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板被刨平，絲絲縷縷的刨花順著他的手，滑落到地面上，堆積起來。
更為關鍵的是，有這道工序，就代表他做出來的方凳絕對簡單不了。
這張臉他們三人都很熟悉，正是悅木軒齊坤。
「說得也是。不管怎麼說，他今年來考了，就是好事！」朱甘棠明擺著不想多說，秦師傅馬上把話題轉移開。
但現在，他的手一接觸到它們的把手，就會有一種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
許問做的這些木條，全是順著桐木的紋理豎切而成的，在這麼小的木條上鑿洞，很容易打散它的紋理，直接把木條鑿斷。
此時考官們巡視考場，剛好從他這邊路過。
三名考官看進窗戶，一眼看見他的表情，秦師傅讚許地道。
朱甘棠恍然大悟，微微點頭：「這孩子年紀也不大，先參試一次積累一下經驗也不錯。」
朱甘棠看見許問的臉，眉梢微微動了一下。
兩人明顯對這邊失去了興趣，不再看許問，開始往下一座木屋去了。
木屋地方狹小，與外隔絕，沒有大扇窗戶，只在一人高的位置開了一個小口，可以透氣，也可以讓屋外的人清晰看到裏面的情況。
這一年來，連天青教他無數知識，但在手藝上，卻只反覆磨練最基本的幾項，務必要求他做到盡善盡美。
和圖書「嗯？怎麼說？」秦師傅剛才一眼沒看清。
劈、鋸、刨、鑿，這些全是木匠的基本功，最基本的那種。
「眼神好，是眼裡有活的。」宋師傅言簡意賅。
在他原先世界的時候，許問工作時一直兢兢業業，儘可能地做好自己能做到的每個細節。
「理當避嫌。」宋師傅說。
「唔，我也這麼覺得。他師父讓他來練練手的吧？也不錯，見見世面，下次也好過。」秦師傅贊同他的意見。
單靠基本功可不行，必須得有額外的加分項！
悅木軒準備的工具非常齊全，光是鋸子就準備了五把。
「這個……也是說不清楚的事情。不過過去的也過去了，還是不要多說了。」朱甘棠嘆了口氣。
他們在每一座木屋旁邊都停留了一段時間，少許交流幾句，然後繼續向前走。
「齊坤手藝又精進了。」宋師傅突然來了這樣一句。
「哈哈，也是，齊二爺一雙神眼，不可能看不出來的。」本來說其他師傅比他們優先，是比較忌諱的事情。但提起齊二師傅，兩人眼裡卻都只有敬服。
先前宋秦兩位師傅判斷得並沒有錯，許問的確只會基本功。
「怎麼，不是說有些孩子很有天賦嗎？兩年時間不夠他們學會基本功，通過徒工試？」朱甘棠意外地問https://m.hetubook.com.com道。
宋師傅跟他看向同樣的方向，片刻后突然道：「太基本了。」
三人繼續看，秦師傅先搖頭了：「可惜，是個新手，應該做沒多久。老宋你覺得呢？」
然後，他開始在這麼細小的木條上鑿出榫卯結構所用的方孔。
「看來這次縣物首，非他莫屬啊。」秦師傅感嘆地說。
木材都是有紋理的，這些紋理通常向著一個方向生長，所以會有橫切面和豎切面的區別。
「線鋸能做到這種程度？那是的確……」秦師傅有些驚訝，他是真沒想到齊坤已經有了這樣的實力。
「兩位有所不知，之前選擇考官的時候，本來選了齊家二師傅的，後來聽說齊坤要應試參考，臨時把他撤下去換了人。就怕他對齊坤的手藝太熟，就算塗名也看出了端倪。」朱甘棠又多解釋了幾句。
「也不是這樣說。」宋秦兩人對視一眼，秦師傅耐心給他解釋。
「走吧。」朱甘棠說。
朱甘棠等人離開許問所在的木屋，繼續巡視考場。
一段時間之後，他們來到跟許問幾乎呈對角線的另一座木屋窗外，向里看了一眼，立刻又收回目光，對視了一眼。
現在的許問完全聽不到周圍的聲音，更聽不到屋外傳來的竊竊低語聲。
他被分到的這段和圖書桐木內部空洞比較大，很難取出完整大塊的木材，於是他把它們全部鋸成了一立方厘米粗細的木條，方方正正，表面全用細刨刨得非常光滑，一點毛刺也沒有。
細框鋸是用來處理比較細小的地方以及製作榫卯的，帶鋸和線鋸比較靈活，可以用來製作曲線。
許問的汗水灑落在刨花上，反射著高處狹小窗口照進來的陽光，他卻渾然若無所覺，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了手上的工作中。
這樣的成品做得再好，也不可能拿到高分。
屋內許問專心致志，完全不知道考官們來了又走了。
「線鋸下手果斷，曲面一次成型。」宋師傅說。
而現在，許問就是用他教的這些基本功，來製作這個最簡單的方凳。
「嗯。」宋師傅立刻抬步，秦師傅遲疑了一下，也跟著一起走了。
剛才看許問動作，他的基本功還算紮實，但動作橫平豎直，就是最簡單的操作，一看就沒有花活。
一個太字足夠說明他的態度，秦師傅也一樣有同感：「是啊。」
他們都是老工匠了，年老成精的那種，只看許問手上的動作，就知道他現在在做的是什麼，也知道他接下來打算做成什麼樣。
秦師傅一邊說，一邊向著北邊拱了拱手，停了一下再繼續道：「是優中選優！只會基本功，怎麼超ｍ•hetｕｂｏok.cｏm.ｃｏm出同儕，在徒工榜上題名？畢竟，此次木活徒工試，總共也只取三十人！」
許問做得很快，木屋裡不斷傳來「叮、叮、叮」的清脆聲音，一個個方正的孔眼不斷出現在木條上，邊緣清晰，沒有絲毫裂紋。
就像他們剛才說的，徒工試總共只取三十人，要如何在這三十人里脫穎而出？
可以說，這幾年徒工試，凡是涉及到木凳這樣的成品傢具製作的，排名靠前的就沒有不做花樣的。
「這個年輕人……有點意思啊！」
徒工試考的的確是這些，但又不完全是這些。
「說起來，齊坤去年究竟是為什麼臨時退考的？」秦師傅突然想起了這件事，問道。
除了這樣明面上的東西，背地裡其實還有更多的加分項。
三把框鋸、一把帶鋸、一把線鋸，用以應對各種不同的情況。
題目要求是木凳，但是木凳也有很多種，它本身有方有圓，有經驗的徒工，還會在製作細節上增加很多花樣。束腰、雲頭、圓弧、雕花……這些花樣做得好，完全能讓人眼前一亮，一開始就留下非常好的印象分。
裏面那少年長著一張娃娃臉，眼睛又圓又大，帶著幾分稚氣。
換了到這裏之前，這些工具里的絕大部分他都沒有見過，就算見過也是在別人的手上，自己是從來沒碰過hｅtubｏok.ｃom.coｍ的。
「最多兩年。」宋師傅說。
「唔。」這一次，就連宋師傅也沒有反對。
一鋸一鋸，一刨一刨，他的心在這個過程里變得無比寧定，無比專註。
「有天賦又認真的徒弟，兩年時間其實已經夠他們出師了。街頭巷尾的，給普通人家做點常見的活計也足夠了。但我們徒工試，是給皇上選人才——」
許問用粗框鋸鋸開木段，把它切割成一片片的木板；又用中鋸把木板鋸開，切成木條。
榫卯結構，是用文字明面上列舉出來的加分項，滿分一百的話，每種不同的榫卯類型相當於加五分，這就是很大的優勢了。
這個開口設計得很巧妙，外面的人看進來，剛好可以看見裏面人的手部動作，卻看不到再下面剛剛做出來的成品，儘可能地不讓考官提前接觸到將要評判的「考卷」。
但現在的感覺，是那時的他從未感受過的……
「那也得要有名額才行啊。」秦師傅哈哈笑了一聲，再次看向那邊窗戶，「這應該是個大工坊出來的孩子吧。」
這一年以來，他接觸得最多的除了木材就是這些工具，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是，這種熟悉與親切的感覺，又似乎不僅僅只是時間帶來的……
「跟小坤太熟，反倒不敢看了。萬一到時候判卷的時候認出來了怎麼辦？」朱甘棠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