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道:「正是因為這種話如果是扯謊,一戳就破,他們又何必說謊?說了謊又有什麼用處?」
舒參將道:「去吧。」
當下把老周也叫過來,道:「怎麼回事?這位班頭說你認得盜匪頭目?」
監督府內,吳承鑒被引入一間小室,室內布置簡陋,只有幾張靠椅,地面滿是灰塵,似乎很久沒怎麼打掃了。耳邊猶自隱隱聽見崑曲之聲,吳承鑒剛才有細看道路,就猜這個小室其實是到了那唱戲園子的右後方,吉山那邊看完戲,或者告個歉,轉身幾步路,就能到這裏來。
馮都頭十分狗腿子,賣力地驅趕民壯上前,這個倉庫修建得十分牢固,周圍都沒什麼破綻可尋,只有倉庫大門為進出之道,而大門外又擺放著鐵馬,這要是真打起來,只要倉庫中的人有些武器,這批民壯不死上些人別想攻下倉門。但民壯死多少,舒參將卻都不關心。
冷不防謝原禮厲聲叫道:「不行!不能燒茶葉!」
兩人一個力陳倉庫之中的人不是盜匪,一個口口聲聲指倉庫眾人為盜匪,舒參將聽的一個頭兩個大,不耐煩地揮手:「拿到吉山老爺跟前,自然清楚。」
謝原禮被逼不過,只得硬著頭皮說:「好,就算舒參將不怕吉山老爺怪罪,那和珅和大人呢!」
謝原禮和馮都頭喜道:「參將老爺英明。」
馮都頭在m.hetubook.com.com旁冷笑道:「老周,你做了多少年捕頭了?這種哄人的話也信?」
老周也說:「我去跟裏面的人交涉一下,讓他們不要衝動亂來。」
謝原禮微微吃驚:「他們要做什麼?」
小窗推開一線,周貽瑾的聲音傳了出來:「周捕頭。」
謝老四說:「這伙盜賊,領頭的是吳承鑒的師爺周貽瑾,還有他的幫閑鐵頭軍疤。我出來前那個周貽瑾對我說,要我們不得上前,如果一定要攻倉庫,他們就先放火燒了宜和行的茶葉,然後出來束手就擒。」
舒參將道:「行,那就隨他們燒了茶葉,讓他們出來束手就擒吧。」
「參將老爺英明!」謝原禮道:「那伙盜匪,我看著就不對。」
謝老四滿身傷痕,又斷了一隻手,十分狼狽,他被帶到舒參將、謝原禮身邊,謝原禮有一堆的話要問他,比如問他為什麼會輕易讓盜賊得手之類,這時卻只能按捺下來,只問:「老四,怎麼回事!他們怎麼放你出來了!」
老周回去把周貽瑾最後那句話回復給舒參將聽,舒參將聽得眉頭大皺,裡頭這幫人果然不是什麼悍匪——這根本不是盜賊的行事套路,看來這批茶葉的確是牽涉到上面的什麼權力爭鬥,這種事情,他們當武將的最是警惕,當下決定盡量置身事外,一切只聽命令行事。
老周道:「他們說了,他的手令正在和圖書路上,很快就可以送到。」
老周眼看阻攔不住,只好暗自嘆息:「老弟,我只能幫到你這裏了。」
這裏也不知多久沒人來了,嘎溜帶了蔡、吳進來后,指著積滿灰塵的地面說:「跪著吧。」
謝老四這時定了定神,忍著痛,帶著哭腔說:「老爺,不好了,他們在倉庫里放滿了硫磺、菜油……」
蔡總商就走了過去,在嘎溜指定的位置上跪了下來,對著正中那把交椅,把頭也匍匐了下去,鼻子的呼吸都能噴到塵土了。
舒參將是奉命來剿賊,剿賊過程中茶葉有什麼損失,跟他有什麼關係?只是冷笑:「那是你的事情!」就仍然要下令逼盜賊出來投降。
嘎溜這才去擦拭正中的那張交椅,擦拭得十分仔細,然而等他擦拭完了,還是不見吉山的蹤影。
吳承鑒心道:「好漢不吃眼前虧。」就跪得規矩起來。
「那就讓他們拿出手令!」謝原禮說:「沒有手令,都是假的。」
如果真是粵海關監督下的命令,吉山又怎麼會讓自己來辦事?
吉山是有這個面子讓廣州將軍出兵,但要讓廣州將軍的動作這麼迅速不敢有所拖延,那就不是吉山所能擁有的許可權了。
謝原禮也趕緊派了一個人去監督府稟報。
這時倉庫門忽然打開了一條線,一個人被推了出來,隨即倉庫門迅速關閉。
舒參將和圖書揮手說:「別給我廢話了,我就是粵海關監督府從廣州將軍手下調來的兵,吉山老爺怎麼可能一邊派人辦事,一邊讓我來拿他的人?那裡頭的人一定是假的。」
謝原禮指著倉庫道:「那批茶是……是那位……」他終究不敢第二次把和珅扯出來,「北京那位放在我們倉庫的,真要被燒了,我謝家沒有交代,舒參將只怕也脫不了身。」
老周道:「那萬一人家真的是奉了粵海關監督府的手令呢?」
「且等等!」馮都頭舉手叫停,派了人將那人接出來,近前一看,卻是謝老四。
嘎溜又指著蔡總商旁邊說:「去,跪在那裡。」
旁邊馮都頭和老周聽了「和珅」兩個字,則是一起吃了一大驚,兩人不由得同時退了兩步——兩人都萬萬沒想到今晚的事情會牽扯得這麼深!這可不是他們願意聽的。上頭神仙打架,隨便一個雷劈下來,就能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舒參將皺著眉頭,謝原禮叫道:「參將老爺,你知道這批茶葉值多少錢嗎?」
十三行是內務府管著的,內務府的頭就是和珅,和中堂讓一個保商經手什麼貨物,這事還真的很有可能,舒參將聽說茶葉居然還跟和中堂能扯上關聯,一下子謹慎了起來。
舒參將下令攻打倉庫,然而他們旗兵自然是不先動手的,而是驅趕民壯為前驅——這是他們旗人做慣了的事情。
周貽瑾笑了笑,道:「周捕頭不必多問和*圖*書,總之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們吳家已經贏了一大半了,你只要堅守初心,我保證你不會有事。」
蔡總商顯得極有耐心,雖然跪在地上,臉幾乎貼著地面,卻連呼吸也控制得十分平穩,吳承鑒卻又打起哈欠來。
舒參將是廣州將軍麾下的將領,並不是吉山的該管,就算吉山官大勢大,也畢竟隔了一層,這次雖然是奉命行事來幫著監督府這邊,但他一個高高在上的旗人老爺,聽謝原禮一個漢人保商竟敢威脅自己,不由得大怒,喝道:「我只是奉命剿賊,廣州將軍可沒跟我說要保住你的貨,貨物有什麼損失,跟我有什麼關係!」
這支旗兵是吉山請廣州將軍調來的兵馬,人數不多,只有三十騎外加步兵二百人,領頭的舒參將聽說那伙悍匪自稱拿著吉山的手令,十分奇怪,當場就說:「那是假的。」
老周道:「周師爺,你們可真是大胆!」
舒參將一驚,喝道:「你胡說什麼!這事又能跟和中堂扯上什麼關係!」
「是,是,」謝原禮說:「這是我家派來看倉庫的頭兒。」
謝原禮叫道:「舒參將!這批茶葉是吉山老爺交代了放在小人倉庫里的,千叮嚀萬囑咐不能有失,如果茶葉被燒,吉山老爺怪罪下來,舒參將你吃罪得起碼?」
馮都頭道:「誰知道盜匪怎麼想,也許他們在拖延時間。」
想到這裏,再不敢造次,一邊派人去向吉山和廣州將軍請示應該如何https://www.hetubook.com.com做,一邊下令:「讓民壯向後退,給我團團包圍起來,一個人也不許走漏!」
「不會的。」周貽瑾道:「只要吉山知道這邊的情況,就更不敢亂動了。如果真要強攻,那你讓那位參將老爺放心,我們一定說到做到,也不勞煩舒參將動手,我們會先燒了茶葉,然後就出來束手就擒。」
舒參將問:「是你的人?」
老周將外頭髮生的事情擇要說了,又道:「他們已經派人去請示吉山了,萬一那邊讓強攻倉庫……」
老周上前道:「參將老爺容稟,倉庫裡頭那人自稱是奉了吉山老爺的手令來辦事的,他說他們不是盜匪。此人乃是宜和行吳家三少的師爺,叫做周貽瑾,見過他的人雖然不多,但知道他的人,至少有半個西關。」
他身後兩個僕役躍躍欲試,吳承鑒知道這時若不識相,在見到吉山之前就得先白吃一頓打,便也過去跪下了,見他跪得隨意,嘎溜過去踢了一腳,喝道:「跪老實點!」
舒參將又是煩躁,又略有無奈,忽然想到:「這就沒錯了!這大半夜的,廣州將軍怎麼會這麼順遂就答應了監督府那邊,連夜出兵?」
馮都頭領了命令,趕緊有多遠跑多遠,這些牽涉到上層的事情他是一句都不想聽了。
老周走到小窗前,叫道:「周師爺,我是老周。」
老周道:「拖延時間又有什麼用處?我看反正倉庫難以攻打,不如就圍而不攻,且等等看是不是真的有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