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想法只是在謝貽香的腦海里一閃而過,眼見屋裡的女童用熱水淋遍那婦人的胸口后,便從嘴裏取下菜刀,兩隻眼睛凶光畢露,直勾勾地盯著那婦人的胸口,謝貽香這才驚醒過來。原來女童這一連串的舉動,分明是戲文里那些綠林好漢的取食人心的法子,乃是先將熱水淋在人的胸口處,好讓心臟附近的血液流散,然後迅速下刀剖開胸膛,將一顆人心活活挖出;如此取出的人心,才不會有太多積血,吃起來也更加香脆可口。再加上菜板上已經準備好的蔥姜蒜椒,可想而知,這女童接下來要做的,正是「人廚」一貫的拿手好菜——爆炒人心。
在犯下這起案子后,這女童便孤身一人離開銀山村,在機緣巧合之下又被陳姓男子夫婦領養回家,或許短時間內還並未對陳姓男子夫婦生出殺心,誰知謝貽香和楊捕頭恰好在此時盤查全城,要找領養了五到七歲女童的三口之家。女童聽到這一消息,驚惶之下,只得用浸泡過蒙汗藥的香線將陳姓男子夫婦迷倒,同樣是挖出心https://www•hetubook•com•com臟爆炒。由於被多管閑事的鄰居驚擾,從而令她匆忙逃走,就連剛炒好的心片都還沒來得及吃,自然也無暇替自己找來一個替死鬼,這才被謝貽香看出此案的破綻。
隨後這女童便將雙腳踩在地上那個中年男子的背上,踮著腳尖在廚房裡的灶台上摸索,繼而「哐鏜」一聲,一柄磨得雪亮的菜刀已出現在了她的手裡。她從旁邊取過一塊圓木菜板,又從灶台下面拎出一個布袋,將布袋裡的東西盡數傾倒在菜板上面,卻是生薑、小蔥、大蒜和辣椒四物。她便用手裡的菜刀在菜板上細細切剁這些調料,一邊哼著小曲,一邊發出「咚咚咚」的切剁聲,其刀工之嫻熟,絲毫不輸給飯館酒樓里一流大廚。
誰知接下來發生的這一幕,卻是大出謝貽香所料,非但全盤否定了謝貽香之前的猜測,甚至算是她一生之中所見過的最可怕、最恐怖的一幕。
而且看這女童的神情舉止,甚至還不是被兇手所逼迫,而是心甘情願地參与此
https://www.hetubook.com.com事。真不知似這樣一個六七歲年紀的女童,怎會生出如此歹毒的一副心腸,難道竟是中了什麼邪術,這才會淪為那「人廚」殺人吃人的幫凶?
屋頂上的謝貽香看到這裏,只覺渾身上下冰冷一片,心中更是雪亮一片。原來這樁所謂的「人廚案」,根本就沒有其它的兇手,從頭到尾便是這女童一人所為;眼下屋子裡的這個六七歲女童,便是真正的「人廚」!
至於東陽關駐軍見過的那一老一少,當中的那個女童,的確便是眼下屋子裡這個即將行兇的女童。而與她同行的那個身披斗篷的老者,或許只是她半路上撞見的一個普通百姓。因為她畢竟只是個六七歲的女童,孤身行路多有不便,所以才要找來一個路人扮作爺孫二人,未必便是她的同夥,甚至根本就與此案無關。
接下來女童蹲下身子,將婦人胸前的衣衫一一解開,露出白花花的皮肉,又從床上揀來一件舊衣,在盆里用熱水浸濕,輕輕淋在那婦人的胸口,銜著菜刀的hetubook.com.com一張嘴同時含糊不清地唱道:「喝一碗酒,吃一塊肉,哥哥和妹妹好風流……大塊的肥膘熬成油,咕嚕咕嚕往下流;細切的精肉有沒有,特意煮來請朋友……哥哥和妹妹手拉手,要去哪裡游一游?咦,夏天的肥肉冬天瘦,他們怎麼全都進了鍋裡頭?」
但是如此一來,始終還是繞不開女童的「年紀」這一死結,又該如何解釋六年前濠州的命案和兩年前鎮江的命案?若說前兩起案子的兇手是另外兩個女童,那麼便再次回到謝貽香一直以來的設想,在這些女童的背後,一定還有其它勢力在暗中操控著這些女童作案;說不定是有人給這些女童施下了什麼邪術,這才令她們做出殺人吃人之舉。
要知道謝貽香方才將計就計,故意上演一幕中計的假象,佯裝追去了遠處,其實卻是在暗中折返,悄悄躲在屋頂上窺探。不料這女童人小鬼大,竟是異常謹慎,而且耐心極好,居然在地上假裝昏迷,前前後後憋了一個多時辰,才裝模作樣地蘇醒過來,還假惺惺地上演了一出哭戲。直到確和*圖*書定自己果然已經不在此處,她才終於露出本來面目。其心機之深,自是可想而知。
待到處理好菜板上的佐料,旁邊大鍋里燒著的一鍋沸水也早已燒乾了大半。那女童便將菜刀浸泡到沸水裡涮洗幾下,然後取瓜瓢舀了幾勺沸水,倒進旁邊一個木盆里,再去水缸里舀來涼水兌進盆里,摻和成一盆溫燙的熱水。女童便用牙咬住菜刀刀背,從而將一柄菜刀銜在嘴裏,空出雙手端起這盆熱水,來到大房間里那個中年婦人身旁,將一盆熱水放在旁邊的地上。
看到廚房裡的女童終於露出本來面目,屋頂上的謝貽香頓時困意全無,就連腹中的飢餓感也隨之一掃而空。看來事情正如自己所料,李屠夫家失蹤的那個女兒,根本就是這樁「人廚案」的幫凶。雖不知六年前濠州的命案和兩年前鎮江的命案是怎麼回事,但最近遇害的銀山村李屠夫一家和諸暨陳姓男子一家,包括眼下屋子裡的這對中年夫婦,顯然都與這個女童有關。
正如紹興府楊捕頭之前的那個猜測,這個女童本是被銀山村的李屠夫領養在家,卻不知https://m.hetubook.com.com何故動了殺心,竟將自己的養父養母殺死,還挖出心臟切片爆炒。與此同時,她又將文山村那個殘廢老者的痴獃孫女騙到家裡,整個剁碎了丟進鍋里烹煮,以此當作自己的替死鬼,好讓旁人誤以為李屠夫一家三口已經盡數喪命。
只見廚房裡的女童已輕輕鬆鬆地站起身來,絲毫看不出有中過迷|葯的跡象。她抬袖擦去眼角的淚痕,嘴裏冷笑道:「如此蠢貨,也配抓我歸案?」顯是在嘲笑已經中計追去別處的謝貽香。而且聽她這次說話的聲音,竟和方才叫喊爹娘時的聲音全然不同,其腔調中的冰冷和陰森,根本就不像是一個六七歲的女童。若非親眼看見,說什麼也不敢相信這兩個聲音竟是出自同一個人。
而此刻她肆無忌憚地發出怪笑聲,顯是認定自己已經平安無事,所以想要招呼躲藏在屋子裡的同夥現身,也便是此案真正的兇手「人廚」,極有可能便是東陽關駐軍見過的那個裹覆在斗篷里的老者。謝貽香驚怒之下,心底卻又隱隱生出一絲興奮,連忙閉住呼吸,自腰間輕輕拔出亂離,全神貫注地盯著整間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