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乖，你怎麼臟成這個樣子，看你泥猴一樣蓬頭垢面的。」娟兒大叫著。

「我說龍官兒，都什麼時候了，你還一回家先想著你媳婦，惦記著上樓睡覺。你不是平時挺～～～」

清晨刺眼的日光透過鐵窗照在漢威臉色，恍惚的睜開眼，他都不相信自己竟然還能在這個骯髒的地方睡著。

「大哥！」漢威揉爛了報紙快步追上樓去。

睜開眼，眼前一片白光，模糊著一個人的身影，漢威定定神，卻發現是看守他的勤務兵，只是他沒有戴軍帽，額頭扎了一條白色的麻帶，像是給什麼人戴孝。

娟兒跳著腳一驚一乍的問：「大舅舅，胡孝彥是腦子錯亂了嗎？日本人炮轟北大營，東北軍竟然一槍不發，束手等死。瀋陽就這麼淪陷了？」

勤務兵揉著鼻子嗚嗚的哭了：「死了，都死了，沒有放一槍，日本人進來機槍向營房裡一片掃，都死了，一個也沒留，就有三個人逃了。還有飛機，一百多架飛機，一架都沒起飛，就眼睜睜的等了日本人給佔領了機場。」

漢威不想離開這裏，雖然知道這支僅存的空軍隊伍隨時可能飛進槍林彈雨的瀋陽上空，但是軍令如山，上面已經命令和*圖*書驅逐他回龍城。

「大姐，我頭疼，先上樓歇歇。」漢辰脫下長氅遞給胡伯，一言不發上樓。

又過了一天，來來往往的兄弟們都在庭院開始叫嚷抱怨，副大隊長在不停的呵斥這不安分的飛行員們：「都回去！這是軍令！胡副司令長官下令，空軍原地待命。」

漫長的等待中，天黑了，半圓的月亮掛在天空，漫天星斗襯托得格外明亮。

「我在想Eddie，我們在美國航校的中秋節，學員們都不過中秋節，就我們兩個，找個俱樂部喝酒，他興緻起來還拉小提琴。那副小模樣，現在想來好笑。你不知道他有多兇悍，和黑人打架時一拳頭下去像鐵鎚子一樣。」

副大隊長一臉無奈的慘笑，抖開一紙命令在許凌傲面前晃晃說：「胡副司令的命令，擅自出營，私離駐地，著即查辦。南苑空署暫由我接管，你們兩個關禁閉室等候處理！」

就這樣在禁閉室里關了半天，所幸兩間禁閉室挨在一起，漢威還能在看守士兵的通容下同許凌傲聊天。

「阿爸，您該有內部消息吧？剛才街上都在遊行，大家都說，日本五千小鬼子把瀋陽萬人軍隊給ｈｅｔｕbｏoｋ•coｍ•coｍ打敗了，不費吹灰之力進駐瀋陽。」

「現在沒有任何消息，等通知吧！」

「下周就是中秋節了。」漢威對隔壁的小九哥說：「我想家了，想哥哥，哥哥要是在就放心了，胡大哥不會不給他面子。」

但是車子一進城區，就見到無數遊行的人群，高舉著橫幅，嚷著「對日宣戰！」「還我東北！還我瀋陽！」

漢威慌忙問：「瀋陽怎麼了？有什麼消息？」

漢威皺緊眉，這是他不敢相信的。

轟隆啟動的飛機，漢威戀戀不捨的登上飛機，回頭看那些向他揮手告別的兄弟，卻不見凌傲哥的身影。

「啥？」漢威一激動話音都成了東北味兒。

許凌傲捶著鐵門追悔莫及的自言自語：「都是我該死！怎麼就只顧了回家去糾纏那些婆婆媽媽的事，沒能留在瀋陽。若不是我走了，Eddie也不會送命，我好歹能攔住他。不值得，真不值得！若不是我在雲城被牽絆住腳，此刻就該在瀋陽航空大隊里，我一定帶了那100朵架飛機拼個一死也把小鬼子打回去！」

「瀋陽淪陷了，日本鬼子把瀋陽給佔了，我們的軍隊沒有放一槍，眼睜睜的就看著日本人把瀋https://m.hetubook.com.com陽佔了，把我們的飛行員殺死了。」

漢威獃獃的望著鐵窗外的柳樹，聽了小九哥的話無語，現在說什麼都是於事無補，現在著急的是該如何快些出去，如何和瀋陽的大部隊取得聯絡。

一句話勾起了漢威的傷心事，眼淚不由落了下來。他不知道是不是傷感小盟哥，還是有著一種不詳不安的預感。

「瀋陽那邊如何了？我們的飛機和老巢都在那邊。」有人問。

漢威吃驚的問：「你在為誰戴孝？是家裡什麼人去世了？」

漢威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知道勤務兵放他出去時說：「楊秘書，車在外面等著你，上面有命令，不許你在東北軍實習了，命你立刻回龍城。」

漢威隨了小九哥回到營地，兩名勤務兵跟在副大隊長的帶領下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為什麼！我要去見胡司令！」許凌傲憤怒的叫嚷，漢威也拚命的掙扎，瀋陽局勢未明，那麼多空軍的弟兄生死未卜，為什麼要關他們？

「大哥，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漢威也不和大姐口舌，慌忙搶過娟兒拿來的一疊報紙。

「龍官兒，你可回來了，這鬍子卿看上去聰明靈巧，怎麼做事如草包都不如呀https://www.hetubook.com.com。你看看這報紙上罵的，我都要被氣炸了肺了，這怎麼一槍不發，就把家都讓給日本人了呢？祖墳都不要了。」

機艙門關起的瞬間，漢威在艙內的燈光下看到靠窗坐著的大哥，披著長氅，面無表情的目視窗外。

關禁閉的第三天早晨，九月二十一日，晚上就該到了解禁他們的時候。

漢辰立住腳轉身，望像大姐的眼睛里滿是血絲，怨怒，無奈，仍是不發一言的驀然上樓。

「我說小弟，你這秘書當得真好，從東北軍回來，反問我們。你不是去那裡實習了嗎？」

飛機起飛，漢威湊在大哥身邊不安的問：「大哥，你是見過胡司令了嗎？子卿哥他怎麼說的？為什麼要下令不抵抗，是不是有人假傳聖旨，有人叛逃通匪。大哥，到底出了什麼事了，我子卿哥他在哪裡？」

回到家，亮兒和娟兒在門口迎接他們。

漢威不知道該怎麼說，他走出禁閉室時覺得雙腿發軟，他不敢相信這些是真的。他記得那個外號「小米蟲」的山西娃子在石家莊分手時還和他打鬧，逼了他答應認他當哥哥。漢威還記得「小米蟲」是農曆八月十五的生日，還鬧了要他八一五那天請吃飯。

1931年9月18日htｔｐs://wｗw•hｅｔuｂoｏk•cｏｍ•ｃｏm傍晚，日本關東軍某連沿南滿鐵路向南行進，于當夜22時20分左右，在瀋陽北面約7.5公里處的柳條湖南滿鐵路段上引爆炸藥，炸毀鐵路。現場發現三具東北軍士兵屍體。日軍以此為借口向東北軍駐地北大營進攻。北大營守軍第七旅曾得不得抵抗訓令，未做出反擊。北大營近萬名守軍被五百日軍擊潰。次日，關東軍向瀋陽攻擊。晚七點十分，日軍先後攻佔瀋陽、四平、營口、鳳凰城、安東等南滿鐵路、安奉鐵路沿線18座城鎮。長春地區的東北軍自發反擊，次日長春陷落。9月21日，東北邊防軍駐吉林省副司令長官公署參謀長熙洽率部投敵，日軍第2師主力佔領吉林。同時，中國向日本抗議，請求國聯主持公道。

漢辰沒有作答，若是往常，大哥這種冷冷的表情明顯不想搭理他，漢威就會知趣的閉嘴，因為再一味問下去，怕就要招致大哥的一頓打。但是近來發生了太多變故了，漢威都覺得自己的心臟接受不了。

「大哥！」漢威吃驚的叫了一聲，忽然覺得無比的安慰，大哥在身邊，他什麼都不用怕了，這幾天都如一夢而過。

大哥沒有說話，直到回到龍城，回到熟悉的家鄉，那空氣都是那麼的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