怎麼做?」
「聽你剛才那一通分析,我也明白了捐獻那邊是一個無底洞。」疍三娘道:「所以這筆錢,我也不會就拿去填那個窟窿,我在外頭先留著,等三少出來,他拿這筆錢去逃命也好,東山再起也好,總算也是一筆底和圖書金。」
疍三娘請來了周貽瑾,道:「貽瑾,第二次保商會議投籌,畢竟還是投了吳家,你聽說了嗎?」
吳承鑒笑了笑:「還是這些招數套路,這麼些年了,老二就是沒長進。而且也不想想,吳家如果真的敗沒了,他還爭什麼爭?」
吳承鑒道:「老二嚷嚷什麼?」
吳承鑒看明白了她的心思,幫她呵手的時候,又多了十二分的溫柔,笑道:「好晴兒,少爺我平時沒白疼你。」
第二次保商會議投籌的結果,很快就傳遍了西關,也第一時間傳到了神仙洲。
周貽瑾道:「吳家要按照『承諾』,把那筆錢籌出來。」
說著便回了左院,他也讓吳七也關上院門,不去聽吳老二的各種叫嚷。
「嗯?」周貽瑾道:「你覺得承鑒還能活著出來?」
看看吳國英一臉傷感,吳承鑒道:「阿爹,看來你也沒心情吃闔家大圍了,那我回去讓春蕊開小廚了。」
吳承鑒急忙上前,抓過她的手指呵,罵道:「怎麼你來干這個?」
夏晴做刺繡的時候手雖然巧,卻不善做飯,碰到杯盤碗碟就笨手笨腳了,平時做飯上菜也都輪不到她。今天這一桌子菜,光看賣相實在不怎麼樣,如果是秋紋主掌或者春蕊下廚,斷不會這般難看。
「怎麼可能籌不出來?」周貽瑾淡淡地笑了下:「這是十三行定議了的事情,籌不出來,吉山回頭就會指責吳家欺君罔上,這個罪名www.hetubook.com.com壓下來,就能封賣了吳家的產業,再封了現有的銀流,這兩筆一湊,除去中間被污掉的,估計也可以湊個五六成了。若被劫走的那批本家茶葉也在他們手裡,他們將茶葉賣給米爾頓,有這個大頭可吃,前面兩筆錢就可以會少污一點。若能再將封存在潘家銀庫的那筆錢也拿出來,幾下里一湊,多半就夠了,不但夠了,還能讓上上下下官商吏役飽餐一頓。不過那時候,承鑒他們父子幾個估計已經幾條繩子掛到橫樑上了。」
「這……」疍三娘道:「難道……難道就沒什麼法子了嗎?」
周貽瑾的臉一點變化都沒有:「這不是一開始就猜到的了嗎?」
「各房現在大概都沒心情吃飯了吧。」吳承鑒笑道:「但不管有什麼變故,我們這一房啊,飯都得照吃。」一瞥眼,見春蕊秋紋還是愁眉苦臉的樣子,「算了,你們想憂愁就自個憂愁去吧,少爺我不管了。我來嘗嘗晴兒的手藝。哇!晴兒,你這芥菜煲到底放了幾勺子鹽?這都發苦了你知不知道!」
周貽瑾眼睛眯著:「他真有福氣……有你這般紅顏知己。有福氣的人,應該不會死吧。」
疍三娘又想起了當日周貽瑾從蔡師爺處回來,帶回了有關北京的消息之後,吳承鑒那般的激動失態:「所以,當日承鑒說什麼惡龍出穴、群獸分食之局的時候……你們就都已經想明白了?」
再m.hetubook.com.com跟著,花差號上的人也都知道了。
「這……」蔡巧珠道;「會不會太遲了?」
「能籌到多少?」周貽瑾道:「現在這局勢,滿廣州是再沒人敢借錢給吳家的了,承鑒要向外借那是萬萬不能。這時候只能向內籌劃,生意的全部本金要抽出來,還要再變賣不動產業——七日之內急急忙忙地變賣,價錢一定會被壓得死低死低。這些全部加起來,勉強也能抵上這筆捐獻了。可是產業變賣了、本錢押上了,就沒辦法給上游商戶結錢,債主們告上監督府,宜和行仍然得倒下,還不上錢,就得破產。保商實際上是皇商,破產了可是要追責到整個家族的,所以承鑒他們父子幾個的結果,仍然是幾條繩子掛到橫樑上。」
「賣了它。」疍三娘道:「或多或少,總有小補吧。」
吳承鑒道:「吳六不能跟光兒一起離開,讓他先走,我會安排他們倆在外頭會合。」
他說著便進了房門,又看了一趟吳承鈞,這才回去,才出右院的門,就聽後面一片鬼哭狼嚎的,楊姨娘哭聲震天,吳七小跑過來說:「二少到老爺面前哭訴,被老爺甩了一巴掌,讓他閉嘴,結果他不但不閉嘴,還更大聲地嚷嚷,楊姨娘也正哭著呢。」
「法子嗎?」周貽瑾悠悠然:「三娘,或許你不該擔心這些的。」
春蕊上前道:「不是不做飯,只是今天……這麼大的事情發生,我也不知道老爺那邊怎麼安排和-圖-書,原本估摸著要全家吃大圍的,所以沒做,想等你回來了再說。」
吳國英向他們揮了揮手,吳承鑒便與蔡巧珠一起出來了,蔡巧珠低聲道:「到右院來一下。」
「二少他嚷嚷說吳家會落到今時今日的地步,都是三少……昊官你惹的禍。」吳七低聲說:「昊官,二少他這滿宅子亂吼,這是在給大伙兒打埋伏呢。如果大家信了他的話,回頭他搶班奪權的時候,大家就不會戳他脊梁骨了。」
周貽瑾一笑不語。
吳承鑒冷笑道:「自然也投了給我們吳家——這人說話,如同放屁。」
「那如果……」疍三娘說:「如果吳家能籌到錢呢?」
蔡巧珠道:「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也不曉得你是否還真有什麼後手,然而就算沒有,或者所謀失敗,我……我心裏也都做好準備了。七日之後若無轉機,我大不了便隨你哥哥一起去了,也不會去那些骯髒下賤之地受辱的。但是光兒……他小小年紀,何罪之有?我只希望能保住他的性命,更無他求了。」
疍三娘道:「那吳家……那吳家……」
吳承鑒道:「嫂子叫我來,就為了問這個?」
比起昨夜,春蕊眼神之中更是絕望難掩,秋紋眼睛也紅紅的,吳承鑒也沒打算開導她們,忽然就看見屋內一桌子的飯菜。
吳承鑒道:「就是要到那時才好安排。嫂嫂你聽我的沒錯,先準備著吧,到時候怎麼送走,我自有主張,現在你別問。」
蔡巧珠恍然,道和圖書:「那光兒什麼時候走?」
疍三娘聽了這話,卻反而既不吃驚也不意外,更沒擔心:「這一點我也清楚得很,若沒有了三少,這艘花差號我是怎麼也不可能保住的。不過我也早就做好了準備。」
蔡巧珠心中本來就很難過,聽到二叔的嚷嚷更是煩躁,讓吳六將院子門關上了,那些嚷嚷聲總算減弱了許多。
「那如果籌不出來呢?」
「我知道他!」疍三娘道:「他一定能活著的,如果真的會死……那也許早就駕著花差號出海了。」
蔡巧珠一愕。
叔嫂兩人便走到右院,才進遠門,就聽見吳承構在外頭咆哮:「真的來了,真的來了!老三!你真的把旗兵給惹來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讓你當家,這個家遲早要完!」
她昨晚已經想通了——萬一吳承鑒真有什麼事情,那她跟著一起死就算了,既然想通,也就不再害怕,決定有一天好日子,就過一天好日子。
吳承鑒這時也不勸告分析,只是說:「光兒的事情,我早安排好了,仍然是去南洋。這兩日嫂子便找個由頭,把吳六趕走吧。」
夏晴努了努嘴:「還不是她們,一個兩個都像要死似的,可是啊,就算明天要天崩地裂了,那也得吃飽了飯上路啊,少爺,你說是不是?」
吳國英卻一臉的黯然:「八籌?那麼葉大林……」
周貽瑾道:「其實,你現在更應該擔心你自己。西關大宅的事情還有七日的延緩,可是這花差號,禍在旦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