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謝封軒忍不住哈哈一笑,說道:「我若當真有此顧及,今夜又何必叫你過來?話說我的這位老師,年輕時也是個好勇嗜殺之人,死在他手裡的人更是不計其數。然而正如他方才所言,如今畢竟年紀大了,不願見到打打殺殺的事,所才生出一絲善念。唉,況且看我這位老師的形貌,的確也活不了多長時間,既然他不願再起紛爭,那也希望他能夠安度餘生,圖個壽終正寢。」
但謝擎輝至今還被蒙在鼓裡,眼見妹妹的都已想通其中關鍵,甚至猜出了那個神秘老者的身份,他急忙將方才的情形從頭到尾又想了一遍,這才終於醒悟過來,脫口說道:「我明白了,父親當年也曾加入過神火教,自然認識不少教中之人。而此番西域各國兵發中原,又以一支『屍軍』偷襲金陵,所有的一切本就是神火教在暗中指使,教中之人自是再清楚不過。至於方才那位前輩,自然也是神火教中的高手,正是因為和-圖-書他的通風報信,父親這才能提前準備,在長山一帶剿滅那支『屍軍』。若是我猜的不錯,那位前輩便是早已叛教而出的……」
聽到先競月這話,謝擎輝和謝貽香兄妹兩人也是臉色大變,同時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卻聽謝封軒忽然清嘯一聲,繼而深深地吸了一口大氣。伴隨著他這一張嘴吸氣,半空中飛向對面老者的那支酒杯頓時微微一傾,將當中的酒水盡數噴洒出來,順著謝封軒這一吸的力道徑直飛進了他的嘴裏,竟是一滴不剩。謝封軒將這一口酒吞入腹中,繼而向席位上的老者躬身行禮,笑道:「多謝老師手下留情!」
剎那之間,一股極強的吸力已從老者的雙爪間發出,帶得整個廳堂中的氣息都是一緊。謝封軒再也拿捏不住手中的酒杯,頓時讓這一杯酒脫手而出,順著這一股吸力飛向對面的老者。右邊桌上的先競月見狀,不禁臉色一變,忍不住低聲說道:「蛟龍吸海勁?https://www.hetubook•com•com」
聽到這話,謝封軒不禁轉頭望了一眼自己這個女兒,緩緩說道:「你猜的不錯。此番金陵城得以保全,全靠為父當年的這位老師提前示警。」說罷,他便重新入席就坐,吩咐管家將左邊那一桌素席盡數撤下,又招呼這桌的眾人繼續吃飯;看這舉止,竟是不打算再說此事。
就在這時,謝封軒已將自己的左手一併探出,徑直抓向面前這一杯酒,竟是要以雙手齊上,去抵抗老者隔空發力的那一隻右掌。卻不料謝封軒的左手還未碰到酒杯,對面的老者似乎早已料到,竟然也將自己的左手成爪探出,繼而搶先一步隔空發力。
謝封軒不等他將話說完,已淡淡地道:「金陵城裡,有些話該說,有些話卻不該說。你已經長到這般年紀,難道還不明此理?」謝擎輝頓時一愣,急忙將後面的話吞回肚子里,不敢再多說一字。左首末席的先競月見狀,連忙說道:「這位前輩一念和-圖-書間挽救金陵,從而將一場禍事消弭于無形,乃是真正的英雄豪傑。小侄今夜前來大將軍府上吃飯,身上並無差事。」
眼見廳堂中這般局面,謝擎輝和謝貽香兄妹二人對望一眼,也不知這老者究竟是敵是友。如今父親雖然暫時落了下風,但他卻並未開口吩咐,兄妹兩人一時間也只能靜觀其變。
眼見老者這一連串古怪的舉動,在場眾人都是莫名其妙,更不知他這一番話究竟是何意思。謝封軒見這老者說走便走,當下也不留他,只是一路跟在他身後相送,問道:「不知老師今後有何打算?只要學生還有一息尚存,無論老師有何差遣,定會全力效勞。」話音落處,那老者已經一路走出了廳堂,重新回到風雪漫天的院子里,頭也不回地冷笑道:「老朽這個『叛徒』苟活多年,如今已是時日無多,乃是名副其實的入土之人。大將軍有這份閑心,倒不如多關心關心自己的兒女。」
那老者卻搖了搖頭,自言自語般和-圖-書地嘆道:「人一旦上了年紀,便會無比啰嗦,再也管不住自己的這張嘴了;不僅如此,年紀越大,心腸往往也會變得越軟,甚至生出婦人之仁,見不得旁人流血。所以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若是說了些不該說的話、做了些不該做的事,那也是在情理之中,並不能代表什麼,否則這世上又怎會有『老糊塗』一說?」說著,老者又自斟自飲一杯,然後起身離席,兀自往廳堂外而去,口中淡淡地說道:「今夜酒已喝過,你我緣分已盡,往後再不必相見。你好自為之罷。」
先競月點頭說道:「正是。」謝封軒說完這話,又自斟自飲了一杯,隨後將酒杯重新斟滿,向左首上席的胡老舉起,笑道:「競月這孩子著實不錯,自然少不了胡老這些年來的教誨。要說你我相識多年,卻還是頭一回請你們到寒舍吃這頓年飯,倒是謝某人失禮。其實今夜相邀,還有另外一件事想要和胡老商量,想必胡老也早已猜到了。」
眼見謝封軒突然和*圖*書向自己敬酒,胡老急忙將自己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又看了一眼身旁的先競月,略帶惶恐地說道:「大將軍說的可是競月和三小姐的這門婚事?」
說完這話,老者淡黃色的身影便已被夜色中的風雪吞沒,再也不見蹤影,就彷彿從來不曾出現過一般。然而聽他留下的最後一句話,當中的「叛徒」和「入土之人」兩個詞,卻令謝貽香心念一動,頓時猜出了此人的身份。她忍不住開口問道:「難怪父親能夠提前知曉那支『屍軍』來襲,其實便是這位……這位前輩透露的消息?」
那老者伸手接住半空中飛來的空杯,終於長嘆一聲,擠得滿臉皺紋愈發深重,雙眼中的目光更是老態畢現。直到此刻,他才用正眼看了對面的謝封軒一眼,用沙啞的聲音緩緩說道:「果然是戰無不勝的謝大將軍。大將軍既已練成如此本事,老朽哪還有能耐當你的老師,更加不該來喝你的酒。」謝封軒連忙正色說道:「謝某人不敢忘本。一日為師,終生為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