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沒眼力的!」劉三爺笑道:「吳家的生意盤口要擴大了,近期應該還會缺錢用。現在誰把錢投進去,以後光吃利息,都能賺到笑醒。」
說著抬頭看見旁邊那個僕役是推過吳承鑒的,衝過去將他揍了一頓,吳承鑒看看差不多了,這才道:「喲,腰背忽然好了,這就出發吧。」
蔡士文渾身一震,心頭大恨,知道吳承鑒竟然還要自己來做這個惡人!
念了一個晚上「媽祖娘娘保佑」的疍三娘,雙手合十,朝著天后宮的方向遙拜下去:「信女疍三娘,叩謝媽祖娘娘慈悲!」
蔡士文自知無能為力,連看都不敢看他——當初蔡巧珠求上門來,他說自己沒辦法是半真半演戲,而這一回對謝原禮,真的是無力回天——如果他敢為謝原禮開脫,吉山一回頭就會拿他來開刀。
周貽瑾點了點頭,負手而去。
後院門大開,吳二兩在院門邊道:「昊官……你終於……你終於……」
從吉山那裡領了命令出來,嘎溜再見到吳承鑒,就像見了鬼一樣,卻還是不得不上前,請他一起去白鵝潭處理後續事宜。
說著把頭埋在吳承鈞手邊的被子里,忽然間哭了起來。
劉全笑了:「楊家還是照舊,吳家么,就換成謝家吧。至於操刀的人……我看昊官這娃兒也是個識趣的,由他來主刀分肉,想必不會有什麼差錯。」
嘎溜看了他一眼,也不說話。謝原禮見他如此神色,心中暗暗覺得不妙。
這個忙是幫著上桌吃肉,劉全當然會幫的,他南下時身上一兩黃金都沒帶,但北上之前,相信一定會在廣州多出一份不小的產業。
吳承鑒道:「這幾天你獨自在外支撐大局,辛苦了。」
「啊?」馬大宏瞪大了眼睛。
倉庫門啪的打開,幾個後生搬開了鐵馬,周貽瑾踱步出來,走過老周身邊,看了他一眼,老周笑道:「周師爺果然沒有https://www•hetubook.com•com
騙我,哈哈!」
吳國英眼睛一闔,兩行淚水就被夾了出來,他點了頭,說:「去看看你大哥吧。」
說完這句話,吳承鑒揚長而去。
吳家翻盤的消息,不因為深夜而有所阻滯,在日出之前就如同風一般飛遍整個西關,也傳遍了整個神仙洲。
吳承鑒進了房門,門內的房樑上掛了一條白綾,蔡巧珠抱著吳承鈞的頭,臉已經擦乾了,但臉上還是看得出橫七豎八的淚痕。
「這是……」吉山陡然醒悟:「謝家?」
蔡巧珠抱著吳承鈞,哭道:「承鈞,承鈞,大少,大少!你醒來看看你弟弟吧!他出息了!他出息了!」
吳承鑒笑罵道:「哭什麼,沒出息!」
劉全道:「宜和行那小子這次的確惹惱了你,但換了是你,被人逼到絕處,能不反咬?也難為他了,做了這麼多事,卻半點沒有壞了這個『惡龍出穴、群獸分食』之局。」
「五更了,天亮了!」葉有魚的臉沐浴在晨曦之中,似乎絲毫不因熬了一夜而倦怠:「娘!天亮了!」
吳承鑒道:「別去花差號了,神仙洲近一些,去神仙洲睡吧。」
吳達成滾了出來,叫道:「昊官回來了,昊官回來了!」
便聽嘎溜說:「粵海關已經查明,保商謝原禮,勾結官匪,搶奪宜和行茶葉,罪證確鑿,不容抵賴!謝原禮行徑如同盜匪,即日起褫奪宏泰行保商執照,謝原禮本人解歸粵海關,查明其有無其它貪腐犯上、禍亂華洋事宜后,再押回南海縣,審判其勾結巨寇、盜搶商貨諸罪狀。」
吳承鑒這才轉到右院來,蔡巧珠沒有在梨花樹下等,連翹看到他,歡喜地進門呼叫著:「大少奶,大少奶!昊官來了!昊官來了!」
這時那群後生已經將吳家的茶葉一袋袋地往外頭運,讓老周現場看個明白:果然都是吳家的戳記。和*圖*書這真是罪證確鑿了。
吳承鑒道:「大嫂。都好了,一切都好了。」
這時已經過了接近四更天。
這時消息還沒傳開,但原本守在吳宅門口的旗兵被調走轉去看楊家,吳宅上下,還有左鄰右舍,就都猜到形勢有變。
倉庫之內,好些後生則忍不住爆發出了一陣歡呼。
嘎溜便帶著眾人,走到了倉庫前面,爽了爽喉嚨,這才大聲道:「粵海關監督老爺有令諭,你們都給我聽好了!」
吳承鑒又加多了一句:「什麼時候審完謝原禮,才好發賣產業啊,吉山老爺那裡可還等著銀子呢。」
吳七哇的一聲哭的更大聲了:「你不知道,你今晚進監督府的時候,我多怕你進去后就出不來了!」
吉山驚懼交加,忙道:「是,是!」
吳承鑒哈哈一笑,吳達成已經衝到大門內,又大叫:「翻盤了!我們吳家翻盤了!」
周圍靜了下來,除了火炬燃燒時偶爾啪啦啪啦之外,再無第二種聲音。
一陣鴉雀無聲之後,謝原禮忽然慘叫一聲,軟倒在地,呻|吟著:「怎麼會……怎麼會……」
吳承鑒笑道:「我終於生性咗,系掛?」
神仙洲馬上有小艇向花差號駛去,所有來賀喜的人,來賠罪的人,都被擋住了。
白鵝潭那頭,各方人馬等得無比焦躁,終於等到了粵海關監督府的車隊。
嘎溜剛才被吉山訓得狗血淋頭,又親眼看見吉山對吳承鑒也不敢呼喝失禮了,這時哪裡還敢惱怒,笑著臉連抽了自己幾巴掌,用上了狠勁,抽得嘴角出血,才苦笑著說:「昊官,三少,我的爺!都是小人空長了一對狗眼,認不https://m.hetubook.com.com得三少是神仙人物,還請昊官大人不記小人過,回頭要怎麼責罰嘎溜都好,就是別誤了老爺的大事。」
吳承鑒一下子沒忍住,眼睛也紅了,因不想在人前表現得軟弱,便一低頭鑽進馬車去了。
吳承鑒道:「阿爹,往後你就都放心了吧。」
劉全冷笑著點頭。
局勢發展到現在,「惡龍出穴、群獸分食」的局面仍然被近乎完美地留了下來,唯一的區別只是其中一頭要被分食的「獸」變了。要做到這一點,難度可比直接變換陣營去投靠朱珪要大上十倍,且這一條路也更加驚險——而吳承鑒竟然還是選擇了這條路,這個態度,也是劉全願意保留吳承鑒的原因之一。
馬大宏道:「三哥,我們的錢能拿回來了吧?」
望著他背影的人群之中,夾雜著劉三爺和馬大宏,劉三爺忍不住對著吳承鑒的背影豎起了大拇指。
蔡士文一張臉滿是喪氣,就像魂魄丟了幾道一般,嘎溜喝道:「快走快走!」推搡著蔡士文上了馬車。
然而情緒卻在這一刻失控,淚水滲出,沾上了被子,沾濕了吳承鈞的手腕。
「你傻啊!」劉三爺道:「還拿回來什麼錢?今晚就去湊湊,看看還有多少余錢,都給湊出來,明天就送到吳家去。」
周貽瑾笑了笑,又走到吳承鑒身邊,看看吳承鑒左臉腫了,右臉有一道淺淺的傷口,輕聲道:「被揍了?」
吉山咬牙切齒道:「都是吳家這條小狗……」
周貽瑾淡淡一笑,道:「我先回去了,兩日沒合眼了,困。」
他老人家說著就抹眼淚。
吳承鈞的眼皮抬了抬,卻終究沒睜開眼來,吳承鑒半跪在床頭,握著吳承鑒的手腕,感受著他虛弱卻還算平穩的脈搏,低聲道:「哥,我說過,家裡這點事,行里那點事,我都會處理好的。我沒食言!」
軟在地上的謝原禮忽然向蔡士文伸出了手,叫道和圖書:「蔡總商,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吳承鑒笑道:「不錯,翻盤了。」
周貽瑾道:「快回家去吧,一來報喜,二來處理下傷口,可別留了疤。」
舒參將的副手走到他身邊,低聲稟報了一會,舒參將抬頭,眼神中帶著一點詫異,卻沒說什麼。
吳承鑒離開的時候,他是強忍著,這時大勢已定,他反而哭了出來。
他已經贏了,大勝而歸。這個吳家,這個宜和行,也是在這一刻才真正地握在了他的手裡。
吳承鑒掃了蔡士文一眼,道:「審理謝原禮的事情,就有勞蔡總商了。」
就見馬車裡頭走下幾個人來,頭一個竟然是吳承鑒,再跟著便是蔡士文,他趕緊向蔡士文使眼色詢問,蔡士文卻低著頭,竟然沒回應他。
「住口!」劉全喝道:「還不是你識人不明,用人不當,才會鬧成今時今日的局面!也不看看你這次用的都是些什麼貨色!那個謝原禮,竟然敢在外頭,吵吵嚷嚷什麼倉庫里那批茶是和中堂的——就沖他這句話,這個人就得死上十次!」
吳承鑒笑道:「難免的,不過已經比我預想中好多了。腳沒被打斷,屁股也沒開花。」
吳承鑒卻不動,笑吟吟看著他,道:「嘎溜管事,我進府的時候,被人推了幾把,在府中行走的時候,又被人踢了幾腳。再說臉上還被人抽了耳光,熱辣辣地痛著。這會子腰酸背痛嘴抽筋的,走不動也說不了話啊。」
吳二兩連連點頭,只是流淚。
吉山有些詫異:「沒壞?」
吳七親自駕車,回了吳宅。
整個吳宅,燈光一點一點地亮起。
吳承鑒跨入院門,見吳國英坐在院子中間,他走過去,跪在了父親膝前,把手放在了吳國英的膝蓋上,吳國英一雙皺巴巴的手握過來,父子倆各有一肚子的話要說,卻是誰也沒開口。
葉家迎陽苑,徐氏有些不解地看著一宿不睡的女兒,更不明白她https://www•hetubook.com.com在聽到吳家翻盤的消息後為什麼變得那般激動,只是眼睜睜看著女兒走出門去,當女兒走出房門的一瞬,也剛好迎來了這一天的第一道陽光。
(第一卷 終)
嘎溜大喜,吳承鑒又轉頭看了蔡士文一眼,道:「蔡總商,請吧。」
吳達成大喜,吳承鑒又說:「我先前許了你的東西,還是算數的。」吳達成一呆,隨即想起吳承鑒許他如果吳家出事,他在外頭藏有一筆錢給他們家做後路的,吳達成叫道:「什麼錢啊,我吳達成也是姓吳的,自然要和老吳家同甘苦,共進退!昊官你再提這個,就是不當我是自己人!」
吳承鑒走向後院,一路上遇到的下人,望向吳承鑒時,眼睛里再不是往日看敗家三少時的神色了。
小室更無第三人時,劉全冷冷道:「吉山老爺真是好眼色!這一趟我若是不在廣州,卻不知道這個局吉山老爺打算怎麼了。」
吳承鑒下了馬車,吳達成把腰彎得像蝦米,湊到了吳承鑒跟前,說道:「昊官,我的小爺!我們吳家,這是翻盤了?」
劉全冷笑道:「你還沒想通?」
謝原禮遠遠望見,跑了過來,叫道:「嘎溜管事,您可終於來了。」
吳承鑒下去之後,劉全又讓人將吉山請了進來。
吳承鑒一路回家,半路上吳七駕了馬車來接,主僕相見,吳七哭道:「昊官,昊官!」
吳承鑒的馬車一近大門,吳宅便亮起了燈籠。
是的,吳承鑒當然識趣了,剛才他都已經說了,「吳家吃不下,不是還有潘家、盧家么……萬一到時候還不夠,就請劉公幫幫忙,把謝家的產業,也買下來一點吧。」
嘎溜也馬上指派兵馬,讓人去看住謝家的家門和產業——就像當日對待楊家一樣,只不過這次因為謝家已經是戴罪之身,所以可以更加不客氣,直接闖門入戶,拘人待審,貼條封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