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三人正說著話,那邊已經輪到了給夏綠筠點燈。
「別叫我三叔!」吳承鑒罵道:「我可沒你這好侄子!」見潘正煥咬牙,又說:「你不用給我好臉色看!以後光兒來,還有我兒子來,你儘管加倍的,不!十倍地整還他們!最好整得他們都不敢來了,那叔叔我可就謝謝你了!」
瘦客商道:「這些金燈,有一半是佛山陳的財力,另外一半,那還得是昊官的面子啊!聽說惠州總兵那起事情,佛山陳可是出了大力氣!」
胖客商道:「若是這樣,那這幾十盞的金燈,倒也是值!」
吳承鑒聞言大怒,道:「拿個雞毛撣子來,我今天就替潘有節教訓教訓兒子!」
龜奴嚇得趕緊跑了。
吳承鑒笑道:「有這規矩嗎?我怎麼不知道?哦,怪不得我十三歲出來玩,剛回去就被打屁股了。」
吳承鑒對吳七道:「去傳我的話,秋濱菊只要貽瑾點頭,以後誰進去都行,就是這個小子,」他指著潘正煥:「誰敢放他進去,回頭我就讓馬大宏找人,一個麻袋沉進白鵝潭!」
下面的客人無不讚歎,一個老學究模樣的恩客搖頭晃腦道:「今晚真是春蘭秋菊,各擅勝場也!」
吳承鑒湊過來道:「你給我生么?」
尷尬了不知多久,知道吳承鑒道:「夠了。」吳七打了個手勢,龜奴重新唱禮,場面這才又熱鬧https://www.hetubook•com.com
了起來。
周貽瑾說:「男人總是到當爹了,才忽然正經起來,你這麼正經,多半是快要當爹了,恭喜恭喜。」
吳承鑒到了花差號上,猶自憤憤不平。
「當然。」疍三娘低著頭,說:「只要你得配良緣,我會替你高興的。」
卻愣是一盞燈都沒有。
昌仔都不知道他為什麼忽然變卦,一下子驚呆了。
一盞盞的金燈朝著春元芝的方向掛去,掛到跟秋濱菊差不多才停下。
吳承鑒冷笑道:「怎麼著,你覺得有你老子罩著,連我都不敢打你是不是?」
像當初的疍三娘、今日的秋菱,雖然住在神仙洲,卻和普通娼家不一樣,兩人都是有豪客梳籠的,平日里接不接客,神仙洲做不得主,便是接了,也是喝個茶,彈個琴,說個話,再不能有其它,而且不但要姑娘自己同意,也得是豪客默許知情了才行。
周貽瑾冷冰冰的:「那時候你幾歲,現在你幾歲?那時候你還是個少爺,現在卻是人見人畏的昊官了。」
吳承鑒還是把潘正煥拉到一個小房間里,好好收拾了一頓,當然也沒真下狠手——這畢竟不是他吳家的人。
潘正煥苦著臉:「三叔!」
神仙洲的宴會至此算度過了高潮,再往後,燈光漸暗,客人們享受過了場面上的樂子,開始找身邊的樂子,喝美酒的喝美酒,玩皮肉的玩皮肉。更有猴急的已經帶人去了艙房。
「別再說這個了。」疍三娘道:「大少https://www•hetubook.com.com奶奶多識廣州閨秀,一定能幫你尋到一門好姻緣。」
疍三娘笑了,說:「貽瑾說得沒錯,你這個年齡,其實換了別人也早就當爹了。」
吳承鑒嘖嘖搖頭:「哎呀呀,我就說,當宜和行這個家不是好事!以前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現在個個見到我就哆嗦著臉,連你都不肯讓我搭理,太沒趣了。」
疍三娘倏地抬頭。
潘正煥的一張臉就嚇慌了:「三叔,你可不能這麼坑我啊!」
周貽瑾笑道:「原來如此,看來這孩子多半是在學你。」
吳承鑒馬上回頭:「吳七,這就派人去河南島,告訴潘家,他家大少在神仙洲呢,讓有節兄放心,我會派鐵頭軍疤親自送他回河南去的。」
劉三爺等也各自帶人回房間,雅座上冷清下來,吳承鑒和周貽瑾正要離開,有個龜奴頭子匆匆跑來,為難地看著吳七。
說完這話,恰好鐵頭軍疤來了,將潘正煥提起來給拎出去了。
吳承鑒大怒打斷:「這麼說,我娶別人也可以了?」
疍三娘的情緒早已經平靜下來,見他如此,問道:「這是怎麼了?」
周貽瑾冰雪一樣的臉這時也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這才叫因果循環,哈哈,報應不爽!」
「別!」吳承鑒道:「我跟別人怎麼一樣!」
龜奴頭子低聲道:「河南來的那位大少……想要去秋濱菊坐一坐。」
「不是我坑你,是你坑我!」吳承鑒道:「你知不知道你爹是長著六隻耳朵的?和圖書你以為廣州府地面有什麼事情是能瞞得過他的?屁大點的年紀,就敢學人來花天酒地?回頭洗乾淨屁股準備挨揍吧。」
疍三娘道:「我說過,只要你心裏有我就行了。我從不指望著能夠進吳家的大門。你也不用因為這個,替我……」
吳承鑒就來攬周貽瑾,笑道:「咱們回花差號吧。」
吳承鑒冷笑道:「我要是娶了新人,忘了舊人,那時候怎麼辦?」
這回嘴的神邏輯,饒是吳承鑒足智多謀,也是聽得目瞪口呆。
周貽瑾忽然道:「恭喜了。」
潘正煥道:「你打啊,你打啊,你敢打我的話……」
潘正煥翹嘴道:「你花天酒地的時候,比我還小呢,那時候神仙洲都還沒有呢。」
吳七還在那裡笑,周貽瑾道:「還不快跟上,他衣服還沒帶呢,外頭風大。」
昌仔道:「忠……忠爺,讓,讓我,來,來請請,請。」
唱禮的龜奴還在那裡「不識相」地唱著:「給沈小櫻姑娘點燈嘞!給沈小櫻姑娘點燈嘞!」
吳七省起來,趕緊抓了吳承鑒的外衣追了出去。
吳七道:「昊官,要跟潘家園那裡知會一聲不?」
「別!」吳承鑒笑道:「你說你偷偷溜出來然後偷偷溜回去,我只當假裝不知道,多好。你這一叫,回頭我得擔責任了。」
吳七更是將他往旁邊撥開說:「昊官讓你滾,沒聽見?」
昌仔答應了一聲,再抬頭時,忽然看見裹在一領大氅里的于憐兒,看得一呆,于憐兒見到他的呆相,嗤的就笑了出來。
幸好這時m.hetubook.com.com周貽瑾已經和于憐兒走了出來,剛好聽見,周貽瑾道:「你回去把小船開到花差號,待會需要的時候,自會讓你們帶路。」
吳承鑒定眼一看,卻不是葉家那個結巴小廝是誰,他心情正不好,冷冷道:「幹什麼!」
吳承鑒怒道:「以前我說這個,你說我別開玩笑,現在好不容易老爺子都已經鬆口了,你還不樂意!你到底想怎麼樣!」
這個少年,正是潘家的大少爺潘正煥。
吳承鑒道:「他們現在愛的是我的錢!」
吳七道:「直接說吧,什麼事情?」
周貽瑾道:「有人惹他了。」用目光點點吳七。
潘正煥被收拾了也不知道怕,反而說:「三叔啊,你打也打過了,罵也罵過了,就讓我去秋濱菊坐坐吧。」
吳承鑒早走了,周貽瑾也帶著于憐兒跟著走了,昌仔卻還呆在甲板上久久不能動彈。
吳承鑒罵道:「胡鬧!」
秋菱笑靨如花,在珍珠簾拉開后連連道謝。
「我不用指望我爹!」潘正煥道:「你今天敢打我幾下,以後等光兒來這裏,還有你兒子,看我到時候不加倍揍他們回去!」
他是唯一一個能在吳承鑒發脾氣的時候,替吳承鑒做主的人,所以吳七就把潘正煥的事情,還有周貽瑾的幾句話簡略說了。
吳承鑒接過了衣服一邊套,一邊放慢腳步等周貽瑾,冷不防旁邊撞來一個小廝,在他身邊哈身說:「昊,昊官。」
吳承鑒道:「潘家園的事情,我多什麼嘴?傳和圖書話下去,再不許多傳煥哥兒的事情。」
吳承鑒道:「滾一邊去!」
周貽瑾道:「他們以前愛的就不是你的錢了?」
潘正煥道:「三叔,您別告訴我爹,咱們就都沒事了。」
吳承鑒笑道:「在北京的時候,咱們倆可是睡一張床的,現在勾肩搭背都不行啊?」
周貽瑾撥開他的手:「注意點兒。」
吳承鑒正氣鼓鼓的,忽然被他恭喜,不由得有些奇怪:「恭喜我什麼?有什麼好恭喜的?」
吳七道:「昊官啊,咱們潘吳葉幾家的規矩,這種事情,要通聲氣的,這規矩是要在你這裏破掉?」
于憐兒是由周貽瑾梳籠的,既是周貽瑾的人,也可以算是吳承鑒的人。
吳承鑒哈哈大笑,就看到一個少年,戴著一頂不大合腦袋的帽子,穿著一身過於老氣的衣服走了過來,靠近了,低頭叫道:「吳三叔。」
秋濱菊這邊剛才有多熱鬧,夏綠筠那邊此刻就有多冷清。
沈小櫻坐在房間里,眼淚都流不出來,那琥珀簾是掀開也不是,不掀開也不是——不掀開是失禮,掀開了,卻給誰答禮去?
他一本正經地說出這番話來,倒把吳七樂得綳不住臉。
胖客商道:「這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放在三個月前誰能想到最後坐進春元芝,會是秋菱姑娘!」
吳承鑒做了個呲牙咧嘴的臉,道:「走了走了!今晚真心沒勁!」
周貽瑾冷笑了兩聲,道:「你現在也是人見人愛,我給你保證,別人比以前更愛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