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婚事他並不走心,只想快些搞完就好。
當葉有魚望向花差號上時,疍三娘也正在花差號上望下來,神仙洲方面消息靈通,早有人給碧荷傳了消息,所以疍三娘也就知道了這幾艘船是葉家搬家的,其中有一艘還載著那個即將嫁給吳承鑒的新娘。
葉有魚道:「去找找有沒有夠被子、衣服、小廚房。」
「大概要軟禁我到婚事結束吧。」
可惜……很快就要當嫁妝了。
葉好野安排這條路線又讓葉好家過來,原本是要拿這事來氣葉有魚,但這時看到花差號,葉好家也忍不住艷羡起來。他又聽人說花差號上不但有鮮花,還有美酒,甚至還有美人……他一個半大的少年,腦中轉過這樣的念頭,忍不住渾身一熱。
葉大林哼了一聲,這次的配換他是受到了形勢的脅迫,自然不是非常滿意的,然而又有什麼辦法。
葉好家笑道:「三姐姐,你這樣子,倒像是有了,哈哈,吳家看見得多高興。」
葉好家才十四歲,正是當玩的年紀,聽了這話,忍不住就脫口道:「好啊,那當然好。」忽然想起自己是來做什麼的,心中一陣羞恥,紅了臉,看看另一艘船在近處就跳過去了。
男僕冷冷一笑,又將門給關上了。
疍三娘只覺得海面的風忽然冷得人受不了,轉身回艙房去了。
葉大林頗為不悅:「這是什麼話?後天都m•hetubook•com•com要辦喜事了,現在還說這個。」
冬雪聽不下去,急了道:「五少爺,三姑娘就要嫁人了,你說這些……有意思嗎?」
葉好家罵道:「滾開!我和我姐姐說話,你一個下人插什麼嘴!」
冬雪忽然像瘋了一樣狂叫了一聲,撲到了大門那邊去,捶著大門大叫:「開門!開門!你們開門!你們不能這樣做!你們不能這樣做!」
冬雪不顧疼痛又衝上去拍門,但不管她怎麼叫嚷,外頭都不回答一聲。加上承露園這麼偏僻,她就是叫破了喉嚨,也傳不到能做主的人耳朵里去。
葉有魚才回過神來,忽然一聲苦笑:「西洋傳來的戲本里,公主落難了,總有英雄、王子來救,我卻是沒有的,我果然不是公主啊,出了什麼事情……都要自己設法。」
船開到花差號附近的時候,五弟葉好家還故意跳過這邊來,好心地幫葉有魚介紹著神仙洲,把神仙洲以前四大花魁的興盛場面講得活靈活現,重點當然是講疍三娘,把吳承鑒對疍三娘的寵愛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又一遍。
花差號原本是艘戰艦,如今上面又被改造成了水上花園。搬家的船隊都是小船,花差號卻是一艘巨艦,所以經過附近時眾人都得仰望,眼看著船板如城牆一般的巨艦上,上面種滿了花草,有些在冬天枯萎了,卻還有些梅花正吐蕊,又吊了許多大燈,現在是白天自然是不點m.hetubook.com.com的,可這些大燈都有玻璃罩,反射著日光,煞是漂亮,仰望上去,如同一座城池懸在海上、一座花園懸在半空,宏偉、絢爛而美麗。
冬雪不解:「啊?」
葉大林打量著葉家園的新書房,這裏比西關的書房大多了,陳設也是按照他的想法來,如果再將北邊的古玩搬過來,這個地方一定可以讓他非常滿意。
門外的男僕道:「這是我們安徽的規矩。成親之前,還請三姑娘好好靜養。」
不久船就接近了花差號。
葉大林愣了一愣,猛地回頭:「你要說什麼!」
葉有魚心裏卻想著:「今後的事情,誰知道怎麼樣呢?我雖然得了個名分,但他對船上那人,才是真心。我卻是要得他片刻真心,亦不可得。」
自己的這個處境,她從很小的時候就已經認清了,但不知道為什麼,臨到此事竟然還是自傷自艾起來,她自己也覺得矯情,卻又忍不住如此。
冬雪已經猜到大事不好,帶著哭腔叫道:「三姑娘,這可怎麼辦啊。」
馬氏道:「換了別的婚事,倒都好說。但這次的婚事,可是干係重大呢。咱家這麼多的產業,說過去就過去了。可不止地皮財物過去,還有不少人也要過去呢。」
葉有魚不再理他,卻抬頭望向花差號,吳承鑒對疍三娘怎麼個好,就算她以前不知道、不放在心上,這幾日葉好彩也早聒噪得她不能不知道了,而今天看著這艘hetubook•com.com巨艦,想著吳承鑒為疍三娘一擲萬金,忽然心道:「她才是他的心上人吧。我就是他娶回去在屋裡放著的……或許他原本就有這個打算,只是我剛好提出了那樁交易來,所以他就順水推舟……」
「若是那樣,那誰去成親啊!」
疍三娘心理卻忍不住想:「就算他的心還在我處又如何?我終究不是那個能與他知冷知熱,陪伴終生的人。」
葉有魚懷中那個蜜蠟葫蘆忽然碰到了受傷處,雖然只是輕輕挨著,她還是猛地就疼了起來,疼得淚流滿面,把徐氏冬雪都給嚇到了。
不知為什麼,她還是忍不住走了出來,站在甲板上下望,碧荷道:「聽說這是葉家的船,也不知道哪一艘是……」她忽然覺得所言不妥,就把自己的話硬生生掐斷了,又說:「其實又怎麼樣,昊官的心,終究還是在姑娘這裏。」
兩人一個在上頭,一個在下頭,雖然一個素來心胸豁達,另一個更是深謀理智,但畢竟都還是女兒家,當面臨婚姻大事之際,心神同時不穩,各自自傷。
忽然之間,一股酸酸苦苦的味道就涌了起來,她以前以為自己能夠不在乎的,可一看到葉家的小船隊,那股酸苦還是不由自主地冒了出來。
小船很快就到了葉家園,搬東西的搬東西,上岸的上岸,葉有魚被安排到了一個叫承露園的雅緻小院子住,徐氏半真半假地病了起和圖書來,一上岸整個人就歪得快倒了,她對馬氏說:「後天就是大喜之日了,可別讓我把病氣傳給了有魚,太太,求你另安排我個地方住吧。」
冬雪大驚,叫道:「做什麼,這是做什麼!」
這句笑話低俗而惡毒——葉有魚還沒過門呢就害喜,這等笑話也開得的?
馬氏皺著眉頭,卻還是答應了。
冬雪趕緊屋裡屋外跑了一遍,回來說,屋裡有乾淨的衣服被子,院子角有個小廚房,裡頭柴米油鹽都齊了。
葉有魚道:「那就沒辦法了。」
大門忽然打開,冬雪要衝出去時,卻不妨被門外的男僕狠狠一推,向後連跌出三四步遠,跌下台階,手腳好幾個地方都擦傷破皮了。
冬雪又是惱恨,又是無奈,只氣得渾身發抖。
冬雪叫罵到喉嚨都啞了,終究無可奈何,回頭去看葉有魚,只見她站在一叢月季花圃中怔怔出神,這時天冷,月季早已進入自然休眠期,葉片脫落,只剩下一枝枝的枯條。
馬氏道:「本來嘛,這些人作為嫁妝過去,到了新家,天然就會和主母親近,因為主母是自家人啊。只是可惜,有魚和我們不同心。」
冬雪叫道:「姑娘,你可不能這時候這樣啊……還是要快想想辦法!您素來主意多的。」
一些莊子需要管事佃頭,一些店鋪需要掌柜夥計,一些商路需要主管鏢頭,如果吳家把人全都換了,那就只是接收許多個空殼,m.hetubook.com.com效用要大打折扣的,所以這次兩家交換資產,交換的不只是物,還有人。
葉有魚說:「既然有這些,就說明這是預謀已久。如果沒有這些,那他們就每天都還要送飯,開門關門的時候就還有可乘之機,現在……院子大門一鎖,我們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沒辦法了。」
「誰去成親?」葉有魚慘然道:「那自然是二姐姐啊。」
馬氏道:「真的要把有魚嫁過去?」
「姑娘……太太她這是……」
疍三娘在花差號上這麼想,葉有魚在下頭卻聽冬雪說:「就算眼下再怎麼得寵又怎麼樣,終究是花行中人,從古到今只聽說過浪子回頭的,沒聽過將娼家寵一輩子的。」
葉有魚便自個兒住進了承露園,園中屋舍嶄新,院子也寬敞,左邊一個魚池,右邊一個花圃,風景自是不錯,但位置偏僻,遠離主院,她身邊只帶著個冬雪,兩人一進去,承露園的大門就猛地被關了起來。
那是葉家的女眷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船,齊齊發出驚嘆。
冬雪怒道:「這是什麼規矩,從沒聽說過這樣的規矩!」
葉有魚從他眼睛里看到了,擦了擦嘴角,便輕輕一笑說:「五弟,等姐姐過了門,得空讓你姐夫帶你到上面玩一玩可好?」
葉有魚連忙拉住了冬雪讓她別說了,轉頭船一盪,忍不住就乾嘔。
她抬頭望去,周圍是空落落的院子,頭頂是空落落的夜空。
馬氏走了進來,葉大林頭也沒回,就問:「都安排妥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