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排的龜奴丫頭就跑了過去迎接,昌仔說:「那是,是是是,昊官,他們,嗎?」
廣東的初冬好啊,這時候還根本不到冷的時候,很多人都還穿著短袖呢,長年濕氣極重,而只有這時天地一片乾爽,如同北方就是個好秋天。
這小廝說著就打起了自己的臉。昌仔冷冷看著,雖然自己沒動手,心頭卻有一陣更大的快意涌了上來。
更丟臉的事情他都做過,何況這次是個小廝出面,回頭如果有必要,把這個小廝推出去頂鍋滅謠挽面子就好——眼下最重要的,還是怎麼讓吳承鑒放過葉家。
她還就不信了,就算幫老子辦成了兩件事,還能讓葉大林從此寵葉有魚一輩子不成?只要她一日還在內宅,就終有一天要死在自己的手掌心!
昌仔趕緊收了,貼肉藏好。回到自己住的那間排屋,同住的幾個小廝都用一種羡慕嫉妒恨的眼神看著他,隨即昌仔看到地上一堆破布,撿起來對著月色一看,卻是自己新領的衣衫被弄得破爛不堪,一掃眼,原本在這屋裡地位最卑賤的他,這時卻讓同屋的幾個小廝都嚇得縮身。
徐氏道:「你真的有把握?」
這次吳氏翻盤,所有沒難為過吳家的,昊官統統有情,那些給過善意幫過忙的,全部盛情款待,據說南海縣最講義氣的老周還將坐首席——這可是讓人大跌眼鏡了。
再沒有多餘的詞句與修飾,就是這兩個字重複了不知多少遍。
葉有魚心裏其實並沒有十和圖書足把握,只是不能真的這樣說,這樣說了徐氏如何能心安呢?於是她道:「娘,你要相信我。」
昌仔道:「總有,天,我我我,會,進去的!」
便有人去為劉三爺不值,不料劉三爺卻說:「跟紅頂白容易,雪中送炭難得!周捕頭,這樣的朋友,我劉三到時候都要交上一交!昊官不讓他坐首席,我都要扶他上去!」
昌仔也不知道這一次事情辦的算好還是算砸,只是硬著頭皮,到了迎陽苑,把事情始末說了,葉有魚聽到最後,心才放了下來,道:「現在就去告訴忠叔,說事情成了。告訴忠叔時間地點,讓忠叔去對接其餘的事情。」
「那你這次去,是要……」
「娘親,你放心吧,」葉有魚說:「三哥哥他是個好人。」
「你說這話,只讓我更不放心了。」徐氏道:「西關街上儘是生意,十三行里哪有好人?何況他這樣一個翻雲覆雨的厲害角色,你竟然當他是好人來對待……那是要吃虧的啊!」
葉忠早安排好了人,護送了葉有魚去了白鵝潭。
兩人一明一暗,在碼頭眼看著進去一撥又一撥的客人,葉忠算算客人到了有六七成了,花差號那邊的燈亮了起來,隱隱看見有一行人走了下來。
葉忠哈哈一笑:「你這羡慕的對象,羡慕對了。好好乾,你有機會的。」然而作為西關老八將的他,不知看過多少粵海富豪的生死沉浮,卻是早對這些燈紅酒綠沒興趣了,人躲m•hetubook.com•com在暗處,抽根旱煙,笑看這些風雲人物的起伏,於他才是最為安生。
轉眼已是初冬,放在北方或許已經有雪花飄落,富貴人家要開始安排賞雪,矯揉造作的小姐太太們要去搜集初雪飲茶配藥,更北邊的邊疆將士則要開始面對這新的一輪冰滿地雪滿天。
「是要救我們母女兩出苦海,如果可能,也保住葉家。」葉有魚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葉大林的那一記窩心腳,養了兩個月,算是大體養好了:「畢竟他是我的親生父親……他們夫婦倆的薄情寡恩我記得,這口氣我要出。但我再怎麼也是葉家的人,這血脈牽絆、生養之恩,也否認不掉的。」
昌仔便出了迎陽苑,求見了葉忠,把葉有魚的話說了,葉忠上下看了他兩眼,道:「做得不錯。從今天開始,你領三等月例吧。」手裡摸出一錠二兩重的散碎銀子來:「賞你了。」
他將艙窗揭開一條線,看看附近另外一艘船,一個鐵塔般的男人同樣坐在暗處,絲毫不理會近在咫尺的喧嘩熱鬧——那是原本也有資格進去風光、卻選擇在這裏寂寞的鐵頭軍疤,葉忠從窗口望過去,點頭贊了一聲:「也是一條真好漢!」
葉忠道:「應該是了。今晚他是主人,所以不從這裏上神仙洲。」
換了三個月前,吳承鑒在她心裏也只是一個聽說過的紈絝,但翻盤夜之後,所有人https://www.hetubook.com.com
對這位新的宜和行昊官的印象全變了,葉宅這邊尤其如是,徐氏是近距離看見葉大林和馬氏是如何擔心吳承鑒報複葉家的。
而她心裏也再說:「我也要相信他。」
唱禮迎接之聲,響徹水面。
馬氏在旁邊陰陽怪氣地說:「搞出這麼大的動靜,我還以為已經把吳家搞定了呢,原來也只是能見一面,哼,最後能不能成還不曉得,卻已經把我們葉家的臉都丟盡了。」
在這當口,輕重緩急他還是拎得清的,所以又對馬氏說:「這段時間不要去招惹有魚,她要什麼,盡量都給她,這事關係到我們葉家的興衰,你可別在這時候給我惹幺蛾子。」
「又胡說八道了!去吧,去吧。」
他說完作勢要出門,卻已經有一個小廝嚇得連爬帶滾過來,抱住了昌仔的腿叫道:「昌哥,昌哥,別去!是我豬油蒙了心!傍晚時聽說你辦砸了事情……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這二兩雜色白銀,換了吳承鑒連作賞錢都嫌掉價,但在昌仔,卻是他一輩子都沒接觸到的巨款!
昌仔也來了神仙洲,不過沒上去,只是呆在碼頭——他要等呢。看得眼花繚亂。
葉忠哈哈大笑:「好小子,你有前途!」
昌仔喝道:「誰!動,的的的,手!」
昌仔道:「三姑娘說什麼話,只要算是沒誤了事,昌仔便被打斷腿也是值了。」
在徐氏那裡,葉https://m•hetubook.com•com
大林和馬氏夫婦已經是極厲害、極可怕的人了,而吳承鑒竟能讓這兩人怕成這樣,徐氏心裏也跟著對這個宜和行當家生出了畏懼感,想到葉有魚今晚要去見對方,心裏就忐忑不安。
「我讓娘親放心,娘就儘管放心。」葉有魚說:「我比你了解他……我比很多人都了解他。」
葉忠道:「事情的第一步辦成了。昊官已經答應見面,接下來就看三姑娘能否說動昊官了。」
他畢竟是剛剛在吳承鑒、吳國英眼皮底下走過一遭的人,得過葉有魚的耳提面命,又算是和吳七對上了兩個回合,眼界氣勢不知不覺就長了,雖然在吳承鑒那邊丟盔棄甲,但對手換了最下層的這些小廝,哪還把這些人放在眼裡?
北方貧賤者富貴者各有苦樂,廣州城這邊卻是滿城宣歡。
背後一艘小船的艙里,葉忠道:「怎麼,想去耍耍?」
——
昌仔聽得艷羡極了,知道一定是吳承鑒一進門,就是滿場的歡呼熱捧,不由得道:「這時時時,吳七,一一一定,也跟,在在,身邊吧。那也,也也也,真是,風光。」
葉大林卻不為這兩句話所動:「沒什麼,不管用什麼手段,事情能辦成就行。」
吳承鑒那一行人進去之後,神仙洲裡頭就爆出了一聲又一聲、一陣又和-圖-書一陣的呼喊:「昊官!」「昊官!」「昊官!」「昊官!」
這個晚上,天才微暗,白鵝潭的燈已經一盞接一盞地亮了起來。花差號難得地開過來,靠近了神仙洲。
葉忠這邊打發了昌仔,便去了書房,馬氏也在一邊坐著,臉色陰晴不定,葉大林問:「怎麼樣了?」
昌仔回了葉宅,已經是半夜三更,半個葉宅的人都還沒睡,連側門都還給他留著。
葉宅這邊,葉有魚等也準備好了出門,徐氏臨出門把她拉到一邊說:「女兒,女兒,這次你去見……見那個昊官,到底是怎麼想的?」
馬氏雖然不忿,然而想想也知道得以大局為重,真把事情全弄砸了,葉家完蛋,自己還不得跟著倒霉?扭過臉去,心道:「且等這件事情過去,再想辦法拿你這個小蹄子開刀!」
葉忠這邊便派人去了吳家,來回兩趟,敲定了見面的時間地點——吳葉是老同盟,消息渠道通著呢,之前葉家這邊見不著一個面、得不著一句話,是因為吳家故意關門,現在願意相見,各種事情自然辦得順溜極了。
昌仔要走,葉有魚道:「回來。」看看他臉上的傷痕,衣服上的破損,身份有別她也不好太靠近,只是嘆著說:「昌仔,這次……辛苦你了。」
這一喝,沒人敢答,昌仔竟然沒再逼問,只道:「好,我……去問,忠爺,再領,一件。」這句話說的可就頗有水平,若是吳承鑒葉有魚在此,也要為他喝一聲彩。
今晚神仙洲沒有雜客——宜和行昊官包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