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德略帶諷刺地說著,第N次從鏡中檢查過自己身上的衣著沒有什麼不妥后,按了一下袖口,隨之變成了一副普通中年職工的模樣。
「不用!」馬普抓住她的手腕,一臉陰沉地說:「做就做了,箭出無回。但以後,你就給我好好做你的情報工作,不要搞這種多餘的小動作!」
「勒索錢財?」馬普嗤笑一聲,瞥了眼妲娃洛,說:「第八層參加嘉年華的人那麼多,有的是富人家的孩子。她一個穿著普通、相貌打扮都不出眾的老太太,別人為什麼要盯著她綁架?」
「哦。」硫卡不太在意地說:「按你的想法辦吧,但不要引起太大的騷亂。」
「如果引起陶德的懷疑呢?」馬普問。
馬普點點頭,突然又問道:「你派人去綁架了那個新人司鑒的母親?」
「是,我……我明白了。」妲娃洛咬著嘴唇輕聲說,「那這件事……之後怎麼收場?」
「也聯繫好了。」
「十七位船主,二十三個總司,大概有三分之二都已經在我們的掌控之中了。」
「正因為我過去……忠心耿耿,所以才會培養這樣一支勢力。」
「那……那怎麼辦?」妲娃洛忙點開手環,說:「那邊或許還沒有開始,我這就讓他們取消行動。」
馬普垂下眼睛,關上了大門。
他撫摸著照片中女孩的笑臉,低頭看著她,微微一笑,輕聲溫柔地說:「艾琳,我馬上要去見你了。對不起啊,我現在……已經變成一個很壞的人了……等到了那邊,你還願意和我一起玩嗎?」
「明天才是總司會議。」
這是硫卡司嶴的「墓園」。
只聽馬普繼續說道:「如果他連這一點都看不|穿,那他更不可能從陶德口中套出話來。繼而可以推想,他給你的情報肯定有問題,要麼是陶德看穿你們的交易利用他傳遞給你假情報,要麼乾脆他們兩人就是一夥的。」
「是。」
「是。」馬普停頓了一下,又說:「陶德應該會選在明天的總司會議上動手,到時候還請大人提前迴避,以hetubook.com.com免遇到危險。」
飛船上,每一寸的空間都是十分珍貴的。因此這個墓園的存在雖然是為了讓人們有個寄託思念和悲傷的地方,但每一個小格子的使用費都十分昂貴,同時每年還要收取不菲的保管費。一旦保管費中斷一個月以上,寄存在小格子里的物品就會被裝在一個小箱子里,然後拋入到太空中。
「她們離開你的時候年紀都還小,你用什麼手段來保證他們的忠誠不會改變?」容遠問,「像阿芙拉那樣已經讓十七層船主獨生子愛上了她,只差一步就能嫁入豪門的人,為什麼還要因為你的一句命令就捨棄這一切?」
陶德面無表情地說著。當然,那時候的他並不覺得馬普對監察部的各種限制和戒備,而是天真地接受了馬普的解釋,以為他是不想讓監察部樹敵太多,或者他是另有其他的安排。
容遠愣了愣,然後懂了,他目送著陶德離開,步伐中帶著幾分跳躍,背影中透著幾分雀躍和歡喜。
「已經照您說的都安排好了。」妲娃洛跟在他側後方說道。
「去哪兒?」
「兩個月……」硫卡沉吟片刻后閉上眼睛說:「我還有事,你先去吧,沒事別來打擾我。」
「那……如果激起了那年輕人的逆反心理呢?」馬普又問。
容遠看著院子里流動的泉水,問:「人員……就是以前離開總部的司鑒家屬嗎?」
於是她腦中突然冒出了那麼一條計策,當時反覆推敲以後還覺得完美無缺,但此時看來卻原來滿是漏洞。
馬普走在長長的走廊當中,只聽到自己的腳步聲「空、空、空」的迴響。
妲娃洛心中一驚,這是她幾個小時前才私下裡吩咐人去做的,沒想到馬普連這件事都知道,急忙解釋說:「那個叫木哲的年輕人讓我覺得很不一般。雖然他已經答應了會替我們探聽陶德行動,也確實發了一些信息……但我總覺得不保險。所以我想,如果能控制他唯一的家人,或許會對明天的事有幫m.hetubook.com.com助。因為只是一件臨時起意的小事,所以我就沒有向您報告。」
幾秒后,硫卡才慢慢說道,看上去好像反應有點慢,又好像他的心神都集中在別的地方一樣。
「監察部每一位司鑒的行動都在奧奇處有跡可查,根本沒辦法瞞過馬普的眼睛私下行動。但我覺得為了硫卡司嶴,我必須要主動去做點什麼。所以後來,我就暗中培養了這麼一隻勢力。」
「對。表面上他們是離開總部去過普通人的生活,但其中有一部分——大多數是孩子,還是我的人。」陶德道:「還有一部分成員,是來自孤兒院,大部分是女孩。因為各方面的素質不足以選拔成為司鑒,所以在十二歲以後也都離開十三層,到其他船層去上普通人的學校,順利地轉換了身份。她們按照我的命令潛伏在各層主要人物的身邊,在必要的時候啟動,暗殺、下毒、離間、盜竊重要信息等等。」
走廊的盡頭,是一扇高高的門。門上沒有多餘的裝飾,只有一些簡單的線條,卻給人一種莊嚴肅穆之感。
當然,在陶德開始工作以後,這裏的保管費他就開始自己付了。他始終記掛著這個地方,但過去或許是為了迴避痛苦,陶德其實很少來這個地方。然而如今看著女孩的笑容,陶德卻不再覺得傷心,也不再對馬普等人充滿仇恨,他只覺得安寧和平靜,甚至隱隱有種迫不及待的喜悅。
妲娃洛心底一顫,低頭道:「……是。」
「去見一個人。」
容遠道:「我以為你過去應該是對馬普他們忠心耿耿,怎麼手上除了監察部以外,還藏著這麼一股力量?」
螞蟻們晃著觸角,窸窸窣窣地從地上爬過。
「這個……他是個聰明人,應該能夠理解。」妲娃洛不以為然地說:「還有,我讓他們假裝勒索錢財,好吃好喝地對那老太太,事後再安排我們的人把人給救出來,這樣還能讓他欠我一筆人情。」
「辛格那邊呢?」
格子里的照片中,是一個梳著麻花辮和圖書
的小女孩,眼睛明亮,笑容燦爛可愛,放在這樣的環境中,愈發讓人覺得惋惜。
馬普說:「是。當有一件事我需要先向您報告。」
「不會的,我找了一群跟我們全無關係的底層混混,有他們作掩飾,我派去的人就能隱藏在暗處。」妲娃洛道:「只是一個普通的老太太,他們的行動該是萬無一失的。而且就算陶德有懷疑,只有一天的時間,他也來不及做什麼。」
十八層。
照片後面,則是一個比拳頭略大的白色小罐子。罐子下面還有一個小盒子,放著一個發卡,一件點綴著彩色花朵的小裙子,一個破舊的洋娃娃,一本女孩曾經最喜歡的童話書,還有她親手製作的小卡片。
硫卡司嶴上來往的種族和飛船很多,自然會在不經意中把各種各樣的昆蟲都帶上來。雖然飛船上也有嚴密的檢測和殺蟲裝置,但總還是有些幸運的小傢伙偷渡到船上。這些昆蟲給維修部帶來了很多麻煩,但田園中若是少了它們,還是讓人覺得不對勁。
「恩情,藥物,催眠,或者把重要的人一直控制在我的手裡,還有一些從冒險者手中弄來的具有特殊效用的一些東西,各種手段都有。」陶德面無慚色地說:「一個人要想做成什麼事,總要利用一點什麼。我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但我知道你肯定是看不慣。所以,在……在這件事後,如果她們中有人還活著,就請你替我解除對她們的控制,然後把我這些年的積蓄都分給她們吧。坦白說,我還是攢了不少錢的。」
妲娃洛一愣。
數不清的合金架子如同圖書館的書架一樣一排排林立著,架子上沒有書,而是密密麻麻的小格子,每一個格子里都擺放著照片和一些雜物。
當他從十七層的電梯中走出來的時候,迎面就看到安安靜靜站在外面的妲娃洛,此時她就像是老鼠看見了貓一樣,收齊了所有的稜角和桀驁,低眉垂眼的樣子看上去乖巧溫馴。
「都安排得怎www•hetubook•com.com麼樣?」馬普邊走邊問。
陶德最後將一個存儲卡放在容遠身邊說:「這裡是所有人的名單,還有我在星網上的賬號密碼,這些天我做的安排等等,你可以看看還有什麼需要改進的地方。我先走了。」
「它的名字,就叫白色清道夫。」
曾經的陶德一無所有,這個格子,當初還是馬普派人幫他辦下來的,剛開始每年的保管費也是馬普在出,為此,他曾經非常感激馬普,因為這些事情是當初那個沉浸在痛苦中的少年根本想不到的。即便後來……馬普對陶德多有利用,他察覺到了,但他心裏還是覺得馬普是一個會默默關心他的長輩,在心底里親近著,信任著,甚至是依賴著。
馬普敲了敲門,用不高不低的聲音說道:「大人,馬普請見。」
私下裡跟容遠見的兩次面,雖然她表面上自信從容似乎完全掌控了局勢,但實際上這兩次會面給了她很大的壓力。她總感覺自己其實是在對方的掌控中,尤其是對方當時的眼神在記憶中一閃而過帶來的那種驚懼感,更是讓她感覺不安。
「您請看一下這份文件。」馬普將一沓雙手呈了上去。
「如果他看穿了卻不在意那老太太呢?你如此做就根本毫無意義,若他利用這一點來騙你,反而更會讓你一腳踩進坑裡。」
「我們監察部在奧奇那邊有僅次於馬普的許可權,所以我不需要去查就能知道很多事情。過去在我看來,硫卡司嶴上存在很多問題,有不少人做出了危害硫卡司嶴的事,還有人暗中詆毀硫卡甚至策劃反叛,這種事我都知道。但當我像馬普請示處理這些人的時候,卻被他拒絕了。」
因為這是一個心很軟的人,也是一個值得託付的人。
容遠就坐在窗外的地面上,看著幾隻螞蟻排著整齊的隊列從他面前走過。
他走到門外,站在容遠不遠處說道:「你應該理解,當你全心全意地為某個人付出的時候,不怕自己為他做得太多,只恨自己做得太少,恨不得能把所有問題都幫他解決了。」
和圖書容遠沒有說話。但陶德知道,他會安置好那些女孩的。
「嗯。德拉安星什麼時候到?」
過了一會兒,房間中傳出一個沙啞的聲音:「進來。」
又過一陣,硫卡才說:「嗯,什麼事?」
他是帶著一種很愉悅的心情去見那個人的。
回聲很容易讓人感覺好像有人正跟在他身後一樣,一般人在這種環境中往往會心生恐懼,但馬普只有在這個地方才會感覺到安然。
陶德按了下袖口,恢復自己真實的模樣,然後將一個麵包、兩顆糖果放在一個小小的格子里,雙手合十,閉眼緬懷。
馬普推門進去,先轉身輕輕關上門,定了定,看看站在坐在房間中央那個穿著黑色防護服的男人,然後才邁步走了過去,垂首道:「硫卡大人。」
「如果他很在意那老太太,你這樣做就等於在他心中埋下了一個仇恨的種子。即便今天他對你言聽計從,將來總一天會倒戈相向。」
「據我推測,他應該是知道了當年的真相,所以對我們產生了恨意。」
「還有兩個月就能經過德拉安星,最近的距離是一點七五光年。」
「為什麼?」
陶德一邊說著,一邊將袖口扣好,又對著鏡子整了整領帶,扶了下帽子。他穿著一身嶄新的衣服,連上面的每一顆口子都閃閃發亮,忽略那張臉,整個人看上去英姿勃發,氣質出眾。
「不用收場,你就當不知道。」馬普眯著眼睛,想起陶德如今的背叛,眼中一片陰晦,道:「事後,把這母子兩個都處理了。」
硫卡拿起來,草草看了一遍,半晌后道:「陶德……背叛了?」
「是。」
這裡是陶德的家,他和其他司鑒一樣就住在一棟普通的二層小別墅中,院子里還裝了一套水循環系統,清泉潺潺流動,很是安靜。
馬普欠身行禮,然後退了出去。當他重新掩上大門的時候,看到空曠的房間中只坐著硫卡一個人,他閉著眼睛,雙手搭在腹前,整個人一動不動,彷彿一塊永恆佇立的黑色石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