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不是。我的球球做不了強度那麼大的記憶操控。它只會在原有記憶上做輕微無害的改變，這也是我能通過審批拿到它當寵物的原因。我養它是為了消除雜音。它能幫我在最大程度上消除雜念，統一心智。我就是我，亦是我，也是我們。」
出校門時，馮老師叫住了小真。這位剛剛30歲的老師是個快活的青年，笑起來的時候如春風拂過，就算不笑也給人感覺和和氣氣。他教過的學生們幾乎都喜歡他。
斑船長問：「你是說你學校的一個老師是外星人？」
「那個『哈士奇』？」貓先生問：「你養它是為了給目擊雜音的當地人洗腦嗎？」
小袁老師脫口而出：「愛爾特人？」
「貓是不是一直在少？」
「好奇？」
一下課，同學們便散成了一個個小團體嘰嘰喳喳。小真很好奇自己本來是屬於哪個小團體。劉星泉坐在原地沒動，一本正經地看著書，沒有與任何人搭話的意思。暑期期間找他玩的朋友崔明智在隔壁1班，他正在隔壁浪得歡，也不是小真課間聊天的首選。
看這些貓的姿態，就算是模糊的淺層意識也讓小真覺得有些不爽。
一天下來，小真把班上同學都認了一遍臉，並將他們的名字存入自己的信息庫中。有個叫高遠的男生對小真很是熱情。他拿著十來張遊戲卡牌，問小真有沒有集到新的卡。小真回憶起他的抽屜里有一盒這樣的卡，便答應第二天帶給他看。
小真開學了。
一番討論后，他們決定去會會這個奇怪的外星人。
球球？賞金任務的那隻哈士奇也叫球球。小真眨眨眼，這可有點意思了。
「顏真？你找我？」小袁老師一臉困惑地瞧著帶著一貓一雞的小真。她對這個學生印象深刻還頗有好感。她的視線很快就停留在了雞身上，「為什麼你會帶著一隻雞？」
貓兒們嗚咽了起來。小真感受了它們的淺層情緒，那是為了貓兒兄弟姐妹悲傷的情緒，哀嘆著它們的突然離別。貓兒們的情緒與人類這種智慧生命體很相似，但它們的意識更加模糊，卻也更加純粹激烈。陳雨欣為了它們失蹤的兄弟姐妹而傷心，貓兒們本該是不懂人類語言的，但在那一刻它們卻對陳雨欣作出了回應，與她一起低聲哀嘆。
「是我。」小袁老師沉下臉，「我的寵物球球一切手續都合法合規。我有檢疫和防護執照，就算是安全委員會也查不出半點毛病。」
當貓先生，斑船長和小真到訪小袁老師家時，小袁老師正牽著哈士奇準備出門。她穿著短打運動褲，上身套著薄薄的運動外衣，顯得曲線玲瓏，朝氣蓬勃。
貓先生低頭舔了一口茶：https://www.hetubook.com.com「這對我來說無所謂。就算是逃犯也要在安全委員會和監督之眼皮底下討生活。悄無聲息地抹去一個和外星訪客有聯繫的原住民人類成本太高了。你說不是嗎？」
一下樓，上回校園調查遇到的幾隻貓瞧見他，一起湊了過來。
小真發問：「日常生活會有什麼不便嗎？」他比了一個手勢，「畢竟你們有好多同伴。」
「為什麼她的手會單獨爬？？？？」
……
小真和貓先生瞪大了眼睛。斑船長從書包里探出頭。
中學生不允許化妝上學，這是她對自己施加的小小心計。
「因為我看到她的手脫離了肢體，在桌子上爬。」
像是在瞬間抽離了骨骼一般，人形皮袋鬆鬆垮垮地落在地上。某些東西從女人的人形殼子中湧現。
「一般外星訪客都會選擇避開當地人低調生活，老師你為什麼要選擇有大量當地人聚集的學校呢？」
「呵呵。」小袁老師低聲輕笑。哈士奇球球跑過來，蹲在她身旁。它歪著腦袋看著貓先生與小真，神色自大。小真不知道究竟是因為哈士奇這種犬生來就一種自大的神情，還是球球因為曾被他們抓住而故意露出這幅臭臉。
「所以我才說她肯定不是當地人類。」
貓先生鼓掌：「我早就聽聞過細足蟹，但這是第一次遇見能夠集體規劃偽裝成智人的蟹群。」
「啊？」
小真搖搖頭。「她肯定是外星人。」
小袁老師又望向小真，語氣柔和：「顏真，我不是想故意嚇你，我很喜歡人類。但人類的審美應該是無法接受我的本體的。一會兒如果給你帶來不適，請你不要緊張過度。」
我有機會就去找找偷貓賊是誰吧，他想。
貓先生行了一個禮：「星靈在上，想不到在這兒還能遇見異鄉者。」
「我是一個四處遊盪的星際旅行者。這個星球我很喜歡，這裏的人類我也很喜歡，所以想在這裏常住。」小袁老師散開頭髮，柔順的長發在空氣中蕩漾，「話說在前面，愛爾特人，我的本體是非人形態，你旁邊的人類小朋友要是被嚇暈了，我可不負責。」
（快給吃的快給吃的快給吃的快給吃的）
這是一種群居型的外星蟹種。小真知道這種蟹群居會疊在一起互助合作集體行動，但是像這樣披皮的集體偽裝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星靈在上，也很高興遇見你。」小袁老師瞪視貓先生，「為什麼我的學生會和你在一起？你把我的學生拉成了知情者？還有為什麼會有一隻雞？」
「哦。」小真把自己的椅子挪了挪。和她的桌子保持了距離。魏晶靖是知名實業家的獨生女和圖書
，同學們口中的魏大小姐。她雖然模樣漂亮，但總是繃著臉，跟人說話也是硬邦邦的。
小真對此並無太多感悟。對他來說，只是換了一個地方扮演他的宿主。
「對。」
「你經常喂貓嗎？」
「嗯，我很喜歡貓。」陳雨欣伸手去摸一隻小貓的下巴，貓舒服地蹭著她的手掌，發出了呼嚕呼嚕的聲音。她露出微笑，然後蹙眉道：「貓又少了……」
「是的。」小真故意把語氣變得更加天真弱智，「是我纏著貓先生來的。老師您告訴我吧。」
她直起身，走到房間中間。在下一秒，她的身體像泄了氣的氣球一樣乾癟了下去。原本青春美麗的女性癟成了一張鬆弛的皮。小真眼珠一動不動地注視著這奇妙的場景。
「貓兒們很喜歡你呢。」一個拿著貓糧袋的女生說。
魏晶靖的淺層意識湧入他的腦中，他並非故意想去探查她的大腦，而她的意識就像是氣味，無知無覺地向周邊散發。他看見她出門前在鏡子前塗抹口紅，端詳著自己，然後又把口紅用濕紙巾擦掉一些，這樣她的嘴唇會顯得自然鮮紅。
貓先生直截了當：「你好！」
「你們還真是勇氣可嘉。萬一我是什麼藏匿的星際逃犯呢？」
嗯，別說這裏的當地人類，昨天我看到你的手在爬時我也以為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
小真說：「真有意思啊。」
「你不害害怕怕怕怕怕怕怕嗎嗎嗎嗎嗎嗎……」
小真說：「老師你放心，我會保密的！」
「顏真是我的當地協助者。我來只是為了求證一件事，你是不是前幾天委託星際賞金公會去找你的寵物？」
「大部分時候我都是一心的。」小袁老師說，「但有時候也會出現意外。比方說我想看電視，但有小一部分我想喝水。這個時候就會發生另一小部分我跑出去喝水。你看，就像這樣。我稱呼這個現象叫雜音。」她的左胳膊爬了出去，悠閑地拎起水壺。
馮老師竟然是他的班主任。小真暗自慶幸上次見面並沒有露什麼馬腳。馮老師斯斯文文，說話風趣，和同學們說說笑笑毫無架子，很受班上同學們的歡迎。
她嫣然一笑，俊俏的臉蛋有種羞澀的光輝，「因為我愛馮老師。」
小袁老師吃驚地後退一步。
「……」蟹們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集體開口道：「那是你不正常常常常常常……」
小真回憶起了幾天前調查時，貓控訴它們的兄弟姐妹一直在減少，肯定是偷貓賊在偷貓，還提供了一個嫌疑人老王。他掃視了一圈貓群，發現貓比起上次又再度減員了。
「器官脫離自主運動？？這特么是什麼種族？」
小真正打算說不用找了，卻聽到馮老和*圖*書師說了下一句：「她那隻狗叫做球球。」
「我覺得很厲害，小袁老師。」
小袁老師怒視貓先生，滿臉「你就為了這種無聊問題還拉個普通人類來煩我」的眼神。貓先生聳聳肩：「反正一旦我離開這個星球，這個無知人類也會按照星際法律抹去這段記憶。你不用太擔心。」
「我以為你們會有一個主腦，來規劃所有行動。」
「顏真！！」
（不要只摸來摸去，給點吃的啊）
「放心，我並非是來問責。」貓先生晃起尾巴，「我只是好奇。」
小真說：「我也很好奇！」他用上天真的語氣，側過腦袋說：「貓先生告訴我您是一位外星人。在這之前，它跟我介紹了很多外星種族。但是貓先生卻根本不知道老師您是什麼物種。所以我才會去求貓先生帶我來問你。」
小真將茶杯放下，問了最後一個問題：「請問老師你為什麼要選擇在學校里當老師呢？」
小真點點頭讓老師放心。
先是腿直立，再是腹部，她的腹部以上的軀殼摺疊著垂下。然後轉了160度，上身直立。腦袋轉回。小袁老師用手將長發掠到耳後。
它們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小袁老師倒了兩杯茶給小真和貓先生。雞被完全無視了。在雞發作之前，小真把雞塞進了書包。反正就算把雞留在外面，也只會在「為什麼這裡會有一隻雞」與「你為什麼帶著一隻雞」這兩個問題之間循環。
馮老師推著自行車來到小真身旁。「顏真，你上次是不是在找一條哈士奇。」
那是他的同班同學，叫做陳雨欣。她看起來很文靜，說話也是細聲細氣的。
她很在意自己的外表，小真嗅到了她從靈魂深處散發的一種氣味，這並非是能夠描繪出的自然界的味道。噬心魔這種能敏感品味智慧生命體情緒的生物卻很清楚，那是渴求別人認同的味道。
小袁老師撫摸身旁的哈士奇：「但是前幾天我帶它去學校不當心讓它走失了。這孩子大概是選了一個它覺得舒適的地方吧。它走失了好幾天，導致我身上出現了一些不穩定的雜音。為了避免不小心目擊到我解體的本地人以為自己瘋了，我才會委託賞金公會去找它。」
學生們歡樂的假期結束了，廣大中小學生們感嘆時間流逝如此之快，垂頭喪氣地迎接著開學。
「對，在下正是愛爾特的旅行者。」貓先生坐成一個優雅的姿勢，「很高興在這偏遠之地遇見同樣來自遠方的遠行之人。」
小真轉頭，坐在他身後的是一個女生，名叫魏晶靖。她扎著馬尾辮，尖下巴，大眼睛，已經頗有小美人的雛形和*圖*書。如果不是她臉上那副倨傲的神態，她會更加可愛。
細足蟹……
貓先生來了興趣：「那你事後是怎麼鑒別出來的？有什麼我們不知道的方法嗎？」
「你的背靠著我的桌子了。」魏晶靖的聲音與她的表情一樣，驕傲而冰冷，她的語氣活像小真玷污了她高貴的課桌。
一看到拎著貓糧袋的陳雨欣，貓兒們紛紛丟下了小真，開始圍著陳雨欣頂禮膜拜。
小袁老師今天給小真的班級上過課。她是一個迷人的年輕女老師，頭髮微褐，眼睛明亮。上課幾分鐘后，她就征服了班上所有同學。而小真，那時候並沒有意識到她是一個外星訪客。
三個噬心魔仔細回想了一番能把器官切割自主運動的銀河種族，似乎都對不上號。宇宙中有勉強符合這種特性的生物，根本就沒有發展成文明社會。從熱反應來看，她也不是仿生生物或者機器人。
小真和劉星泉在一個班級。劉星泉是這個班的班長，他是所有老師和家長們心中完美學生的典範。禮貌乖巧，成績優秀，長得還好看，三個要素加在一起便讓劉星泉成為了學校里最受矚目的學生明星。但小真注意到了同學們與劉星泉的疏離感，那是學生們自然地對老師寵兒的敬而遠之。
是一隻只螃蟹般的生物，拇指般大小，揮舞著鉗子，像軍隊般從人形殼子中顯現。它們的腳足發出了細碎的絮絮聲。它們互相碰撞，彼此交疊。所有的生物發出了同一個聲音：「這就是我我我我我我我……」
「那就好。」
它們的甲殼灰藍閃著白點的斑駁，它們扭動著聚集。人形皮膚鼓動翻滾，如波濤起伏，乾癟的皮膚逐漸鼓起，小袁老師的軀殼漸漸豐|滿，她的肢體在蟹群中怪異地扭動。這時小真才感到了一絲噁心，那是他宿主肉體自發的不適感。
但大部分時候，初中生們談論的話題對小真來說猶如天方夜譚般難懂。到了下課，他索性趕緊背著書包開溜。
「我怎麼會知道。」被馮老師的話勾起興趣，小真特意折迴路過了辦公室。時值放學，辦公室里空空蕩蕩，只有小袁老師一個人。她正盯著屏幕聚精會神，這本該是一個很日常的場景。但隨後她的手突然離開了胳膊，在桌子上悠閑地爬了2分鐘，並且悠哉地拿起了茶杯。這個場景就算是外星生物噬心魔目擊也未免太有衝擊力了點。小真揉了兩遍眼睛才確信自己並沒有受到什麼光學誤導。
貓兒們的淺層意識紛紛湧入了他的大腦。
小袁老師望著他微笑，並沒有立刻回答。
他們的眼前又是那個充滿青春氣息的年輕女性。
貓先https://www.hetubook.com.com生不在，小真目前只能讀取貓兒們最簡單的意識。看到貓兒們圍著他撒嬌，又是蹭又是在地上滾。小真蹲下，他的身體作出了下意識的動作，對貓兒們各種撫摸。
「見到了。」小真說，「有意思的是，我一開始沒察覺出她有什麼異常。」對於沒有建立星際交流的原生態星球，外星人往往會偽裝成當地原住民，不驚擾本地生態。噬心魔有著天生的鑒別技能和精神抗性，無論是光學偽裝還是精神誤導，都在噬心魔面前都無所遁形。無論是狐商韓老闆，還是那個格努斯人，都無法騙過他們噬心魔。但現在卻有個例外。
「這是我的嘗試，後來我覺得這樣很好。」小袁老師回答，她的「我」亦是「我們」。
（吃的吃的吃的吃的吃的）
還想要火腿腸嗎？我這次可不會買了。
「球球？」
小真貓先生斑船長几乎在同時在腦內念出了這個名字。
「這就是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蟹們不斷地重複著，但是由於每個蟹發出的聲音有時間落差，聽起來就像是回聲在不斷回蕩。
「……」小袁老師沉思了一會兒，瞥了一眼滿臉過剩求知慾的小真，轉身道：「看在你是我學生的面子上，跟我進來吧。」
貓們湊過來蹭著小真的腿嬌聲叫喚。
「我愛馮老師，以智人文化傳統來說，我想和他結為伴侶，直到生命的盡頭。」她說，「這是我現在唯一的心愿。」
「我就是主腦，但我是個體，亦是集體。」小袁老師的左胳膊爬回原處接上。「這種雜音出現也讓我困擾，畢竟我想真正做一個當地人。所以我需要球球。」
「對，球球是個非常可愛的二哈。」
小真猜他的宿主顏真應該不會和她關係好。
「你都沒鑒別出她是外星人？」雞說，「也許只是巧合。也許她是個正常的原住民。球球作為狗名字還挺常見。」
「……」
顏宅。
小真坐在位置上辨識著每個同學的臉，並且將名字一一對應。吵鬧的同學們聊著奇奇怪怪的話題。他聽了好一會兒旁邊兩個男生爭論班上的某位女生有沒有畫眉毛，覺得太沒意思，便拿出圖書館借的書看了起來。
貓先生說：「哦，你見到她了嗎？」
陳雨欣咬牙道：「誰那麼缺德，又偷貓！」她的臉因為生氣而泛紅，「如果是帶回去養也就算了。但我聽說現在有些偷貓賊是抓了虐殺或者吃掉，這些人真可惡啊。」
「是。」
貓先生說：「這小子要是被嚇尿了，我會立刻解除和他協助者的關係，抹除相關記憶。」
（想吃想吃想吃想吃）
背後響起了一個女聲。
「我想起來了，小袁老師有一條哈士奇。」馮老師笑道。
「就為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