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戰多年,這樣的場面已經不能帶給尤里任何不適的反應了,他在屍體邊蹲下身子,拿起德軍士兵上衣口袋處別著的一隻紙飛鳥,抖了抖上面沾染的泥土,朝著前方遠處用力投了出去。
第123步兵師原本並不屬於曼施坦因所指揮的南方集團軍群,它原本屬於北方集團軍群的第十六集團軍,是半個月前才剛剛從北線調過來用以增強南方集團軍群防禦力量的。
隨著空中突然由遠及近的馬達轟鳴聲,如同雪花般的白紙飄飄悠悠的從夜空中飛舞而來。這些白紙都是一模一樣的,大小不過一個巴掌,上面印滿了德文。
不過,這樣的代價顯然是值得的,德軍莫洛奇納亞河防線的迅速突破,為蘇軍的後續作戰創造了非常有利的條件,德軍無法在短時間內做出防線的重新部署,只要後續進攻能夠跟上,大本營關於在行進間強渡第聶伯河的作戰計劃,就有了實現的可能。
塹壕中,一名臉上還帶著明顯稚嫩的德軍士兵伸出手,接住一張飄飛而來的傳單,雙手靈巧的折了一隻飛鳥出來,正用兩根手指捏著飛鳥的腹部,準備往塹壕上方扔的時候,陡然間,就感覺身下的大地猛地一顫。
莫洛奇納亞河北岸,德軍的梅利托波爾橋頭堡防線正面,第123步兵師的防禦地帶。
防禦工事內部的人員掩體也非常牢固,掩體頂部的混凝土蓋子,可以有效防禦中等火炮的打擊。
「嘶……」尖銳的口和*圖*書哨聲在陣地上響起,但很快就被密集的炮火聲壓了下去,整個河灘陣地似乎在一瞬間便亮了起來,到處都是火光和炸響,一枚枚炮彈如同耕犁一般從陣地上刮過去,所有暴露在外的東西,都被炸的粉碎、稀爛。
儘管這兩個多月以來,蘇軍方面一直保持著戰線的平靜,但德軍從上到下,無論是軍官還是士兵,都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蘇聯人的進攻隨時都可能到來,而依照蘇聯人的進攻模式,一旦他們發動攻勢,肯定會是排山倒海一般的瘋狂進攻。
別看小夥子年紀不大,卻已經參戰兩年了,在庫爾斯克戰役中,指揮自己的小組擊毀了四輛德軍坦克,榮獲了一枚蘇聯英雄勳章。
這個德軍士兵的右手裡攥著一捆集束手榴彈,只是引環沒有拉開,估計他是想用這捆手榴彈來炸毀蘇軍坦克的,但終歸還是失敗了。
浮橋上,一輛輛坦克正在快速通過,排氣管排出的尾氣瀰漫在河面上,久久不散,如同是在河上凝了一層陰雲一般。
相對於該部德軍左翼的原德軍第九集團軍304步兵師,第123步兵師還算是兵員比較齊備的,不過,其現有兵力也不到六千人,至於304步兵師,則只有不到三千兵力,是個被打殘廢的步兵師。
……
頂著蘇軍的炮火,德軍河岸防線上的火力展開了反擊,子彈曳光如同蛛網一般密布河上,時不時有蘇軍的舟船被炮火掀翻、炸
和-圖-書碎,時不時也有德軍的火力點被蘇軍的炮火炸飛、碾爛。
從三點開始,到六點一刻,負責渡河的蘇軍部隊用了三個多小時便突破了德軍牢固的沿河防線,並且向其防禦地帶縱身推進了將近五公里,這樣的戰果令尤里非常滿意。
凌晨三點,正是一夜中天色最黑的時候,也是黎明即將到來的時候。
類似這樣的傳單,最近一段時間很常見,上面印刷的德文,就是號召德軍士兵迴轉德國,亦或是繳槍投降,以免在最後蘇聯紅軍的進攻中丟掉性命。
尤里戴上翻絨軍帽,彎腰從吉普車內鑽出來,身子還沒站穩,便縱目向河上的三道浮橋看了一眼。
繼續了半個多小時的進攻,在將莫洛奇納亞河的河水幾乎染紅之後,蘇軍終於在大河左岸建立了一個狹窄的登陸場,隨即,由卡車託運的舟橋縱列出現在河灘上,一艘艘閉口舟頂著德軍的炮火被推下水……
尤里提交給莫斯科的申請很快得到了批複,通信兵在送交電文的時候特意強調:批複是由斯大林同志親自簽署的,除了批複之外,斯大林同志還強調了一點——「尤里·阿爾西波維奇中將同志,您現在所指揮的部隊是烏克蘭第四方面軍,請您牢記您所指揮的這支部隊,為何以『烏克蘭』命名。」
目前,蘇軍在莫洛奇納亞河上撕開的這道缺口,正面寬度不超過4公里,戰線並不穩固,但尤里卻沒有絲毫的猶豫,直接hetubook.com.com命令近衛第4騎兵軍配合第19坦克軍渡河作戰,向德軍防禦地帶縱深迅速推進,繞過梅利托波爾,直撲第聶伯河一線。
小夥子現在僅有一個願望,那就是能指揮著他的這輛坦克,一路打到柏林去。
儘管兵力嚴重不足,但德軍的防禦工事卻是非常的牢固,梅利托波爾橋頭堡的防禦地帶,寬超過40公里,防禦縱深將近20公里,防禦帶內築有內外兩層的環形防線。防禦帶外圍邊沿,有一道漫長的梯形截面反坦克壕,這條反坦克壕寬五到六米,深度將近四米,其下灌有超過一米深的水。而在蘇軍裝甲部隊有可能選擇的進攻方向上,還掩埋著大量的地雷。
大本營之所以用「烏克蘭」命名南線作戰的四大方面軍,其用意就是對外宣布,這四支蘇聯紅軍的重兵集團,將終結德國法西斯對烏克蘭的佔領。
是啊,為什麼以「烏克蘭」命名這一支方面軍?一支方面軍級別的部隊,其番號當然不可能是隨意起的,它有著特定的含義和象徵,而這一點,作為總參謀部作戰部部長的尤里,當然非常的清楚。
河堤上,尤里給自己點上一支煙,在辛辣的馬和煙草氣息中,目送坦克縱列急速向梅利托波爾方向開去,天空中,則是一個編隊一個編隊的蘇軍戰機飛掠而過。
平靜的莫洛奇納亞河沸騰了,河面上就像是著了火一樣,點點亮光反射著,被爆炸激起的浪花騰空而起,水花甚至能和_圖_書衝到空中十幾米處。
沒有理會阿爾謝尼的阻攔,尤里順著一道坦克履帶碾出來的車轍,緩緩向德軍構築的塹壕陣地走過去,沿途四處都是炮彈炸出來的深坑,就在快要走到塹壕外圍的時候。履帶車轍碾壓出來的印記里,出現一具斷成兩截的德軍屍體,坦克的履帶就從這個德軍士兵的小腹處碾過去,將他的上下兩節身體切成了兩段。
「小心炮……」震顫中,塹壕里有人嘶喊一聲。
編號497的坦克在顛簸中通過了大河上的浮橋,尤里就坐在炮塔邊上,看著橋下嫣紅的河水,一路到了大河對岸。
天光初白,莫洛奇納亞河的河面上蒸騰著蒙蒙的水汽,四五輛軍用吉普車緩緩停靠在岸邊。
可這一句話還沒喊完,夜空中陡然響起刺耳的尖嘯聲,隨即,一枚炮彈在塹壕中轟然炸響,一道殘破的人影在火光中騰空而起,像一條破麻袋一般摔落在塹壕外的泥地上。
藉著火光朝大河對面眺望,可以看到被焚毀的叢林枯木中,無數的蘇軍士兵衝下河灘,將各式各樣的渡河舟船推進水裡,吶喊著朝大河左岸衝過來。
被擠壓出來的內臟、鮮血,殷紅了大片的泥土,只有那張仰面朝天的臉是蒼白的。
這是一輛T-34坦克,編號497,隸屬於近衛第3機械化軍,車長是個名叫阿布拉姆·維塔利耶維奇的年輕人,今年才滿22歲,曾經是葉卡捷琳娜堡勝利十月農場的拖拉機手。
三個小時內取得的戰果,是和_圖_書
用無數生命換來的,負責搶灘作戰的第二十八集團軍第52、159兩個步兵旅徹底打殘,不得不退出戰鬥序列,轉至後方調整。
斯大林在戰役發起之前,特意提到這件事,目的就是在告訴尤里,同時,也是在告訴烏克蘭四大方面軍的指揮員們,這一戰不僅關乎著烏克蘭的解放事業,同時,也關乎著他們自身的命運。戰役打好了,打贏了,勳章、軍銜,都不在話下,可一旦打輸了、打爛套了,他們現在所擁有的東西,也不一定能保得住。
寬闊的莫洛奇納亞河在夜色下就像是一條盤卧的巨蟒,黝黑深沉,面目猙獰,給人的感覺就像是隨時都會暴起傷人一般。當然,大河是不會跳出來傷人的,真正會跳出來傷人的,是河對岸那些蘇聯人。
河堤後方,德軍構築的反坦克壕正在被推平,加裝了履帶的卡車,正將幾輛被擊毀的坦克從反坦克壕中拖拽出來,負責清理戰場的士兵,則忙碌著將一具具幾乎燒焦的屍體,從坦克倉內搬出來。
在交談中,尤里得知小夥子家裡一共兄弟五人,他是年紀最小的一個,而他的四個哥哥已經在之前的戰鬥中全部陣亡了,兩個死在了斯摩棱斯克,一個死在了庫班,另一個則是不久前在列寧格勒反擊戰中陣亡的。
河岸上的路況非常糟糕,吉普車繼續行進已經不太可能了,尤里在河岸上眺望了一會兒,看著一輛輛坦克迅速通過浮橋,禁不住走下河堤,攔住了一輛正等著渡河的坦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