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鑒證風雲
第五章 球場外暗藏殺機

金色天街聚集了山南省各地很多著名餐飲企業,名店林立,最火爆的店面門口等了不少人。正在四樓閑逛時,田甜突然拉了拉侯大利的手,道:「前面那人,站在扶梯上的那個男的,你猜多少歲了?」
值勤民警到達以後,將圍觀的人群和槍擊現場隔開。
發生在停車場的槍擊案沒有引發騷亂,球迷們散去,停車場的小車陸續開走,只留下遍地垃圾,證明不久前這裏曾熱鬧非凡。
「現在打獵嗎?林子這麼密,應該有野傢伙。」侯大利注意力被獵槍所吸引,忍不住打斷了王華和杜家德的「閑聊」。
「我是杜家德。」杜家德臉色黝黑,身體強壯,臉帶怒氣,道,「你們的人前幾天來過,還抽了我和老婆的血,今天又是什麼事?」
與此同時,重案大隊二組也對秦力進行了暗中調查,動用了技偵手段,沒有發現明顯問題。
侯大利道:「黃大磊搖扇子,出主意;杜強和吳開軍是打手;秦濤當時年齡最小,他在裏面起什麼作用?」
大家都說明白。說明白的人中只有兩三人是真曉得前因後果,大多數卻並不明白,只是聽領導招呼而已。
事畢,素姐靠在吳開軍胸口,道:「你這個沒良心的,我為了把唐老鴨死了的消息傳進去,可是費了大勁。」吳開軍抱緊了素姐,道:「沒有想到隆興這麼多人,只有你一個人想著給我傳消息。老唐在隆興的股份,分一半給你。」素姐道:「你這算是有良心的。跟你這麼些年,還知道給點股份。」
杜家德道:「住在這裏,天天看,啥風景都不好看了。風景有屁用,不能吃不能穿不能賣錢,我還得臉朝黃土背朝天,修地球賺點錢。」
一個農婦從外面回來,橫著眼睛看了屋內一眼,轉身到院子里,坐在小木凳上,望著遠處的大樹。杜家德道:「農村婆娘家沒見識,見不得客。」
朱林正在宮建民辦公室談事,接到侯大利電話后,道:「同意這個方案。從我的判斷,沒有太大價值。你們願意蹲點守一天也行,萬一猜對了,又多了一個偵查方向。」打完電話,他不等宮建民詢問,主動道:「專案組今天晚上準備守一守黃大磊和吳開軍小區,看看他們在今天是不是有聯繫。」
每個人處境不同,立場便會不同,這是所謂的屁股決定板凳。陳彬不願意平靜富裕的生活被打擾完全在情理之中。不過,侯大利飛到海南是為了尋找線索,還遠遠談不到出庭作證。
「應該是這樣吧。」葛向東抬頭看著投影儀幕布上的資料表,疑惑道,「DNA比對結果顯示黃大磊、杜強等人與丁麗案沒有關係,你和朱支為什麼還要緊盯這四個人?」
葛向東馬上回擊:「開槍的兇手全身裹得嚴嚴實實,黃大磊想認也認不出來。兇手之所以裹得嚴嚴實實,還有一個目的就是防止被黃大磊認出來。黃大磊沒有認出來,不能說明不是熟人。」
杜家德悶悶地道:「農村人在家裡沒錢,基本上都得出去打工。修起房子后,老子就不想出去了,離鄉背井,受罪喲。」
視頻大隊偵查員調取停車場以及大門處的監控錄像。調出相關視頻以後,偵查員有些傻眼,無數球迷戴著江州足球隊的球帽,穿著江州足球隊的隊服,監控鏡頭從上往下,根本無法辨認。
兩人關了門,面對面而坐。吳開軍酒意全消,道:「唐山林死了,到底是誰做的?他和我一起跑路,一直在外面,剛回家就被殺,肯定被人吊了線。」
一個頭戴江州隊球迷帽的漢子坐在距離隆興球迷俱樂部不遠的位置,目光也牢牢鎖定身高體壯的吳開軍。他懷裡揣著帶有消音器的手槍,準備趁這混亂之夜,給吳開軍致命一擊。開場之時,他已經找到了隆興球迷俱樂部的停車位,將自行車放在與停車場一步之隔的地方。在如此混亂的局面之下,自行車是最好的逃逸工具。進場后,他數次走到離吳開軍只有一兩米距離的地方。在這個距離下,用衣服擋住槍,百發百中,只不過逃走路線稍有麻煩,得經過數道保安,極有可能出現意外。
放下電話,侯大利想起父親的外室以及外室的兒子,還有蒙在鼓裡的母親,心情便灰暗起來。在外人眼裡,他是國龍集團太子,是天之驕子,在刑警支隊工作不久就有神探綽號,生活肯定幸福美滿。而在他內心深處卻總有一塊灰暗之處,這是當年楊帆逝去所留下的陰影。無論外界如何變化,這塊灰暗之地都沒有太多變化,特別是他獨處之時,憂傷便如細雨一般襲來。如今,對於原生家庭,他也開始心生愧疚。
一個肩扛鋤頭的壯實漢子從竹林處鑽了出來,道:「你們找誰?」他說話有著濃濃的梅山口音,短促含混。
妻子道:「你兒子學本事了,知道給女同學寫情書了,結果女同學把情書交到班主任手裡。那個女同學是尖子生,是沖清華北大的材料,班主任很生氣。我沒有臉到學校見班主任,你去。」
與女友在一起吃飯、聊天,這是侯大利目前最輕鬆愉快的時光。
王華突然叫了一聲:「哇,前邊樓盤是國龍集團的。」
麵包車裡有兩個人,注意力都在吳開軍所住小區,並未留意到在對面小區樓房裡還有一雙眼睛在觀察他們。
談完正事,剛剛得到重用的周疤子興奮地道:「老大,我們去喝兩杯,爽一把。」
侯大利取出五張相片,擺在桌上,道:「誰是砍你的那個人?」
夜裡十一點,一輛自行車慢慢騎過。車至小區時,騎車者單腿支在地上,朝著小區門口張望了幾眼,抽了支煙,又繼續往前騎。
樊勇道:「老葛擅長文斗,不懂得我們練武人的習慣,用慣了某個方法,改過來很難。比如組座每次打架都要用擒拿,這已經成了他的身體本能,越是關鍵時刻,本能越要發揮作用。同樣,習慣了用槍解決問題,想方設法都會用槍,特別是在殺人的時候。」
吳開軍道:「斷手桿的人來搗亂,這很正常。他們夜總會才開的時候,我們去搗亂的時間也不少,斷手桿巴不得我徹底栽進去。唐山林回家,斷手桿如果發現了,肯定會向公安局點水,只要唐山林被抓進來,隆興也就麻煩大了,徹底玩完。所以,不可能是斷手桿。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有人會懷疑是我下的手,因為我得到的好處太多,傷人、關人、要錢,這些爛事都可以推到唐山林身上。這種想法是把我看得太神了,我手裡信得過的人,唐山林算一個,你算一個。我被關進看守所,消息傳不出來,哪能遙控指揮人去殺唐山林?」
自嘲歸自嘲,對於正式確定下來的工作,專案組成員都沒有懈怠。專案組初成立時,抽調過來的人員皆是各單位刺兒頭;在朱林領導下,經過一年多時間的整合,專案組在石秋陽案和王永強案中發揮了特殊作用,贏得了從高層到一線民警的普遍認可。重案大隊偵查員們雖然對侯大利仍有不服之處,但是對專案組整體工作還是認同的。受人尊重是催化劑,使得專案組成員們每個人的工作自覺性大大提高。在外人眼中,葛向東、樊勇、王華和以前的田甜都如換了一個人,甚至有打了雞血的感覺。
吳開軍道:「老唐走了,他的位置就由你來坐。隆興這一段時間管理混亂,生意差了好多。以前我在的時候有幾個靚妹,都跑哪裡去了?給我叫回來。誰不回來,給我滾出江州。」
吳開軍粗魯地道:「你們先喝,我把素姐就地正法再出來喝酒。」
侯大利搖了搖頭。王華便改了口,道:「侯警官是侯家親戚,貨真價實的親戚。」
兩城爭雄只是一個由頭,更主要是為困於鋼筋森林的城市居民們找到一個狂歡理由。球賽日,整個球場就是歡樂的海洋,旗幟飄揚,鑼鼓震天,音樂伴著燈光穿破城市上空。無數人戴著江州或是陽州球隊的帽子,臉上畫滿油彩,在球場上大吼大叫。
「這個聯想絕對牽強,我是經偵出身,對經濟犯罪還是有一定了解。如果是為了奪標,黃大磊只會威脅,不會要人命,這是其一;最後黃大磊也沒有奪標,這是其二。」
素姐揚手打了下吳開軍肩膀,嗲聲道:「你討厭。」
越野車開進梅山鎮,朱林電話打了過來:「馬公安帶了些材料,你們兩點鐘回來見面。」
灰衣人目光仍然停留在門口,道:「別急嘛,什麼事情這麼嚴重,還要請家長?」

砍人最凶的年輕人

樊勇想了一會兒,又尋了一條理由,道:「唐山林案的兇手是熟人作案。據黃大磊說,他根本不認識兇手。」
葛向東和樊勇調取的監控視頻顯示,唐山林遇害當天,上午八點左右,秦力和平常一樣在小區步行道散步;上午十點開車離開小區,車停在公司停車場;下午四點,開車回到小區,晚六點左右在小區散步。在唐山林小區附近沒有見到秦力的車,也沒有見到秦力出現。
「我在想其他事情,和你沒關係。」
葛向東愣了愣,道:「或許我說得不夠準確,還有推測的成分,事實上吳開軍就是將所有事情推到唐山林身上,包括打人致殘、非法拘禁這些爛事,都完全推給唐山林,自己只認了幾條小罪。唐山林死了,吳開軍就是最大受益者,此事和他脫不了干係。我們前些天去提審他,問起他和黃大磊、杜強、秦濤的關係,他裝傻說記不清了,明顯是在打馬虎眼,不說老實話。十幾年前的事情不肯說,反而顯得有問題。」
唐山林是誰害的,周疤子心裏一直有疑惑。吳開軍今天所言確實有道理,至少在吳開軍被關進看守所這一段時間里,周疤子從來沒有得到過吳開軍從看守所傳過來的消息。以前跟隨唐山林的人也天天在隆興混日子,過得逍遙自在。
妻子冒了火,道:「你這段時間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天天神神秘秘的,回來也沒有個笑臉。是不是在外面找了女人?」
帶隊警察道:「他們都沒有聽到槍響,等到反應過來后,四處尋找,發現一個人影正在騎自行車離開。」
陳彬道:「我不是梅山人,大姐嫁到梅山,我跟著過來開了石場。當時梅山開石場的老闆都知道陽江高速要修過來,誰會在這個賺錢時間點轉讓石場?黃大磊帶著一群小混混,欺負我不是梅山人,強行要我轉讓石場。明明可以賺錢,我又不傻,當然不願意轉讓。談了兩次,我都是明確表態不轉讓。第三次,他們在吃晚飯的時候又到石場,說了兩句話,黃大磊身邊一個年輕人提刀就砍,若不是我躲得快,腦袋絕對會被砍開。這一刀將我頭皮砍掉了一大塊,治好以後就是現在這個樣子了。黃大磊威脅我,說我給臉不要臉,若不轉讓,小心我姐一家人。」
得到朱支同意后,葛向東自嘲道:「瞧我們討論出來的臭主m.hetubook•com.com意,今天晚上又得守通宵。我最怕守通宵,守一晚上折壽十天。」
侯大利道:「那個男子打不過許海,到了派出所更要吃虧,我去幫幫他,給人渣一個教訓。」田甜叮囑道:「他是未成年人,下手注意分寸。」侯大利笑道:「我用反關節技勸架而已。」
男子瞅了許海一眼,道:「他是未成年人,可惡!」他捂著鼻子,拉著女友快步離開商場。
侯大利道:「搞了什麼事,你聽說過嗎?」
越野車停在刑警老樓對面的餐廳,朱林和馬公安相對而坐,桌上一瓶酒,已經喝了大半。朱林做事嚴謹,中午喝酒是極少見的,此刻臉已經微紅,笑容滿面,道:「你們下午不要動車,也不要上班了,陪老馬喝一杯。剛才和老馬擺了龍門陣,他們那時的鄉鎮公安人員真是了不起,一個人騎個破自行車,要管理一兩萬人,辛苦,真是辛苦。」
聊了一個多小時,侯大利和王華準備離開。杜家德隨口道:「來都來了,就在家裡吃午餐,我打了一隻野兔子。」王華拍著大腿道:「野兔,好東西啊,老哥弄兔子,我弄酒,中午喝兩杯。」王華到越野車裡面弄了一瓶酒。這是寧凌特意放在越野車裡的洋酒,價格不菲。杜家德喝了口洋酒,再也不肯喝,拿出土酒招待王華。
侯大利和田甜還未靠攏,電梯處已經吵鬧起來。一對情侶沿扶梯上樓,女生穿著短裙,注意到扶梯處那小子的眼光,就用坤包擋了擋裙子,又給男友說了兩句。男子脾氣也挺急,馬上做出反應,道:「喂,小子,眼睛朝哪裡看?」許海回嘴道:「關你屁事!」
妻子聲音明顯低了下來,道:「我剛才照鏡子,老得不成樣子,臉上還有黑痣。賺錢重要,生活也重要,就算你賺再多錢,我老了,穿衣服不好看,戴首飾還累贅。」
侯大利距離案發區域停車場非常近,來到現場時,一組執勤警察也剛剛到達現場。現場還處於混亂狀態,女人的哭聲,男人的叫聲,汽車的喇叭聲,交織在一起。不少到停車場開車的人發現這個區域出現異常,紛紛過來圍觀,還有人拿著相機。
田甜道:「許海是人渣,現在是人渣,以後更是人渣。法律嚴重跟不上形勢,以前十四歲算未成年還有合理處,現在營養好,信息發達,十四歲啥都懂了,未成年應該降到十歲。你看這個人渣的眼光,就是盯著女孩裙子裏面。我去提醒他,讓他回家。」
朱林道:「侯大利缺點不少,只不過一俊遮了很多醜。我和他長期在一起,看得更清楚。」
小林和其他勘查人員打開照明燈,在警戒線內找到兩粒六四式手槍子彈的彈殼。現場煙頭有二十多個,全部搜集。案發現場有很多隆興球迷俱樂部的球迷,腳印紛雜,亂成一團,失去了價值。在指認的自行車停放處,也沒有發現有價值的物證。
陳彬猛地將帽子摘下來,道:「這就是原因。」帽子下面顯露出一條沒有頭髮的暗紅色傷疤,傷疤從額頭開始一直延伸到左腦,足有十來厘米長,手指寬。
比賽進入下半場,兩隊戰成一比一平,球迷們情緒更加高漲。
商場原本人多,人群迅速聚在一起。
隆興球迷被帶離時,一個女子還蹲在吳開軍身前不肯離開,哭得稀里嘩啦。一個現場民警認識其中一個隆興球迷,交代之後,讓兩個球迷攙扶女子離開。
王華不等杜家德反對,提前用話封住其嘴,道:「早就應該翻拍幾張,我們公安聯了網,發到公安網上,其他地方的公安都看得到,可以幫你找娃兒。」
素姐眉目含春,軟在吳開軍身上,嬌聲道:「我曾經接到一個電話,他自稱是你的朋友,讓我想辦法把消息傳給你。雖然這些年夜總會也交了不少朋友,為了傳消息給你,我還真是想了好多辦法,用了不少錢。」
灰衣人走進書房,取了一頂遮陽帽,出門。江州夏天非常炎熱,在太陽下戴帽還算正常,可是在夜晚戴帽就是異常行為。灰衣人戴著帽子,如灰狼一樣,走到樹蔭之下。沿著樹蔭步行約七分鐘,則是江州最火的餐飲一條街,大排檔和特色菜雲集於此,每天夜間熱鬧非凡,酒香半城。
李永梅在電話另一邊明顯愣了愣,一本正經地道:「摘星星難度太高,我和你爸商量一下,發射一顆商業衛星,這事估計還辦得到。」說到這裏,她撲哧笑了起來,又道:「你怎麼想起主動給我打電話?你媽很感動啊。」
吳開軍在隆興夜總會頂層召開了一個酒會,燈紅酒綠,美女如雲。夜總會核心骨幹們聚在一起,慶祝老闆脫困。諸人在大廳里喝酒,吳開軍喝了幾杯以後,摟著隆興的大媽咪素姐進了樓頂單獨的大房子。
侯大利發出第四道指令:「安排兩位民警守在停車場左入口,不準無關人員進入警戒線方向。再安排民警在右入口,疏導車輛。」
設立警戒線以後,圍觀人群踮腳伸頭,也看不清楚現場,興趣大減,紛紛離開。
杜家德繼續搖頭,道:「我和娃兒他媽前些年在外面打工,娃兒是他婆在管。他婆管不住娃兒,那些年娃兒就喜歡在外面打架,到底惹到誰了,我們還真不知道。娃兒不見人影兒,他婆也走了,我和娃兒他媽就不打工了,守在山裡。」
王華到東屋和西屋裡轉了一圈,走到客房時,道:「剛才你說杜強多半被人整了,那你說說,最有可能被誰整了?冤有頭,債有主,總不會無緣無故地整杜強。」
宮建民又道:「重案大隊二組盯住吳開軍和黃大磊,是因為唐山林案和槍案,DNA比對結果出來以後,基本排除丁麗案與這兩人有關。黃大磊和吳開軍屁股上有屎,但是這坨屎多半與丁麗案沒有關係。專案組研究了以前的卷宗,把以前查否的材料都重新研究了一遍,最後,最大兩條線索就是江州機械廠下崗工人和黃大磊小團伙,最異常的便是黃大磊團伙。若是從這裏都挖不出東西,要想破案只能等待真兇因為其他案子被抓獲后DNA比對成功。我們可以等,只怕丁晨光等不起,所以我們得不斷挖線索。」
「杜家德有個姐姐杜家秀,現在還在粵省那邊。我記下了杜家秀的電話和住址,如果需要,我們過去查一查。」
約莫一個小時后,吳開軍的小車回到小區。
侯大利三言兩語講了杜強父母的狀況,準備這次順路與杜家德姐姐見個面。
重新穿上衣服以後,吳開軍站在窗邊,俯視著如銀龍一般的路燈燈光,臉色變得嚴肅起來,甚至還有一絲憂慮。

被盯上的吳開軍

侯大利出示證件以後,接管現場。執勤警察負責人是二級警督,頭髮已經花白。他對把現場交給如此年輕的刑警有疑慮,道:「我問了兩句,整個情況很簡單,吳開軍和球迷們剛到停車場,一個人從後面走上來,朝吳開軍開了兩槍,然後穿過停車場,應該是騎自行車離開的。」
吵了幾句后,男子怒火衝天沿著下行扶梯,跑到四樓。走到近處,他才發現專盯女人裙子的男人面相幼稚,罵道:「毛都沒有長齊,還要在這裏耍流氓。」
商場保安陸續過來,侯大利趁機鬆開手。這時,滿臉是血的男人趁機衝過來,對準許海狠狠踢了一腳。依著侯大利本性,很想痛揍許海,只不過身為警察,行為受到限制。他推開鼻血長流的男子,示意道:「趕緊去看鼻子,犯不著和未成年人較勁。」
灰衣人苦笑道:「在外面賺錢不容易,你理解理解。我一個窮小子找一個城市妹子,這輩子知足了,沒有再找其他女人的想法。」
灰衣人不再理睬麵包車,繼續盯緊吳開軍小區的大門,吃喝都在窗邊完成。夜漸漸深了,來往行人稀少。路燈光灑下,大樹下的陰影越發濃重,在樹下乘涼的灰衣人默默地坐在窗邊,整個身體融入黑暗中,身體似乎沒有了力氣,軟軟地靠在藤椅之上。
李明道:「你居然不認識他,我們刑警支隊新近冒出來的神探,侯國龍的公子。」
陳彬點點頭,又搖頭,道:「算他砍的,但砍人的不是他。」
侯大利與唐豪達握了手,道:「唐哥,我來辦事,沒想到你在這邊。」
灰衣人哄道:「我老婆還年輕得很,再生個娃兒都沒有問題。明天我真有事,你去吧。」
許海站起來,身邊站著兩個保安,將其與侯大利隔開。他沒有理睬保安,而是盯緊田甜。田甜曾經處理過許海,這讓許海記了仇。此刻女警察和摔打自己的男子在一起,兩人肯定是一夥的,許海眼中射出仇恨的目光。
王華似乎沒有見到茶缸的陳年老垢,喝得津津有味,喝完之後,又塞了一支煙給杜家德,道:「杜強跟黃大磊和吳開軍走得近,聽說還喝過血酒。你找到他們,他們怎麼說?」
杜家德狠狠抽煙,想了一會兒,道:「杜強是野性子,初中沒有讀完,硬是不讀了,在鎮里跟黃大磊、吳開軍幾個人混在一起。他平時不怎麼回家,一個月就在家裡住幾天。我真不曉得他是好久不見的,大約就是1994年底,元旦和春節都沒有見到人影。我兒喜歡在外面玩,但是春節沒回來就不對了,我到處找,黃大磊、吳開軍都說沒有見到我兒。我想我兒多半被人整了,要不然肯定還是要回家的。我兒喜歡在外面野,孝心還是不錯,在鎮里弄點好吃的,他都要給他媽帶回來。」
「你的腦洞真的很清奇,與我們一般人不同。」
接近下班時候,田甜打來電話。她的心情還不錯,道:「今天我們在外面吃飯,不到雅築啊,老是到同一個地方也煩。到金色天街吧,那邊吃飯的地方挺多。」
杜家德被訓斥以後,沒有生氣,道:「曉得你們是為我好,我是生娃兒的氣,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我們真不容易。這個龜兒子不知死在哪裡,硬是不回來。」
「這幾天皮膚不太對勁,寧凌陪我美容。來,你妹給你說兩句。」
小團伙最遲在1995年就分崩離析,隨後就沒有以小團伙進行過活動。杜強在1995年初失蹤。秦濤離開小團伙來到江州城區,開始復讀,隨後考入銀行中專。
簡單交流以後,田甜負責錄像,侯大利照相的同時,還抓緊製作《最先到達現場的民警工作情況記錄表》。這個表原本應該是最先到達的民警製作,只不過現場民警皆是球場執勤民警,身上沒有準備情況記錄表,他便主動把此項工作接了過來。

葛向東道:「見面又如何?吳開軍去看望中槍的老朋友,很正常。」
素姐看到打扮一新的吳開軍,眼裡盪出水來,雙手掛在吳開軍脖子上,撒嬌道:「你看我的肚子都起游泳圈了,乾脆我也進看守所,幫我減減肥。」
周疤子道:「老唐這些年惹了仇人,不知是哪股https://m.hetubook.com.com水發了,公安費了老鼻子勁,沒有查到結果。」
杜家德道:「打個屁獵!施所長盯得緊,三天兩頭上來查槍。」
素姐踮起腳,在吳開軍臉上啄了幾下,道:「你在看守所,這一段時間我可寂寞了,你要陪我。」她低聲在吳開軍耳邊說了幾句,兩人哈哈大笑起來,屋內春光一片。
吳開軍一邊上下其手,一邊猜想是誰想給自己傳消息;想了半天,也沒有想出此人是誰。
在車上,王華打了一串酒嗝,道:「杜家德和他老婆楊麗芬對兒子失蹤有一種冷漠感,眼淚都沒有掉一滴,到底是不善於表達感情,還是真的冷漠?杜家德口口聲聲說不曉得兒子做了啥子事情,但是又說兒子在外面打架,失蹤是被人整了,從這些談話,可以推斷出,馬公安說得沒錯,杜家德兩口子外出打工,杜強婆婆管不住孫子,杜強成了梅山小地痞。」
吳開軍原本長得牛高馬大,和魯智深一般肥壯。在看守所這一段時間,生活作息有規律,無法喝酒,粗茶淡飯,讓吳開軍體內脂肪大量消解,肚子癟了,贅肉無影無蹤,整個人看起來精神許多,至少年輕十歲。他回到夜總會以後,發現以前的衣服穿在身上全部空空蕩蕩,於是重新買了小一號或兩號的衣服。
王華背著手,四處張望,道:「風景不錯。」
三人在裡屋坐定,陳彬泡了茶,端給兩人,道:「這是梅山春茶。每年,在梅山的大姐都給我寄春茶。老馬幫過我大姐,是通過大姐拿到我的聯繫方式的。」
王華笑道:「陳彬,你知道他是誰嗎?」
田甜檢查吳開軍身體時,侯大利發出第二道指令:「拉警戒線,大一些,保護現場,無關人員不能進入警戒線。」
侯大利道:「根據我們前期調查,吳開軍基本上不與黃大磊聯繫。如果見面,就和我們調查的情況相悖,那麼以前得到的情報要麼是假象,要麼是槍擊事件促使兩人又相見。前者的問題為什麼要有假象,後者問題是為什麼槍擊事件讓兩人見面。但是,不管是前者的原因還是後者的原因,其中的原因都很重要。由於重要,極有可能在電話里難以溝通,或者在電話里溝通不夠安全,他們應該有見面的可能性。」

回到江州,侯大利開始細心勾勒喝血酒四兄弟的具體特點。
唐豪達道:「那邊是你的朋友?如果方便,一起坐坐。」
杜強:小團隊中的三哥,相貌清秀,小團伙中最喜歡使用武力的,在搶奪陳彬石場時沖在最前面。1995年初失蹤,至今生死不明。
侯大利指著自行車,道:「那是張林林。」王華道:「是張林林。他是三院臨時工,應該是下班回家。」侯大利道:「明天去查一查他的值班表。」他看著張林林的背影,腦中又浮現出葛向東所畫的那幅飛賊背影,從車中角度看出去,兩個背影高度相似。
杜家德悶悶不樂地朝屋裡走,道:「我都好多年沒有見到這個兔崽子了,不知死到哪裡去了。」
他原本只是與侯大利在「猜、猜、猜」,不料猜成了今晚的工作。而且這個計劃要立刻執行,不用等到天黑,現在就去守候。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吳開軍是真球迷,經常飛行去看球。從陽江足球賽開始,一場都沒有落過,自然,這一場足球賽也不想錯過。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老闆喜歡足球,隆興也成立了一個球迷協會,協會裡有大量漂亮女子,在球場上最為引人注目。
執勤民警恰恰到車內取來警戒帶,根據現場情況,開始圍圈。執勤民警經驗豐富,不用侯大利指揮,中規中矩地設置警戒線。
儘管秦力持雙刀的形象給侯大利留下了深刻印象,他還是將秦力從作案嫌疑人中暫時排除了。準確地說,秦力犯罪嫌疑大大減弱。
陳彬道:「梅山是窮山惡水,打架鬥毆的事情多得很,馬公安一個人管不了。再說,這夥人是亡命徒。那個砍我的小子絕對沒有留情,我若是沒躲開,墳頭樹都有好幾米高了。時隔這麼多年,我還記得那小子眼裡的凶光。不瞞二位,這一刀把我嚇破了膽,成了沒有卵蛋的男人,根本不敢再和黃大磊討價還價,也不敢報警,怕他們傷害我大姐一家人。石場是以最便宜的價格轉讓給黃大磊的,基本白送。黃大磊先是給了五萬塊,剩下的錢是從石場經營收入中分三年付清的。到最後,黃大磊只付了兩年,第三年沒付。他媽的,欺負人啊。」
這是105專案組必須解決的一道難題,朱林也在不斷說服自己。他這個說法結合了大量事實,卻並非完全是真話。隨著對黃大磊小團伙的深入調查,他開始和侯大利想法接近,總覺得黃大磊團伙與丁麗案脫不了干係,只是他現在無法直接說出這個想法,因為DNA比對未成功。
18日晚七點,吳開軍在臉上畫了油彩,穿上球衣,帶著俱樂部球迷們,雄赳赳地前往江州足球場。
「怎麼,今天弄得不舒服?」
短裙女子想幫助男友,被許海反手推了一把,摔倒在地。許海的手還沒有收回去,只覺手指傳來劇痛,顧不得再打人,準備擺脫對方。
晚上八點,望遠鏡里出現了吳開軍小車的車牌號。車速不慢,車內一片黑暗,能看見小車後座有一個人,但看不清楚後排乘車人是不是吳開軍。
侯大利皺眉道:「吳開軍關在看守所,怎麼知道唐山林死了?」
侯大利聽王華和杜家德「閑聊」,意識到了自己在調查走訪時與老警察的差距。王華身體胖胖的,笑起來很和善,容易打消對方的敵意,詢問前喜歡先拉家常,然後導入到最想問的問題上去,效果很好。朱支隊在黃氏農家樂時也採用類似的方法,先拉家常,再繞到目標問題。而自己與杜家德問話時稍顯簡單,沒有想到先消除對方的抗拒感,而是直奔主題。他一邊反思自己的不足之處,一邊盯著相片看。
侯大利道:「你沒有報警?」
侯大利要開車,沒有喝酒,只是吃紅燒野兔。
那漢子畫著濃重油彩,戴手套,搖動江州足球隊的旗幟。這是整個比賽現場最普通的裝扮。他外表很狂放,內心實則非常平靜,跟在隆興俱樂部後面,慢慢向停車場靠近。
停車后,王華雙手撐住膝蓋,叫苦不迭:「我的個媽,若是開警車,在半山坡就開不上來,整死個人。」
黃大磊被槍擊那天,上午八點左右,秦力和平常一樣在小區步行道散步,九點開車到所在公司,車停在公司停車場;中午開車回家,下午兩點又開車到公司,六點從公司離開。
除了麵包車上的眼睛以外,在麵包車背後的稍舊小區也有一雙眼睛緊盯吳開軍小區。舊小區第七幢四樓窗戶正好面對吳開軍小區大門,一個灰衣人坐在窗邊,不時抬頭透過窗戶瞧向外面。他家的窗戶採用了特殊玻璃,屋裡人向外看非常清晰,屋外人則很難看透。
陳彬道:「在梅山場上混的有好幾伙人,黃大磊這夥人算是出道晚的。他們出道以後就打了好幾架,基本上都打贏了。打架最凶的就是杜強,其次就是大個子吳開軍。黃大磊是在後面搖扇子的,壞主意都是他出的。」
宮建民笑道:「英雄所見略同,陳陽已經給我提過此事,安排了電話監控。晚上蹲守是侯大利的主意吧,這個小夥子倒真是厲害,老天爺賞他這碗飯。只可惜國龍集團,侯國龍是一心盼著兒子接班。不過今天這次蹲守,沒有精心策劃,比較衝動。一個人沒有缺點是很可怕的,侯大利有缺點,我喜歡。」
金色天街是金氏集團所做的與地產結合的商貿綜合體,裏面吃、喝、玩、樂一條龍,是江州年輕人比較喜歡的去處。田甜挽著侯大利的胳膊,道:「金色天街是江州城漂亮女生聚集度最高的街區,秀色可餐,我帶你來,是考驗你的意志。」侯大利道:「人的意志是最經受不住考驗的,希望這就是最高等級的考驗。」田甜見男友心情不佳,笑得勉強,道:「等會兒吃完飯,我們看場電影。你這人年紀輕輕,卻是老氣橫秋的,沒有年輕人的活力。」
餐后,侯大利和王華準備前往粵省,與杜家德姐姐見面。誰知杜家德姐姐因為生意問題前往越南了,何時回程說不清楚。專案組與杜家德姐姐見面並沒有明確目的,只是想從交談中發現事先無法知道的蛛絲馬跡,就如在與陳彬交談之後便明白黃大磊小團伙已經不能僅僅看成不良青年團伙,實則已經是犯罪團伙了。
「如果唐山林不死,會有什麼後果?」侯大利又自言自語道,「後果很簡單,為了把案子辦成鐵案,我們會加大審訊力度,吳開軍最後招架不住,肯定會吐;吐了以後會被判得很重,還會牽連到其他人。」
中年胖子唐豪達是跟隨侯國龍創業的世安廠元老之一,以前常在侯家出沒,地位比夏曉宇要低一些。自從侯家搬到陽州以後,侯大利就很少見到他了。
帶隊警察道:「現場大多數人是球迷打扮,很亂,吳開軍的人沒有注意到有人擠過來開槍。一個女的發現吳開軍倒在地上,身上冒血,才報了警。」
陳彬自嘲地笑道:「我到了這邊,有好幾次與當地人發生衝突,我摘了帽子,露出這條傷疤,事情就解決了。」
杜家德還沒有來得及拒絕就被眼前的胖子堵了嘴,點頭同意。
侯大利和樊勇支持唐山林案和黃大磊案有兩個兇手,王華和葛向東支持這兩案只有一個兇手。
王華道:「黃大磊主使,其他人下手。」
宮建民、朱林等刑偵領導也趕到現場。執勤民警負責人見到刑偵領導幾乎全部到來,徹底輕鬆下來。他和三組組長李明是老同事,暗自指了指侯大利,道:「那個年輕人最先到現場,人年輕,很不錯,非常冷靜,現場指揮有條理,是個人才。」
侯大利發出第一道指令,道:「田甜檢查吳開軍。」
比賽結束,那漢子跟隨人群走出體育館。由於江州足球隊獲勝,隆興球迷俱樂部所有人都興奮異常,一路揮動旗幟。吳開軍在現場十分賣力,脫下上衣,露出上身。他的胸前後背皆有刺青,刺青是關公圖像,很是威武。
與漁港相距五六百米的是一處佔地極大的樓盤,樓盤上有「國龍集團」四個大字,在太陽光下閃閃發亮,笑傲海灣。
「哇,稀奇啊,我兒居然主動給我打電話。有啥事啊?就衝著主動給媽打電話這個事,什麼要求,媽都滿足你。」電話接通以後,傳來了母親李永梅歡樂的聲音。
葛向東道:「這一次神探肯定看走了眼,兩案的兇手都有反偵查經驗,有一個最明顯的特點,用雨傘來遮擋監控鏡頭。憑這一個細節,可以認定就是一個兇手。」
田甜做完了檢查,回到侯大利身邊,搖和-圖-書了搖頭。侯大利道:「是槍傷嗎?」田甜道:「目測應該是,具體情況還得看解剖。隆興球迷已經通知了120,應該很快就過來。」
侯大利正等著對方衝過來,準確抓住其手腕,利索地來了一個背摔,緊接著使用反關節技,將許海壓在地面。
杜家德搖頭,道:「我們又不會搬家,只要他還活著,還是要回來。古話說得好,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十幾年沒回來,多半出事了。唉,人活這一輩子有啥意思?沒意思。」
「國龍集團從江州起家,這是在海南開發的第二個大盤,實力強,信譽好,給我們江州人長了大臉。」陳彬談到國龍集團時,發自內心感到自豪。
侯大利倒了酒,給馬公安敬了酒。王華工作時間長,聊了些曾經在梅山派出所工作的老同志,也給馬公安倒了不少酒。時間不長,馬公安就徹底醉了,趴在桌子上打起呼嚕來。
「老大,你回來以後,沒有以前開心了。這麼大一攤子,唐老鴨又被害了,你總得找人撐起。啥事都自己管,你也管不過來。」
杜強的家很偏僻,風景卻是極佳,高大的竹林包圍著一座青色小磚房,房前有一個小水塘,水塘四周皆是菜園,綠油油的葉子菜煞是喜人。竹林後面是高大的樹木,主要是樟樹和楠木。楠木高大挺拔,多數都有十幾米高,一個人難以合抱。
朱林要了一杯濃茶,喝了幾口,道:「上一次與老馬見面之後,我給老馬留了一個任務,讓他去查一查黃大磊石場以前是誰在經營,是用什麼方式從前一任經營者手裡面拿下石場的。企業辦的人不熟悉當年情況,當地年齡大些的老村民應該還知道。老馬把情況打探清楚了,黃大磊前任經營者姓陳,如今在海南開餐館,是被迫將石場轉讓給黃大磊的。你們跑一趟,找那個陳姓經營者當面聊一聊。這種事情電話說不清楚,必須得見面細談。今天休息,明天出發。調查走訪相當於大河捕魚,撒網下去,到底能有什麼魚還真不知道。希望你們能網上大魚。」
侯大利道:「明明知道要賺大錢,你為什麼轉讓?是用什麼方式轉讓的?」
馬公安明顯喝多了,眼角出現些灰色小顆粒眼屎,臉色酡紅,道:「我們就是處理點打架扯皮的事情,辦刑案還是差了些。那時上培訓課,朱支剛剛三十齣頭,講起刑偵技術,一套一套的,把我們這些沒有見過世面的公安人員聽得一愣一愣的。今天,朱支還要親自陪我吃飯,這是給我面子。作為公安人員,我講一件傷心事,有一次走到市公安局大門,想進去看一看,結果保安不準進。當時我站在門口傷心得差點哭了。鄉鎮公安也是公安啊,雖然退休早一些,想進自己家看一看卻進不了。」
「你在上班嗎?」
馬公安道:「其實進去也就那樣子,但是,不准我進公安局大院,我還是很氣憤。」
執勤民警負責人「啊」了一聲,道:「他就是侯大利啊。我以前聽說侯大利有點小本事,就是目中無人,下巴揚到天上,根本不把你們這些老偵查員放在眼裡。今天我們第一次打交道,他為人還可以啊,敢擔當,水平高。」
侯大利原本已經控制住許海,卻有意將手放開。許海看著自己手指,倒吸了幾口涼氣,罵了一句「媽賣批」,怒吼著朝侯大利衝過去。
侯大利打量房屋,看屋內陳設並不是土得掉渣,包括牆上貼畫都是南方的風光,並非十大元帥或港台美女,道:「你去過不少地方。」
江州大飯店副總經理顧英特意為公司高層弄了些貴賓票和一等座的票。侯大利嫌貴賓票里有領導和場面人物,不想去應酬,要了位置稍差的一等座,這裏無人打擾,可以專心看球,更準確來說,可以拿著望遠鏡觀察隆興球迷俱樂部。
「DNA是科學,一是一,二是二,很嚴謹,但是這個技術並非萬能的。提取的生物檢材則有很多具體情況,比如在丁麗衣物上發現的DNA來源就有可能多種解釋,她是大學生,遇害時還是處女,極有可能是她當年男友留下來的。」
屋外有不少夜總會的漂亮女子過來喝酒,划拳之聲、嬌笑之聲,此起彼伏。
侯大利與帶隊警察做了簡單交流,發出第五道指令:「在核心區域再拉起一道警戒線,嚴禁任何人進入。嫌疑人停放自行車的地方也拉上,保護好現場。」
105專案組主責是丁麗案,凡是有新發命案,查看是否與丁麗案有關便是其首要職責。雖然兩次大規模DNA比對都沒有成功,105專案組仍然沒有放棄既定的偵查方向。一方面原因是黃大磊、吳開軍和杜強身上的疑點特別多,即使他們沒有親自到現場,也有其他可能性;另一方面,專案組朱林和侯大利還肩負著調查警察中是否有內鬼的重任,只有把調查進行下去,才能逐漸找出真相。
侯大利沒有料到母親會直接把電話交給寧凌,還讓「你妹給你說兩句」。電話那頭傳來寧凌略微遲疑的聲音,道:「大利哥,我一直沒有單獨感謝你。」隨即傳來李永梅隱隱約約的聲音:「以後直接叫哥,把大利兩個字去掉。」
在雙方互罵中,比賽開始。
那漢子開了兩槍,確定吳開軍必死無疑,加快腳步,朝自行車快步走去。他騎上自行車,按照事先規劃好的路線,伏身,猛然衝進黑暗之中。騎了十幾米,從他的身後傳來哭聲和吼聲,一群人如無頭蒼蠅一樣沖了過來,卻很茫然地失去了目標。
陳陽、老譚等人到達現場時,救護車也剛剛到達。由於救護車提前遇到警察,很安靜地進入現場,沒有閃燈,也沒有發出「哎喲、哎喲」的聲音。大型比賽期間原本就備有救護車,球迷們見到救護車開來也不驚訝,各行各道。侯大利向重案大隊長陳陽報告現場情況之後,移交了指揮權。
朱林打通侯大利電話,詢問其所處位置,道:「吳開軍在停車場遭槍擊,你趕緊過去,指揮民警保護現場。」
王華道:「老葛的觀點是正解,是同一個兇手可能性極大,我支持串併案,就算不串併案,在實際辦案時都得將兩個案子集中起來考慮。」
葛向東針鋒相對,道:「在唐家用槍動靜太大,兇手覺得一對一,有把握。在金山別墅,兇手要一對二,所以要用槍。」
陳彬說著帶有江州口音的普通話,語調比普通話要短促,聽起來就如和人爭執一般。
通話時,侯大利聽到電話里傳來馬公安濃重的梅山口音:「朱支隊,我做點事是應該的,還請我喝酒,太客氣了。」
陳彬打消了顧忌之後,熱情地邀請家鄉警官去品嘗漁港風味。漁港距離南海只有一百米距離,漁港太陽傘擋住了炙熱的太陽光,海風則不受阻擋,在漁港內四處橫行。
陳彬道:「我對秦濤這個人印象不深,但是,那天在石場的時候,他也拿了刀的,還在那裡使勁吼叫,嚇唬石場工人。聽說秦濤的哥哥是警察,後面有勢力,所以黃大磊這個團伙才這麼囂張。」
王華胖臉上滿是笑容,道:「老陳,你放心,沒有人知道我們過來。我和老馬是朋友,你的聯繫方式是他給我的。」
杜家德抽了一口煙,道:「以前生產隊有個苗圃,後來承包給我,這些年城裡種樹多,樹苗賣得還行。」當侯大利和王華進屋時,他一直穩坐不動,抽了王華髮的兩根煙,這才道:「老婆子,倒點水。眼睛長起來吃屎,一點都盯不到事。」
要與女友吃飯,侯大利從沙發上爬起來,洗了淋浴,讓溫水洗滌身體的同時將憂傷也暫時洗去。
侯大利知道父親有一系人馬在做房地產,卻沒有想到能在海南見到國龍集團旗下的樓盤,禁不住多打量了兩眼。

梅山的桀驁少年

「你的這個思路確實是『猜、猜、猜』遊戲,完全沒有證據支撐,我只能回答,也許有關係,也許沒有關係。」
侯大利又問:「黃大磊這一伙人在梅山是不是很兇?還做過哪些壞事?」
拘役的刑期從判決執行之日起計算;判決執行以前先行羈押的,羈押一日折抵刑期一日。吳開軍被判拘役刑期抵扣了在看守所的羈押時間,判決之日恰好是走出看守所之日。
侯大利還在想獵槍,道:「杜強跟著父親打過獵,槍法應該不錯。」
江州球迷和陽州球迷互相扔礦泉水瓶,現場亂成一團,那漢子還是忍耐住開槍的衝動,安靜地守在座位上。
侯大利將所有資料分門別類后輸入電腦,用投影儀投射到幕布上,然後坐在椅子上,一遍一遍反覆看。徹底掌握資料,這是侯大利屢次提出正確判斷的不二法門,這也是其從警以來獲得的最重要經驗。
「朱支想法有道理,否則刑警支隊還得承受更大的壓力。」
侯大利的眼光被望遠鏡的鏡頭加持,變得如鷹眼一般銳利。隆興俱樂部旗幟出現后,鷹眼便定格於此。鏡頭裡,吳開軍面部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這條大漢很是奔放,最初還穿著T恤衫,球隊進場后,他脫掉T恤衫,拿在手中揮舞。吳開軍從看守所出來的時間不長,身體肥肉消解后,胸腹部顯出還未完全丟失的肌肉。他完全沉浸在看球賽的快樂之中,站在隆興球迷前面,扭動身體,不時還將一個漂亮性感的女子拉過來,一起揮舞旗幟,屁股、腰身不時碰撞在一起。
吳開軍從看守所回家,灰衣人特地來到此處,準備通過望遠鏡觀察吳開軍以及其家中周邊情況。在窗口坐了一個多小時后,一輛麵包車開了過來,停在吳開軍小區門口。這是一輛極為普通的麵包車,丟在街道上絕對不會引人注目。灰衣人注意到了這輛麵包車。兩分鐘后,麵包車裡沒有人走出,他便意識到其中必有異常,將望遠鏡轉向了麵包車。
在金山別墅區門口,葛向東接到王華通知以後,等了很久,也沒有看到吳開軍的小車。
這一次調查走訪,沒有查到什麼有新意的線索,卻增加了侯大利對杜強的直觀印象。看過相片,與其父母交談過,杜強就不僅僅是資料中的一個名字,而是還原成活生生的人了。杜強是二十世紀九十年代無數鄉村不良少年中的一個,初中未讀完就輟學,遊盪在鄉村,然後失蹤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由於查不到杜強這些年使用身份證的記錄,所以,被人「整」的可能性更高。
她還有一句題外話沒有說出來。自從楊帆出事以後,兒子身上似乎就披了一層防護罩。兒子的身體還是屬於兒子,精神卻發生了變化,形成一道硬殼,將自己的感情包裹在裏面,將家人的感情擋在外面。
「沒事,中午喝了點小酒,沒去上班,閑得無聊,順便撥了個電話。」
時間過得很快,吳開軍從看守所出來有半個月了。最初,他非常謹慎,很少離開隆興夜總會,每天窩在夜總會頂樓房間,和_圖_書喝點小酒,開房間唱歌,打打小牌,與兄弟們玩樂。時間長了,一向好動的他終於覺得自己是驚弓之鳥,唐山林被殺,黃大磊遭槍擊,或許真是他們自身的原因,並不會牽連到自己。
得知體育館出了槍擊案,朱林道:「侯大利和田甜正在體育場看球賽,我讓他們趕緊去現場。」
周疤子道:「你在看守所修行,斷手桿的人經常來搗亂。」
秦濤:小團隊中的老弟,年齡最小,敲邊鼓角色,也敢用刀砍人。1995年後脫離小團體,成為秦陽銀行職員。
茶葉是山裡大葉茶,經過農家簡單炒制,聞起來有股山野味。侯大利見茶缸黑黑的,只是象徵性往嘴邊送了一下,便將茶缸放下。
宮建民、朱林等刑警支隊領導沒有到球場,抽空聚在一起,吃飯後,喝喝茶,聊聊天。大家都知道刑警之間的禁忌,沒人敢說今天平安無事之類的犯忌之語。儘管如此小心翼翼,該來的總得來,宮建民的電話、洪金明的電話還是幾乎同時響了起來。
灰衣人默默想了許久,走進書房,從盒子里取出一把手槍。他慢慢地將手槍拆開,擺在桌上。這個時候,手槍散亂成一堆沒有任何威脅的破銅爛鐵,失去了存在的意義。灰衣人又一絲不苟地將所有零件重新組合起來。等到零件組合完成以後,一個個零件彷彿活了回來,變成了能奪人性命的猛獸。
「吳開軍這人喜歡喝酒,喝了酒是大舌頭,到處吹牛。他曾經在喝酒後說過弄了一個大戶,夠吃好幾年。」陳彬把帽子戴上,道,「兩位警官,你們專程到這裏來問黃大磊這些人的事情,莫非他們犯了什麼案子?我現在生活過得好好的,不想追究以前的事情,也不會去當證人,今天我說的全部是真話,但是我不會出庭作證。」
王華與杜家德交談時,侯大利眼光停在牆上相片上,便走上前去。這是農村常用的相框,裏面有杜家德父輩的相片,有全家人合照,還有兩張杜強單人照,相片都出自梅山鎮照相館。杜強相貌清秀,身形單薄,身姿是那種桀驁少年對抗社會的彎曲姿態,頭向左偏,脖子梗著,雙手抱在胸前。有一張相片是杜家德扛著一把很長的土獵槍,兒子杜強則手提一隻兔子。
葛向東道:「你的說法似乎也能自圓其說。這事很簡單,給朱支報告一下,只要他同意,我們兵分兩路,一路守在吳開軍小區門口,一路守在金山別墅區門口,兩人是否會面就清清楚楚。」
兩輛小車從國龍集團工地開過來,徑直來到漁港。在興建樓盤時,漁港成為項目部經常光顧之地。漁港老闆見到大客戶,態度熱情,接連招呼「唐總請坐」,引導一群人坐到靠海臨風的餐桌前。這群人的老大是一個中年胖子,中年胖子坐上自己常坐的位置,抬頭看到一個年輕人朝自己走來。他用力揉了揉眼睛,站起來,親熱地道:「我還以為眼花了,真是大利。你怎麼在這裏?」
兩個小時飛行后,侯大利和王華從陽州機場來到海南三亞機場。車行又一個半小時,兩人來到了黃大磊石場的前任老闆陳彬的門店。陳彬戴了一頂遮陽帽,看著進門的小夥子和胖子,道:「我不想惹事。」
杜家德道:「他們沒有說啥,都不知道我兒跑哪裡去了,還以為是到粵省來找我了。」
侯大利道:「這四個人存在太多值得懷疑的地方,越是深入調查,疑團越多。」
侯大利道:「我想翻拍杜強的相片。」
陳彬哼了一聲,道:「老馬是好人。只是,他一個人管梅山鎮好幾萬人,根本管不過來。社會渣滓娃兒表面聽招呼,實際上根本不理他。」
侯大利道:「沒有聽到槍響?」
這個監控鏡頭已經安裝了很長時間,只不過平時沒有啟動。而且,監控鏡頭只是記錄固定角度的情況,要觀察麵包車的蹲守人員以及騎車人張林林,還得靠高清望遠鏡。
保護生命是最先到達的現場民警的首要職責,電話中朱林只說吳開軍受到槍擊,是否死亡還得進一步判斷。如果吳開軍沒有死亡,那麼必須現場急救或者送到醫院搶救。同時,為了下一步破案需要,還得盡量保護現場,減少現場變動範圍,不要使用現場物品,不要讓人在現場丟棄雜物。
吳開軍抱著素姐揉了一陣,臉上笑容不知不覺陰了下來,道:「你沒有這麼聰明,誰告訴你要給我傳消息的?」
在分析案情時,專案組內部和刑警支隊一樣,出現了類似的分歧。
葛向東道:「DNA不匹配,四個喝血酒兄弟和丁麗案沒有關係,我們再去審也沒有價值。這一次提審的核心問題是什麼?」
王華搖晃著記號碼的小本本,道:「我們調查走訪也不要太死板,有時候,吃吃喝喝也很必要。除去了公職,大家都是人,增加了感情,很多事就好辦。我是治安出來的,搞治安沒有這一套本事,那絕對不行。」
朱林見葛向東、樊勇和王華三人對這個決定都有些不理解,用不容置疑的語氣,道:「我同義大利的意見,執行吧。」
灰衣人回到卧室里,取出一張老相片。老相片中有四個人,個個都非常年輕,身材結實,沒有任何贅肉。四個人都留著殺馬特髮型,笑容簡單而燦爛,有兩個還戴著劣質的蛤蟆鏡。相片微微發黃,具有濃重舊日痕迹。相片中的人皆比現實中的人要單薄許多,體形有明顯變化。當然,十來年時間,人的體形有變化很正常,體形不變才是異常。
侯大利反應極快,道:「這個就是強|奸小學生的許海?個子挺高啊,完全是成年人模樣。」
「兒子,真沒事嗎?」當媽的人對於兒子精神上的細微變化最為了解,敏銳地覺察到兒子主動打電話的不同尋常之處。
葛向東提到的DNA比對問題和競標手段問題都很有道理,但是侯大利和朱林還肩負查清楚是否有民警涉案的任務,這一項任務對專案組其他成員保密,不能講出來。除了此任務外,黃大磊小團伙存在著種種謎團,與黃大磊槍擊案有關,也與唐山林案有間接關係,這讓侯大利產生了強烈興趣。
院子里散養著十幾隻雞,長年在山野亂跑,吃了不少野味,個個昂首闊步,神氣活現。兩隻黃色土狗飛奔而出,前腳趴低,頭朝前伸,發出兇狠的威脅之聲。
侯大利向胖子伸出了大拇指,表示讚賞。
他在床上躺了一會兒,翻身起床,給母親打去電話。
侯大利道:「你別客氣。自從那件事後,我對你是刮目相看,相比李曉英,你表現得太優秀了。」
窗邊安裝有一台望遠鏡,望遠鏡有支架,可以隨意調整角度。灰衣人經常在此觀察對面情況,調整望遠鏡的手法非常嫻熟。
得到肯定答覆以後,唐豪達回到桌前,騰出三個位置。其中一個副總道:「那是侯大利嗎?我幾年前見過,他還在政法大學讀書。」唐豪達道:「就是大利。等會兒他過來,你們別問那些為什麼不到國龍工作的傻話,也別問過來做什麼,聽到沒有?」
諸人喝了酒,不便在刑警老樓出沒,直接回家。
侯大利道:「黃大磊砍的?」
一輛自行車停放在距離隆興俱樂部中巴車不到兩米的地方,沒有上鎖,等待主人隨時騎上去。吳開軍即將來到中巴車旁時,那漢子加快腳步,從後面越過仍然在興奮中的隆興球迷,來到吳開軍身邊。他在黑暗中舉起手槍,槍口微微上抬,對準吳開軍後背和後腦連開兩槍。在昏暗的停車場,汽車引擎聲此起彼伏。經過消音的槍聲微弱,除了挽著吳開軍的素姐以外,沒有人注意到異常。
侯大利瞳孔微縮,道:「你說秦濤的哥哥是保護傘,有沒有具體事例?」
侯大利又找到帶隊警察,道:「120要過來,肯定是從十字路口方向過來。建議派一個民警過去攔住他們,讓救護車別閃燈,也別按長喇叭,悄悄過來,免得引起圍觀。」
黃大磊:小團伙中的大哥,核心人物,大主意都是他出的。如今是礦業老闆,沒有與黑社會交集。
侯大利、王華和陳彬也就聚了過來。大家都是山南人,說著家鄉話,倒也親切,氣氛很快就融洽起來。陳彬得知中年胖子是國龍集團項目的老大唐豪達,而這個老大對侯大利很是熱情,講了很多發生在世安廠的趣事,陳彬才慢慢醒過味來,明白侯大利不是侯家的親戚,而是國龍集團大老闆的兒子。知道這一點,他的眼光頓時變得充滿敬畏,也有許多不解。
如今灰衣人需要處理的事情十分棘手,下一步如何操作關係到全家人的生死安危,根本沒有心思處理這種小事,道:「親愛的,我還在出差,明天回不來,你去把事情應付過去。兒子到了這個年齡,開始有性衝動,喜歡女同學很正常,我們不必大驚小怪。」
朱林道:「改天不喝酒的時候,我帶你到市局轉一轉。你想進關局長的辦公室,我都可以帶你去。」
吳開軍:小團隊中的二哥,核心打手,會開車,缺點是喝了酒管不住嘴,大嘴巴。如今是夜總會老闆,與黑社會有牽連。
「今天喝了五兩多,不能再喝。我給自己立了一個規矩,每頓只能喝半斤,喝了半斤以後,打死也不能開口。喝酒誤事啊。」吳開軍說起此語,想起和黃衛在火車上醉生夢死的時光,又想打自己的耳光。
侯大利道:「杜強最後一次回家時,有沒有給你們說什麼話?有沒有反常的地方?」
兩口子在電話里聊了一陣,妻子火氣消了,灰衣人這才掛斷電話。時間一分鐘一分鐘向後移動,騎自行車的張林林出現在小區門口。灰衣人將高清望遠鏡對準了張林林,目不轉睛。等到張林林離開后,他便離開窗檯,讓窗口的監控鏡頭繼續孤單地工作。
許海的胳膊被扭得很痛,禁不住哭了起來,道:「放開我,放開我。」
兩種觀點都有一定道理,但是在真相沒有揭穿前,很難判定誰勝誰負。侯大利本人更傾向於是兩個兇手分別作案,可是兩個兇手為何驚人一致地使用雨傘來遮擋監控器,著實不好解釋。
田甜拿起在球場外買來的塑料手掌,用力搖晃。田甜在父親沒有出事前,經常陪父親來看陽江足球比賽。父親出事以後,她便不再來看陽江足球賽。這一次陽江足球賽開打,她終於克服了心理障礙,參加城市狂歡。
「我倒是希望你的空閑時間能多一點,最好是天天閑得無聊。你和田甜很久沒有回來了,什麼時候回來?我讓你爸回來。」
此刻,比賽剛剛結束,大量球迷正在散場,最忌諱的就是引起圍觀。侯大利如此安排,一方面保護現場,另一方面引導觀眾離開。執勤民警負責人見年輕刑警處置得當,指令清晰,鬆了一口氣,趕緊招呼自己部下,m.hetubook.com.com調集車輛,將隆興球迷帶到體育館派出所詢問情況,又安排兩名執勤民警在警戒線外面指揮交通,保護現場,引導行人繞行。
組長和副組長意見一致,大家也就沒有話說,行動起來。
灰衣人使用的是高倍望遠鏡,麵包車裡的人猶如在眼前一般。駕駛員是治安支隊的王華,車內用望遠鏡觀察的是重案大隊的侯大利。
「偵查工作本身就有一個依據證據來猜、猜、猜的過程。你別嘲笑,實質上就是這樣,用專業術語來說就是尋找偵查方向。黃大磊小團伙散夥實際上就在丁麗案以後,時間隔得不久,你說這之間有沒有關係?」
王華望著門外山林,道:「我看你家裡有冰箱,還裝有空調,生活應該不錯。」
「我和田甜才回來不久啊。」
幾項指令由帶隊警察指揮執行以後,現場得到有效控制,基本不會引起大規模圍觀。帶隊警察好奇地打量年輕的重案刑警,道:「你是重案大隊的?以前沒有見過你。」
侯大利喝了口清茶,放下茶杯,道:「陳總,我就直截了當談過來的目的。當年你在梅山經營石場,在你把石場轉給黃大磊后,陽州高速公路建設到了江州,需要大量碎石,石場賺了很多錢。」
「我們再大胆猜測,黃大磊敢於為了奪石場動刀,杜強差點將陳彬腦袋砍下來。為了爭奪煤礦,他們敢不敢綁架最大競爭對手的女兒?我查過當時中山機械廠的地形,丁麗住家不遠處就是公路,吳開軍會開車,這是極佳的綁架場所。如果他們是綁架,那麼現場勘查發現的奇怪現象就能夠得到解釋——綁架后見色起意再殺人。」
扶梯處站著一個身高接近一米八的男子,他站在扶梯處看書,只要有人坐扶梯上五樓,便抬頭看一眼,如果扶梯上站著穿裙子的女孩,便用目光全程護送女孩。在他的位置,目光所及,恰好能看到女孩稍縱即逝的走光處。
侯大利正在專註看投影,葛向東走進門,道:「剛才得到消息,吳開軍今天拘役期滿。唐山林死了,吳開軍把主要惡行都推到唐山林身上,最後認了三條小罪,算是給警方找了個台階。從現在看起來,唐山林死了,最大贏家就是吳開軍。」
侯大利道:「我是站在老樊一邊。大家把觀點表述得很清楚,再爭下去沒有結果,還得做具體事。我和王大隊去梅山,見杜強父母。老葛和老樊再去提審吳開軍。」
「體育場正在散場,現場很容易混亂,讓侯大利注意維持秩序,保護好現場。」宮建民安排之後,又神情凝重地撥打電話,讓支隊值班人員安排技術室、重案大隊趕到停車場。
陳彬搖頭,道:「只是傳言。時間隔得太久,很多事情記不清楚了。」
宮建民很想詢問與民警有關的另一線是否有進展,可是這事非常敏感,最好不要主動問進展。作為支隊長,他真不希望手下偵查員出事,若手下偵查員真與黑社會有牽連,那支隊名聲就臭大街了,自己的仕途也算是到頭了。
「既然侯警官與國龍集團有關係,哪裡還用得著當警官,抱著國龍大腿,隨便做點什麼生意都能夠發大財。」每家人都有直接親屬和拐彎抹角的親戚,陳彬只以為侯大利和國龍集團侯家是拐彎親戚,沒有太過驚訝。
陳彬咬緊了牙關,臉皮輕微抽動。
吳開軍到了樓下,又和大家喝了約半斤酒,他身高體壯,酒量甚豪,平時喝一斤半高度酒沒有問題,今天喝了六七兩酒以後,無論兄弟們如何勸,都捂著酒杯不再多喝。大家歡喜一場之後,吳開軍將周疤子叫到了房間。周疤子以前在隆興的地位稍遜於唐山林,帶了一伙人專門放高利貸。
樊勇被兩人夾攻,有點受不了,道:「組座,你也說句話。」
男子話音未落,許海猛地一拳打在他臉上。兩人扭打起來。男子雖然是成年人,體力卻不如未成年人許海,被許海壓在地上,臉上挨了好幾拳,鼻血湧出來,滿臉花。
侯大利將望遠鏡遞給田甜。田甜透過望遠鏡觀察了一會兒,湊在侯大利耳邊,道:「這是一個中年狂放大叔,還很有些男人魅力。」
侯大利道:「杜強失蹤,報過案沒有?」
侯大利道:「你娃兒有多久沒有回家了?」
放在身邊的手機響了起來,是妻子的電話。妻子在電話里情緒明顯不對,說話聲音刺耳,道:「我管不了你兒子了,你明天到學校去,找班主任。」
「媽,我想摘天上的星星。」侯大利難得地給母親開個玩笑。
山裡漢子身材和表情甚是彪悍,侯大利後退半步,出示警官證,等到漢子將鋤頭放下,這才靠了過去,道:「你是杜強的爸爸杜家德?」
與寧凌閑聊了一會兒,李永梅又說了幾句,侯大利才掛斷電話。
侯大利道:「我們想了解杜強的情況。」
杜家德小聲嘀咕道:「都問兩回了,你們煩不煩?」
陳彬用力戳相片,道:「就是這小子,杜強,看上去還挺秀氣,動起手來最瘋狂。當時,我們石場工人大部分都下班了,還剩下兩個守石場的,都被這小子嚇住了,硬是沒敢還手。這幾年我在這邊發展得不錯,想起當年的事情就氣得不行,但是我沒有報仇的想法,好人不跟瘋子斗,我生活還可以,沒有必要惹麻煩。」
陳彬道:「我估計是搞了其他事,賺了一筆錢。」
急救醫生到現場,略作檢查,對跟在身後的老譚道:「譚主任,眼睛無反應,脈搏消失,呼吸停止,沒有生命體征了,沒有必要到醫院搶救,直接送去殯儀館吧。」
7月18日,江州體育館有一場城市足球賽,參賽的是陽州足球隊和江州足球隊,因而取名為陽江足球賽。陽江足球賽是歷史悠久的比賽,開始於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末。當時,足球熱在全國興起,陽州和江州都是省內足球基地,踢球和看球的人在全省最多。兩個城市第一次足球比賽在1988年,以後每年7月18日都搞一次城市足球賽,陽州和江州輪流作為舉辦地。去年比賽在陽州舉行,江州足球隊以一比零小勝,陽州足球隊在家門口輸了球,被球迷罵得狗血噴頭。經過一年卧薪嘗膽,陽州足球隊憋著勁要報仇雪恨。
王華道:「黃大磊接這個石場時在做什麼生意?1994年,他拿得出五萬塊,也不少了。他們以前是小混混,沒有做什麼生意,應該沒有這筆錢。」
侯大利發出第三道指令:「請民警詢問現場知情人,如果有嫌疑人,立刻扣留下來;如果沒有,把現場知情人帶到附近體育館派出所進行詢問,注意不要引起圍觀。動作要快,行動迅速。」
各自找好監控位后,四個偵查員進入守候階段。王華是老警察,蹲點守候經驗極為豐富,特意準備了幾個大號礦泉水空瓶,用來解決內急問題。
葛向東道:「不管有多少疑團,都和丁麗案沒有關係。你平時挺看重DNA,怎麼不合自己心意的時候,就不管DNA了?」
半小時后,樊勇和葛向東乘坐一輛最普通的麵包車來到黃大磊家門口,找了一處合適的位置停車。侯大利和王華乘坐一輛普通麵包車,停在吳開軍小區門口。侯大利手持紅外線高清望遠鏡,辨認開出小區車輛的車牌號。
吳開軍摟住素姐,拍了拍她彈力十足的屁股,道:「你還是別去,那裡的日子淡出了鳥,我是一天都不想待。」
侯大利突然拍了下桌子,道:「今天吳開軍出看守所,你猜一猜,吳開軍和黃大磊會不會見面?若是見面,應該是吳開軍前往黃大磊家裡。」
樊勇最喜歡和葛向東抬杠,當即反駁道:「進入唐山林家的兇手使用了單刃刀。我就有個疑問,如果是同一個兇手,他有槍,為何不用槍,還要與唐山林搏鬥?」
王華扔了一支煙給杜家德,道:「我們從城裡跑這麼遠過來幫你找兒子,我們都沒有煩,你煩個什麼?你摸著良心說,我們是不是來幫你的?」
寧凌道:「每次想起這事,我都很后怕。李曉英出現了精神上的狀況,我沒有,不是我比她優秀,是她遭的罪比我多。」
有經理故意喊叫:「老闆,別走啊,再喝兩杯。」
杜強的老家在梅山鎮偏僻的大山中,有一條山道相通。侯大利駕駛的越野車性能極佳,沿著貨車印跡,馬達發出狂吼,一路衝到杜強父母的小院。
「好了,好了,我們出去,再和兄弟們喝幾杯。」
漁港菜品以海貨為主,海貨做法簡單,以水煮和清蒸為主,盡量保持海貨鮮味。江州菜重油重辣,與漁港做菜方法完全相反。兩種做法都是因地制宜,各有鮮美之處。吃吃喝喝時,侯大利和王華從各個角度了解黃大磊小團伙的方方面面。
侯大利沒有解釋更深層次的原因,道:「問三件事,一問喝血酒四兄弟為什麼互相不聯繫,二問杜強到哪裡去了,三問黃大磊第一桶金是如何賺到的。把他們的社會關係和行為軌跡理清楚,說不定就能有驚喜。吳開軍被關在看守所,信息閉塞,這是極有利的條件,正好可以利用。」
侯大利在停車場已經發動汽車,接到朱林電話后,馬上熄火,到越野車後備廂拿起勘查設備,和田甜直奔案發區域。
到了停車場,不斷有汽車啟動,燈光亮起,馬達轟鳴。
侯大利回到高森別墅,腦子裡總想起杜家德夫妻的模樣。獨子失蹤,他們居於大山深處,其中的苦痛很難徹底讓外人感同身受。
酒足飯飽,侯大利和王華離開杜家。杜家德裝了一袋紅薯,非要送給王華不可。
隆興球迷俱樂部照例引人注目,一個肩上有刺青的漢子光著胳膊,站在大鑼鼓前賣力敲打,渾身肥肉隨敲打有韻律地抖動。相隔不遠處是陽州球迷所在地,肥漢開始敲鼓時,陽州球迷豎起一片中指。
王華拍著肚子,道:「我幹了二十多年警察,遇到很多沒有文化的土賊。江州市出現兩個反偵查高手,可能性太小。不管樊傻兒找什麼理由,兩個案子都用傘,不是一個兇手才有鬼。」
五張相片是黃大磊、吳開軍、杜強、秦濤和唐山林。五人中就數杜強相貌最清秀,若不是陳彬指認,侯大利根本想不到杜強會是如此兇悍之人。
侯大利翻拍了杜強的相片,相片不多,一共只有六張。每張相片都是差不多的姿勢,有一種少年人特有的彆扭勁。
「以前我在二大隊,今年才調到重案大隊。」侯大利沒有暴露自己是只有一年工齡的菜鳥,又道,「剛才您簡單介紹了情況,當時怎麼確認兇手是騎自行車的?」
身處歡樂的海洋,侯大利仍然覺得這一切與自己無關。楊帆出事後,他的大腦中設置了一個玻璃牆,所有熱鬧、狂歡都被玻璃牆隔離。外面的世界越是熱鬧,他的內心越是冷靜。田甜的冷只是冰塊,遇到持久的溫度便會融化,恢復成正常人。他大腦中的玻璃牆完全透明,卻如防彈玻璃一般堅硬,很難徹底撼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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