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慌而不亂

沈括徑直向里走,他自帽妖現潘街來,已經兩日未來點卯,得趕緊向老包說明,進了後堂,卻見老包正在裏面與人喝茶。那人背影魁偉不似文相公或者楊惟德,走近再看分明是個和尚,穿著一襲破舊的白色袈裟。那袈裟甚至眼熟,勾起沈括十多年前回憶。
「阿彌陀佛,貧僧告辭。」
懷良起身告辭。
一路上,徐沖都在琢磨早上來的那個高大漢子是誰?那筐里的兩捆繩索,據徐沖說是極細,到底是什麼要緊物件?
「可恨沒有抓到人,只差一步被他駕船跑了。」徐沖恨恨道。
文彥博還未見過沈括,倒是當初請沈括來的信是以他的名義催促沈括進京的。所以礙著這層關係,沈括在他面前自稱學生,文彥博也頗讚許了幾句後生可畏。
「不敢不敢。」懷良道。
「貧僧只會些雕蟲小技,這樣驚天的案子,不敢插手。不如先告辭。以後有什麼需要小僧出力破解的機巧怪異,只管差遣則個,自當竭盡全力。」
「未必啊,未必。」
「呃……」
老包似有不悅。
「也只能如此。」
包拯見他過來也起身等候,那和尚仍舊坐著,只是半轉身時,分明就是懷良,然而他著這身袈裟時似乎更應該叫懷丙。
「哎,文相公曾教我,這彌勒教行事曆來周密,不比一般匪類,我卻也沒太上心。只想著讓人翻牆進去偷開了大門就算萬全,必能一網成擒,卻不料對手不是一般蠢賊,哎,這件事籌劃不周在我,不在徐沖www.hetubook.com.com。」老包把責任攬過去了。
沈括出門多送了兩步,他向懷良打聽幾句,原來還真是老包想明白了,於是親自找人把懷良請來,算是感謝,然後又詢問了他對參与案件的興趣,懷良回答老包還是那一套,他對案情如何沒興趣,只因為喻家有一段故交,所以也不想參与案情,他的興趣在於幫忙破解一些玄機和怪異。他實告包拯,喻四郎曾將自家的《木經》比之《魯班經》卻又不肯示人。這部書的上冊無奇,多為屋舍、寺廟、宮觀、高塔的營造樣式,而厲害的在那部不示人的下冊中,多為精巧的小木作和由此相關的機關術,據喻四郎自己吹噓說還有駕馭木作的法術,可以化木作為妖。懷良當初為作摩天翻車,參不透「形勢相變、往複不久」的難題時,曾向喻四郎借那部神秘的下冊,當時喻四郎還欠著懷良一個大人情,老不情願地抄了其中相關聯的幾頁借出,三日後竟然還討回去燒了,不肯將其中學問留於市井。
「可是崔豹看見,早上有人帶進去的那個朱漆筐?」
看出沈括疑惑,老包先開腔。
「徐沖行事怎麼這麼不密?」
「如今他們已成驚弓之鳥,想來不會再將那讖語後面部分進行下去了。」沈括安慰道。
「節級,何以見得?」
他肯來,也是老包差人告知今天案情可能有重大進展,卻怎料其實只是找來一堆被燒的面目全非的東西。
包拯和沈括宋懷和_圖_書良從後院出來,走過前院時,那裡已然擺下一張大桌子,上面堆滿了書籍和其他證物,大部分都是燒毀大半的碎紙張。
懷良慢慢走過,冷冷撇了幾眼那些東西,到了門口他再向老包告辭出門離開了。從這般禮數周到和待人接物看,全沒有半點平日里的癲狂模樣。
他垂頭喪氣往回走,也不走地道了,只是從外面繞到正門。這會兒那正房前面空地上堆滿了搶出來沒燒掉的簿冊,都是沈括帶著大伙兒搶出來的。
「並非徐節級不密,只是……那賊人似乎得了消息,已經將賬冊文書藏進地道,由此可見有一些準備。另外,那翻山鷂子偷入院牆想要頭開大門,卻在門口踩中機關走了風聲,偷襲不得只能撞門強攻。我們攻入宅院,一時不得地道入口,被他藏在地下燒了不少。不過還是找到不少,正搬在外院。」
「且慢且慢,大師幾番提點我等此案要害,今天遠路來了,不如一起看看證物,或許又有什麼可以教在下。」
兩人帶著主要證物和那塊斷石碑裝車返回軍頭司,自留下人看守這宅院。
「大人,若是有疑難,懷良自然要來。只是這裏太遠,來去也得個把時辰,懷良也是閑散慣的方外僧人,也還擔著大相國寺的生意,每月肩上例稅酒捐也不少,卻也恕不能全聽調派。」
沈括暗忖:當時定下各種機密規矩的也是你,現在說規矩不算數的也是你,大人還真是好做。
那人比徐沖矮小,地道也十分低窄和圖書正對他較為有利,徐沖身形大些反倒是不好快走,一時也追趕不上,漸漸被那人拉開了距離。再往前一程,隱約看到了光亮,想來是出口。徐沖追到那裡,果然一處出口。他閃身出去才發現竟然是一處墳地。看來這喻四郎不僅僅會偽裝入口,出口藏的也不錯,就在一塊無字墓碑后。
沈括送走懷良,往回走時,心裏也琢磨著:「形勢相變,往複不久」到底什麼意思?那邊文彥博的轎子就到了。包拯趕緊帶著沈括徐衝到前門迎接。
「找到這些未燒盡的東西,可以搬回去慢慢細查。我翻看了一些,確有彌勒教傳教之物,還有喻家的牌位,找到的金銀也不少,看來這裏確實是他們的巢穴。」
「哦哦哦,」老包連連點頭,「我也在想,可在御街附近熱鬧地方,再找一處院子方便就近查案,若找到了,也方便大師就近來。」
「如此也好,只是以後若再有疑難,不知大師,願再來我這軍頭司解惑?」老包用非常客氣的口氣詢問懷良願不願意來他的臨時衙門聽調。
懷良提醒沈括若搜查證物時發現這本書的下冊,務必要保存好。他的話讓人感覺,他預感道了搜來的那堆東西里並不會有這部下冊,因為他剛才走過這堆書時沒有展現出任何熱情,然而按理說,《木經》下冊極可能在這堆灰燼中。
「這地道另有出口在宅院外小河邊,我們圍住宅院,卻沒料到他從地下跑了,河邊還預備了船,順著水流直趨下游去了,眼和-圖-書看著追趕不得了。」
沈括向兩人施禮,包拯微微頷首,懷良起身雙手合十。
「大師是我請來的,這次能追查到喻四郎,全虧大師提示,早該請來一敘。存中,今日搜查喻四郎的城外莊院,有什麼收穫?」
跑出墳地,前面是一條小溪。那賊人背影就在河邊,正在解一艘小船的繩子。徐沖趕到時,那人已經越上小船搖櫓向下游去了。徐沖差了幾步沒趕上,看著那人搖船逃遠了,不過可以看清那人身上背著的是兩捆細繩索,這便是他死命從那朱漆筐里搶出的東西?兩捆繩子而已,到底有什麼要緊的?
這一嗓子驚動了前面賊人,他只一回頭看到徐沖,趕緊推開一扇門向前逃走,臨逃還沒忘從腳邊筐背里抓起什麼東西背在肩頭。徐沖緊追上去,路過那堆火眼看正在熄滅。他也是個分得清輕重緩急的,也沒有停下踩滅那堆火,直追那人而去。
「我剛才追趕時,那賊人分明逃的慌張卻還沒忘記帶走腳邊兩捆繩索,便是昨日來訪那條大漢背的筐里取出的。可見是慌而不亂,還有六七分的章法。」
徐沖小心靠近,那人正捂著口鼻專心燒書沒有注意到,眼看只有兩丈遠近,卻聽到後面階梯上有人大喊:「徐節級莫要擔心,我們來了。」
「如何又跑了?」
徐沖指揮差役向裏面搬東西,其中那塊殘碑特別沉重,還得十二分的小心。
二月初十 午時兩刻
「今日與徐節級連同京東路提點刑獄司的兄弟門一起追拿那喻四郎,原本hetubook.com.com以為計劃天衣無縫,卻沒料到被他從地道跑了。臨跑還燒毀不少書證。」
「我在西軍行伍里,若偷襲敵寨,敵方始料未及時,必是一片大亂。然而這裏卻蹊蹺,我們進來后未見人不說,從毀證到逃走,雖然倉促卻又按部就班地做,並不亂。」
「正是,那筐不但硃紅色,還有蓋子,必然就是那戴斗笠漢子帶進去的那隻。那繩索看著極細,上面有些油光,也不知道有什麼用處。我在想,我們破門而入時,他就可以從地道逃走,那般忙亂時,沒有忘記焚毀證物。我追到時,還能帶走那捆細繩索,河邊也停著小船,也絕非慌不擇路。由此三樣可見,更像早就有所防備。」
「你這一提,我也覺得奇怪,這偌大的莊院里只留下一人,確實像是做過準備的,只是我們來的早了,還沒來得及毀掉帶不走的證物。」
徐沖則再思忖另一件事,就是如何向老包再引薦懷良和尚,這期間自己自作主張向懷良透露了不少案情,這些會不會讓老包不悅?老包倒是說過想見懷良,但是未必不介意自己自作主張。
懷良似也不想摻和太深。包拯也不能太過勉強。
「不要吞吞吐吐,大師有功于社稷,自當不避。」
兩人各懷心思到了軍頭司處,卻已是申時。
「大人,既然還有案子,小僧不如告辭。」
「是本官失察,怠慢高僧了。」
沈括看到徐沖從門外回來,還空著手,也識相併不多問,顯然有地道通向外面,被那賊人跑掉了。
「先復命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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