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隻幼蟲掏出了一個黑色的小提箱。

一些西宜奇病人從工作人員身後走了出來，報出的數字應對著他們的病號服上的編號。他們的肢體上無一例外有著大大小小深紅醜陋的斑塊，眼睛中泛著詭異的鮮紅，他們之中大多是幼蟲，但也有成年的成蟲，一陣陣絕望的氣息從他們的身上散開。

「是的。」孔戴的表情沒有一絲動搖。

「親王殿下？」督導勃然大怒，「你是想讓這些無藥可救的污穢之人出現在親王的面前嗎？何等的惡毒！！」

房間內所有人都俯身跪了下來。

可是，隨著深紅異變病情的蔓延，西宜奇星人對藥物的需求遠遠超過了賽狄人現有的藥物產量。

他每報出一個數字，就響起一個抑制不住的哭聲。

（基因肅正。）

……

根據情報，這種生物酶需要的材料極為稀少，製作周期更是非常漫長，賽狄人每年提供的藥物是有限的。而西宜奇的大量病人卻等不了那麼久。

……

第七十二救助所位於這座城市的市郊。

「統統死刑。」孔戴冷漠地說道。在他的概念里，冒犯艾謝爾親王只配槍斃。

但還沒等小真揮起他的拳頭，他忠心的侍從孔戴就已經跳了出來。「給我——」為首的混混最後的打這個詞還未用氣味表達清楚，孔戴的拳頭已經砸在了他的臉上。

「閉嘴！」基因肅正督導冷淡地說，「別再自欺欺人了。出現紅眼癥狀后意味著什麼，你們這些醫護人員應該比誰都清楚。」

親王點頭表示同意，他示意孔戴為這兩個賽狄人叫輛車。

「你的理由是？」

「叛徒」，「與該死賽狄人混在一起的奸賊」，這些話語倒是標準的不難理解的民粹主義，他們對準了異族人下手，是覺得賽狄人是西宜奇的敵人嗎？

房間里一時間陷入了安靜。

「謝謝你。謝謝你。」其中一個虎鯨人說道，他是這兩人中看起來被揍得相對較輕的那個。他發出的聲調比智人要高很多。「真心感謝你們的義舉。」

親王笑了笑，重新坐回了摩托車後座。他現在又對西宜奇局勢有了更新的了解。「孔戴，出發吧。我們現在去第七十二救助所。」

「大家討厭他們的理由都一樣，明明我們才是西宜奇最初的和-圖-書殖民者，那群賽狄人只會滿嘴謊話地編造歷史。」孔戴的語氣停頓了一下，「還有一個理由就是他們長得太丑了，長得像黑白胖頭魚。」

「在。」

……

接待大廳內的燈光晦暗，一個工作人員都不在。他抬起腳步走入了走廊，孔戴緊張地跟在他的後面。

接下來的事情猶如風捲殘雲摧枯拉朽。孔戴紮實地表現出一個王家精英近衛應有的素質和水準。在這些混混此起彼伏的可以理解為「你，他，媽，的」慘叫氣味中，孔戴把他們輪流揍了一遍。對於不服還想表現出抗議的傢伙，則用拽住他們的頭按在地上反覆摩擦讓他們的身體表達了贊同。

「國家大事豈容你議論！」督導冷喝道。

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看他。

「剛才那兩個路人是賽狄人。」親王說。

你這和沒說一樣。

督導的氣味更加亢奮，他的節肢激動地抖動著，「仁慈的女王和親王撥出的資源已經夠多了，但你們和這些已經基因變異的畸形蟲卻依然不懷感恩，還想著索取更多。」他伸出手吼道，「現在，立刻執行肅正！」

「看看有沒有少什麼東西。」親王說道。

孩子們失聲痛哭。工作人員不安地扭動著身體，甚至有人抱住了其中一個幼蟲。「再等等，也許就有新葯來了，也許他們還有救。」

那位基因肅正督導手中拿著一塊數據板，他用著一種極為辛辣的氣味宣佈道：「44123，44124，44302……」

「殿下！殿下！！」露西所長驚訝興奮地喊道，「【屏蔽描述恆星光線的描寫50字】，您來了，您終於來了！」

小真收回了思緒，回味了一下方才那些混混們離開的話語。

「……遵命。」督導想說什麼，但還是接受了親王的命令。

衛兵們同時舉起一根注射針，向著這些猶在掙扎的病人們的脖頸刺去。

蘿拉有句古話，叫做虎落平陽被犬欺。我看你們這是鯨落西宜奇被蟲欺。

「根據檢查，這些人員已經呈現出紅眼癥狀。我們將按照條例進行基因肅正。」

孔戴解釋道，這些混混是所謂的「淘汰垃圾崽」，是從那些沒有被及時剔除掉的劣等幼蟲孵化而來。他們生來就被拋棄，從小沒有和_圖_書育幼員教育，在城市裡的垃圾里偷摸滾爬長大，被這個穩固的社會體系所排斥，是蟲群社會裡最底層的灰色存在。

親王抬起眼，這群半大的西宜奇年輕人已經紛紛散開，隱入到一旁的街道中去了。

那群混混們見不追究立刻做鳥雀狀向旁邊散去。這時親王清晰地聽到了幾句話「叛徒！」「和該死賽狄人混在一起的奸賊！」「背叛西宜奇的叛徒！」

那就是由賽狄人研發的一種生物酶，根據臨床醫藥反饋，賽狄人提供的這種藥物可以有效緩解西宜奇人深紅異變的癥狀。於是，這種藥物便成了兩個一向勢如水火的異星種族之間重要的貿易產品。賽狄人為此獲利頗豐。

當親王到達時，門口一個人都沒有。

「以上二十六名，出列。」

「為了女王！為了完美不朽的基因！」

「殿下！」露西所長說，「我看到了新聞，您後天將會面賽狄外交大使。這是不是意味有希望擴大藥物進口配額？」

「都給我住手！！」親王喝道。

他的這句威懾頗具威力，總算有混混看清了孔戴的那身近衛軍制服。雖然不清楚小真和孔戴的身份，但孔戴的身手和制服無形之中給「死刑」這句話增加了極強的說服力。

「對不起，我的意思是他們還都是孩子，也許還能得到救助。」

「殿下。」督導說，「進入紅眼癥狀后，需要的藥物劑量是普通輕症患者的十倍。現在本來賽狄人能提供的藥物就是有限的，更多的資源應當用在那些可能還有救的輕症患者身上。我認為基因肅正是必要的。」

親王的目光瞥向孔戴，此時孔戴正在用腳收拾最後一個不老實的傢伙。一見親王的眼神，他便立刻用力踩了下去。被他踩在腳下的蟲子發出了足以讓大腦震顫的尖叫，「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那是基因肅正督導。）孔戴低聲對親王說。

「東西在我這裏，你別把他們送進局子。」一個怯生生的聲音響了起來。一個幼蟲從暗處走了出來，她的個頭不高，一雙觸角軟軟地搭在額頭邊。她的年紀看起來與大公主阿爾吉一般大，但她的衣著簡陋，身體看起來更是瘦骨嶙峋，她的氣味是一種沒有經過教養的，野性且粗俗的味道。和圖書

「對不起。」露西所長低下頭，她的聲音細若遊絲，此刻外面依然漂浮著此起彼伏的哭聲，「但是，如果能有更多葯的話，這裏的孩子就能多活幾天了。」

好消息是，目前為止，有一種藥物可以有效緩解這種深紅異變。

「哦，不知道也不要緊。」親王不緊不慢地說，「送進局子里你說他們會被判處什麼樣的刑罰呢？」

親王能夠感到那位基因肅正督導的不滿，他的清理職責直接被叫停了。

工作人員身後的孩子們紛紛失聲哭泣，更多的工作人員低下頭扭動著觸角，捂住自己的臉。他詫異地發現，這些工作人員當中竟然還有一個胖胖的虎鯨人。他看起來也一樣悲傷難抑，發出了高頻的嘶鳴聲。

我想起來了，西宜奇女王是議會派的。「好的，我理解了。」

另一個虎鯨人迅速翻了一下包，他嘰嘰咕咕地發出了幾聲高音，親王聽出他這是在驚惶地說有個XX不見了。

「你們兩位想要追究他們的罪行嗎？」親王問道。

「殿下，實在是太便宜他們了。」送走兩位賽狄人的孔戴有些忿忿不平地說道。

「今天，我們將向他們道別。願女王的慈愛氣息伴隨他們直到最後一刻。」

打住，打住。小真詫異自己突然冒出的對弱小幼崽的同情與關愛。艾謝爾親王已經死了，但是這具屍體殘留下的意識波動依然在有意無意地影響著他。因為艾謝爾失去了陪伴阿爾吉成長的機會，所以才會像現在這樣對幼崽有著充沛的情感嗎？

在露西所長的辦公室內，正放置著一個全息病理模型，在那之上一團詭異的紅色細胞正在擴散。這種異變沒有任何徵兆，沒有傳染源，隨機出現，隨機爆發，而且只在西宜奇人身上發作。當這種疾病進入到一定階段后，病人就會狂亂中全身潰爛發瘋而死。西宜奇的醫學專家們對這種疾病束手無策，星際專家們也無法從中窺探出原因，一切都只能解釋為突如其來的異變。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也許親王殿下他會願意……」

「他們，他們有很多還是孩子啊。」

「第七十二救助所」的標牌在燈光下閃爍。親王推開大門，他立刻聞到了一股酸澀而苦悶的氣味。

他這才發現，原來被和_圖_書搶奪財物的兩個路人是賽狄人，這兩位看起來就像是胖胖的虎鯨，全身黑白分明，雙眼部位的兩塊白斑讓他們看起來很是喜感無害。現在這穿著長風衣的兩位虎鯨的樣貌足以讓他的朋友劉星泉連呼「可愛！可愛！」。

面對這種滿口不說人話拿著幾根棍子就以為可以為所欲為的混混們，解決的方案當然只有一個。

「這不是你應該問的問題。」親王說。

兩位虎鯨人看了看親王，又看了看那個瘦瘦的幼蟲，其中一個揮著魚鰭說，「東西也都拿回來了，我看他們還都是孩子，那就算了吧。」

（這是在幹什麼？）親王低聲問身旁的孔戴。

「太可怕了！！」督導吼道，「這些基因變異的骯髒蟲子本來就不應該出現世上。因為女王陛下的慈悲，她愛著所有子民，西宜奇才會有諸多救助所來收留這些本該清理的變異。但現在你們還想變本加厲地浪費國家的資源？」

抱歉，我覺得會走路的虎鯨比大蟲子可愛多了。

「但他們現在是我們的貿易盟友，也有很多移居到此處的賽狄居民，他們遵守西宜奇的法律。現在局勢並不樂觀，發生這種事無疑就是在激化矛盾。」青年冷峻的臉上顯出一絲猶豫，「殿下，您放走那群垃圾崽實在是太仁慈了。」

這句聲音一出，穿著灰黑制服戴著面罩頭盔的衛兵們沖了出來，帶著手套的爪子制住了剛剛站出來的病人們。

露西所長正站在中央，神態哀傷地致詞：

一想起劉星泉，小真不由得悲從中來。他收斂住心神，對這兩位虎鯨人說：「現在沒事了。」

這稱呼聽起來是什麼鬼哦。小真在內心腹誹。

「看在偉大女王的份上，請再給我們一點時間吧。」露西所長哀求道，「親王殿下說今晚會過來視察，也許事情還有轉機。」

「沒錯，這是我的！」虎鯨人喊道，他抬起魚鰭，將提箱接了過來，打開盒子細細看了一番，然後抬頭對著親王和孔戴說，「東西沒少，謝謝你們了。」

「孔戴。」

在幾秒間對眾人的意識探查以及結合親王殘留的過去記憶，小真獲知了眼前這種狀況的來龍去脈。

「討厭。」青年回答得異常乾脆。

小真在旁邊欣賞了一番他這位忠實跟班的英勇之舉https://m.hetubook.com.com，走上前將癱在地上哀嚎的路人拉了起來。

循著氣味，他們一路走進了救助所的二樓。這時在二樓已經聚齊了一群人。穿著象徵治療的黃色衣袍工作人員正站成兩排。在他們的前方，排有一隊身穿灰黑色相間制服的衛兵。空氣中飄蕩著悲傷的氣息。

「最後還有一個最重要的理由。」孔戴說，「賽狄人是軍團陣營的。」

一個穿著灰黑色制服的西宜奇人走了出來，當他的目光掃視眾人的時候，現場的氣味變得更加低沉。

似乎無論在哪裡都會有這種底層存在啊。那個幼蟲，她比阿爾吉個子還要小，她的身體上有數道醜陋傷痕，顯然是遭受過暴力，她的臉沒有阿爾吉那樣健康的光澤，她看起來像是營養不良了很久。她，還有他們都需要來自成年西宜奇人的照顧……

「你討厭賽狄人嗎？」

「殿下？」露西所長驚喜地喊道。

親王坐在了露西所長的辦公桌前，他望著眼前的病理模型，心中暗嘆，劉星泉啊劉星泉，你要是再不出現，我馬上就要影響到一個星球的外交政策了。

「正因為是孩子，所以才要及時結束他們的痛苦！」督導加重了語氣，「如果任憑癥狀繼續惡化，到時候只會波及更多人。是你們工作不力，才會導致這種結果。」

……

這是在西宜奇人間偷偷蔓延的一種怪病，或者亦不能稱它為疾病，它是一種突如其來的基因突變，西宜奇人稱呼這種現象為「深紅異變」。

「剛才你說的二十六位病人的肅正處理先延後兩天。」親王說。

一方面病人在晚期還會發瘋發狂全身潰爛在痛苦中死去，一方面藥物又奇缺，女王陛下不得不下令縮減全星球的救助所，並對某些已經進入一定癥狀的病人執行安樂死（也就是他們口中的基因肅正）。而第七十二救助所恰巧就是這項政策下的犧牲品。眼下基因肅正督導確認了救助所里有二十多名即將邁入重症的患者，並準備終結他們的性命。

「你是不是想死！」

「殿下？」基因肅正督導的氣味晃動了一下，在一瞬的遲疑后，他確認了他的身份。

「他們有些還很小。」親王說，他又想起了那個看起來與阿爾吉一般大的幼蟲，「還都是些年輕人。」

哭聲在房間里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