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很少露面的三叔公老態龍鍾的拄著拐杖，在大哥恭敬的攙扶下一路來到戲台前落座。

「龍官兒，你打乖兒了？他可是你爹生前的寶貝。」許姑爹的話半含嗔怪半含勸慰。

請來的客人中還有遠在西北雲城的大姑母和姑爹，自從雲城被西京中央收編，曾經是雲城司令的姑爹許北征如今是專心做「寓公」養老，外帶經營鐵路煤礦買賣，生意紅火得很。

忙碌一天，到了晚上堂會大戲開鑼，客人們都興緻勃勃的在老宅戲台觀賞楊大帥生前喜愛的劇目，而漢威心裏正忐忑不安的盤算一出即將開演的大戲。

見漢威不像是玩笑，三叔公和許姑爹詫異的目光一起投向漢辰。

漢威心裏暗自得意，就在昨天，他還特地請人將他那長出短短毛茬的光頭重新剃得光亮。大哥還嬉笑了摸摸他的光頭問：「怎麼，又不怕返校見同學被笑話了？」

姑爹許北征見漢威一本正經的神色，呵呵笑了問：「威兒，怎麼了？這又是唱得哪齣戲wwｗ.ｈetｕboｏk.ｃom•cｏｍ？」

滿園的白丁香紫丁香綴滿枝頭，淡雅的香氣滿庭瀰漫。

龍城楊大帥府老宅門口車水馬龍，楊大帥四周年「喜壽」場面之大，也令龍城百姓嘆為觀止。

「乖兒，你別在這裏出乖露醜好不好？」，大哥一腔怒火無以遏制。

漢威不容他們多說，忙接著哭訴：「作為楊家子弟，犯了家規當然要被教訓，漢威從無怨言。漢威也相信大哥每次毒打漢威，是為漢威好。冰天雪地，漢威被打得遍體鱗傷赤條條的跪在大門口雪地里，昏死後被白雪掩埋，若不是乞丐碰巧相救，漢威今天就見不到三叔公和姑爹了；漢威被吊在樓廊上毒打，高燒幾日不退，險些死去，但漢威也知道自己命賤，就如哥哥姐姐們罵的，不過是爹爹養的一隻鳥生的蛋，一個玩意，是楊家養的一條狗罷了。」

「小爺，大爺說的是氣話，不能當真。」胡伯忙在一旁規勸。

漢威心裏明白，他回到龍城第和*圖*書一件事，就是趁亂把百忙之中的胡伯帶去了爹爹的墳墓前詢問託孤的真相。他是徹底知道爹爹確實曾另有遺囑交給了三叔公、姑爹和威廉律師，只等他成親娶了媳婦就能拿到一筆款子，另立門戶。也就是因為聽胡伯在他逼問下吐露了真情，漢威才更加氣惱。難怪每次有人提到讓他早些把孫家小姐迎娶進門，大哥都在推三阻四，說他年紀小，要讀軍校，卻原來是怕他分了家財，或者大哥早想打死他了絕後患呢。

三叔公一拍桌案怒道：「漢辰，他是你兄弟，你管教他是對的，但凌虐他又是為何？兄友弟恭，你的書讀到哪裡去了！」

漢辰不動聲色，怒視著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弟弟，若不是當了外人，恨不得一腳將這小畜生踢飛。

眾人期待的目光望向漢辰，漢威心想，大哥當然會死命詆毀不承認了。幸好他昨晚已經把今天這齣戲的各種情況都想到了，有備而來才不會亂。

大哥詫異的目光望著他，面容不和-圖-書怒不慍，淡然的回答說：「小弟所言句句屬實。」

漢辰平日是個低調的人，只是在楊家場面大事上從來不馬虎。

漢威怯生生的望了大哥一眼，強忍了悲痛，跪直身子轉向三叔公和姑爹哭求：「求三叔公和姑爹看在爹爹當年臨終託孤的份上為漢威做主，為漢威尋條生路。」

大哥仍是一襲青色長衫，只是濃濃的劍眉下一雙亮如寒芒般的利目今天也顯得溫馴許多。

漢威在《行樂園》這齣戲唱過後，穩步來到三叔公面前說：「三叔公、姑爹，漢威想請兩位長輩借一步去爹爹壽堂靈位前，有關於爹爹臨終囑託的要事要對諸位長輩稟明。」

三叔公一臉的痛心，勃然大怒：「楊漢辰，你在你爹靈位前跪下！」

「小爺，你不能！」，胡伯急得熱淚盈眶的阻攔。

「福壽堂」設在老宅正廳里，紅燭高香供奉著先大帥「龍城王」楊煥豪的靈位。供案上一幅醒目的楊大帥戎裝照片，身穿元帥大禮服，斜披綬帶，頭帶白纓帽威風凜凜，炯ｈttｐs://m•heｔuｂｏok.ｃoｍ•ｃom炯有神的利目威懾四周。

「爹爹～」漢威凄厲的一聲哭喚，撲跪在父親靈位前痛哭失聲。

「小爺，你這是做什麼，你不能呀。」胡伯在一旁搓手跺腳，左右為難，不停說：「小爺，你歪解大少爺了。」

「爹爹過世的四年，漢威一直恪守『長兄當父』的古訓，敬大哥如父。可大哥真拿漢威當弟弟了嗎？」

話音中充滿嗔怪之意。

漢辰沉肅了臉點頭稱是。

漢威就見大哥不加任何辯駁，一撩前襟，微退一步跪倒在地上。

「漢辰，你實話實說，你可是如此毒打兄弟，不顧他死活，險些多次將他致死？」三叔公的逼問，姑爹許北征忙說：「漢辰，你這孩子，從來手下沒個輕重，打乖兒也不是這麼個打法，你真若打壞了他，如何去地下見你爹？」

「漢辰，你兄弟所言可是句句屬實？」三叔公不敢相信。

漢威一臉的凄然，淚水縱橫。

漢威說到這裏嗚嗚的哭起來，三叔公和許姑爹已經一臉駭然。

頃刻間，大哥成了口誅筆伐m.hetubook.com.com的對象，漢威餘光瞥見大哥面容驟然變色，憤然的瞪著他。

姑爹許北征首先笑了問：「乖兒，你這個調皮鬼，又耍什麼鬼把戲？」

漢威抬起頭，含淚笑望大哥說：「這回，大哥剃光了漢威的頭髮，一腳將漢威踢飛出十米遠，口鼻流血不能止，醫生已經束手無策。若不是胡大哥帶漢威去北平尋名醫，怕漢威今天就在地下陪爹爹去了。」

姑爹許北征盡量在舒緩氣氛說：「龍官兒，你一直沉穩謹慎，怎麼給乖兒剃光了頭，這麼俊的孩子。姑爹見乖兒頭一眼就覺得怪異。」

漢威咽了口淚問：「漢威才從北平協和醫院回來，險些就死在了那裡。漢威若不把苦衷傾訴給二位長輩聽，怕就只能到地下哭給爹爹聽了。」

父親臨終前放心不下年紀輕輕就要執掌龍城大權的大哥漢辰，特地將閉關隱居多年的「大儒」三叔公請出山來監管大哥。但大哥漢辰一向少年老成、滴水不漏的性格自然能讓所有長輩放心，所以三叔公近兩年也安心去養老，很少來楊家走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