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吃奶吃屎,必須把這兩個案子拿下。」滕鵬飛見侯大利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一時沒有吃准眼前這個富二代是反諷還是缺乏幽默細胞,緩了緩臉色,道,「一組兄弟們放出去都能獨當一面,你工作時間短,卻成了他們的頂頭上司,不拿出真本事,大家不會服氣。如果一組四分五裂,到時你會很難堪的。搞案子不是坐辦公室,沒法混日子,位置給你了,坐不坐得穩,還要看本事。吳煜案正在關鍵期,就差最後一把火,你要緊緊盯住,千萬不要弄成一鍋夾生飯。」
施文強道:「我要回家。」
張國強提了一個建議,道:「雖然現在還沒有釘死施文強的直接證據,但是施文強的嫌疑極大。此人有打架鬥毆等前科,如果不採取措施,讓他跑掉,再抓就費力了。」
侯大利道:「吳煜喝酒沒有?」
局部解剖完成後,又看了偵查實驗視頻,滕鵬飛沒有否定侯大利的觀點,道:「勘查現場複審是常事,我沒有意見。」
掌聲稍歇,洪金明語重心長地道:「希望侯大利能夠帶領一組全體同志,攻堅克難,再接再厲,拿下吳煜案。」
會議結束,副支隊長、重案大隊長陳陽特意叫上滕鵬飛,道:「你回來這麼久,一直沒有抽出時間單獨喝一杯。今天時間還合適,到小酒館喝一杯怎麼樣?」
嚴峰說話間打了幾個哈欠,揉了揉發紅的眼睛。
「我從地上爬起來,用刀捅了他。我記得是捅在肚子上。吳煜挨刀以後,還踢了我,然後捂著肚子,蹲在公路邊。我嚇壞了,就帶著肖霄跑了。」
小林簡要敘述了第一次現場勘查情況,道:「兇器是單刃刀,刀上只有李友青的指紋,刀上的血是吳煜的,刀的形狀與屍體上的四條刀傷能夠吻合。」
滕鵬飛粗中有細,明白裏面的彎彎繞繞,道:「啥都不說,拼死拼活也得把吳煜案整明白。」碰了一杯酒,他又道,「105專案組是為了偵辦命案積案,如今江州沒有命案積案,丁麗案也破了,專案組還有沒有存續的必要?」
肖霄臉色蒼白,表情卻甚為平靜,身體不再發抖。
侯大利打完電話以後,回到306室翻看卷宗。
侯大利通過耳機收到語音,不時提問。
半時左右,張國強急匆匆地走到306室,道:「我們找到了提前下車的李春芳。當天晚上,吳煜、施文強和李春芳一起吃了晚飯,李春芳下車的時候,施文強還在車上,坐在後排。施文強,二十二歲,身高一米八二。據施文強自述,李春芳下車不久,他也下了車。還有一個重要情況,施文強和肖霄認識,且有特殊關係。」
說著這一段,肖霄回憶起家道中落的慘景,表情凄慘,痛不欲生。
「你捅了吳煜,有沒有打電話報警?打120沒有?」
會議結束后,滕鵬飛把侯大利叫到身邊,道:「我要搬到副支隊長辦公室,你就用我原來的辦公室。下午我搬家,你明天以一組組長身份正式報到。我只跟你說一句話,刑警支隊是全局的尖刀,重案大隊是支隊的尖刀,重案一組是重案大隊的尖刀。你這個一組組長要把吃屎的勁用出來,否則吃不了兜著走。」
「你離開的時候,拿走吳煜的手機、手錶和錢包沒有?」
沿著吳煜小區倒查,結合以前掌握的情況,視頻組在隆興夜總會的停車場找到了另一段關鍵視頻:晚上10點43分,一輛摩托車開到停車場,施文強下了摩托,打開了吳煜的車駛出停車場。
侯大利道:「施文強提到,他們是用小號商量事情。這個小號查到沒有?」
「兩個行李箱放在我外公家的紅苕窖裏面。」
正在這時,張國強的電話打了過來。接完電話,滕鵬飛斜眼看著侯大利,道:「你的意思是,李友青捅人之後,又有兩人來到現場,一人捅了第四刀,另一人取走了錢包、手機和手錶?」
滕鵬飛笑道:「不是咬手,準確來說,在全體偵查員努力之下,抽絲剝繭,籠罩在吳煜案中的迷霧一點一點被撥開了。」
侯大利沒有料到居然還有這等背景,道:「肖霄和施文強是否認識?」
滕鵬飛又補充了一條:「此人能在吳煜頸部形成如此明顯的單手扼痕,力量不小,要特別注意調查吳煜身邊的壯漢,講得更直接一些,這是熟人作案,要麼有仇,要麼圖財。」
侯大利不喜歡滕鵬飛拍自己的肩膀,往後縮了縮,臉上沒有笑容,很認真地說:「未必能結案,在李友青和盜表者之間,或許還有一個人出現過。」
侯大利又給嚴峰打去電話,要求重點查看施文強在當天晚上的所有行蹤。
張國強冷冷地道:「根據要求,有可能判處無期徒刑或者死刑的犯罪嫌疑人,在訊問過程中要進行錄音或者錄像。這是為了保護你,防止自殘。」
侯大利和張國強一起來到滕鵬飛辦公室。
李友青搖頭,道:「肖霄只知道我拍照,不知道我帶刀。我們打架的時候,她在一邊哭。後來她還勸我打120,我沒有同意。」
施文強道:「我不在現場。」
宮建民在電話里略有沉默,道:「重案一組推行案件內審制度,起到了極好的效果,你好好總結一下,在全支隊推廣。案件如今取得了關鍵性突破,滕麻子不要鬆勁,要緊盯不放,儘快破案。」
投影儀播放了偵查實驗的視頻。
公示結束,任命文件來到市公安局,宮建民正式成為江州市公安局黨委委員、副局長,兼任刑警支隊長。
……
「不知道。」
偵辦朱建偉案時,嚴峰給了侯大利數次冷臉。他沒有料到這個年輕人居然出任一組組長,成了自己的頂頭上司,此時面對侯大利就有些尷尬。
滕鵬飛道:「賣什麼關子?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滕鵬飛道:「你今天訊問的重點在於李友青捅人的方式、捅了幾刀、捅的部位以及李友青是否卡過吳煜脖子,難道你懷疑第四刀是另一人捅的?是這人拿走了手機、手錶和錢包?」
丁勇講完,由勘查人員小林講現場勘查情況。
比如,根據相關法律規定,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可以從輕或者減輕處罰。
快速瀏覽之後,侯大利將列印稿放到桌上,道:「這不是政治處的職責吧,應該是宣傳處的事。」
侯大利原本是和顏悅色地問話,把施文強繞進去以後,突然提高聲音,道:「你不老實,你說回家睡覺,這是說謊!你家小區有視頻,整晚都沒有見到你,保安也證實沒有見到你。你趕緊回答,別費腦子胡編!」
老譚蹲在與公路平行的一排足跡旁,道:「足跡底面均勻,踏跡輕,步長短,步角小,這是女人的腳印。步寬較寬,應該是生過娃兒的女人,身高在156~160厘米,前掌部深,有負重,重物在臀部以上。結合桃樹林情況,應該是背了背篼的婦女。」
「他卡住我脖子,我出不了氣,感覺要被卡死了,就用刀捅了他,捅了兩三下。」
小林接受任務,拿著上一次的勘查記錄,小心翼翼地走下公路。
……
侯大利略微沉思后搖了搖頭,道:「拿手機、手錶和錢包的人在早晨出現在現場。我懷疑還有另一個人去過現場,捅了第四刀。」
「當時吳煜把李友青按在公路上,李友青取出刀,捅了吳煜。」
宮建民道:「就這麼簡單?」
宮建民心情非常不錯,笑呵呵地道:「滕麻子,你說錯了,從古到今,江州女人多是河東的吼獅,兇悍得很;江州男人里耙耳朵比比皆是,耳朵耙,骨頭也就硬不了。」
宮建民提示侯大利:「你多問一些與肖霄有關的事,要弄清楚誰是首惡。」
在看監控視頻的領導們聽到這裏都目瞪口呆。肖霄不到二十歲,身材纖細,面容姣好,氣質清純,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誰知會策劃這樣一起迷霧重重的殺局。這個殺局實施難度很大,很容易出差錯,但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在執行時雖有偏差,但肖霄和施文強居然順利地實施了這一起謀殺案。
滕鵬飛當即拍板,道:「先把施文強帶回支隊,不能讓人跑了。製作《呈請拘傳報告書》,辦理《拘傳證》,強哥跑手續,我給陳支彙報。重頭戲在侯大利這邊,你趕緊制訂工作方案,儘快調查清楚,找到證據,進行審訊。時間緊迫,必須在24小時之內拿下施文強,否則只能放人。審不出來,放虎歸山,再想抓人就難了。」
侯大利道:「狗屁傳奇。」
針對性措施就是要努力尋找犯罪嫌疑人拒絕交代的「心理支點」,想盡辦法打消其僥倖心理。任何犯罪嫌疑人拒絕交代都有其「心理支點」,這是犯罪嫌疑人僥倖心理存在的根源。施文強的心理支點就是李友青先捅了吳煜,自己借用李友青的刀捅了吳煜,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天衣無縫。
至此,滕鵬飛承認侯大利是對的,兇手極有可能另有其人。他被抽調到省廳,辦的多是大案,與公安部刑偵局也多有接觸,部里、廳里對他都頗有好評,若不是與總隊一位領導有過一次激烈爭吵,肯定會留在省廳刑偵總隊。回到市局,他遇到了一樁看起來並不複雜的殺人案,有些大意了,若不是侯大利參加內審並瞧出破綻,差點就在陰溝里翻了船。
張國強道:「我們是依法傳喚,給你出示了拘傳證。」
「李友青的刀子扔在了哪裡?」
宮建民扭頭道:「這一段水平如何?」
侯大利此刻並不知道自己就要擔任重案一組組長之職,所有注意力皆在吳煜案上。接到支隊辦公室電話以後,他以為是案情分析會,特意開車到勝利橋轉了一圈,再梳理了一遍吳煜案。
抽了支煙,侯大利和張國強回到提審室,做完準備工作,肖霄被帶入提審室。隔著鐵柵欄望著肖霄,侯大利腦中幻化出丐幫馬夫人的形象。
他取了一柄與單刃刀很接近的水果刀,道:「我們做了第二次解剖,是局部解剖,解剖結果顯示,頸部皮下和肌肉、甲狀腺及其周圍組織有出血。第一次解剖時忽略了此處,這是我的失誤。結合脖子上的扼痕,我們研究了刀痕,發現了一些奇怪現象,所以做了偵查實驗。」
「我不知道。」
「沒有。」侯大利還真有些茫然。
「如果肖霄和施文強聯手策劃此案,用心如此深,不會只是為了取回相片,肯定是奔著財產去的。」侯大利本身是富二代,對富二代的心態掌握得很準確。相較普通人來說,富二代眼界更開闊,對錢的能量認識得更充分,肖霄和施文強這種跌入凡塵的富二代,對金錢的渴望比尋常人更加強烈。
侯大利放下電話,又給嚴峰打電話,道:「你那邊情況怎麼樣?」
在座之人聽到洪金明這一番話,都明白了其中的潛台詞:宮建民升職以後,陳陽是下一任刑偵支隊長的人選,滕鵬飛極有可能升任副支隊長。
……
伍強道:「拿到了。在吳煜遇害當天晚上,施文強沒有給肖霄打過電話,但是在十四天前,他們電話聯繫頻繁。十四天後,他們一個電話都沒有。事有反常即為妖,這裏面有問題。」
迅速打斷對方的話,不讓其發泄情緒,這是審訊人員常用的招數,侯大利初任一組組長,為了順利開展工作,用上了這個技巧。
張國強接著又道:「吳煜被害當天,施文強和吳煜在一起喝酒,隨後施文強又乘坐了吳煜的車,所以極有可能知道吳煜的行蹤。」說到這裏,他覺得有些不妥當,「如果施文強沒有和肖霄商量,他只能知道吳煜去找肖霄,又不能未卜先知肖霄和李友青的計劃。」
……
侯大利再次提高聲音,繼續壓迫對方:「那天晚上,你騎摩托車東奔西跑,做了不少事情,最後停在哪裡?你以為你能瞞得過監控視頻?」
「侯大利,我還到306去找你。怎麼又回專案組?」進來的是陳浩蕩。陳浩蕩警服筆挺,警容嚴整,氣宇軒昂。
「我和施文強是朋友,從小一起長大的,就是沒有血緣的兄妹關係。討要相片之所以沒有找施文強幫忙,是因為他和吳煜也很熟悉,還是很要好的朋友,我沒有把握。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如果找施文強幫忙,我爸我媽就有可能知道我的這些事情,那我就沒有臉面在我爸我媽面前抬頭了。李友青是我男朋友,他會包容我的,這不一樣。」
「張國強不在?」侯大利沒有稱呼探長職務,而是直呼其名。他是一組組長,以後要天天和一組打交道,若是帶頭稱呼「張探長」,對方多半會稱呼「侯組長」,這就十分彆扭。
小林比了一個勝利的手勢,道:「發現了第二處刀痕,刀痕周邊有血跡。」
李友青道:「沒有,我帶著肖霄跑了。」
李友青仔細回想了當時的情景,道:「他卡住我脖子,把我壓在地上,我掙脫以後,就摸出刀,捅了他,兩下還是三下,我記不清楚了。」
侯大利看了一眼嚴峰桌上的眼藥水,道:「你一直在讀視頻?」
老譚對身邊諸人解釋道:「此人小心翼翼接近現場,目的是尋找兇器。這種腳印經常出現在現場附近的樹下、房前屋后、牆角和窗下,特點是高抬腳、輕落腳。」
關鵬沒有立刻答覆此事,靠在椅子上,道:「專案組組長是戰剛,戰剛,你什麼意見?」
「我女朋友肖霄家裡經濟比較困難,公司破產以後,她爸爸負債纍纍,每天喝酒,基本上算是廢了。肖霄媽媽以前是家庭婦女,如今找了一份工作,收入不高,一家人過得挺苦。肖霄到了江州技術學院后,我就開始追求她,在兩個月前開始談戀愛,關係挺好。肖霄為了賺錢,在隆興夜總會當了服務員,那裡工資比較高,有時還有小費。我不想讓她去夜總會上班,裏面亂七八糟的。有一天晚上,肖霄沒有回來,第二天早上,她找到我,哭腫了眼,說是被吳煜欺負了。吳煜爸爸是大老闆、黑社會老大,手下很多人,我雖然想報仇,但是沒有辦法。肖霄後來跟我說,她吃了一種叫『任我行』的迷|葯,被吳煜拍了裸|照。吳煜每次都騙她,說是最後陪一次就把裸|照還她,結果每次去又被拍,越拍越多。肖霄曾經想過死,只是想到家裡還有爸爸媽媽,所以沒有自殺。前幾天,肖霄再和-圖-書次讓吳煜歸還裸|照。吳煜給肖霄打電話,說晚上到學校門口接她,到桃樹林里再打一次野戰,就還相片。」
「你捅了幾刀?捅在他身上什麼位置?」
陳浩蕩道:「畢竟犧牲了兩名民警,總得有人承擔責任。朱支和劉局是師徒關係,你是105專案組副組長,這些都是有關聯的,或者說你們就是一派的。所以,這一段時間你多在重案一組,對你有好處。」
侯大利、江克揚、老譚、小林等人立刻前往吳開軍房間。
「我腦子有些亂,讓我想一想。有一次我心情不愉快,和施文強談起過在桃樹林拍錄像的計劃。施文強和我從小一起長大,我信任他。當時施文強還勸我不要冒險。」
侯大利道:「你忘記了一個細節,肖霄特意提到過一點,她向施文強講過計劃。」
「吳煜帶手機沒有?」
「我反覆研究過鐵坪鎮之戰,田甜和唐有德犧牲確實是意外,與指揮員關係不大。」凡是涉及田甜的字眼,侯大利說起來都挺艱難,他想裝得舉重若輕,語音卻不自覺低沉下去。
滕鵬飛指了指侯大利,道:「聽他指揮。」
張國強想了想,記起了這個細節,拍了拍額頭,道:「我的個天,這是個心機女,太可怕了。接著上面說,施文強知道吳煜找肖霄,甚至知道桃樹林野戰,所以便明白了肖霄要實施計劃,於是將計就計,提前來到桃樹林。後面的情節便是事實了。也就是說,沒有肖霄參加,整個事件還是很清晰,意味著肖霄說的有可能是真話,至少算是一種可能。還有一個細節要查清楚,施文強是否提前放置了一輛摩托車。如果提前布置,那就是在吃飯前便清楚桃樹林將要發生什麼事情;如果不是提前布置,那就有可能是在吃飯前後才知道桃樹林之事。這兩者是不同的。」
老譚道:「滕麻子,這次復勘的主要任務是什麼?」
「我叫李友青跑,他就把刀子扔進了樹林。」
張國強道:「我們換一個角度,如果肖霄說的是真話,把所有事情捋一遍,看有沒有破綻。施文強和吳煜是老朋友,更是酒肉朋友,所以,施文強有機會進入吳煜房間,並在吳煜醉酒時發現了保險柜里的秘密。他起了歹心后,又找到另一個機會,趁著吳煜醉酒,拿到鑰匙,並複製。」
老譚是省內有名的足跡專家,對足跡非常敏感,得知在三米外的泥土中真有一處插痕,插痕處還有血跡,大聲道:「我們上次沒有動過這邊,多半有足跡,你別亂動,把刀痕周邊的足跡找出來。」
朱林擔任刑警支隊長多年,深得同志們信任。但是,這些年從刑警支隊走出去擔任科所隊長的相對較少,部分大隊一級領導對此隱有怨言。這些怨言只能意會,大家都不願意點破。這兩年,江州刑警幾乎偵破所有命案積案,宮建民作為刑警支隊長在全省刑警系統都有了名氣,提拔使用成為順理成章的事情。
侯大利道:「提取車內指紋沒有?」
施文強沮喪地道:「我們都是面對面商量,背著人的。商量這些事情也不可能讓其他人知道。」
侯大利道:「解剖結果和李友青、肖霄的供述基本一致,李友青是被按倒在公路上,爬起來捅了對方。李友青一直沒有形成對抗優勢,而且,李、肖都沒有單手卡住吳煜脖子的供述。在這種情況下,單手虎口扼痕就不好理解。我覺得第四刀另有其人,建議復勘現場,尋找新證據。」
張國強道:「肖衛星和施家富曾經都是江州五建司的技術員,關係非常不錯。五建司垮掉以後,他們出來承包工程,慢慢發了家。肖霄和施文強從小就認識。而且,肖霄、施文強和吳煜也是老相識。肖、施兩家生意沒有垮掉之前,三人都在同一個圈子裡。」
偵查員們沒有異議,皆答:「清楚了。」
老譚掛掉電話后便徑直來到鞋櫃前,拿出現場提取的足跡相片,與鞋櫃中的運動鞋和皮鞋進行比對。幾分鐘后,他對跟在身後的江克揚道:「老克,看來是找對人了。現場的鞋印號碼是四十三碼,這裏的所有鞋子都是四十三碼;現場提取足跡顯示掌部磨損,且是中部磨損,磨痕和鞋櫃里的鞋磨痕一致,只是沒有找到在現場留下鞋印的那雙鞋。」
「思路是對的,捅第四刀的人多半和吳煜是一夥的,而且心存歹意,否則就不會撿起李友青的刀來捅第四刀。我跟技術室老譚聯繫,請他們提取車內指紋。」
肖霄剪了短髮,未施粉黛,臉色素凈,清純如一朵嬌羞的水蓮花。她抹了下淚水,這才開始說話。
關鵬道:「我看過朱林的報告,報告說得很中肯。我同意保留105專案組,成為沒有編製的常設機構,繼續由戰剛擔任組長,朱林任常務副組長,從經偵、治安各抽一名退居二線的老同志擔任副組長,再抽幾個年輕人充實到105專案組。」
「沒有。」
侯大利問:「為什麼不跟吳煜一起?」
肖霄敘述打架過程時,身體發著抖。
這些基本程序訊問完畢后均要記錄下來。如果有缺失,檢察機關會挑出來,這就是最愚蠢的錯誤。
「肯定還有,仔細點,這應該是一腳長一腳短的步法。」現場勘查內容十分廣泛,包括指紋、足跡、血跡、彈痕、爆炸物等繁雜內容。勘查技術員都是雜家,並非門門都精通,能夠精通一類都算了不起。老譚精於足跡,是有絕招之人。
「我和李友青真沒有商量過殺人,這是真的。我平時用電擊槍來防身。我怕吳煜在桃樹林欺負李友青,就把電擊槍給了李友青。」
「帶了,他給我打過電話。」
首先,探長張國強談吳煜案的總體偵辦情況,包括抓獲從吳煜屍體上取走手機、手錶和錢包的過路人。
張國強道:「沒有把握,我不會向領導提出這種要求,否則耗費了這麼多人力、物力,如果一無所獲,我承擔不起這個責任。但是,侯大利不會有這種壓力。在偵辦丁麗案時,他給市局打了提取生物檢材的報告,結果全局動員了兩百多名民警,還動用了省廳和秦陽、湖州、陽州的DNA實驗室,花費了大量人力、物力,沒有任何收穫。事後,我們都在談這事,侯大利膽子真肥,也真敢擔責任。與那件事情相比,搞這種規模的復勘就是小菜一碟。」
肖霄講完了事情經過,神情沮喪,垂著頭,不再說話。
朱林接了電話,道:「以前與老秦的關係還不錯,我打電話試試。」五分鐘不到,他回過來電話,道,「老秦為人厚道,聽說是勝利橋的事,立刻答應了,先調取視頻,再補簽字。」
侯大利不動聲色地觀察施文強以後,回到辦公室,給老譚打電話,詢問進展。
侯大利聽到這裏,心裏暗自吃驚。在施文強的供述中,肖霄是整個事件的主謀,偷配鑰匙、找替罪羊、獲得密碼、殺人滅口、盜取現金,所有一切都是肖霄所策劃。但是,肖霄的供述則完全否定了施文強的說法。那麼,誰是吳煜案的主謀?
從省廳回來,滕鵬飛立刻「搶」了一起命案到一組,吳煜案最初以為順利結束,即將移送檢察院,如今被侯大利審出一個大破綻,還得繼續深挖捅第四刀的人。
侯大利又問:「你的刀在哪裡?」
滕鵬飛指著施文強額頭的汗水,道:「侯大利審訊水平很一般,還得歷練。恰好遇到施文強這種沒有太多經驗的雛兒,若是遇到老手,不會上這種圈套。」
……
足跡能夠對上,侯大利信心更足,又給伍強打電話,問道:「調取到電話記錄沒有?」
宮建民倒吸一口涼氣,道:「這還真是半罐水響叮噹,膽大包天,居然設計這樣複雜的計劃。這個案子最迷惑人的地方就是李友青在前面當替罪羊,看破了這一點,其他事情就簡單。肖霄年紀輕輕,心思好歹毒。」
除了劉戰剛、宮建民、陳陽和滕鵬飛等刑偵系統領導知道案件發生的變化,參會的其他偵查員越聽越是驚訝,原本以為是線索簡單的殺人案,誰知還有一個見錢眼開的人拿走了手機和錢包,差點把案子引入歧途。而此刻,突然間發現了捅第四刀的人。參會人員的眼光有意無意都望向「神探」侯大利。
侯大利聲音平和,不急不緩,按照第一次訊問的步驟,從是否收到《犯罪嫌疑人權利義務告知書》、是否清楚知道自己的各種權利與義務、是否有故意殺人行為,再到有權委託律師作為辯護人或申請法律援助、基本情況、是否是人大代表和政協委員,到家庭成員、犯罪前科,詳詳細細地問了個清楚明白。
「麻子,你心急了,這個案子弄得你很難受吧?」陳陽舉起酒杯,與滕鵬飛碰了碰。
與滕鵬飛短暫交流以後,侯大利來到305辦公室。探長張國強、譚大國和伍良友都不在辦公室,只有嚴峰坐在桌前看電腦。
「我真沒有想到李友青會拿刀捅人。我把我平時用的電擊槍拿給李友青,是為了讓我的男朋友防身。電擊槍就是防身用的,我真沒有想到李友青會這麼傻。」
提審結束,張國強看了訊問筆錄,道:「肖霄在倉里應該徹底想明白了,什麼該說,什麼不能說,把握得相當準確。組座,你有什麼高招找到真相?」
政委洪金明翻開筆記本,道:「今天上午開了局黨委會,根據黨委會精神,我來談一談刑警支隊內部人員變動。宮局除了刑警支隊的工作,還要分管技偵工作,聯繫長青縣公安局工作,擔子更重,責任更大。因此,市局任命陳陽為常務副支隊長,全面負責支隊日常工作。滕鵬飛任重案大隊長,不再擔任一組組長。」
小林將腳印標出來后,開始拍照。老譚這才下了公路,來到足跡前,拿出捲尺和放大鏡,研究足跡細節。另一個痕迹技術員小楊準備建模,提取腳印和新發現的刀痕。
會場非常安靜,大家都抬頭望著投影儀幕布上經過放大的四條傷痕,經過分析,胸口那一條刀痕確實顯得很特殊。
雖然整個案情還有不少疑點,但侯大利已經信心十足,道:「施文強到吳開軍房間是取東西,這就是吳煜遇害的原因。還得辛苦技術室一趟,搜查吳開軍房間,找出施文強在屋裡活動的證據。我和老克也去。」
嚴峰道:「除了交警的視頻外,我們還調了一些關鍵節點的社會視頻,查看李春芳下車以後有沒有人上車或者下車。」
「肥豬就是吳煜,這是肖霄給吳煜起的綽號;阿里巴巴代表密碼;蟠桃園就是桃樹林;殺豬就是弄死吳煜。」施文強解釋的聲音越來越小,在解釋的過程中,有一種不祥之感突然降臨,臉色如土一般。
提訊完畢,侯大利伸了伸懶腰,道:「在環衛工人發現屍體前,極有可能有人接觸過受害者,此人可能是侵財者,也可能不是。」
施文強以為有李友青作為擋箭牌,自己可以高枕無憂,這是他最為重要的心理支點,此刻侯大利的一系列描述,完全複述了當時情景,猶如在一旁親眼所見。心理支點被砍掉,他頓時就蒙掉。
「你講一講殺人的具體過程,越詳細越好。你捅了幾刀?捅到什麼部位?吳煜受傷后是什麼狀態?」
侯大利問:「捅在什麼部位?」
小林直起腰,轉身前先觀察了地面,確定沒有腳印,這才轉身,對公路上的諸人道:「『神探』真是牛!」
……
「你們跑的時候,取走吳煜的手機和其他東西沒有?」
侯大利不等其繼續發牢騷,當即打斷,道:「其他組的同志回來以後,立刻過來增援。」
……
這一段話沒有明確內容,卻具有強烈暗示,恰恰又戳中了要害,施文強精神慢慢崩潰,豆大的汗水從額頭上滴落。
侯大利咄咄逼人,道:「你的義氣被狗吃了。與吳煜分手后,你提前來到勝利橋,見死不救也就算了,還撿起扔到桃樹林的刀子,還要卡吳煜的脖子,還要捅吳煜胸口,你以為你聰明,其實破綻百出。」
在等待肖霄進入提訊室的時候,滕鵬飛扔了一支煙給侯大利,道:「有什麼新發現?」
「整件事情都是肖霄策劃的。我爸和肖霄他爸投資失敗后,我和肖霄徹底變成了窮光蛋,肖霄原本準備到國外讀書,沒有錢,還出去個狗屁,只能讀個破得不能再破的爛學校。肖叔破產後,肖霄曾經想和吳煜談戀愛,吃喝玩樂,啥事都陪著吳煜做,包括拍性|愛相片和視頻。我們兩家沒破產的時候,吳煜追求過肖霄,肖霄沒有同意。我們兩家破產後,吳煜就是想要玩玩肖霄。肖霄很快就認清了現實,多次在我面前發誓要拿回以前的一切。她表面看起來溫柔清純,實則性格非常要強,還愛走極端。以前我撩了她幾次,她都以兄妹不上床為借口推託。這一次為了讓我配合,她主動和我上了床。」
工作會結束,各組分頭行動。
侯大利問:「幾點到家?」
一般情況下,重案大隊內部組長任命不會出現在局黨委會,宮建民知道關鵬有這個想法,提前給陳陽吹過風,但是,他沒有想到關鵬會在開黨委會時直接提出由侯大利擔任一組組長。
侯大利腦海中浮現出一幅地圖,整個吳煜案的關鍵節點全部在腦海之中。他站起身,拉過白板,隨手在白板上畫出吳煜的行車路線、施文強下車地點和施文強家的住址,道:「從施文強的下車地點步行兩三分鐘便是施文強所住的出租房,在出租房騎摩托,能夠沿著勝利東路,直接到達勝利橋。在這種情況下,施文強可以是臨時起意,也可以是提前布置。」
李友青雙手雙腿被固定在椅子上,身上穿著印有「江州看守所」字樣的青色外套,頭髮剪短成寸頭,臉色晦暗,眼神無光,如案板上待宰的魚。他今年剛滿二十歲,正是人生最美的年華,捅人後失去了自由,精神迅速垮掉,猶如飽經滄桑的中年人。
「肖霄最初策劃是綁架吳煜,從其嘴中撬出密碼,我們拿了這筆錢就遠走高飛。後來覺得如果只是綁架了吳煜而不殺他,我們很有可能會被警察滿天追,遲早要被抓住。如果直接殺死他,警察也會滿天追,仍然不安全,風險太大。後來肖霄想出了個找替死鬼的辦法,那個破學校有一個叫李友青的傻瓜在追求肖霄,肖霄以前根本https://www.hetubook.com•com沒有正眼瞧過他,後來因為想讓李友青當替死鬼,這才和他談起了戀愛。她策劃了很久,弄了一個計劃。」
大學時代,陳浩蕩和侯大利關係一般,只能算是點頭之交。在江州工作以後,陳浩蕩和侯大利同時進入刑警支隊,兩人選擇不同,走的路不一樣,接觸時間也不算多,關係反而變得友好起來。
張國強道:「肖霄父親肖衛星,施文強父親施家富,都曾經是建築老闆,後來跟著一個叫苟東的開發商準備干一票大的。肖衛星和施家富投入所有現金,還在銀行貸了款,全部砸進這個項目,項目若是干成了,肯定會一飛衝天,大賺一筆。誰知道天算不如人算,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項目資金鏈斷裂,苟東跑路,人間消失。肖衛星和施家富徹底垮掉,再無翻身的機會。」
侯大利在審訊區擺弄著電腦,不理睬施文強。幾分鐘后,他不緊不慢地開始訊問。
滕鵬飛、侯大利和一組偵查員再次開會,彙集情況。聽罷三組彙報,滕鵬飛拍了桌子,道:「就是施文強這個兔崽子,差點矇混過關。現在一盤菜的材料都準備好了,由侯大利和張國強掌勺,先審施文強。」
「根據市局文件精神,專案組未撤銷,我就和原單位脫離關係,政治處應該知道吧?」侯大利起身,給老同學倒茶,道,「怎麼有空到這裏?」
打完電話,滕鵬飛自嘲道:「支隊長就是支隊長,看問題角度很辯證。」
「這事有趣了。肖霄應該說了不少假話。僅從卷宗材料看,肖霄就是典型的灰姑娘。」侯大利飛速翻讀一遍詢問筆錄,道,「施文強的身高和桃樹林足跡主人的身高很接近,又與吳煜同車,還和肖霄是熟人,具有重大犯罪嫌疑。馬上調取視頻,核實施文強提供的下車地點。」
李友青是以故意殺人罪被批准逮捕的,重案一組拿下施文強后,逮捕李友青的罪名也依程序發生了變更。
侯大利突然又問:「你是不是用力卡住過吳煜的脖子?」
隨著李友青的敘述,不斷有細節補充進入侯大利腦海,影像細節清晰,色彩逼真,拼湊出了完整的事件過程。
下午三點三十分,滕鵬飛和侯大利來到看守所。侯大利在看守所大廳辦手續,滕鵬飛則到所長室抽煙,喝茶。訊問時,滕鵬飛基本一言不發,確實只帶了耳朵。
院內響起了汽車的聲音,不一會兒,傳來上樓的腳步聲。
投影幕布上出現了第一次發現單刃刀的高清相片。
侯大利還沒有進行實質性詢問,卻有一股成熟預審員才有的沉穩勁,這讓滕鵬飛暗自稱讚。滕鵬飛不知侯大利葫蘆里賣的什麼葯,靜聽下文。簽字筆在他右手指尖快速轉動,靈活異常。
這時,梅山派出所所長施成打來電話,向宮建民報告在施文強外公家的地窖里搜出了兩個行李箱,箱里全是現金。
小林道:「又找到一枚,這兒還有一枚。譚主任,確實是一腳長一腳短。」
「我們怕公安通過電話記錄查到我和肖霄的關係,所以有一段時間沒有打電話,是通過手機QQ的小號聯繫。那天晚上,我搞到錢后,數錢花了很長時間,沒有看QQ,準備看QQ時,手機又沒有電了。後來我給她發QQ,她都沒有回應。」
審訊室分為審訊區和嫌疑人約束區,中間用鐵欄杆分割。審訊區是警察做訊問筆錄的工作區域,有桌椅。約束區則有一把鐵椅子,能固定住犯罪嫌疑人。固定住犯罪嫌疑人有兩個目的,一個是無聲的震懾,擊碎犯罪嫌疑人的僥倖幻想,消除其鬥志,另一個目的是防止自殘。
侯大利道:「李友青和肖霄在供述中不約而同地使用了三刀這個表述,都沒有出現第四刀的字眼,而吳煜身上明明有四刀。既然他們承認殺人,此處應該不會撒謊。一字之差,出現了一個疑點。我最初並沒有想到存在另外之人,只是想要消除這個疑點。查看了屍體,重新提訊了李友青和肖霄,再做偵查實驗,我才意識到有可能存在另一個,補了第四刀。」
交代任務后,他問道:「大家是否清楚了?」
侯大利靜靜地看著肖霄,聽其供述。吳煜被害第二天,李友青和肖霄就被抓捕,所以,她不知道施文強補刀之事,仍然認為吳煜是李友青所殺。
「吳煜曾經強迫我在桃樹林里做那事。那天,吳煜又要野戰。李友青有一個主意,做那事之前,他躲在旁邊錄像,我會大聲說不願意。拿到這段錄像,我們就可以告吳煜強|奸。我們也不是真的要告吳煜強|奸,就是想通過這個方法拿回以前拍的相片和視頻。到了桃樹林,吳煜喝了酒,酒氣很重,他把我按在地上,我大聲喊『不要』。在他脫我衣服的時候,李友青沖了過來。李友青和吳煜從桃樹林開始扭打,一路打到公路邊。吳煜個子大,李友青打不過,被打倒在地上。李友青就拿出刀子,捅了吳煜。我在事前真不知道李友青帶了刀子,我們真沒有商量過殺人,我說的是真話。我還沒有滿二十歲,就被吳煜強|奸了很多次,被拍了裸|照,我只是想要拿回那些視頻和相片。如果那些視頻流出去,我還怎麼活啊!」
施文強坐在約束區,越來越不安,冷汗唰唰地往下流。
「三下?你記清楚了嗎?」
滕鵬飛臉上的尷尬一閃而逝,道:「一組搞內部審核就是防止辦錯案,在內部發現總比讓檢察院糾正更好,防止偏差,也保護了辦案人員。至於吳煜案,幸好侯大利這小子還有幾分能耐,否則李友青就麻煩了,他到目前為止還以為自己真的殺了人。」
「吳煜喝了酒,喝得很多嗎?到喝醉的程度沒有?你別急,慢慢說。」
宮建民想起從吳煜家裡搜查出來的相片,哼了一聲:「吳煜是自作孽,活該。」他又對副局長劉戰剛道:「劉局,你有什麼指示?」
老譚道:「那把刀上只有李友青的指紋。兇手很狡猾,戴了手套。」
說到這裏,施文強語帶憤恨,道:「以前我和吳煜是哥們,我還帶著他玩。我家破產後,他就把我當成馬仔。我以前覺得賺錢很容易,隨便投資搞點啥都能賺大錢。我家和肖家成為徹底的窮光蛋后,才曉得賺錢太難了。有一天肖霄突然找到我,說是吳開軍卧室衣櫃後面有一個暗室,暗室里有一個大保險箱,裝了很多錢。吳開軍是黑社會老大,覺得把錢存銀行容易被查封,所以弄了很多現金在家裡。吳煜有一次喝醉了酒,沒有防備肖霄,當著肖霄的面進入密室,還打開過保險箱。肖霄便留了心,想辦法趁著吳煜再次喝醉時,偷配了保險柜鑰匙。但是,保險柜有密碼,光有鑰匙打不開,而且吳煜說過保險柜是和派出所聯網的,只要有人動保險柜,保險柜就會報警,所以,我們準備弄到密碼。」……
「三下。」
侯大利道:「第四刀是不是另一個人捅的,還得找過硬的證據。但是,沒有找到手機、手錶和錢包,案子有漏洞。」
張國強趕緊辦理拘傳手續。
陳浩蕩剛剛離開刑警老樓,侯大利接到通知:晚上七點,在刑警支隊小會議室,召開吳煜案案情分析會,請105專案組常務副組長和副組長參加。
……
「李友青一直在挨打,還摔在地上,沒有卡吳煜的脖子。」
「我沒有小號。我和施文強互為QQ好友,偶爾聊天,聊什麼內容,你們可以去查。」
老譚「哦」了一聲,也不多問,徑直去找侯大利。
稍稍準備,侯大利和張國強來到審訊室。
根據事先擬定的策略,施文強進入約束區后就坐上鐵椅子,雙腿被椅子下端的兩個圓圈腳鐐固定住,雙手被固定在椅子兩個把手位置的鐵環上,整個身體被警繩束縛住。施文強跟鐵椅子幾乎融為一體后,神情明顯慌亂起來。他原本以為肖霄的計劃天衣無縫,可是被警方關了幾個小時,心裏早就開始打鼓,不知道警方到底掌握了什麼證據。
……
……為全面整改民警在執法過程中容易出現的問題,江州市公安局刑偵支隊領導班子提出了以規範代替習慣的理念,研究建立了涉案財物保管制度、刑事案件報批制度、刑事案件辦案質量及執法情況分析制度、執法突出問題整改情況考評標準等十余項制度規範……
「大家分析得很透徹,滕大隊布置得很具體,我沒有多的話了,抓緊落實,早日破案。」如今宮建民正在任職公示,即將成為江州市公安局副局長,劉戰剛按照原則依然出席了案情分析會,便是沒有如往常那樣提出自己的要求。
江克揚道:「有兩種可能,第一種,施文強跟隆興的兩勞釋放人員學了半吊子水,作案后,扔了鞋,毀滅證據;第二種,他自以為天衣無縫,仍然穿著作案時的鞋子。」
施文強最初沒有反應過來這是什麼意思,幾秒鐘后,激動道:「什麼意思?難道肖霄不承認。這就是她一手策劃的事情,怎麼可能不承認?讓我和她對質。」
肖霄是個挺漂亮的年輕女子,穿著青灰色看守所服裝,頭髮齊耳,臉色蒼白,楚楚可憐。來到提訊室,她坐在椅子上,低著頭,眼淚一顆顆往下落。
侯大利用輕蔑的語調道:「施文強,你腦子應該不笨啊,怎麼沒有想到到處都有監控?把你的行蹤錄得清清楚楚,板上釘釘的事,狡辯有什麼用?」
比如,是否有嚴重傳染性疾病、精神病、導致生活不能自理的殘疾或者身體有傷?
「你為什麼給李友青高壓電擊槍?」
一個小時不到,視頻組傳來重要發現:在交警提供的視頻中找到了吳煜的另一輛車。此輛車在晚上10點57分來到吳開軍所住小區,也就是吳煜現在所住的小區。通過調取吳開軍小區的監控錄像發現,晚上11點13分,施文強從吳煜所住樓層電梯走出,拖了兩個旅行箱。從視頻來看,兩個旅行箱很輕。晚上11點37分,施文強從一層電梯中走出,仍然拖著兩個旅行箱,而此時兩個旅行箱變得沉重起來。
施文強道:「是肖霄提出的,她說她有一把高壓電擊槍,李友青會用這把高壓電擊槍擊倒吳煜。然後我拿到密碼后,就用相同型號的高壓電擊槍幹掉吳煜。這樣神不知鬼不覺,把事嫁禍給李友青。」
……
周向陽道:「駱主任手頭有個急案,辦完就來。現在最麻煩的就是沒有一點直接證據,所有的證據都是間接證據,找不到著力點。」
宮建民問道:「侯大利負責內審,從哪個細節發現了第二個捅刀人的蛛絲馬跡?」
「我因涉嫌殺人,在長貴縣羅馬皇宮小區3幢18樓1號被抓。」
施文強腦門汗水冒了出來,支支吾吾不知道怎麼回答。
嚴峰道:「如果肖霄真是那種心腸歹毒的女人,那麼施文強估計拿不出有力的證據。」
施文強道:「我不是犯人,你們不能這樣綁我。」
審訊室里,侯大利擊潰了施文強后,就用俯視目光透過鐵柵欄打量約束區的施文強。身邊張國強敲打鍵盤的聲音如此歡快,如仙樂一般。
侯大利慢條斯理地問過一遍,並在訊問的時候與以前的訊問記錄一一對照。李友青在離開提訊室時,強調道:「警官,肖霄真不知道我帶了刀。我帶刀不是想殺人,只是想防身,是正當防衛。」
「我順利打開了保險柜,保險柜很大,裏面全部是現金,裝了兩個旅行箱,後來我才數清楚,共拿走了547萬元現金。有李友青背鍋,我只是燒了衣服和鞋子,沒有跑路。若是跑路,有可能會成為公安的重點懷疑對象。這也是肖霄計劃中的事。肖霄算得很准,李友青殺人,她是受害者,最多關幾天就放出來。」
滕鵬飛大聲道:「到底啥情況?別磨蹭!」
侯大利一本正經地道:「滕大隊,是吃奶的勁吧,平時沒有吃屎的勁這個說法。」
「李友青用刀捅了吳煜的什麼部位?」
侯大利道:「是什麼刀?」
滕鵬飛道:「我知道這一點,所以必須使出吃奶的力氣往前推,否則檢察院那一關不好過。」
侯大利與老譚諸人關係很不錯,詳細講了自己的想法以後,道:「如果真有兩個兇手,那麼在第一次找到兇器的地點附近,應該還有一處痕迹,在這處痕迹附近很可能有兇手的腳印。也就是說,第一次找到兇器的地點,實際上是第四刀兇手丟棄兇器的地點。」
侯大利情商並不低,只不過注意力並未過多放在支隊以及市局人事變動上,這當然也和他的家世有關。陳浩蕩沒有家族背景支撐,必須靠自己才能夠成為家族英雄。侯大利見慣了太多社會陰暗面,一點兒都不鄙視陳浩蕩把所有精力集中在人事上面,因為這是他的舞台,也是其安身立命之所在。
侯大利道:「你吼什麼吼,吼得再大聲也沒有用。從頭到尾梳理一下,有什麼證據能夠證明你說的是真話。」
李友青握住簽字筆,小幅度比畫,道:「就這樣往上捅。」
「既然是奔著財產去的,那麼補刀后,他在深夜裡最應該到什麼地方?那肯定是吳煜家。吳煜以前獨居,吳開軍死後,他就住在其父親的家裡,所以,重點在吳開軍小區。」
嚴峰道:「剛填完表格,交警這邊手續複雜,按要求得找領導簽字。交警支隊領導正在開會,我只能幹等著。前幾天調視頻都沒有這麼麻煩,新來的秦支隊要求一切要講規範。侯組長,你能不能給秦支隊聯繫一下?」
……
1997年之前,偵查和預審是公安局內部的兩個部門,周向陽是預審部門的高手。1997年經過刑偵改革,偵審合一,預審員被分配到刑警支隊各大隊。由於刑警支隊的審訊不同於法庭的審判,仍然帶有偵查性質,在實踐中,市刑警支隊逐漸將預審員集中到三大隊,凡是大案、要案、難案,還是要組織老預審部門的高手來審訊。楊帆案是當前江州唯一沒有偵破的命案積案,如果能突破王永強,江州市局就可以驕傲地宣布全市沒有命案積案,或者加個限定詞,沒有二十年之內的命案積案。
施文強盡量讓自己顯得輕鬆,道:「李春芳下車不久,我也下了車,應該是勝利路吧。」
「剛剛進入施文強和圖書
家,我準備先看鞋。」老譚站在客廳中央,環顧四周。
張國強、譚大國和伍良友將施文強帶到刑警支隊,採集血樣、指紋、聲紋、足跡,量身高,測體重,提取鞋印。
陳浩蕩道:「你不好奇我要寫什麼文章?」
侯大利做出「肖霄和施文強聯手作案」的預設后,撥通嚴峰電話,道:「你們先查吳煜小區及其附近的視頻,這是調查重點。」
……
張國強倒吸了一口涼氣,道:「我第一眼見到肖霄時,以為她就是一個很清純的小女孩,是屬於那種被欺負和侮辱的普通女孩。辦案到現在,我發現這個女孩顛覆了我的三觀,心狠手辣,算無遺策,把幾個大男人哄得團團轉。為了自己的目的,能陪人上床,能讓男友背殺人的黑鍋。我敢肯定地說,如果肖霄瞞天過海之計成功,施文強最終也得被暗算。」
「捅了人,我當時只想趕緊離開那個鬼地方,沒有拿手機、錢包和其他東西。」
口供中的疑點
……
侯大利取回簽字筆,道:「吳煜捂著肚子后,你繼續捅了幾刀?」
侯大利道:「找不出證據,就沒有辦法證明你說的是真話。」
陳陽道:「宮支和我聊過一次,他沒有把話挑明,但是我明白他的意思,專案組沒有必要繼續保持了。朱支馬上退休,退休前就是刑警支隊的刑偵專家,類似顧問,不負責具體指揮。葛向東這個老油條搖身一變成為香餑餑,省廳想調他過去專門搞畫像,如果不調省廳,就調到技術室,和DNA工作室一樣,專門成立一個刑偵畫像工作室。特警支隊看上了樊勇,等他出院,就到特警支隊報到。省廳老朴多次提出調侯大利到省廳,只不過楊帆案始終懸而未決,田甜又剛剛犧牲,他不肯走。」
侯大利剛出門,杜峰探組立刻議論起來。他們都熟知吳煜案的案情,完全沒有想到侯大利居然把如此完整的證據鏈活生生撕出一個漏洞。他們在感嘆張國強探組如今遭受壓力的同時,也對侯大利頗為佩服。
儘管他並不在意一組組長這個職務,可是破案是刑警的天職,命案必破,這不僅是一句口號,更是責任和榮譽。他要為自己,也要為田甜,贏得尊嚴和榮譽。
提取指紋后,老譚發自內心地道:「大利,我從來沒有叫過你『神探』,這一次我算是服氣了,你還真是『神探』。」
被扔了兩次的兇器
侯大利拿著卷宗回到辦公室,制訂了三條方案。隨即,重案大隊一組召開了工作會,除去調查持刀搶劫案的杜峰探組,張國強探組、江克揚探組以及技術室老譚參會。
施文強道:「回家。」
忙了幾天,一無所獲。
老譚道:「施文強當天從桃樹林直接來到吳開軍房間,多半沒有換鞋,應該會留下足跡。我們沿著施文強的足跡就能找出他進入吳開軍房間的目的。」
張國強有些緊張,問道:「麻子,『神探』看出啥問題了?」
在施文強的供述中,肖霄的計劃是要殺掉吳煜;在肖霄的供述中,她什麼都不知道。侯大利對案件了解很深,更信任施文強所言。侯大利望著眼前正處在花樣年華的女子,哀其不幸,怒其不爭,道:「你想要東山再起,有太多方法。想要拿回相片和視頻,想要懲處吳煜,可以走法律渠道,為什麼選擇一條毀滅自己的路?」
……
滕鵬飛仰頭喝了一大口,道:「我從省廳回來,杜峰、國強和老克都找我訴苦,說一組是後娘養的,別人吃肉,一組凈喝湯了。所以,吳煜案必須得由一組來辦,這個沒話說。再閑幾年,一組精英都被養成了豬。吳煜案表面不複雜,證據鏈非常完整,我還真以為辦完了。」
侯大利走到李友青面前,給了他一支簽字筆,道:「你當時是如何握刀的?」
滕鵬飛從省公安廳專案組回到江州之後就聽聞重案大隊出了一位硬㨃全隊的「神探」,當初還不以為意,如今有了工作上的接觸后,發現這位「神探」果然名不虛傳。而且從「神探」接受內審到現在,表現出了極佳的業務水平,所以,他開始認真思考侯大利提出的「猜想」。
劉戰剛笑道:「周三板都沒有絕招了,看來有點麻煩。你的老師駱主任什麼時候能來?」
嚴峰道:「在小號上,他們確實在商量事情。按照施文強的說法,肥豬就是指吳煜,阿里巴巴就是指密碼,蟠桃園就是指桃樹林。我把肥豬、阿里巴巴和蟠桃園等轉換成現實中的詞,他們確實是在商量吳煜案。但是,在法庭上這份證據會被質疑的。」
足跡主人露出馬腳
侯大利腦中浮現出視頻中的女孩子,生出一股惡氣。田甜被抽調到打拐辦后,回家后經常聊到婦女兒童受到傷害后的慘狀,因此,他對傷害婦女兒童的惡人深惡痛絕。
……
侯大利問道:「你為什麼要帶一把高壓電擊槍?」
經過搜索,小林找到了六枚從公路到刀痕方向的足跡,其中有四枚完整足跡,可以提取;有兩枚同方向足跡踩在草上,無法提取。另外,還有一排沿著公路方向的足跡,此行足跡距離插痕的垂直距離只有三十厘米。
……
滕鵬飛突然哈哈大笑起來,道:「剛才張國強打來電話,手錶、手機和錢包找到了。在環衛工人發現屍體之前,有個傢伙發現了屍體。這人是兩勞釋放人員,用衣服包住手,取下手錶,又拿走了錢包和手機,沒有留下指紋,也沒有取走車鑰匙。他是半吊子水,沒能夠沉住氣,到手錶維修店兜售那塊名牌手錶。派出所民警給這家店打過招呼,店家記住了手錶的牌子和特徵,看到這塊手錶便報了警。重案一組辦了這麼多案件,你以為老偵查員是吃素的,我們布下重兵在銷售渠道,一舉抓獲順手牽羊者。哈哈哈,這就是經驗,在複雜的現場中發現真相。」
滕鵬飛眉毛挑了挑,道:「什麼意思?莫非讓侯大利來當一組組長?他才工作兩年,杜峰、國強和老克都是經驗豐富又屢次立功的老探長,他來當一組組長,老探長們不會服氣。」
到底誰才是吳煜案的主謀,施文強和肖霄的供述截然不同。審訊結束后,張國強探組來到侯大利辦公室討論此事。
進入房間,小林使用寬幅足跡燈很快找到了符合施文強足跡特點的腳印,腳印進入房間后,來到衣櫃門口,接著出現在衣櫃里。衣櫃里有暗門,暗門裡面是一間密室,密室里放有一台大型保險柜,保險柜周邊有施文強留下的腳印,還在保險柜上提取到了十幾枚指紋。
比如,根據相關法律規定,有權委託律師作為辯護人,如果確實經濟困難,可以申請法律援助。
……
陳陽笑得很歡暢,道:「侯大利最初在刑警支隊有一個綽號叫變態,後來演變成了『神探』。雖然是調侃,可也並非全部是調侃。在朱建偉、黃大磊和吳開軍這些案子中,劉局最後發言時總喜歡問105專案組有什麼意見,每當劉局這樣發問,主辦偵查員渾身肌肉繃緊,汗毛全要豎起來。侯大利嘴毒,開會發言從不給人留面子,黃衛在辦朱建偉案時就被侯大利找出破綻,暴露了疲勞審問等問題,這才被調出支隊。你讓侯大利搞內部審核,我聽到以後差點笑噴。」
侯大利問:「吳煜遇害以後,我們的偵查員找到你做過詢問筆錄,根據筆錄,你是在勝利路下的車,是不是?」
滕鵬飛對這個愣頭青也有些無語,道:「既然有疑點,那就繼續往下查,這也是內審的職責。」
「吳煜案進展到哪一步了?」侯大利自顧自拉了把椅子,坐在嚴峰身旁。
程序走完,這才開始進入攻堅戰。因為施文強有打架鬥毆等前科,且長期混跡在隆興夜總會,審訊人員有了打硬仗的心理準備。
比如,基本身份情況,包括但不限於:姓名、曾用名、綽號、性別、出生日期、出生地、民族、文化程度、身份證號碼、戶籍地、現住址、工作單位及職務、聯繫電話。
「李友青使用電擊槍沒有?」
至此,施文強的行蹤被大體勾勒出來:施文強、李春芳和吳煜喝了酒,李春芳下車不久,施文強也下了車,騎上事先在某個地方放置的摩托車,來到勝利橋下。補刀后,他騎摩托車來到隆興夜總會停車場,開著吳煜的車,順利進入吳煜居住的小區,把某些東西裝進了提前準備好的兩個旅行箱中。
肖霄的超級計劃
滕鵬飛道:「兇器上有幾個人的指紋?」
侯大利拿起紙張,念了一段聊天記錄的內容,道:「這些內容能說明什麼?」
施文強願意說話,這是好事,比那些一言不發的傢伙要好對付。侯大利慢慢翻看卷宗,問:「為什麼在這裏下車?」
侯大利道:「高壓電擊槍是誰買的?在什麼地方買的?」
「說話、走路都還正常,就是滿身酒味。」
侯大利沒有正面回答,道:「問過肖霄以後,我再判斷,現在不好說。」
「我寫的題目是《夯實規範執法根基,打贏命案攻堅戰》,系統分析近兩年破獲的案件,包括長青滅門案以及六個命案積案,你看看。」陳浩蕩從隨身攜帶的手包里取過列印稿。
陳浩蕩走到屋外看了一眼,又道:「我再跟你說一件事,你要絕對保密。打拐專案組犧牲了兩名民警,這事對劉局影響很大,他極有可能退居二線。」
劉戰剛將目光轉向滕鵬飛,道:「滕麻子,被吳煜案咬手了吧?這兩年到省廳辦了不少大案子,回市局就要把學到的本事都用出來。」
陳浩蕩道:「我接到任務,弄一篇文章,剛剛跑了重案一組。他們聊起你,說你很傳奇。」
侯大利道:「肖霄在供述中否定了這個小號,這說明她在說謊。」
隨後,丁勇彙報屍體檢測的情況。
李友青為了自救,已經顧不得女友的臉面,談了細節:「吳煜跟著肖霄來到以前打過野戰的地方,強迫肖霄做|愛。我躲在旁邊錄像,原本計劃等吳煜上了肖霄以後再衝出去。可是我看到他把肖霄壓在草地上,特別是肖霄叫我的名字時,我就忍不住了,衝過去把他從肖霄身上拉開。我說我是肖霄男朋友,讓他還裸|照,否則告他強|奸。吳煜完全不講理,根本不理睬我的威脅,還罵我是瘋子,動手打我。我和他從桃樹林一直扭打到公路邊。吳煜比我壯,還練過散打,把我按在公路上,我就用刀捅了他。」
「李友青和吳煜打架的時候,你在做什麼?」
儘管受到了支隊長充分肯定,滕鵬飛臉上還是火辣辣的。這是他回到江州辦的第一件案子,誰知居然真在陰溝里翻了船。他直截了當地道:「現在也不能完全肯定就有第二個人刺了第四刀,只能算是推測,一切要以案偵最後結果為主。下一步的案偵工作就要以第四處刀痕為重點,從頭到尾再清理一遍。第一,重新調查吳煜遇害當晚與誰在一起喝酒,喝完酒之後,誰開車前往技術學院。是他自己開車,還是另有其人?這個很關鍵,必須查清楚。同時,請第五大隊協助查找視頻,調查吳煜當晚行蹤。第二,請技偵支隊協助,重新調查吳煜當晚的電話情況,以及社交賬號的活動情況。」
「你把殺人的詳細經過講清楚。以前講過的要講;以前沒有講過,現在想起的,也要講。講得越清楚越詳細,對你越有利。」
比如,是否有違法犯罪的前科劣跡?
拿到施文強的口供,另一組審訊人員經過四個小時的較量,肖霄終於開口說話。肖霄開口后,滕鵬飛罵了一句:「如今世界顛倒了,女的嘴巴緊,男的成了軟骨頭。」
侯大利陞官了
侯大利心情複雜,坐在監控器前,聽肖霄供述。
滕鵬飛道:「一組還要討論案子。」
經過一番較量,侯大利拋出了施文強在隆興夜總會停車場換車的視頻,隨後又拋出了施文強拖著行李箱的視頻。偵查員用實和虛相結合的證據不斷向施文強施壓,施文強的心理支點逐漸被砍掉,最終心理崩潰,原原本本講述了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
張國強道:「我們問話時,施文強強裝鎮定,內心已經很慌亂了,自訴下車地點時眼睛亂轉,明顯說謊。我有強烈直覺,他要跑路,所以讓譚大國和伍良友留在隆興夜總會看住施文強。」
要想砍掉其心理支點,就要施加強大壓力,該揭穿的一定要揭穿。要利用已有的信息,讓施文強相信自己已經徹底暴露。在這個過程中,還不能輕易暴露自己的虛實。
「公路路燈很亮,我看得見。吳煜站了起來,捂著肚子,還踢了李友青。李友青過來拉著我就跑。」
訊問時,有一些是必要的問題,必須在訊問筆錄中出現。沒有出現這些內容,訊問則有瑕疵,甚至可能造成嚴重後果。
誰是吳煜案的主謀
侯大利道:「一米八二,八十一公斤。」
侯大利問:「施文強會跑路?」
「李友青是如何握刀的?」
……
比如,你是否已經收到《犯罪嫌疑人權利義務告知書》,並清楚知道自己的各種權利與義務?
侯大利聽到滕鵬飛的布置,暗自點頭。第四刀非常詭異,刺出第四刀者沒有侵財,直刺要害,是奔著奪命去的。要刺出第四刀有幾個條件:一是兇手要掌握吳煜的行蹤,完整看到李友青和吳煜的扭打過程,包括李友青扔刀的過程;二是要有刺殺吳煜的動機;三是此人具有一定的反偵查經驗,懂得不留指紋,又將兇器扔回桃樹林,但是反偵查經驗又不算太豐富,留下了明顯的漏洞。要符合這幾點,最有可能的就是吳煜身邊人作案。
老譚興奮地道:「這和現場足跡顯示的身高和體重吻合,加上鞋印上的痕迹,肯定就是施文強,絕對錯不了。」
侯大利來到小會議室時,政委洪金明、副支隊長陳陽、副支隊長林海軍、重案大隊副大隊長滕鵬飛、探長杜峰、探長張國強、探長江克揚等人都已經坐到了會議室。
陳陽道:「你考慮得不夠深遠。宮支等任職公示結束以後就是市局黨委委www.hetubook•com.com員、副局長,成為市領導后,事情會更多。林海軍是省廳的人,遲早要走,我估計他會負責支隊案偵工作,不再兼任重案大隊隊長的職位。你要負責重案大隊工作,不僅僅是一組,二組、三組都要管。一組是刑警支隊的尖刀,得挑選一個高手任組長。」
投影幕布上出現了第二次發現血跡和插痕的高清相片。
「你因犯什麼事情在什麼地方被抓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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訊問開始,侯大利和張國強首先出示工作證件,進行自我介紹,然後告訴施文強他涉嫌故意殺人罪,希望他對於提問要如實回答,特彆強調對於與案件無關的問題,有拒絕回答的權利。
滕鵬飛驚出一身冷汗,給宮建民打通電話,如實報告了吳煜案遇到的變故。
施文強意識到事情不妙,開始頑強抵抗。
經過兩個多小時緊張而有序的工作,好幾條線索指向施文強,補刀之人現出原形。
侯大利壓住怒氣,道:「刀是從哪裡來的?」
「以前吳煜和肖霄在桃樹林里打過野戰。肖霄就給李友青編了一個故事,說是被吳煜強|奸,還被拍了裸|照。她請求李友青幫助,拿回裸|照。李友青答應了肖霄,當天晚上提前躲到了桃樹林里,拿了一台錄像機,準備拍下吳煜強|奸肖霄的過程,以此要挾吳煜。」
滕鵬飛對站在身邊的張國強道:「如果你堅持復勘,最後什麼都沒有查到,會不會有壓力?」
他稍有停頓,喝了口水,又道:「第二個要表揚的是侯大利,他是第一次搞內審,沒有馬虎大意,而是用嚴謹細緻的態度來對待內審工作,這是落實制度的優秀案例。下面,請滕鵬飛講一講下一步的偵查工作。」
侯大利聲音漸漸嚴厲:「你下車后,朝哪邊走的?快說。」
雖然組長是沒有編製的職務,可是按照慣例,重案大隊長副大隊長都是從三個組長中產生,如今侯大利擔任一組組長,張國強、杜峰和江克揚想要擔任副大隊長就難免要再拖上幾年。公安局原本職數就不多,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滕鵬飛前些年極力反對論資排輩,可是當他成為指揮員時,才發現論資排輩也有合理性。
「你看得清楚李友青當時的動作嗎?」
嚴峰道:「小號確實不是肖霄申請的,我查過。從裏面的聊天內容來看,肯定是肖霄在用。在法庭上,誰都不能說這是肖霄的小號。」
……
交鋒數個回合后,侯大利根據李友青和肖霄的口供,描述了當時的場景,聲色俱厲,道:「你口口聲聲稱自己是吳煜的哥們兒,為什麼眼睜睜看著吳煜被捅刀子?」
滕鵬飛道:「在混亂中,李友青不一定記得捅到什麼部位,也不一定能記清到底捅了幾刀。肖霄這種年輕小女孩心懷恐懼,也不會有精力去數到底捅了幾刀。口供重要,現場勘查和屍檢報告更為重要,你要說服我,必須得找出更為有力的證據。」
陳陽道:「我先吹吹風,你要有心理準備。如果關局同意這個安排,你要做通大家的思想工作,不能造成嚴重的對立。」
三輛車先後來到勝利橋下,滕鵬飛站在公路和小道的交叉口處,抬頭望向江州技術學院,沉默不語。侯大利站在路邊,觀察桃樹林。李法醫和丁勇來到發現屍體的水溝邊,低聲討論。二十來分鐘后,張國強、老譚、小林和小楊等人來到現場,派出所民警通知了兩名當地社區幹部作為見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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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林來到發現兇器的地方,蹲下來,仔細觀察附近地面。桃樹林里雜草不算太多,幾乎沒有行人,又由於過了收穫季,果園管理者沒有清理雜草,現場保存得比較完好。他很快就在距離第一次發現兇器的地方往西約三米處,發現了另一處血跡。此處血跡被雜草遮住,如果不是特意尋找,很難發現。雜草下,有變成褐色的血跡,地上有被刀子插過的痕迹。
「還沒有。」嚴峰見侯大利表情嚴肅,解釋道,「車內指紋隨時可以提取。當務之急是找到李春芳,了解那晚的具體情況。」
滕鵬飛道:「這小子是塊干刑偵的料,在一組干幾年,就完全成熟了。」
監控室,宮建民、陳陽和滕鵬飛都盯著屏幕。
提審結束不久,李法醫和丁勇前往殯儀館,做局部解剖。滕鵬飛和侯大利在一旁觀看了解剖。解剖結果顯示:吳煜頸部皮下和肌肉、甲狀腺及其周圍組織出血。
侯大利得知劉戰剛極有可能退居二線,此刻聽到他與諸位民警打招呼,聽出了一些告別的意味,又聽到他提起楊帆案,內心堵得慌。他眼觀鼻,鼻觀心,盡量不讓內心情感反映在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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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鵬飛暗罵了一句:「他媽的,我真有可能陰溝里翻了船。」
「我們從交警支隊調來了吳煜小車行駛路線的視頻,吳煜從隆興夜總會出來時,前排坐著一個叫李春芳的年輕女子。李春芳坐在副駕駛位置,在江州學院附近下車后,前排就空著,後排是否坐人看不清楚。張國強、譚大國和伍良友到隆興夜總會找李春芳了。」
六點四十分,侯大利和朱林一起來到小會議室。
……
滕鵬飛摸了摸脖子,道:「我居然活成了自己曾經討厭的模樣。那我實話實說,侯大利參加工作以來就是在專案組,專案組說到底是配合偵查,他本人沒有完整偵辦案件的經歷。陽哥今天叫我來喝酒,就是為了談這事?」
侯大利腦中浮現出肖霄略帶瘋狂的神情,道:「心思沒用對地方,就好像我們偵查方向歪了一樣,方向不對,努力白費,還要惹禍上身。」
再次調查以後,侯大利和張國強一同前往看守所提審施文強。
在小楊提取腳模時,老譚對滕鵬飛和侯大利道:「四枚完整足跡很有價值,另外兩枚有參考價值。男性,一米八左右,體形魁梧,接近一百六十斤。一腳輕一腳重,一腳直一腳斜,一腳長一腳短,也就是通俗說的躡手躡腳,此人應該是過來取刀。」
侯大利圍繞著回家細節,一直在套取施文強的話。施文強說得越多,錯得越多。張國強坐在一邊啪啪打字,沒有說話。
滕鵬飛臉色嚴肅起來,道:「侯大利擔任一組組長,我確實擔心辦不好案子,心裏不踏實。」
侯大利深入研究過吳煜案,知道很多細節,在心裏傾向於施文強說的是真話。他突然有些可憐眼前的男子,眼前男子孔武有力,表面上看起來精明強幹,實則被個子嬌小的肖霄玩弄于股掌之中,如果拿不出有法律效力的證據證明他說的是真話,殺害吳煜這事便與肖霄沒有關係。
說到這裏,他停了下來,端起茶杯,吹了吹浮在面上的茶葉,慢慢喝了一口,繼續道:「侯大利這個年輕人很有本事,名氣不小。我到省廳開會,費廳長兩次問起侯大利,劉真副總隊長也一直在關注侯大利。繼續讓侯大利擔任刑偵組組長,同時,讓其擔任重案大隊一組組長。滕鵬飛剛從省廳回來,應該給他壓更重的擔子,讓他擔任重案大隊大隊長,這樣一來,陳陽可以騰出更多精力負責刑偵支隊日常工作。」
在洪金明帶領下,參會人員鼓掌歡迎。掌聲稀拉,不太整齊。
侯大利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你專門到刑警老樓,我不問,你也會說。」
在房間門口,侯大利叮囑道:「這一次現場勘查非常關鍵,如果能找到施文強的指紋和腳印,就基本能鎖定勝局。」
「沒有。我們慌慌張張的,只想要離開,顧不得拿東西。」
「我真不知道。」
「施文強和我一樣,從王子變成了乞丐,以前他和吳煜是哥們,破產後,他變成了吳煜的馬仔,甚至要努力討好吳煜才能成為其馬仔。我不服,憑什麼我們要受這個罪。小馬哥說過,失去的,我一定要拿回來。我爸靠不住了,我媽也靠不住,只能靠自己。江州技術學院大多數專業都很爛,唯獨播音專業還可以,許多畢業生都到了市縣的電視台工作。我想憑著自己的努力,自己養活自己,過上好日子。」
「殺死吳煜是肖霄策劃的,我只是幫手。肖霄的計劃是李友青用電擊槍打倒吳煜后,她就想辦法拉走李友青。李友青是傻瓜,肯定會乖乖聽話。原計劃中,在李友青和肖霄離開后,我再上去找吳煜拿密碼,最後用電擊槍打死吳煜。電擊槍是高壓,多打幾次,總能打死。打死吳煜后,事情就可以完美地推到李友青身上。這是肖霄的完整計劃,我絕不說謊,說謊天打雷劈。我和肖霄都沒有料到李友青會用刀捅人,這是計劃之外的事。」
滕鵬飛道:「工作是動態的,有了新情況隨時調整,及時跟我溝通。」
老譚補充了一句,道:「從腳印判斷,此人身高一米八左右,體重約一百六十斤,身高體壯。此人年齡在二十歲到二十五歲之間,走路的姿勢可以用躡手躡腳來概括,這正是小心接近刀痕的姿態。李友青不會拋了兇器又撿回來再拋一次,而且腳印與李友青明顯不符。結合刀傷的情況,我們判斷有另一個人撿起李友青丟棄的單刃刀,給了吳煜致命一擊。」
小林猶如考古人員,從刀痕處開始往公路方向尋找。其餘諸人站在公路邊上,如站在河邊船上的魚鷹,緊盯水面,尋找河中一閃即逝的小魚。七八分鐘后,小林道:「找到一枚,腳跟朝公路,腳尖朝刀痕。」
陳陽作為副支隊長,考慮問題更加全面和平衡,提醒道:「現在不能說得太絕對,李友青殺人的證據鏈還是存在的。在沒有抓到真兇之前,沒有人敢百分之一百否定第四刀是李友青所為。」
侯大利靠在椅子上,淡淡道:「觀點還不成熟,說出來有可能影響你的判斷。」
侯大利沒有廢話,直接安排工作:「拘傳施文強以後,三件事情要同時進行,一是譚主任、小林和江克揚負責搜查施文強住宅,特別要比對桃樹林提取到的足跡與施文強的足跡;二是伍強和袁來安到電信部門調取施文強和吳煜近期通話記錄,重點是吳煜死亡前後的通話,還有就是查看肖霄和施文強之間的通話記錄;三是嚴峰和馬小兵再到交警支隊調取視頻,重點是查找吳煜死前的行車軌跡,核實李春芳和施文強的行動軌跡。」
七點,會議開始。會議由支隊長宮建民主持。
滕鵬飛是一個急脾氣,遇到一個不怵自己的慢性子,惡狠狠點了一支煙,獨自抽起來。
此案還有一個誰是主謀的疑問,到目前為止,施文強指認肖霄是主謀,而肖霄把所有事情都推得一乾二淨。雖然侯大利、張國強等偵查員都在懷疑肖霄,可是缺乏證據,殺人案和盜竊案都無法和肖霄聯繫起來。
宮建民笑道:「不管白貓黑貓,只要審下來就是好貓。在年輕偵查員中,侯大利最全面,沒有明顯弱項。多壓壓擔子,他就可以辦大案。」
施文強突然昂起脖子,道:「那個QQ小號,我們在上面商量過細節。」
小林著重講第二次現場勘查,道:「單刃刀和公路之間沒有腳印,單刃刀南側有一排腳印,與公路平行。沿著這排腳印走三米,再朝南走三十多厘米,就是第二次現場勘查中發現血跡和插痕的地方。血跡也是吳煜的,插痕也與單刃刀符合。在公路和插痕之間有兩個人的腳印,一是與公路平行的這一排腳印,另外還提取到屬於另一個人的四枚完整的腳印。」
侯大利又道:「滕大隊還有什麼要求?」
施文強理了短髮,穿上看守所外套,垂頭喪氣,沒精打采,所有生氣都似乎被一抽而空。
侯大利回到刑警老樓資料室,習慣性打開投影儀。
陳陽叮囑道:「前一段時間,江州的命案積案被一掃而光,成績非常突出,相關案例被省廳和部里刑偵局放進簡報,媒體也是反覆宣傳,很出風頭。支隊長成為局領導,刑警支隊能有更多話語權,對弟兄們的發展都有好處。宮支到了更進一步的關鍵時刻,絕對不能出大錯。」
「別啰唆,趕緊去辦。」滕鵬飛掛斷電話,望了侯大利一眼,道,「我們先到現場,等他們來。」
「我被吳煜傷害過,只想遠離他,從來沒有其他想法。我不知道他有多少錢,什麼保險柜,我不知道。」
「老周,王永強那個兔崽子還不交代?」劉戰剛看了侯大利一眼,點了老預審員周向陽的名字。
施文強道:「記不清楚了。」
他把注意力放在從公路到插痕方向的三枚足跡上。
「我和吳煜分手后,提前在離家很近的勝利支路附近下車,然後騎摩托抄近路來到勝利橋,躲在桃樹林更深的地方。計劃實施得很順利,肖霄主動邀吳煜到桃樹林打|野|戰,演強|奸戲。在做|愛時,肖霄先喊了兩聲不要,然後開始大聲喊李友青的名字。喊名字就是為了刺|激李友青,李友青果然如預想中不能忍受,跳出來和吳煜打架,並且拿刀子捅了吳煜。李友青捅了吳煜后,把刀扔進桃樹林,拉起肖霄跑了。」
李友青道:「喝了酒,滿嘴酒氣。他先動手打人,抬手就給了我一記耳光。」
「我沒有犯法,你們違反人權。」施文強額頭上滲出汗水,強自鎮靜。
劉戰剛笑道:「滕麻子到省廳兩年,有進步,辯證法比以前強很多。」
侯大利道:「幸好滕大隊一直讓人保存現場,而且幸運的是,雖然長青一直在下大雨,江州城區卻滴雨未落,否則無法復勘現場。」
劉戰剛道:「王永強其他幾件案子證據確鑿,不能因為楊帆案一直拖著。駱主任到來后,早點了結此事,讓王永強受到應有的懲罰。他多活一天,都是對受害者的不公。」
宮建民即將成為市公安局黨委委員、副局長,任職公示貼在指揮中心一樓。但是,「即將成為」和「已經成為」還是有區別的,按照規矩,案情分析會還得請分管刑偵副局長劉戰剛參加。劉戰剛分管刑偵多年,與多數參會刑警都很熟悉。在開會前,他與大家隨便聊了起來。
侯大利暗自嘆息一聲,心情無比複雜。
侯大利哼了一聲:「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不說,你以為別人就不說?給別人當槍使,你是傻子嗎?你不說,你就是主謀,肯定會受到法律制裁。見錢眼開,重色輕友,我為什麼知道得這麼詳細,你想一想吧。」
在內審之後,重案一組找到新證據,鎖定了犯罪嫌疑人施文強,但是,證據鏈並沒hetubook.com.com有閉合。根據口供進行搜查,證據鏈終於完整。
「我記不起來了。」
「宣傳江州市公安局,這是每個幹警的職責,何況幹部選拔任用正是政治處的職責,你沒有注意到其中的奧妙嗎?」陳浩蕩見同學看完稿子面無表情,道,「破案時你還真是天才,怎麼從案子中走出來就成了笨蛋,沒有聽到什麼風聲?」
侯大利聽得明白:若是自己拿不下吳煜案,這個組長位置會帶刺。
侯大利道:「肖霄知道你帶刀了嗎?你打架的時候,肖霄在做什麼?」
「警察叔叔,我真的不知道。我就是一個學生,什麼都不懂。我被吳煜強|奸了,想要拿回相片,其他的都不知道。」
「捅了一下、兩下、三下,還是四下、五下?仔細回想,想好了再回答。」
滕鵬飛知道陳陽肯定有話要說,不再推辭,到小會議室交代了幾句,便與陳陽一起出了門。
侯大利拿過來看了一眼。
……
「別拍馬屁。」滕鵬飛抓起電話,又道,「張國強,你按程序準備勝利橋下的現場復勘工作。注意兩點,一是讓老譚準備提取足跡;二是別忘記找見證人。」
老譚又撥打了侯大利的電話,問道:「施文強多重、多高?」
侯大利道:「不是每一個案子最終都能水落石出,這是現實。我們再努力一把,調查肖霄身邊人,希望能找出真相。」
「我隔得最近,看得很清楚,捅了三下。」
「除了剛才講的事情,其他的真不知道。」
侯大利點了點頭,道:「這是猜想,還得找證據。」
很快,肖霄被帶進提訊室。
「你啊你,有本錢任性。宮支即將成為黨委委員、副局長,正式成為局領導,已經公示。」陳浩蕩用無可奈何的語氣道,「這麼重要的事,你居然不知道。破案重要,宣傳輿論也很重要,當年朱支就是不擅長宣傳,成天泡在案子上,所以沒能更進一步。我過來給你提個醒,在支隊工作,還得有政治敏銳性,別和滕鵬飛一個釘子一個眼。聽林海軍說,滕鵬飛就是在案情分析會上和某個領導針鋒相對,才沒有留在省廳。贏了道理,輸了感情,沒有必要。」
說到這裏,肖霄放聲痛哭起來。
宮建民笑道:「我在這裏要表揚兩個同志,第一個是滕鵬飛,表揚他並不是因為抓到了捅人的李友青和同案肖霄,憑一組的能力,抓到李友青和肖霄是應該的。我表揚他是因為嚴格執行了內審制度,若不是重案一組有內審制度,案中疑點就無法被發現,我們在座諸人極有可能就要聯手做一件冤案。我們以前總覺得製造冤案的同志很傻,其實不是他們傻,而是陷入迷霧中,沒有來得及識破。有了內審制度,不一定能完全杜絕冤案,但是至少多了一把鎖。下一步,刑警支隊要以規範代替習慣,繼續推動建立涉案財物保管制度、刑事案件報批制度、刑事案件辦案質量執法情況分析制度、執法突出問題整改情況考評標準等制度規範。通過全面建章立制,有效規範執法行為。」
施文強的頭垂了下來。
肖霄猛地抬起頭,道:「你大約從來沒有享受過不缺錢的富裕生活,所以沒有什麼可失去。我不同,從記事起就沒有缺過錢。我爸破產後,我嘗夠了沒有錢的日子。憑什麼我要被生活拋棄,成為窮人?寧願死,我也不願意當窮人。你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不需要你可憐。你如果享受慣榮華富貴,突然變得一無所有,你怎麼辦?我不相信你能忍受低人一等的生活。我努力爭取好一點的生活,有什麼錯?」
陳陽道:「我、黃衛以及秦力同一年出來,你比我們晚了七八年吧?你剛出道的時候,比侯大利現在還要出風頭。當初讓你擔任一組組長的時候,也有人不服,說你資歷不夠。朱支力排眾議,說刑警支隊是江州市公安局的拳頭,重案大隊是支隊的拳頭,一組又是重案大隊的拳頭,這個拳頭的指揮員不能論資排輩,誰行誰上。你直說,侯大利能力夠不夠?」
侯大利問:「下車后做了什麼?」
「你知道這些信息,總比一點兒不知情要好。」
講到這裏時,李友青萎靡的神情發生了些許變化,臉現憤怒:「我殺的是人渣,是為民除害,你們去搜吳煜的家,肯定能找到我女朋友被下藥的相片,還有迷|葯。」
滕鵬飛道:「比起周向陽還差得遠。他拋出的料太多了,遇到老練的對手,容易被看穿底細。」
施文強道:「肖霄買過一把,她給我講過方案后,我自己去買了一把。」
「在我爸沒有破產前,我原本以為世界是為我而存在的。那時,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所有人都圍繞在我的身邊。我永遠記得那一天,我爸失魂落魄地回來,對我和我媽說錢被苟東捲走了。我在玩手機,根本沒有明白這意味著什麼。但很快我就明白了,別墅被銀行收了,小車被收走了,家裡一分錢都沒有,還欠了很多錢,只能借住在外公外婆以前的舊房子里。有錢時,我爸風流倜儻,我媽不用出去工作,日子過得很悠閑,我準備到國外讀大學。所有美好的生活隨著破產煙消雲散。我經常覺得以前的生活就和夢一樣。我這個公主摔到地上,成了比灰姑娘還要落魄的泥姑娘。以前吳煜追求我,我愛答不理。如今我高攀不起,只能去勾引他,主動獻身。這是我最後的掙扎,想通過婚姻回到過去的生活。誰知吳煜壓根沒有想和我談戀愛,只是玩弄我的肉體和感情。我不甘心失敗,借錢讀了江州技術學院這個破學校的播音主持。為了有點小錢,我接受到隆興當公主這種屈辱工作,這還是吳煜賞給我的工作。他隨時可以把我帶到房間睡覺,還要拍我的裸|照和視頻。」
他長舒了一口氣,意氣風發地拍了拍侯大利的肩膀,道:「這個案子算是破了,你能發現漏洞,順利過關。好好乾,你一定會成為一名合格的偵查員。我這個觀點沒有變。」
……
李友青被這個消息砸得暈頭轉向,隔了好久才明白自己並沒有殺死人,只需要承擔腹部三刀的責任。得知此消息,李友青望著倉室里的四方牆,恍若隔世,一時之間悲喜交加。
「隨手把刀扔進了樹林。」
六點五十分,分管副局長劉戰剛和支隊長宮建民、政委洪金明一起來到小會議室。劉戰剛和朱林打過招呼以後,坐到大圓桌的正中位置,宮建民和洪金明坐在劉戰剛兩側。
劉戰剛道:「105專案組如今成為市局的一張名片,省廳派人調研后,刑偵總隊隨即也成立了命案積案專案組。朱支提交了一份報告,建議擴展105專案組的職能,我覺得很有道理。如今全局命案積案只剩下一件,但是還有不少其他積案,涉及爆炸、劫持、放火、綁架、強|奸、搶劫、傷害七類案件共77起,由於辦案人員退休等種種原因,不少積案實際上處於無人過問的狀態。這一次全局清理了各類積案,準備進入105專案組籠子的就有11件,拐賣婦女兒童案最多,最後進籠子的有五件,這是我們專案組下一步的重點。建議保留這塊招牌,選一批案子划給105專案組,由其繼續攻堅克難。」
侯大利道:「什麼特殊關係?」
施文強經常跟在吳煜身邊,算是吳煜的跟班和酒肉朋友。他平時衣冠楚楚,實則經濟條件非常一般,租住在距離隆興夜總會約有兩公里的一間老居民房內,一室一廳,室內陳設寒酸。
施文強心理崩潰,交代得很徹底,把事情全部推到肖霄身上。
張國強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若是真如侯大利的判斷,吳煜案就會出現大轉折,自己也就犯了大錯。
……
李友青道:「我從家裡帶的。」
「我拿刀捅了人,很害怕,當時只想跑,沒有再捅。」
……
「我認識施文強,從小就認識。我們更接近兄妹關係,沒有男女關係。這段時間我們接觸得不多,電話聯繫也少,施文強做過什麼事情,我真不清楚。不管施文強做了什麼事情,和我沒有任何關係。」
李友青道:「是一把匕首。」
陳陽道:「張國強是老偵查員,知道該做什麼。」
張國強原本以為吳煜案能夠順利偵查終結,前些天聽說要由侯大利內審,當時心裏就咯噔咯噔狂跳了好幾下。移交卷宗后,他多次給自己打氣:「案件辦得這麼紮實,證據鏈完美,就算李昌鈺來也挑不出毛病。」誰知,侯大利居然真的在雞蛋里挑出了骨頭。因此,他彙報此案時有些垂頭喪氣,感覺灰頭土臉。
打完電話,侯大利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暫時不再催促各組人馬。他此刻需要讓自己安靜下來,思考施文強補第四刀的目的。從施文強的行蹤來看,補刀行為顯然經過精心策劃,絕非臨時起意。既然是精心策劃,那就有明確目的。
洪金明道:「重案大隊一組三名探長都來了,根據局黨委會的要求,由侯大利同志擔任一組組長。組長這個職務沒有編製,也就不需要公示,由支隊直接任命。從現在起,侯大利要在滕大隊直接領導下,抓好吳煜案。侯大利同志雖然參加工作的時間短,但是在偵辦命案積案工作中表現突出,在石秋陽案中義無反顧地替換人質,獲得省廳領導、市委市政府領導多次表揚,本人也立了三等功。由侯大利擔任一組組長,是局黨委經過慎重考慮后做出的決定,希望大家能夠支持。」
回到刑警新樓,侯大利將吳煜案卷宗交還給探長張國強,又去306辦公室拿了單肩包,與杜峰打了招呼,便回了刑警老樓。
嚴峰道:「審完施文強,我就開始固定數字證據。肖霄有一個QQ號,和施文強互為好友。我調取了雙方的聊天記錄,沒有涉及吳煜案,一個字都沒有提到。」
在吳煜家中確實搜出了肖霄的視頻和裸|照,不堪入目。除了肖霄的裸|照,在他家裡還有其他女孩子類似的相片,也就是說,吳煜年紀輕輕就傷害了好幾個女孩子。
「李友青捅了幾下?」
「有你壓陣,出不了大亂子。」陳陽又強調道,「這事還只是一個想法,你心裡有數就行了。」
侯大利道:「要調查複製鑰匙的環節,還是嚴峰去辦。」
滕鵬飛略有些尷尬。若不是侯大利發現疑點,他還真要被這個半罐水耍了,無意中弄出一件冤案。
李友青有些茫然,道:「我記不太清了,應該沒有,我打不過吳煜,他又高又壯,我迫不得已才拿刀子捅了他。」
「我馬上聯繫。」侯大利參加工作時間短,且一直參加命案積案偵破工作,與公安局其他部門聯繫得很少,更別說其他部門領導。嚴峰提出的問題是一個不大不小的難題,他不願意找滕鵬飛,便撥打了朱林的電話,開口沒有稱呼「朱支」,而是「師父」。
……
李友青見眼前的警察態度冷淡,有些沮喪,道:「吳煜是大個子,身高體壯,我擔心打不過他,便準備了一把刀防身。當時我和肖霄商量,要讓吳煜在桃樹下做那事,肖霄到時肯定會反抗,我悄悄錄下來,做成證據,然後威脅吳煜,如果不給裸|照就告他強|奸。吳開軍剛死,吳煜肯定怕我這一招。我真不是想殺人,就是防身。」
「我嚇傻了,在旁邊站著。我膽子小,沒敢去拉。」
「李友青卡了吳煜脖子嗎?」
周向陽道:「我的三板斧砍完了,王永強還是不承認殺了楊帆。」
上午召開的黨委會有一個議題專門研究105專案組。宮建民作為議題的提議人做了簡要發言:105專案組成立以來,成績突出,連破命案積案,受到了省廳表揚。命案積案大部分已經偵破,只剩下楊帆案,此時再保留105專案組意義不大,建議讓抽調人員回到原單位。
施文強道:「吳煜要去泡妞,我不當電燈泡。」
嚴峰火氣挺大,道:「視頻資料太多,我和馬小兵長八隻眼睛都看不完。又沒有一個明確的方向,這是大海撈針。」
「我不管這些事。刑警的責任就是破案,破案是我的中心工作。」侯大利說的是真心話。田甜犧牲后,他徹夜難眠,也無法住在高森別墅,只有白天連軸轉地高強度工作,夜晚才能在江州大酒店入睡。
施文強被帶走後,侯大利和張國強走出提審室,抓緊時間抽了一支煙。張國強道:「在以前,鄰家少女都是單純、漂亮、善良的,吳煜案顛覆了我對少女的認知,肖霄就是武俠小說中的馬夫人。」
「李友青太傻了。我只是想要回我的裸|照,重新奪回我的人生,沒有想到他居然會帶刀子。殺人和我無關,李友青是激|情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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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桃樹林找到刀后,站在吳煜面前。吳煜看見我拿刀,沒有搞明白是怎麼回事,還想讓我打120。他死到臨頭,還對我趾高氣揚。我捏住他的脖子,把他按在地上,要他說出保險柜密碼。他被我卡得喘不過氣,肚子還在流血,嚇成了軟蛋。等他說出了密碼,我便捅了他一刀,然後就按照原計劃,騎摩托車到了隆興夜總會。」
侯大利看了肖霄一眼,低頭翻看卷宗。他表面上冷冰冰的,內心卻著實可憐眼前的女生。肖霄個子嬌小,看上去也就十六七歲,這樣一個青春少女經歷了父親破產、被吳煜姦汙、男友殺人等一系列糟心事,這些事情會成為毒藥,慢慢腐蝕這個女孩子的內心,毀掉她的前途。當然,她的前途此刻已經有一半被毀掉了。
侯大利問:「你為什麼要帶匕首?」
侯大利道:「沒錯,我只是想消除疑點。而且,滕大隊讓我內審之時,特彆強調要站在檢察官、法官和律師的角度來挑毛病。」
嚴峰道:「剛剛出去了。」
丁勇原本以為吳煜案是極為簡單的案子,誰知不斷起波瀾。他暗自打起了回到縣刑警大隊的退堂鼓,起身來到投影儀幕布前,清了清嗓子,道:「第一,致命傷是左胸這一刀,此刀捅穿了吳煜的左肺動脈,吳煜很快就死亡了。腹部三刀不是致命傷,如果沒有左胸這一刀,吳煜在腹部中了三刀以後還有打電話報警和打120的時間和體力。第二,毒物實驗顯示,死者沒有中毒現象。」
走完例行程序后,侯大利直指問題的核心:「你說殺害吳煜、盜取保險柜的錢都是肖霄主謀,口說無憑,總得有什麼證據,有什麼證據,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