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我就會查到這諸葛遂智下落，你聽到夜裡有鈴聲，便是我來了，你自己下來，我自有消息給你。若是帶人埋伏要抓我，你我緣分就此盡了。」
二月十九 丑正時分
早上，辰時。
「大姐，你是人是鬼？」
「騙你的，我只是小蘋，不是狐詠兒。」
「明白，明白。」沈括點頭如搗蒜一般。小蘋若是無辜，他心中自然萬分喜歡。
他哆哆嗦嗦回到老鴉巷時，正巧徐沖打著哈欠回來。看到沈括穿著單衣回來也是一奇。趕緊上前詢問怎麼回事，該不是和那駙馬一樣夢癲病吧？
「能得駙馬讚歎，果然是秒到顛豪。」裴老闆附和道。
駙馬說著無心，外面沈括一愣，聽起來和尚來此彈奏的還不止一張琴？
二月十九 子時
沈括進入后才是大吃一驚，卻見這裏一共七八張桌子，每張桌子上都擺著一張琴。且每張琴上的梅根琴弦上都插著一個紙人。
「狐仙？」
小蘋撐著驢背想要上去，一時力有不逮，手上傘被風吹到地上。
他回想起懷良說過他前不久曾登門拜訪過駙馬，為裴掌柜被皇城司關押的事情斡旋，最終駙馬鬆口放了裴掌柜，也與懷良交好。
沈括在樓上，翻看那本《聖教經符契》，這是小萍進來后留在窗台上的，是疏忽了，還是有意為之？
「他卻也不簡單，你也查到聖姑已死。然而喻景背後還有指點他的高人，我不知道是誰，只知道是四卦主中另外二人，其中一位名字都不知道，另一位卻叫做『諸葛遂智』，似是一位僧人，我卻沒見過真容，只知道他的本事遠在喻景之上。如今正是他與喻景謀划讖語最後一句。用傀儡殺聖母的計策也是他謀划，而我也只是被裹挾其中以腹語為傀儡說話，其實身不由己。」
「哦？」裴掌柜故作驚訝，「如何琴也有一雙之說？駙馬說來聽聽？」
「存中來的及時啊，我本想等確定了再告與你……」
裏面三個人一起向外看時，駙馬和裴老闆臉上和_圖_書都少許有些吃驚，懷良的表情稍有些錯愕轉而神色如常了。
徐沖畢竟腦子不壞，將兩項疑點結合起來，答案呼之欲出。
於是也不管要楊少卿拜訪的事了，直接去了駙馬家。敲開大門與門人一打聽，果然是大相國寺的僧人和集萃畫閣的裴掌柜一起來的，正在後面雲麾將軍的書房裡賞琴。
沈括一眼就看穿了用意，實際上他也一直在思忖那個問題，並且站到了距離真相只有一層紙的距離上，但是卻始終無法捅破這一層，看來和尚先想到了驗證方法，並且找到了有很多琴，又可以免費試用的地方。
「此刻我不想知道了。」
「公子且住。這傘不能亂動。」小蘋止住沈括靠近，還是自己爬上了驢背。沈括撿起地上雨傘，不敢突兀靠前。小蘋駕驢向前，伸出一隻蒼白玉手，沈括這才遞過扇柄。
「我……不是你或那黑臉大官想的那樣……我自有我的命數，我的功德，然而絕不會想要推翻大宋。」
「哦哦哦。大姐你說過，有緣還能再見，這麼快就來找我，必然有事要教我？」
看來懷良這個和尚愛好還很多樣。沈括離了大相國寺，想起很久未去楊惟德家了，於是轉出城向西去瓊林苑。
「是是。」
小蘋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無事就見不得你？」
「哪裡話沈公子，進來一起聽大師彈奏。」
到了門口，正好一曲終了。駙馬和裴老闆兩人一起喝起彩來。
「我來幫你。」沈括想要去扶。
駙馬大概沒覺察出，這一問其實裴掌柜故意說出來讓他賣弄，他一臉的得意：「所謂一雙，便是用一根梧桐木做的琴身。早聽聞若彈奏其中一張，另一張便也會聞琴聲有同顫而生共音。只是一直不以為意以為訛傳，若不是大師來，也還不曾想要試一試。」
看來是懷良來這裏沒跑了，雖然他不清楚為什麼這個節骨眼上，懷良會來這裏，尤其他還非常討厭走遠路。所以今天一定要進去
和*圖*書看看了。
「哦，貧僧知道了，多謝。」
他先去了懷良店鋪，發現懷良不在，只有小乙一人看店。一問，小乙說懷良早上沒來，可能中午才來吧？當然也可能整天不來，最近實在沒什麼生意，和尚做生意也有些心不在焉。沈括問起師傅是不是去瓦子里耍了，小乙說倒是不像。以往去瓦子都是就近去，也不帶東西，最近老背著個口袋，像是去鬼市淘換什麼官府不許賣的東西。以往一月也去一兩次，多是些賊贓，或者私鹽私酒，或者宮裡流出的酒麴之類的。
「這讖語第九句，正是我等要查得緊要關節。若是再驗則天下危矣。」
「你一定是想知道我如何脫得身？」
寒風中兩人僵持了一會兒，小蘋臉上略有迷茫和歡喜，沈括臉上沾滿了鼻涕。
「我只告訴你，讖語之事我也不知。不過我知道那主事人是誰。」
「大師得便可再奏一曲。我等替您盯著。」
「未及通報，自顧闖入，孟浪了，又打擾諸位雅興，罪過罪過。」
沈括猶豫一下，沒有將小蘋找自己的事情說出，畢竟小蘋不是反賊這件事並沒有任何說服力，只有他自己一廂情願願意相信而已。但是架不住徐沖追問為什麼這麼晚出來，他突然想到了託詞，於是說起夜時看到牲口棚有那頭驢不見了，擔心被偷驢賊偷去，於是追出來查看。結果沒有發現蹤跡，驢果然是沒了。
和尚走到其中一張琴處，在宮、角、羽處或緊或松調了調。
他追過橋去，鈴聲已經在前面不遠處，再追過一個轉角。就見那小蘋騎在驢上正等著自己。沈括放慢腳步，略平了平喘息，然後才走了過去。他知道小蘋不會走，因為既然她來，一定有事要說。
「當日還說，不送你去飯館，下湯鍋，然而卻把你餓成如此這般，還有身上淤青，也不知自古馬驢不可同槽，想來是被那些沒輕重的牲口給咬了。」
沈括還想自己夜裡那種半夢半醒的狀態，趕緊把自己那
和_圖_書壺冷茶拿過來聞了聞，也沒有味道，不過還是倒了吧。
老驢發出嗚嗚的叫聲，似在哭泣也似在告狀。
徐衝倒是沒有追問，不過心中自然是不信的。沈括一開口撒謊他就看出來了。徐沖畢竟老練，會撒謊的人見的多了，絕不是沈括這副樣子。而且就算有人偷進院子，放著幾匹好馬不偷偷那頭牙齒都快掉沒的老驢？那是失心瘋了嗎？且不說那驢還特別愛叫。夜裡只要有生人走近十步內，就開始大嚎大叫，哪兒那麼容易偷走？
眼看到了楊惟德家，聽到一陣琴聲從駙馬府里傳來。琴聲如曠谷幽蘭，古意盎然。這分明是一首不知名的琴曲，然而沈括不是第一次聽到。前幾日在老鴉巷，懷良曾經用小琴的那張琴隨身彈奏過這首曲子。當時還刺破了手指，流了幾滴血。
小蘋下了驢，背對著他，撫摸那老驢鬃毛。
她就這樣消失在街道盡頭。沈括沒有動一分一毫心思偷偷跟蹤她。知道小蘋不是反賊，儘管也只是她一面之詞，沈括已然解脫了心魔，現在正是要信任她的時刻。
「你不是懷疑我是那彌勒教四卦主種的胡詠兒？」
「大師來的太對時機了，最近京城鬧妖，身邊好友全去鄉間避禍，我正愁無趣，大師能來。搬出這些舊收藏也當樂趣。我只聽聞今人與古琴隔著千年，能得彈奏，便是緣分，譬如我買下買下這些琴，卻總不得閑心擺弄，便是無緣，無緣瑤琴便是朽木。與我有緣還是畫筆畫紙。大師能來彈奏一曲，便是與這些古琴有緣。」
那驢不消說正是自己的老驢，那驢上人身形分明是位窈窕女子，只是還太遠分辨不清是不是小蘋，然而那人影卻撐著一把傘。
「貧僧遵命，只求稍微再調一下琴。」
「好，你就是問我也不告訴你，只留給你猜。我今日來，確實是有另一事要說。」
這段路也著實不短，走了好一程。中午時分才到。
他走到窗前先施禮，然後高聲喝彩：「懷良師傅好琴藝。」
「https://www.hetubook.com.com懷良大師在這裏？」
沈括也不問書房在哪兒，只是循著那悠揚琴聲，穿過亭台樓閣到了後面。只看到一座大屋的窗戶里，和尚正坐在窗戶里彈奏。
「貧僧謝駙馬都尉。」
「大師端的好技藝啊！京城裡會這古曲的怕是也沒幾位。」駙馬道。
他覺得其中有莫大蹊蹺，只能先把問題藏在心中。沈括上樓后，徐衝決定自己仔細查看了後院。后牆柴門仍然開著，顯然沈括是穿著單衣是從後門追出去的，然後他又從大門進來，竟然也忘了去關後門。這其中到底是什麼緣故？
小蘋一愣，沈括這句話出乎她的預料。
「大師自便。」駙馬慷慨答應。
「是喻景？」
「可曾確定？」沈括急著問。
和尚起身。
「我只想告訴大姐，昨夜大姐能脫逃，我縱使有一千個謎在胸中，然而我又萬分的喜悅。我只怕大姐你被下獄問斬。」
「大姐請說。」沈括已然牙齒打架，說話不清了。
「不可能……沒人可以彈奏的與那懷良大師一模一樣？」
「我卻也沒有證據。」沈括抱著手哆哆嗦嗦道，天氣實在有些冷，他只穿了件貼身汗衫，只能如此狼狽了。
「我不是鬼，我是狐仙。」
「好，這驢我騎走了。你也快些回去加件衣服，免得染了風寒。」
「今日大師到來，也讓我這多年收藏的這些蒙塵古琴也都有機會擺出來施展。」
「略有些底氣了……」和尚賣關子道，但是臉上洋溢著幾分得意，「今日我和裴掌柜來此拜訪駙馬，一來是謝他的寬宏大量，給裴掌柜行了個方便。二來么就是因為聽聞駙馬都尉有藏琴的雅趣，所以來拜訪以求鑒賞。」
「但是那些彌勒教的讖語……」
老驢昂首拚命點頭，還用頭蹭小蘋，顯得萬分委屈。
沈括站定后問道，這本是真脫口而出的真心話。也讓他後來回憶起都有些懊悔，因為他從未想過自己這麼輕易喪失了原則。
「當然見得，當然見得。」
在這樣一個伸手僅見五指的黑夜，遠遠ｗｗw•hetｕbｏoｋ.com•cｏｍ薄霧后的小橋流水上，她卻撐著一把雨傘？這樣詭異畫面實在讓人恐懼，然而沈括卻決定追上去。小蘋說過有緣再見，只是沒想到緣分來的這麼快。
邊上駙馬撫掌道：「大師果然慧眼，這張瑤琴與大師彈奏那張，其實是一雙。我不說破，大師竟然能識破。」
「剛才大師彈奏之時，我和裴掌柜都看清了，那張琴上，只是商、徵二弦有微顫，其餘不動。」
這本書內容龐雜，也無從找線索，於是就從它放在窗台上時翻到的那頁看起，發現這一頁寫的是一個奇怪的藥房：「魘迷散」用幾樣怪異藥物配置，按上面說法，無色無臭也無毒，人服了就會陷入半夢半醒當中，聽覺視覺都有存留，但是看的模糊，聽的也不算真切，容易分不清現實與夢境。此時佈道效果最佳，因為受眾迷亂昏沉，有如神諭。
「你看看那冤家，把你都餓瘦了。」
「原來是沈公子。」駙馬道。
小蘋也不答謝，接過傘徑直走了，街上留下清脆的驢蹄音和鈴鐺聲。
吃完早飯，沈括就無精打采出門。他還在糾結小蘋是不是在騙自己，另外就是前天晚上，小蘋到底是怎麼做到轉眼就到河對岸去的？還有就是那琴上的小紙人到底是分散注意力，還是真有用途？
門人認識沈括，知道是駙馬朋友，於是也不通報，讓沈括自己進去。
一定是什麼要緊人物，讓他如此急切出去的，這個人他卻不願意與自己說。還有這頭驢的交際圈也是值得推敲的疑點，徐沖最清楚，其實在整個東京城裡，它熟識的人大抵就是沈括熟識的人。能在夜裡靠近牽走它而不叫喚的，除了自己、楊惟德夫婦、沈括或者還有這院子里經常給他換水的幾個探子外，好像只剩下一個人，那個人就是小蘋。畢竟小蘋和沈括一起騎著它來的東京。
沈括心裏一轉。他自己也頗精通琴藝，自然知道小蘋的技法之高，在東京城裡就沒幾個能比肩的，而和尚卻不在小蘋之下，尤其這首曲子更是他此身只聽和尚彈了一次的古曲。