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大林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誰知道你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葉大林哼了一聲,不言語。
葉大林又哼了一聲,忽然滿臉不在乎地坐回太師椅上去,淡淡道:「我就不信了,你還真敢鑿船,把你的兄弟們都坑死了——你敢動你兄弟們一根毫毛,我就去迎陽苑,一刀一刀將你娘的肉都割下來!」
如果他兒子都死光了,到他死後,的確是有可能由外孫來繼承家業——給了外孫,不就相當於是給了女婿?就算自己做主讓外孫改姓為葉,等自己一死,女婿說不定就能把外孫的姓給變回去。
葉大林道:「既然你知道……」
一想起自己的百萬家財,如果百年之後全部都要送給外姓人,這個念頭一閃過,就像一把刀一般切割著他的肚腸,他叫了起來:「我,我……你老子我老是老了,身子骨還硬朗!我明天就納多幾房小妾,我就不信,我就再生不出一個男丁來繼承家業!」
「密道……哈哈!」葉大林轉身,拿出隨身的鑰匙,開了書房後面的小密室,進去了一會後出來,將幾張圖紙扔在了葉有魚身上:「拿去!」
周貽瑾笑道:「承蒙謬獎,貽瑾也替昊官謝過柳大掌柜的吉言了。」
葉有魚不慌不忙,迎著她這個生身之父的目光:「阿爹,現在可以坐下來談生意了不?」
卻已經被葉有魚打斷:「可是在告發之前,阿爹你難道連派人來日天居知會一聲的時間都沒有嗎?」
「那阿爹可以試一試。」葉有魚道:「且別說太太那邊的想法,就算太太真願意了,阿爹老當益壯,究竟能夠不能夠再幫我添幾個弟弟,也是兩說,就算真生下來了,大m.hetubook.com.com姐夫眼看著百萬家財要飛,說不定眼睛就要紅了,就是葉家的其他親戚,怕也都要眼紅,都要幫著阿爹你照顧那孩子了,那孩子被這麼多人呵護著,就不知道還能不能長大……」
葉大林畢竟是十三行巨賈,雖然在暴怒之中,神智未失,便指了指前面的椅子,自己也坐了下來。
「好眼力!」潘有節笑道:「可還配得上周師爺的茶藝否?」
周貽瑾伸出修長白皙的手指,摩了下茶盤上的極品紫砂壺,道:「供春壺,嗯,還是時大彬的親手作。」
周貽瑾笑道:「吳家大難臨頭,對我這樣一個被革除的客卿,啟官還肯接見,真讓周某受寵若驚。」
不隔雅舍之中,除了潘有節外更無第二個人,柳大掌柜送了周貽瑾入內后,就託言有事走了。
周貽瑾乘坐的小舟,彷彿絲毫未發現有人盯梢者,一邊欣賞著潘家園的暮色,大大方方地就開進了潘家園。
潘有節笑道:「如何?」
「阿爹你真是聰明啊,怪不得能憑一己之力,把興成行做到這麼大。」葉有魚道:「你猜得沒錯。劉三爺出事,是個幌子,他其實一直潛伏在暗中。」
葉有魚道:「阿爹,這筆買賣,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葉大林笑道:「密道是有的,可是根本沒通到秘倉!你們想通過密道取出贓物?痴心妄想,痴心妄想!」
潘有節指了指茶几上的茶具,笑道:「今日我也不想找下人來壞興緻了,素聞周師爺精通茶道,就不知道今日潘某有沒有那個榮幸,能一嘗周師爺的手藝。」
葉大林「你」了好幾次,最後卻變成了:「你說https://m•hetubook.com.com吧,你到底要我做什麼!」說到最後四個字,整個人就像心肺撕裂一樣——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他被人威脅得全無還手之力,威脅他的這個人還是他的親生女兒!
葉有魚道:「條件剛才已經開了,現在就等阿爹答應。」
「我一直知道阿爹一向把錢看得……甚至比命還重的。」葉有魚道:「但是……且別說這次的事情,如果鬧大了,紅貨畢竟是從興成行倉庫里搜出來的,到最後你未必脫得了身,就算脫得了身,如果兒子都死光了,將來連個送終的人都沒有,你積攢那麼多錢拿來做什麼啊?帶到棺材里去?還是……都送給我那大姐夫。」
葉有魚淡淡一笑:「我知道阿爹不會相信的,正如現在如果沒有幾個兄弟做人質,我也不敢相信你一樣。」
如果換了去年,他能當場把這個女兒掐死。
葉有魚此刻的臉色有多冷,葉大林肚子里的那團火就有多旺。
葉大林哼了一聲,他可不相信葉有魚的話,更不相信吳承鑒的「心胸」!
葉有魚道:「是的。」
葉大林又有些坐不住了,撐著桌子站了起來。
葉有魚道:「第二,我要興成行倉庫的密道。」
吳家園吞併了葉家園后,如今的規模已經不在潘家園之下。但兩個園子的圍牆剛剛打通,許多院落花園尚在營建,除了日天居等寥寥幾個地方,很多地方其實都還是工地。
河南島,潘家園。
葉有魚隨手撿起了圖紙,也沒看,就望著葉大林。
「兩件事情。」葉有魚豎起了手指:「第一,這段時間,葉家的人手,全都聽忠叔的,而忠叔全都聽我的。」
「阿爹你https://www.hetubook.com.com笑什麼?」葉有魚知道今天要對付的是一條什麼樣的老狐狸,所以在進門之前,已經給自己做了重重心理建設,讓自己的心境盡量保持平穩,然而此刻還是被葉大林笑得心中蒙上了一層陰霾:「難道阿爹要告訴我:興成行的倉庫沒有密道?」
「夠了,夠了!」葉大林指著葉有魚,罵道:「你這個毒婦!你這個賤人!你……你……」
葉大林怔了怔:「你說什麼?」隨即臉色一變:「你說什麼!」
葉大林怒吼著,將桌子一拍,喝道:「賤人!你到底想怎麼樣!」
葉有魚道:「阿爹啊,我一介女流,怎麼做得來那般殘忍的事情?再說,那些畢竟是我的兄弟,就算不是一個娘的,至少也都血脈相連,所以你會認為我未必敢動手,我也不奇怪。只是可惜,花差號只是在我手裡轉了一圈,現在也已經不受我控制了。現在控制著花差號的,是劉三爺。」
葉大林的臉又抽搐了起來!
葉大林問了第三次:「說吧,你們到底想怎麼樣?」
葉有魚垂下眼瞼,就好像沒聽見葉大林氣急敗壞的破口大罵。
葉大林叫道:「那你就不怕報應,就不怕被滿廣州的人唾罵,你就不怕死了之後要下十八層地獄!」
葉有魚道:「我們彼此都知道,以當時的局勢,昊官必定要下水,葉家真的顧念兩姓之好的話,在去告發之前,大可以派人來說一聲,說實在的,以昊官的心胸,他未必就不會答應。但阿爹你是怎麼做的?直接就跑到蔡師爺那裡去,把自己摘了個乾淨。所以阿爹你當時打的是什麼主意,我們心知肚明。」
柳大掌柜將周貽瑾接入了一個精緻的雅和-圖-書
舍,雅舍周圍都是迴廊,幾面鏤空的牆壁若有若無地形成了一個半隔不隔的空間,人坐在裏面,放眼掃一圈,二十餘步之內無人可以遁形,正是一個十分又雅緻通透、又適合談論秘事的所在。
周貽瑾臉色一沉,將紫砂壺啪的蓋上了,臉上失去了平日的溫和:「這輪麻將已經打到要流局了,今天我是代表昊官,來跟啟官你攤底牌的,所以沒那閑工夫!」
葉大林道:「密道?密道?!」他忽然放聲大笑了起來,就好像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又好像在路上撿到了一個一萬斤重的金元寶。
周貽瑾手指摩挲著紫砂壺蓋:「我的手藝,少年時伺候過我師父,近年來偶爾泡幾盞給昊官嘗嘗。今天嘛……」
葉有魚道:「所以哥哥弟弟們的性命,是女兒交出去的,但哥哥弟弟們現在的生死,卻不是女兒能掌控的。阿爹你別說對我娘怎麼樣,你就算現在把我活剮了,也救不了兄弟們啊。我一個女流之輩,殺雞都不敢,可洪門的那些人,沉幾個人下海,那跟丟幾個沙包也沒什麼區別。」
「這是什麼話。」柳大掌柜道:「吳家革除周師爺,滿西關都知道那是做給官面的人看的。再說了,昊官雖然進了廣州府大牢,但也只是小厄而已,假以時日必定轉危為安的。更何況就算沒有吳家,就衝著周師爺的風流韻雅,潘家園的大門,也是隨時歡迎啊。」
這個雅舍,名曰不隔。
葉大林被女兒這句話,堵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之前去出首,我也是沒辦法!」葉大林道:「昊官自己不也都說了嗎?如果我不去告發,吳家救不了,葉家也會被拖下水的。」
吳家園就像是潘家園的半成品hetubook.com.com,而潘家園,就像是吳家園的未來——如果吳家園還有未來的話。
葉有魚道:「如果不是被逼到這個份上,我也不會行此下策。但是,阿爹啊,如果不是你出賣吳家在先,讓吳家對你已經全然無法信任,我們也不會做到這個份上。」
相比之下,潘家園就一切皆就,富麗、典雅、堂皇。
他一開始故意冷淡著語氣,但說到後來面目猙獰,任誰看了都知道他說的不是空話——像他這般陰鷙的人,如果兒子全都死光了,會做出什麼不可意料的事情誰也無法想象。
葉大林咬著牙,點了頭:「行!」
「葉有魚!」葉大林咬牙切齒:「那些可都是你的兄弟!」
但現在不是了,站在對面的這個孕婦身體雖弱,卻是代表著吳承鑒——也就是說此刻她與自己乃是平起平坐的地位,更別說她手裡還握著自己所有兒子的性命!
葉有魚扶著椅子,慢慢坐下。
葉有魚道:「以當時的局勢而言,葉家選擇獨善其身,也是情有可原……」
葉有魚道:「葉多福剛才去了白鵝潭,在外頭找不到船出海吧?他還能動用興成行的船隻,吳六可是一艘船都找不到了。能夠把白鵝潭的江湖道封到這個地步——如果不是劉三爺在背後出力,阿爹,你認為憑著女兒的能耐能做得到?是,女兒是能代表昊官,可是如果沒有劉三爺在暗中主持,一個被抓到廣州府大牢的昊官說的話,現在還能那麼好用么?」
「周師爺。」柳大掌柜親自迎了出來,笑著:「真是稀客,稀客。」
葉大林尖聲叫道:「就憑你這句話,就要我葉大林押上整個身家!你……你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