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上,維季姆都顯得很緊張,他在副駕駛座上坐的很不安穩,屁股一會往左邊挪挪,一會又往右邊挪挪,時不時的,還探過頭來,朝後視鏡里照上一照,然後不是嘟囔自己的頭髮沒有梳攏好,就是抱怨自己的鬍子沒有刮乾淨。
「抓緊時間,維季姆,」看著維季姆站在床前,撅著屁股翻找衣服的樣子,尤里只覺得心裏好笑,當然,他也能理解這位老友的心情。
維季姆幾乎是在一瞬間便醒了盹,他有些手足無措的朝自己身上看看,然後扭頭跑回卧室,打開隨身帶來的行李箱,翻找著他最新的軍裝。
「好的,斯大林同志,我馬上就過去。」尤里下意識的站直了身子,對著話筒說道。
「當……當……當……」
夜宵也不知道在這裏放了多久了,尤里沒有胃口,隨後將餐盤推到一邊,拿過了丟在桌上的煙盒。
夜已深,但大雨還在繼續,就像是天被誰捅了一個窟窿一樣,以至於天上的水綿延不斷的淌下來,一刻也不肯息止。
坐的時間久了,總會有一種腰酸背疼的感覺,尤里站起身,在桌前用力的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一下筋骨,這才從桌子後面繞出來,走到書房正南面那扇落地窗前,視線透過被雨水打花的玻璃,看向樓下的街道。
尤里拿著聽筒愣了一會兒,這才轉身快步走出書房。
「好的,斯大林同志,」尤里趕緊答應下來。
突hetubook.com.com然想起的鐘聲,將聚精會神看著窗外的尤里嚇了一跳,順著聲音看過去,才發現是書房角落裡的時鐘正在奏響凌晨三點的鐘聲。
「斯大林同志,」尤里趕緊加快腳步迎上去,先跟斯大林打了招呼,又對他身後的兩個人說道,「尼古拉·阿列克謝耶維奇同志,阿娜斯塔斯·伊萬諾維奇同志。」
「我是尤里·阿爾希波維奇,」看著跳動的電話,尤里皺了皺眉,伸手拿起聽筒,放到耳邊,對著話筒說道。
在斯大林這樣的人手底下工作,尤里認為自己能夠做到最好的唯一辦法,就是坦率加坦白,不留太多隱私就是對自己的最好保護,也是真正贏得斯大林信任的最佳手段。
尤里捏著抽了一半的煙捲,轉身走回到辦公桌前,將煙在煙灰缸里掐滅,正準備轉身離開書房,去卧室睡覺的時候,桌上的電話驟然間響了起來。
視線偏轉,看到書桌上放著的餐盤,餐盤是安捷莉雅給他準備的,是一份簡單的夜宵:幾塊蜂蜜華夫餅、一小盤牛肉罐頭,還有兩塊巧克力和一杯咖啡。
「你們在普里皮亞做得很好,工作很突出,」斯大林微笑著說道,「為我們抗擊德國法西斯的戰爭,做出了很大的貢獻。」
「怎麼啦?」過了片刻,一臉睡意的維季姆打開房門,打著哈欠問道。
點上一支煙,將辛辣的煙氣深深的吸進肺和*圖*書
里,憋一會氣,再一口吐出來,感受胸肺間那種煙熏火燎的灼熱感,似乎頃刻間就能令昏沉沉的神智清醒過來。
電話里很快傳來忙音,斯大林掛掉了電話。
目送斯大林一行人上了樓,維季姆嘴裏發出一聲無意識的嘆息,不過是簡短的兩句對話,時間不到一分鐘,他卻已經緊張的出了一身汗。
「這就是維季姆·瓦西里耶維奇同志嗎?」斯大林的目光轉向後面的維季姆,表情和藹的問了一句,同時伸出手。
之所以在與斯大林的通話中提起維季姆,尤里並不是想藉此機會提攜自己的老戰友,他也沒那個本事,他這隻是對斯大林的一種坦白而已。尤里無法確認斯大林是不是知道維季姆這個人,也不確認他是不是知道維季姆住在他的公寓,當然,更不知道斯大林若是知道這件事,會不會有什麼別的想法,尤里只是想要防患於未然罷了。
已經三點了,尤里有些驚愕,可到了現在,他卻是一點睡意都沒有。
「不用了,斯大林同志,我可以讓維季姆·瓦西里耶維奇·巴什茨基同志送我過去,他正好住在我這裏。」尤里腦子裡靈光一閃,立刻回答道。
「為了蘇維埃,為了祖國母親!「維季姆趕緊站直身子,行了個標準的軍禮——這是游擊隊玩的那一套,他給照搬過來了。
「沒有,我還沒睡,」尤里趕緊說道。
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出現失和*圖*書眠的癥狀的?尤里極力回想,似乎就是從回到莫斯科,開始擔任作戰部部長這個職務之後開始的,而當初在前線的時候,每天都累得要死,那時,別說是睡到床上了,即便是坐著時間久了,都能美美的眯上一小覺。
等了幾分鐘,維季姆總算是把自己收拾妥當了,兩人一路小跑著下樓,都顧不上帶雨具,就那麼直接衝出門,上了維季姆的車,尤里充當司機,開車直奔克里姆林宮。
「那好吧,抓緊時間。」斯大林又沉默了一會兒,這才說道。
距離窗戶似乎有些近了,口中呼出的濁氣,在窗玻璃上蒙出一層淡淡的水霧,窗外的景色至此再也看不清了。
「斯大林同志來電話,讓我去克里姆林宮,」尤里直截了當的說道。
「哦?」維季姆仍舊是一臉的不解,他不明白這事跟他有什麼關係。
不知道是不是太過疑神疑鬼,在剛才接電話的時候,當聽到斯大林問:需不需要給他派車的時候,尤里總覺得這是一種對他的試探。原因很簡單,平時,他是有專車24小時在公寓待命的,唯有今天,阿爾謝尼把車開走了,而斯大林偏偏在這個時候問他需不需要派車……尤里在腦海中靈光一閃的瞬間,直覺告訴他,這似乎是一種試探。於是,才有了後面的一番對話。
斯大林顯然也看到了正走進門的尤里,他取下嘴上叼著的煙斗,停住了腳步。
別看維季和圖書
姆現在的級別比他高,人家是軍級政委,按照級別劃分,人家相當於中將了,可問題在於,他這個游擊隊出身的軍級政委,水分太大,上面又沒有人,說句最實在的話,戰爭一旦結束,如果部隊裁軍的話,他這種高級指揮員恐怕都要被裁撤掉——別說是他們這些游擊隊的指揮員了,就連游擊隊中央司令部不也是裁了又建,建了又裁的。
每個人都極力的朝權力巔峰攀爬,有些,甚至不惜為此賠上身家性命,可是,站在那個巔峰的感覺真的就有那麼好嗎?尤里不清楚,因為他還沒有到達那個地位。不過,僅就目前的狀況來看,他覺得那種感覺可能會很爽,但絕不會輕鬆。
「維季姆,不要緊張,」尤里繞過車子,特意對他小聲說道,「斯大林同志不一定會見你,你……」
尤里把車停在1號辦公樓的樓下,維季姆不等警衛來開車門,便慌裡慌張的戴上軍帽,推門下車,結果,因為頭低的不夠,帽檐撞在了車門上方的頂棚上,整個人險些沒在車門處摔倒。
電話里,斯大林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又想到了什麼,問道:「需要給你安排一輛車嗎?」
好不容易等到車子進了克里姆林宮,維季姆總算是消停了,他在副駕駛座上正襟危坐,目注前方,一雙眼睛瞪得老大,就像是準備奔赴刑場就義的革命志士。
公寓書房內,尤里放下手中的最後一份通報,揉揉酸澀的hetubook.com.com眼角,舒緩了一下疲勞的情緒。
這話尤里還沒說完呢,兩個人剛剛邁上樓前的台階,就看到斯大林正從一樓東側的走廊里走出來,他的身後,跟著米高揚和沃茲涅先斯基。
走出書房,尤里直接上樓,敲響了替維季姆安排的卧室房門。
「你好,約瑟夫·維薩里奧諾維奇·斯大林同志,」維季姆有些慌亂,不過總算是沒有出差錯,他向斯大林問了好,又邁上兩步,伸出雙手同斯大林握手。
「我是約瑟夫,」電話里傳來斯大林深沉的聲音,「你現在立刻到克里姆林宮來,我在辦公室等你。」
沃茲涅先斯基和米高揚只是朝他笑著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只有斯大林開口問道:「沒有打擾你休息吧?」
尤里將適才通話的內容簡單的告訴了他,並說明他現在必須立刻穿好衣服,同他一起到克里姆林宮去。
斯大林哈哈一笑,轉頭看向尤里,指示道:「安排維季姆·瓦西里耶維奇同志到休息室休息,然後到我的辦公室來。」
不管是不是疑神疑鬼吧,尤里還是覺得這樣做更穩妥一些。
雨中的莫斯科街道上,幾乎看不到什麼燈光了,只是偶爾能有一絲絲昏黃的光線,透過重重雨幕投射過來,讓人確信今晚仍有人還未入眠。
就是這樣一個純在一線慢慢爬起來,但戰略戰術眼光都非常有限的軍事委員,驟然有希望見到斯大林,估計換成誰,都會有一種誠惶誠恐的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