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渾身有很多蟲子在咬，全身的皮膚都沒了，燙得疼，放開我！針！大夫呢？」鬍子卿在竭力掙扎。

三個字出口，漢威捶了把琴鍵發出一陣亂響，撲在琴鍵上哭了起來。

許久，漢辰說：「上下五千年，總有人會捨身去化做五色石，去補天裂！小盟他做了他該去做的事，用他的鮮血，粉碎了日本人的詭計，為你胡大哥解了圍，為東北軍的回師贏取了時間。」

子卿一陣劇烈的咳嗽，竟然又咳出了膿血，魏雲寒慌得為他揉胸捶背，鬍子卿已經抓了頭痛苦的叫嚷：「放開我，你走！我的煙癮犯了，不行，快去送我回醫院，打針！我的針呢？」

漢威哭得更凶，氣憤不平的問：「大哥，為什麼不對日宣戰，日本人派間諜把東北的軍事地圖都描繪得一清二楚，他們明擺就是要發兵中國，不過是早晚的問題，為什麼要忍呀。被人欺負到家門口了！子卿哥哥在想什麼呢！」

艷生遲疑片刻說：「師父，有個事，艷生不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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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仗，不能打。」漢辰咬牙說和圖書：「東北軍沒有準備，兵力分散，主力的四個旅都在關內，平叛后都沒回師瀋陽；若是對日宣戰，西京中央不會同意，西京方面正在討伐赤匪，不能腹背受敵；國際的輿論，西京方面受不了。若是日本人先動手，我們是還擊；若是我們先動手，就會有事端。」

漢威抬眼望著大哥，大哥說話的神情也是萬般無奈的沮喪，顯然大哥對這些鬼話也不信服，但也無奈。

鬍子卿推開魏雲寒，捶著自己的頭，哭了說：「有時候我恨自己，為什麼要挑起這麼重的擔子，為什麼要生為胡云彪的兒子，為什麼要大家都要逼我站上那光彩奪目的舞台？」

「可是大哥，小盟哥這麼年輕，就去了嗎？他還說這個月底八月中秋那天去教堂結婚，讓威兒給他做伴郎。他的結婚禮服好漂亮，露露姐的婚紗是從法國定做的。」

鬍子卿甩開魏雲寒的手，抓了頭髮低頭問：「我很無能是嗎？我佔了這個位置，我卻連心愛的小兄弟都無力去保護。可我真覺得自己很無助，若大ｈtｔｐs://wwｗ.ｈｅｔuｂｏoｋ.cｏm•ｃｏm一條船，就靠我一個人在撐，沒有人來幫我，彷彿這條船就是我胡孝彥一個人的！」

鬍子卿憔悴的靠在雲寒的臂膀上，追悔末及的指了碧盟的墓碑說：「他的七舅，是我的老師楊七爺。七先生留下遺書，託付了小盟給我。多麼出色的一個青年，他應該死在保家衛國的硝煙戰場上，卻死在了自己的子彈下。」

「我睡了幾天，才蘇醒，就聽到了小盟的噩耗。他們攔了我不許我外出，我給中央發電報請示，田村大尉間諜案，日本人野心昭然若揭，應當採取強硬態度，直接抵制日本侵略！可是西京中央的回復是，主張排日者，多是被赤匪利用，這樣會加劇中日紛爭！東北同仁應該以國家大局為重，不應該逞一時之快誤國！」

魏雲寒一陣心寒，時間已經不早，他必須要敢回去上戲。但是他總不能扔了鬍子卿在山野里，這樣多危險。可他又不會開車，他該如何做？

「艷生，你師兄是怎麼同你講的？他說他去哪裡了嗎？」魏振飛焦躁不和_圖_書安的在屋裡踱著步，抱怨說：「小毛子從來是早早扮戲，從不遲到誤場，今天是怎麼了？」

魏雲寒靜靜的走近鬍子卿，伸手攙扶他說：「胡司令，起來吧。碧盟既然做出這個選擇，他有他的打算。你這個樣子不愛惜自己的身體，碧盟九泉下也會辛酸落淚的，胡司令！東三省、平津千百萬民眾都要靠您保護，您要保重自己的身子。碧盟他丟車保帥，也是出於對胡司令的愛護！」

「威兒，去吃飯。」大哥走近他，漢威啜泣的用頭在袖子上蹭了眼淚搖頭說：「吃不下。」

「說吧，都什麼時候了，你是不是知道你師兄去哪裡了？」魏振飛喝問。

漢威雙眼蓄淚，在鋼琴前彈著貝多芬的《英雄》，蒼涼雄壯的曲子回蕩在樓宇中。

鬍子卿一臉病容，臉色蠟黃，胡茬未刮，穿了件白色條紋的睡衣，惶然的走向碧盟的墓前。

「英雄多是別人殺不死，能殺死他們的只有自己。」雲寒說：「記不得哪部戲里說的了。」

艷生訕訕的偷眼望了師父，又低頭說：「露露姐今天來過找二師哥和圖書。」

魏雲寒一陣哽咽，這憔悴不振的青年就是他們的三軍統帥，是這條風雨飄搖的大船上的舵手。

風卷亂他的頭髮，他的目光沉滯，淚水模糊了視線。

這種難言的悲憤，痛苦，化成萬丈怒火。

「子卿！」魏雲寒終於忍不住搖著鬍子卿的臂膀嚷道：「你必須要站起來，因為換上別人去掌舵，怕是還不如你。上了台，就別無選擇了。觀眾只看誰更適合去挑大樑，不會在乎你是否生病負傷。子卿！」

秋風肅颯，墓地里碧盟的墓碑前一身短衫的魏雲寒回頭望了鬍子卿，詫異的問：「胡司令，你，你怎麼這個樣子就跑來這裏？」

魏雲寒安撫著捶打自己頭顱的子卿，盡量同他說話，分散子卿的注意力。

人群中，露露一身白色婚紗手捧了碧盟的骨灰盒哭泣：「Eddie說，胡司令不想打這一仗，他只能拿性命來成全長官的決定。」

「他跟那賤貨出去了？」

大哥的大手撫摸著他的頭，無聲的沉默。

艷生猶豫片刻問：「師父，那怎麼辦？」

「開戰吧！為什麼不對日宣戰？日m.hｅtubｏok.cｏｍ.ｃｏｍ本人的狼子野心人人皆見，我們要忍什麼！我們要求見胡副司令長官，我們的軍事力量足以抗衡日本人！」

漢威嗚咽的哭著，大哥摸著他的頭說：「收起你的淚，去做你該做的事情。」

艷生搖搖頭說：「不～～不知道。不過二師兄說是給誰去掃墓，艷生沒聽清楚。」

德新社在中和戲園子的壓軸戲《伐子都》就要開演，後台卻亂做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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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協和醫院里，衝出一輛敞篷跑車，直奔向西山墓地。

坐在墓碑下，鬍子卿的頭貼了墓碑抽噎：「小盟，你個傻東西，你不值得，大不了就宣戰，你不該為我付出了這麼多！」

「不會呀，還有碧盟，碧盟不是捨棄了生命也在維護胡司令你嗎？」

魏雲寒無論如何去安撫子卿，子卿都氣急敗壞的推搡他，眼淚鼻涕橫流，張皇無助。

「墊一出折子戲吧，就《雙下山》。」魏振飛吩咐說。

「打不過，我們一人一口也把小鬼子咬回去！不能讓梁隊長白死！」飛行員們義憤填膺。

碧盟的骨灰被空運到北平，臨行前空軍的兄弟們無不掩泣悼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